男子也不慍,笑笑說:“羅將軍所言甚是,在下回去便會轉告。待呂先生回來後……”


    羅士信道:“不妨,留下來喝杯酒罷。”


    這時呂仲明便推門進去,與那男子打了個照麵。隻見男子麵如冠玉,鬢前留了兩道垂纓絛,眉目俊朗,目光明亮,年紀卻是很小,呂仲明平日所見都是粗獷男人,難得忽然看到個這麽清秀的公子哥兒,不禁莞爾。


    “回來了?”羅士信懶懶道,順便瞪了尉遲恭一眼。


    “回來了。”呂仲明先朝客人拱手,笑道:“咦?小兄弟今年多大?”


    那男子沒料呂仲明也是這麽小,頗有點意外,笑道:“十五,你呢?”


    “我也十五。”呂仲明樂道:“我六月底的生辰,你呢?”


    男子起身,樂道:“我二月,被騙了一歲,在下李濟,小兄弟怎麽稱呼?”


    “呂仲明。”呂仲明笑著與李濟拱手,雙方相視一笑,默契頓生。


    “咳!”羅士信咳了聲。


    呂仲明訕訕坐下,李濟剛要說點什麽,呂仲明卻朝羅士信與秦瓊道:“突厥人打到家門外了,預計明天夜裏進城劫掠。”


    “什麽?”所有人聞言大驚,完全沒料到呂仲明一來就拋出了這麽個驚天大消息,連羅士信也顧不得趕人了,皺眉道:“怎麽知道的?埋伏在什麽地方?”


    尉遲恭看了眾人一眼,秦瓊這才注意到他也來了,便示意他坐,尉遲恭便將今日偷聽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告知,隨著尉遲恭解釋,數人臉色逾發凝重。一時間廳內眾人不再客套,都覺十分危險。


    呂仲明道:“突厥進關打劫,古來有之,防不勝防,也不可能一戰全殲,得怎麽想個辦法,盡量減少城中百姓傷亡。”


    李濟頷首道:“雁門關下兵員隻聽副留守王威調動,隋軍兵製尾大不去,難以保民,戰力更不及突厥人……”


    秦瓊開口道:“以前雁門關下,都是如何抵禦突厥的?”


    “說來慚愧。”李濟朝秦瓊道:“抵禦突厥兵馬的,乃是一支叛軍,首領名喚曆山飛。”


    一語出,數人都是心照不宣,並州從前有一支農民義軍隊伍,隋軍無能,反倒靠叛軍保護了幾個重要地區,然而現在曆山飛被李淵鎮壓,追隨者作鳥獸散,現在突厥人已經可以長驅直入了。


    羅士信沉默,一時間數人看著羅士信溫的酒,熱水冒著蒸汽。


    李濟溫和一笑,看著呂仲明,問:“你們要去襲營?”


    呂仲明對他很有好感,隻覺其人彬彬有禮,有種令人如沐春風之感。看到他身邊那侍衛似乎身手不錯,便打趣道:“你也想去?”


    李濟側過頭,朝那侍衛道:“咱們隨呂先生,秦將軍與羅將軍,一同去會一會突厥人,如何?”


    侍衛隻是沉默一點頭,什麽也沒說。


    羅士信朝李濟道:“你們還是別趟這渾水了,先回去罷。”


    “兵分兩路。”呂仲明道:“李兄認識劉文靜麽?劉文靜那邊,拜托李兄了。”


    呂仲明雖不知李濟來曆,但觀其氣場,知道多半是隋家官宦子弟,果然一猜就中,李濟略一沉吟,便道:“行!家父與他有交情,但在下不認識,呂先生若有意,便請修書一封,我這就親自前去。酒先留著,來日再喝。”


    呂仲明欣然道:“那就拜托李兄了。”


    秦瓊回房取了筆墨,呂仲明沉吟片刻,寫了封信,李濟看著那書法,笑道:“好字!”


    “平日裏懶怠練,見笑了。”呂仲明道。


    李濟也不再多過問之後要如何安排,便道:“軍情緊急,我這就去了。”說畢數人起身,將李濟送到門外,要道別之時,李濟又道:“聽聞先生有一歌謠,雁門關下不少人已會傳唱……”


    呂仲明一笑道:“都是胡編的。”


    李濟看著呂仲明,朝他擠了擠眼,笑道:“先生還會在雁門關下呆多久?李某心生向往,隻盼能常來拜謁。”


    呂仲明道:“來日方長,改日再談。”


    李濟一笑道:“眾位英雄,後會有期。”


    說畢李濟上馬離去,呂仲明回入廳內,四人坐著,十分尷尬。


    羅士信:“睡覺睡到街上去了?”


    呂仲明:“我……夢遊了。”


    秦瓊不忍卒睹,尉遲恭卻笑道:“是我來找仲明的,現在怎麽說?”


    尉遲恭一言提醒,二人才想起正事要緊,呂仲明忽然發現所有人都看著他,莫名其妙道:“都看著我幹嘛。”


    “想辦法。”秦瓊道:“你不是鬼主意多得很的麽?”


    呂仲明嘴角抽搐,絞盡腦汁,都在想剛剛的對話,李濟走了,去送信,也就是說,晉陽令劉文靜會來解救,理論上問題不大,但如果來晚一步,就會很危險……李濟是個什麽身份?


    呂仲明有了頭緒,先道:“不忙,先把事情理清楚。李濟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羅士信答道:“他開口就是問滎陽的事,雁門關下住不下去了,還是得搬家。”


    呂仲明知道通緝三人的消息,終於傳到塞外來了,張須陀滎陽一役戰敗,必須追究責任,李濟想必有些渠道,才知道他們的身份。


    “當真這麽說了?”呂仲明笑吟吟道:“就沒有委婉點?”


    秦瓊道:“委婉不委婉,話裏都是這個意思,我倒是寧願來的人說話都直爽點,他還說,他家長輩想請咱們過去,聊聊天,喝杯酒,見上一麵,又不說是誰,我說既然想見,就親自來罷。”


    “如果沒猜錯,李濟應該是唐國公府上的人。”呂仲明道:“你記得我的那首歌謠麽?夏商周秦西東漢,三國兩晉南北朝,隋唐……”


    這話一出,數人才都變了臉色,秦瓊喃喃道:“原來是這麽個意思。”


    “當然,也可能是想查李淵造反的人。”呂仲明道:“若是政敵,那半點也不奇怪。”


    “當真是政敵。”羅士信道:“應當是先將咱們抓起來罷。”


    呂仲明點頭,沉吟半晌,敲定了李濟必定是唐國公李淵府上的人,因為歌謠裏,隋後就是“唐”,而對得起這個稱號的,隻有李淵了。初時他教小孩們這歌謠,為的也就是引李淵出來。如此說來,為避人耳目,李淵派個部下來請他,也是可能的。但呂仲明不打算一請就去,而且現在也不是去的時候。


    尉遲恭道:“援兵幾日能到?”


    “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援兵身上。”呂仲明道:“突厥人既然埋伏在雁門山下,咱們就去會一會他們。”


    羅士信痞兮兮笑道:“正有此意。”


    秦瓊道:“幾個月沒打仗,再不找點事做就生鏽了。”


    尉遲恭色變道:“對方至少有幾百人!”


    呂仲明道:“他們在暗,咱們在明,怕什麽?”


    尉遲恭皺眉道:“我隻想讓城裏百姓躲起來。”


    “沒有地方躲。”呂仲明道:“走罷。”


    一言出,羅士信與秦瓊便上樓取武器,尉遲恭道:“沒有馬,走過去?”


    “我們有馬。”呂仲明接過秦瓊拋來的長弓,背上,要出門時,尉遲恭又道:“你不要去,聽我一句,塞外突厥嗜殺,太危險了。我與你哥哥們去。”


    秦瓊與羅士信都忍不住哈哈大笑,尉遲恭莫名其妙,看著二人。


    “我……打架不太行。”呂仲明道:“射箭還是可以的,能自保。”


    尉遲恭堅持道:“不行,我去就夠了。”


    呂仲明:“那咱倆一匹馬?”


    尉遲恭道:“不必,我有騎的。”


    秦瓊道:“仲明,待會你負責照顧尉遲兄弟。”


    呂仲明嗯了聲,點頭,尉遲恭見攔不住,說:“你們等我一會。”


    羅士信牽了三匹馬來,戰馬已數月未出門,養得膘肥體壯,問:“四個人,三匹馬,怎麽騎?別等他了。”


    秦瓊道:“應當是回去牽馬。”


    三人在後門外站了一會,見尉遲恭牽來三頭騾子,當即一起倒了。


    “你還是騎我的馬罷。”呂仲明強忍著笑,整個人都是僵的。


    羅士信道:“快!別婆婆媽媽了!天都要黑了!”


    尉遲恭最終無奈,隻得點頭,呂仲明示意他先上馬去,尉遲恭又道:“我來。你坐我後麵。”


    呂仲明翻身上馬,落在尉遲恭身後,發現他背著一把鐵匠用的大錘,心道這家夥膂力高強,天賦異稟,搞不好還真的厲害。


    “又去哪?!”秦瓊遠遠問道。


    呂仲明到西市上,拐了個彎,喊道:“城門口匯合!再等我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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