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甫年聽她竟這麽說,不悅道:“覆轍?嫻兒怎會重蹈月兒的覆轍?”


    “郎君……你忘了?當年月兒喜歡魏洵,是我們不讓她嫁給他……”憶及舊人舊事,柳夫人神情極為痛苦,“現在嫻兒也是一樣……”


    柳甫年冷冷地看著她們母女,不說話。


    柳夫人垂下頭:“郎君,我求你,想想辦法,讓嫻兒嫁給他心儀之人吧……”


    柳甫年大怒,拍案而起:“她瘋了,你也病糊塗了嗎?!人家晉王已經定了親!就算他沒有定親,就他那個吊兒郎當的樣子,你能指望他將來幫上柳家什麽忙?”


    他死死盯著自己女兒:“就算這些都不論,我隻問你一句——你喜歡晉王,人家喜歡你嗎?!”


    直白的叩問如同雷擊,轟得柳靜嫻身形一晃。她是真的快瘋了,現在該怎麽辦?!陳王已死,她還能指望誰?還能依靠誰?


    ……


    因紀四海等跟著陳王造|反的武將已自盡,其屬下的兵士又隻是追隨者,對其動機一問三不知,魏王無奈之下隻能安排溫烈去打探,紀四海等人近日都與誰有來往。


    溫烈依言去了,可回來時除了打聽到他們近日與陳王有接觸,並沒有什麽別的有用訊息。


    無奈之下,魏王隻能去問深受打擊的顧連玨:“你師傅前些日子,可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顧連玨向來敬重紀四海,自從得知紀四海隨陳王謀|反後,他一直形容憔悴,聞言搖搖頭:“屬下也不清楚。”


    “你好好想想。”


    一旁的溫烈插嘴:“我聽房大將軍說,他曾留意過紀四海這個人,覺得他這個人,與表麵上不太一樣……”


    魏王問:“怎麽不一樣?”


    “他說,紀四海看上去是個平和豁達的人,但他的內心,似乎極為渴望建功立業。”


    顧連玨低落地喃喃:“他都是大將軍了,還不夠建功立業啊……”


    溫烈猶豫了一會兒,道:“或許他想要的是……身在亂世、建立不世功勳的那種?”


    顧連玨沉默了。


    魏王忙安慰他:“很多人都有兩麵,你沒察覺到也是很正常的。”


    這時顏雪臻也來了,聽溫烈他們說了一番,分析道:“既然連紀四海這樣的大將軍都幫著陳王,說明他們是有底氣的,也不知朝中有多少人已暗中倒向了陳王。隻是如今這些人尚未暴露,陳王的‘大業’就失敗了。”


    “這話十九叔也跟我說過。”魏王道,“我比較懷疑的,是之前支持吳王和霍家的那幫子人。”


    “對啊!”溫烈瞪大眼,“他們當初肯定幫著吳王和霍賢宗做過對您不利的事!若是有心人暗中搜集證據,那可就是一堆把柄!拿來威脅利誘再好不過的!”


    魏王恨得咬牙切齒:“當初霍家失勢,父親和我都選擇大事化小,放過他們了,如今又被大哥翻出來……”


    這種事多來幾次,恐怕大黎的官員會人人自危,然後陷入無休無止的派係鬥爭,終有一日朝廷會因此而覆滅。


    “再查!”魏王命令道,“將所有霍係官員全都細查一遍!看他們跟什麽人有接觸!”


    ……


    魏王手下的人辦事很快,數日後顧連玨等屬下回稟了調查結果——他們所查的官員,確實近一兩個月來都與什麽人接觸過,但接觸他們的人,身份始終不明,怎麽查也查不出來。


    魏王覺得這事邪門極了,像陳王那樣做事不著調、一攻進皇宮就跑到嬪妃宮殿去下跪的人,會有這麽大的能耐??


    以他分析,陳王此人有的隻是憤恨不甘和一些愚勇。他的身後,或許還有別的人在幫他。


    但線索似乎就此斷了。


    ……


    顏雪柔因為即將成為晉王妃,被顏淵抓到書房好一通耳提麵命地教育,然後搬出一些經書來,讓她就坐在書房好好習讀。


    顏雪柔看了一整日,在日落時分有些困了,趴在桌案上呼呼大睡起來。期間顏雪臻進來了,父子倆將伺候的下人們都打發出去,關起門欲談論些政事,顏淵看顏雪柔睡熟了,氣呼呼道:“不管她。”


    顏雪柔悠悠醒轉後,聽到了阿耶和大哥說話的聲音,但她實在懶得動,便沒有出聲。顏雪臻正在跟顏淵說魏王的調查進展,她迷迷糊糊也聽明白了一些。


    晚上,顏雪臻來了蘭院小坐,顏雪柔問:“你最近去魏王府上,可有見過唐頤?”


    顏雪臻對自家妹妹直呼未婚夫大名已經習以為常,隨意地勾|起唇一笑:“我要去,也隻會看到溫烈他們幾個,你未婚夫君去魏王府可不勤,每次都懶懶散散的,我們議事,他就在旁邊打岔,還是碰不到的好。”


    “那你們談論事情,可會避開他?”顏雪柔好奇地問。


    “那倒也不會。”顏雪臻奇怪,“你問這個幹什麽?”


    顏雪柔眼珠子一轉,嘿嘿笑:“其實今日你在書房和阿耶說的話,我不小心聽到了一點點,就想,能不能跟我未來夫君嘮叨嘮叨。”


    顏雪臻盯著她:“你聽到了?”


    顏雪柔立刻道:“我發誓!我不會出去亂說的!可……可我想告訴唐頤啊,他鬼點子多,沒準能想到什麽辦法呢?”


    顏雪臻想了想,覺得連顏雪柔都知道了,那再告訴個唐頤又有何妨?於是交代道:“你隻能告訴他一個,其他的人,包括他身邊的侍從,都不能聽!”


    “好啦……”


    ……


    第二日,無所事事的閑散親王唐頤又晃來顏府,與顏雪柔膩歪在一起。顏雪柔將昨日從顏雪臻那裏聽到的事告訴了他。


    兩人一致認為,陳王的背後確實還有一個更厲害的人,那人心機很重——他先將陳王推出來,讓陳王替他承擔惡名,甚至讓支持陳王和支持魏王的官員互鬥,然後自己坐收漁翁之利。


    而如今陳王兵敗,那人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人一定是個……對皇位有指望的人,你信不信。”顏雪柔看著唐頤道。


    唐頤冷笑一聲:“他要是齊王,就有意思了。”


    兩人對視一眼,忽然覺得,按照他們的思路,齊王的確是最有可能的人!


    “……要不我們趁這事的混亂還沒過去,查一查齊王?”唐頤提議。


    顏雪柔笑了:“你是在問我嗎?我手下又沒人。”


    “那不是什麽事都要娘子同意才行麽……”唐頤腆著笑臉湊過來。


    顏雪柔知道他是在索吻,於是在他唇上親了一下。


    “同意是同意,”她唇角上揚,“但一定要小心,而且,不管有了什麽進展,都要告訴我。”


    唐頤又回親了她一下:“好。”


    唐頤派了如丹立刻去做這件事,自己則帶著戚羊進宮去見聖人。聖人雖然有時荒誕,但並不妨礙他是一個英明睿智的帝王,這段時日即便是氣得纏|綿病榻,也沒忘了吩咐手下人審問跟隨陳王造|反的那些人。


    奈何刑部和大理寺負責此案的官員一番審問下來,對參與謀|反的一幹人等幾乎是抽筋拔骨了,卻沒有人知道陳王還與朝中哪些人有聯絡。紀四海等幾個官職高的武將,入獄當晚就自盡了,恐怕他們是知道內情的,但此時也無法開口說話了。


    查不出結果,說明這裏頭問題很大。


    聖人疲憊地坐著,看著自己神采奕奕的幼弟:“陳王謀|反,整個陳王府的人都被處置了,王妃和其他妾室已經入了牢,擇日處絞刑,家仆流放的流放,驅趕的驅趕,還有的沒入宮中為奴。唯有一側妃柳氏,完好無損地離開了陳王府。”


    “卻是為何?”唐頤問。


    “因為當夜她換上了府兵的衣服,混進了陳王的貼身衛隊中,後來是她親手殺了陳王。”


    雖然那日人多眼雜,有不少人都知道陳王帶兵闖入了秦莞的蓬萊殿,聖人也不知唐頤有沒有聽聞此事,但事關受寵嬪妃的聲譽,他是不會提及柳小蓮在何處殺死陳王的。


    好在唐頤也沒有多問,他咬著指節想了半天,才感歎:“籌謀了那麽久,連宮門都攻破了,最後卻是被自己側妃殺的,真是……”


    聖人揚了揚眉,道:“那柳氏倒沒有掩飾,說她發現了陳王的不正常,又察覺到他在偷偷訓練府兵,擔心他闖出什麽彌天大禍來將她連累,身怕自己大半夜躺在床上就無知無覺地被人捉去殺了,才幹脆混進了叛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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