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殿一側,明媚的陽光鋪天蓋地灑下,照得人有種慵懶的愜意感。阿卡看到摩蘭大叔,馬上就想起了離開機械之城的那段時間,在船上同舟共濟的日子。他驚喜交集,大叫一聲,衝上前去與摩蘭擁抱。


    安格斯與灰熊各站一旁,立於摩蘭身後,先前兩人仿佛爭執著什麽,被阿卡的進入所打斷。阿卡撐著膝蓋,躬身看派西的眼睛,又抬頭問摩蘭,說:“你可以治好他嗎?”


    “盡力,”摩蘭略一沉吟,答道,“派西先天失明,我計劃先讓他恢複少許視覺,如果能感知光線,就相當於成功了第一步。”


    派西閉著眼睛,微笑道:“其實我並沒有那麽迫切地渴望看到東西,隻要大家都好好的就行了。”


    “是的,”摩蘭笑道,“但是如果不把你的眼睛治好,很容易給你造成更多的困擾……好了,先這樣。”


    一名教徒端上托盤,阿卡協助摩蘭,給派西的眼睛蒙上繃帶,好奇地問:“這樣就能讓他的眼睛看見了嗎?”


    “不行。”摩蘭笑道,“隻是一個前期準備而已,如果隻用草藥就能治療他的失明,我就不用當教皇,可以去給人治病了。”


    “你是教皇!”阿卡和派西異口同聲,驚訝無比地大叫道。


    摩蘭:“噓……”


    “您過謙了,陛下,”伊戈爾主教答道,“教皇的醫術大陸聞名,相信要治好他並不難。”


    阿卡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在船上認識的吟遊詩人居然是整個大陸的教皇,摩蘭的形象頓時在他眼中變得高大了不少,他的嘴角抽搐,生平第一次見到這種大人物,忽然就有種眩暈感。


    “你你你……摩蘭大叔,你居然是……”阿卡還沒從震驚中恢複過來。


    “隻是一個小城市的代管者而已。”摩蘭溫和笑道,“你覺得現在還有多少人會信奉星辰教嗎?”


    摩蘭摸了摸阿卡的頭,牽著他與派西,示意他們在長桌旁坐下,黑石朝他走過來,摩蘭一手按著左胸朝他行禮,黑石隻是略一點頭,摩蘭便道:“大家請用午飯,不必客氣,我尊貴的客人們。”


    賓客入座,享用一頓豐盛的午餐,黑石淡淡道:“你們繼續說,不必管我。”


    摩蘭答道:“我想他們的怒火已經徹底平息下來了。”


    灰熊放下刀叉,正要說話,安格斯卻道:“陛下,鳳凰城並不如您想的那麽和平,人類與我們的兄弟已經到了……”


    “我擔保在這次事件結束後,”摩蘭耐心地說,“鳳凰城的衝突不會再給你們造成更多的困擾,如果一切順利,整個大陸上這種令人絕望的情況都將得到改善。”


    灰熊突然說:“把希望寄托在他們身上,我更願意自己去與‘父’戰鬥。”


    阿卡:“?”


    “你會有機會的,”摩蘭淡淡道,“人類和克隆人必須團結在一起,這是漫長艱苦的戰爭後,所有契機一並導致的最後的結果。”


    阿卡問:“摩蘭大叔……不,教皇陛下,我想問問,關於‘父’……”


    摩蘭一個眼色,示意阿卡不要多說,阿卡便心領神會,摩蘭卻笑了起來,說:“我還是寧願你叫我大叔。”


    阿卡笑道:“好的。”


    正在這時候,飛洛過來入座,點頭道:“感謝您在船上對他們的照顧,教皇陛下,一時失察怠慢,希望您不會放在心上。”


    “您好,”摩蘭彬彬有禮道,“我隻是一個遊走世界邊緣的旅人而已,很榮幸能為派西效勞,飛洛中校。”


    阿卡感覺到摩蘭與飛洛仿佛有著某種默契,繼而聯想到那一天,漂洋過海前往西大陸時,摩蘭在船艙裏的事—這意味著他們或許曾經有過一麵之緣。


    黑石仿佛感覺到了阿卡的疑問,隨口問道:“你到機械之城去做什麽?”


    “去看看。”摩蘭接過麵包,隨口道,“我進入了機械之城,看到了你們的革命。”


    阿卡詫異道:“您也進去了?”


    摩蘭點頭道:“本來我的目的是營救卡蘭博士,可惜來遲一步,行動中又發生了變數,致使我的計劃全盤失敗了。”


    飛洛答道:“不管怎麽樣,也感謝您救了派西。”


    “舉手之勞而已,”摩蘭輕鬆地說,“派西的能力令我非常意外,他的夢境常常能預見未來,派西,最近還做那個夢嗎?”


    “沒有了。”派西輕輕地答道。


    阿卡不由得渾身一震,就連黑石也十分意外,問:“你能看見未來?”


    派西點了點頭,飛洛略有點責備地看著摩蘭。


    阿卡想起自己從鳳凰城一路上與派西相伴的日子,派西確實曾經在不經意間告訴過他許多關於未來的事。印象中最深刻的是那天他們在管道裏過夜時,派西察知了前來尋找他們的沙皇的身份。


    “在教廷裏不必擔心。”摩蘭說。


    安格斯將軍道:“飛洛,你的養子居然能預見未來?”


    “有時候預見未來,”摩蘭不客氣地說,“並不是什麽好事,將軍閣下,我寧願派西什麽也不必說。”


    灰熊又問:“這場戰役,最後有勝利的可能嗎?”


    派西沒有說話,摩蘭道:“到此為止吧,各位。”


    摩蘭禮貌地點頭,顯然不願意讓灰熊再問下去,起身時又說:“我相信當派西的雙眼被治好後,他將不再獲得這一類的預言夢境。”


    “這不公平!”安格斯重重道,“為什麽不讓他告訴我們最後的結果?如果他確實能知道,夢境預示著既定的未來……”


    阿卡忽然道:“如果預言告訴你未來會落敗,你就不打仗了嗎?”


    眾人都沒有說話,許久後灰熊笑了起來。


    “有意思,”灰熊說,“那麽就按照先前的計劃做。”


    安格斯道:“我需要征集軍隊的意見。”


    摩蘭道:“給您三天時間籌備,伊戈爾主教,現在就請送他們回鳳凰城去。”


    灰熊點頭,與安格斯將軍在伊戈爾的帶領下離開了聖殿,摩蘭沉吟良久,說:“各位,我需要製定向機械之城發起總攻擊的計劃。”


    阿卡點點頭,知道摩蘭現在一定有他自己的事要忙,便告辭離席。穿過走廊時,與派西停下了腳步,他有許多話想問,譬如派西究竟夢見了什麽,或是對他們隱瞞了什麽話,卻沒有說出口。


    “派西,”阿卡道,“你的鞋帶鬆了。”


    “嗯?”派西轉過身,走廊裏隻有他們兩個,他在欄椅上坐了下來,阿卡單膝跪地給派西綁鞋帶,拍拍他的肩膀,說:“你似乎從來沒有向我提到過你的夢。”


    “摩蘭大叔讓我不要說的,”派西輕輕地回答道,“從小,村莊裏的人就把我當成魔鬼,他們恐懼被我看到死亡。”


    “你看得到嗎?”阿卡為派西係好鞋帶,在他身邊坐了下來,陽光從晴朗的天空中灑下,照得花園內一片金碧輝煌,鬱金香花海在微風下此起彼伏。


    阿卡問:“你和摩蘭大叔是怎麽認識的?”


    派西答道:“爸爸去參加戰爭了,他把我托付在軍營的人類棲息地裏,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他們戰敗了。有一艘很大的飛船,撞在一座尖塔上。爸爸的座機撞在荒野上,化作一個火球,他帶著人類跑,跑到山穀裏,被一艘飛船用機槍掃射。”


    阿卡的呼吸幾乎要停了,感覺一刹那血液變得十分冰冷。


    “後來呢?”阿卡問。


    “後來他出現在機械之城的一個實驗室裏。”派西說,“被打開了身體,取出腦子裏的一塊芯片,他死了。但是在被取出芯片之後,我又夢見他變成了一團火球。”


    阿卡想起第一次見到飛洛的一幕,那時候他和黑石正在山上休息,碰上帶著人類遷徙的飛洛,他安慰道:“你的夢境不準確,飛洛並沒有死。”


    “嗯。”派西笑著說,“摩蘭大叔也這麽告訴我,他說,未來是不確定的,過去也是不確定的,唯一確定的,就隻有現在。那是古代哲學家的一句諺語。”


    阿卡隱隱約約覺得,派西的夢境仿佛有什麽地方不對,是因為裏麵沒有他,還是因為裏麵沒有黑石?那一天遇見飛洛之時,如果沒有阿卡與黑石,說不定飛洛最後的下場確實會被抓回機械之城裏去。


    “還有呢?”阿卡問道。


    派西想了想,回答他:“在你身邊的時候,我也常常夢見一些奇怪的事,有時候是一個少年,在操作一些古怪的機械裝置……我不知道那是什麽,咱們在船上渡過大海的那一天,我還夢見了,我們就像今天這樣,坐在聖殿裏,和摩蘭大叔一起吃午飯。”


    “有關於黑石的嗎?”阿卡想到他們即將執行的那個任務,它充滿了不確定性。


    “沒有,”派西說,“我的夢境裏,沒有出現過他,但有一次,在我醒著的時候,聽到過兩個聲音,我覺得那應該是你們……”


    “說什麽?”阿卡問。


    “好像是關於大飛船的事。”派西說,“一個母艦,和‘父’,還有一個叫李布爾的人。”


    “李布爾將軍?!”阿卡問道,“我們居然距離這麽近嗎?”


    派西說:“我不知道,那個聲音聽起來像是你,又不太像你,有點沙啞,還有電子的聲音。”


    阿卡:“??”


    派西又說:“我做的夢,大多都是支離破碎的,現在也有很多事情想不起來了,其實我最擔心的是爸爸。”


    阿卡安慰道:“沒事的,他已經逃過了那一次死亡,不會再有危險了,你後麵還夢見他了嗎?”


    派西想了想,答道:“沒有了。”


    阿卡鬆了口氣,說:“那就好,我呢?你夢見過我嗎?”


    “我常常做一個夢。”派西說,“夢裏是一片發著光的藍色,而一個人走進了那片藍色的海洋裏。”


    阿卡:“!”


    “後來呢?”阿卡緊張地問道。


    派西倚在阿卡的肩膀上,問:“你知道那片藍色的光是什麽嗎?”


    阿卡屏息,他知道,沒有什麽人比他更清楚了。


    “那是‘父’的意識,”阿卡說,“有後續嗎?進去以後,藍光怎麽樣了?”


    派西小聲答道:“後來,那個人就再也沒有出來了。有一座很高的尖塔倒塌了,機器人全部癱瘓了,一場大火燒毀了整座城市……後來又下雨,澆熄了火焰,草和樹從廢墟上長出來。”


    “……還有很多人類,他們走出地底,回到了大地上。”派西道。


    “那個人,是怎麽樣的?”阿卡緊張道。


    派西抬頭,蒙著布條的雙眼朝著阿卡。


    阿卡問:“是不是一個男人,他有著黑色的頭發,黑色的眼睛,高高的……身材很好……”


    “不,”派西答道,“我不知道他是誰,因為他的身影很模糊,你說的人,是黑石嗎?”


    阿卡連聲音都有點發抖,他低聲道:“黑石要去麵對‘父’,結束這一切,我很怕,怕他會犧牲自己……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他已經做好了不再回來的準備。”


    “不,那個人不是他,”派西微笑道,“阿卡,不要擔心,我雖然沒有見過黑石的模樣,但我覺得那個人應該不是他。因為我的夢裏,從來沒有出現過黑石,你知道嗎?就算是在克隆人和人類打仗的那天晚上,我做了個夢,夢見摩蘭大叔來救我們的時候……”


    “……所以是那個夢境提醒了你嗎?”阿卡笑道。


    “是的。”派西答道,“醒來以後,我就給摩蘭大叔發了通訊,我還夢見我們上了他的飛船,但登船的人裏,仍然沒有黑石。”


    阿卡沉吟許久,忽然間意識到了一點不妥。


    “走進藍光裏的人,是一個陌生人嗎?”阿卡問。


    派西沒有說話,阿卡瞬間就明白了。


    阿卡道:“那個人,是我,是嗎?”


    派西蒙著雙眼的藥被淚水浸濕,他抱著阿卡,阿卡在那一刻,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如果犧牲自己,能讓大家活著,”派西答道,“阿卡,你會去嗎?”


    阿卡靜了很久很久,他抬起手,摸了摸派西的頭,答道:“會,我會。”


    不知道為什麽,阿卡自己對死亡的恐懼已不像當初那麽看重。經曆了與黑石一起逃亡,離開機械之城並來到龍喉城後,他所看見的一切,無不顯示著世界所剩無幾的生命力。


    如果讓他選擇,他不願意活在這樣的世界裏,寧願在離開之前,留下一個美好的世界,就像一直以來他希望的那樣,讓繼續活下去的大家,快樂一點,享受美好的生活。


    “我也會,”派西笑著說,“隻要爸爸過得好,我就願意。”


    阿卡想起了黑石,心裏一陣抽痛。


    “可是沒有了你,”阿卡答道,“他不會過得好的,所幸你也不需要去肩負這個責任。”


    派西反而道:“我覺得我的夢境往往容易出現變數,摩蘭大叔和我見麵以前,我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給人帶來厄運的人。但是漸漸地我發現,夢境昭示著的未來,是可以改變的。”


    “因為你的夢裏沒有黑石,”阿卡答道,“現在我相信了,未來是可以改變的。”


    “希望吧。”派西欣然道。


    飛洛沿著走廊匆匆過來,問:“你們在說什麽?”


    阿卡起身,派西便不說話了,飛洛張開手,抱著派西,摸了摸他的頭,問:“眼睛會感覺不舒服嗎?”


    派西笑道:“涼涼的,大叔說過幾天,就會給我做手術。他說做完手術以後,就能看見了。”


    飛洛點頭,又朝阿卡說:“教皇陛下有話想對你說。”


    阿卡離開花園時,遠遠地回頭看了一眼,看見飛洛抱著派西,兩人坐在欄杆前,對著花海小聲說話。


    即使自己走完了這一段路,就要與“父”同歸於盡,卻能讓所有人快樂地活著,或許也是值得的吧,就像派西和飛洛這樣。


    阿卡走進教皇的書房,看見摩蘭正在調配一瓶藥水,黑石則站在一旁,抬頭審視書架上的書。


    “……這種旅途確實十分令人擔憂,”摩蘭隻是朝阿卡一點頭,解釋道,“我想不管是誰,都無法改變已經注定的命運,確實令人難以接受,這是不愉快的一場經曆。”


    黑石答道:“改變了命運會怎麽樣?”


    摩蘭道:“一旦變更命運,當你們回來的那一刻,就會發現蝴蝶效應引發的所有後果……或許再看到龍喉城時已經成為一片廢墟,又或許……我已經死去了。”


    阿卡莫名其妙,站著聽二人的對答,隱隱約約感覺到一絲不妥。


    黑石不說話了,書房內一片靜謐。


    “這是什麽藥?”阿卡好奇地問道。


    “麻醉劑,”摩蘭答道,“動手術用的。”


    黑石道:“你想告訴阿卡什麽?說吧。”


    “請坐,阿卡,”摩蘭道,“咖啡自取,你記得來到這裏時,提到過的你的難題嗎?”


    阿卡走到桌邊自己去倒咖啡,他仍在回想派西告訴他的夢境預言,他不知道如何向黑石開口。如果派西的夢境將成為事實,也就是說,在“父”殞滅的那一天,黑石重啟了整個星盤時,自己便將與“父”同歸於盡。


    聽到派西說的時候,阿卡十分鎮定,隻覺得這沒有什麽大不了的,這樣死去,至少比起在機械之城中遭到機械衛兵不分青紅皂白的屠殺要好得多。然而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黑石的那一刻,他心裏又有點難過,隱隱約約生出幾分不舍。


    “怎麽了?”黑石注視著阿卡,發現了他的異狀。


    “沒什麽。”阿卡勉強搖頭笑道,他的眼眶有點酸痛,朝摩蘭道,“我們隻找到了兩段進入中樞係統的代碼,還有一段,在李布爾將軍的身上,但是李布爾已經死了。”


    摩蘭點了點頭,阿卡又問:“我想龍喉城中或許有備份?”


    說到這裏時,阿卡心中微微一動,摩蘭既然早就在革命時去過一次機械之城,是不是他的手裏也有代碼備份?


    他期待地看著摩蘭,然而摩蘭卻猜到了他的心思,微笑地看著阿卡,說:“很遺憾,讓你失望了,雖然我已經從派西的夢境裏知道了那場總動員將失敗,但我沒有獲得李布爾將軍的任何備份。”


    “是嗎。”阿卡黯然道。


    “容我先問兩位一個問題,”摩蘭道,“如果在結束了這一切後,兩位或將分開,現在做的一切,都不是為了自己,你們願意嗎?”


    黑石看著阿卡,帶著詢問的目光。


    阿卡有點茫然,摩蘭又道:“重啟星盤,可能……僅僅是可能,將令你們遭遇不測,不僅會更改未來,也更有可能是關於過去。”


    黑石答道:“我聽阿卡的,他懇求我給你們人類與克隆人一個新的世界,阿卡?”


    “我……”阿卡眼眶通紅,聽到這句話時,已無法再控製自己的悲傷。


    他走上前去,緊緊抱著黑石,把頭埋在他的肩頭,低聲抽泣。


    摩蘭放下手中的藥劑,朝阿卡走來,摸了摸他的背脊。


    “看來你還沒有準備好,”摩蘭輕聲道,“再休息一天吧,我們的時間還有很多。”


    “三天後就要發起總攻擊了是嗎?”阿卡擦去淚水道,“我願意的,可以。”


    摩蘭看著阿卡,仿佛早就知道他會這麽回答。


    “世界將銘記二位的付出,”摩蘭單膝跪下,沉聲道,“人類之子,請容許我表達我最高的敬意。”


    阿卡忙扶起摩蘭,說:“不客氣,陛下,有什麽方法能拿到李布爾將軍的那一段代碼?”


    摩蘭回到他的書桌前,解釋道:“如你所知,造物主的實驗室資料流失後,一人製造出了‘父’與機械之城,一人建立了克隆人國度,而還有一人,則建立了星辰聖教。”


    阿卡答道:“是的。”


    摩蘭道:“星辰聖教的第一任教皇,同樣也帶回來了造物主之心中的一部分設施,我們稱它為潮汐之願。”


    “是……是什麽?”阿卡茫然問。


    摩蘭道:“實際上在我們的宇宙裏,時間不是一直向前的,基本粒子無處不在,它們的往複震動而產生一股能量,這股能量推動著所有的物體經過時間的衝刷,從而到達彼岸……我想或許讓你先看看這個,你會有點概念,請跟我來,兩位。”


    摩蘭打開書架上的一個暗門,帶著它們穿過幽靜的回廊,走向地底。這條路與龍喉城教廷所有輝煌的建築格格不入,大相徑庭。


    旋轉的扶梯通往地底深處,摩蘭摘下自己的教皇項鏈,那是一個發著光的五角星,它照亮了三人麵前的一小塊地方。


    “這裏是教廷的禁地,”摩蘭解釋道,“隻有用引燃星辰的鑰匙,才能進入此處。”


    隨著他們經過第一段梯級,黑暗裏,漫天的繁星亮了起來,星辰布滿寂靜的黑暗,猶如在天鵝絨上閃著光的寶石,繼而閃爍湧動,朝著他們投射來白色的細線。


    阿卡眯起雙眼,答道:“這是致死的激光。”


    “是的,”摩蘭答道,“第一任教皇布置了此處,跟在我的身邊,一切盡量小心。”


    阿卡看見旋轉的射線錯落射來,投向他們的身上。然而摩蘭的吊墜卻有著奇異的力量,將纖細的激光束盡數偏轉,形成一個溫暖的金黃色的護罩,把所有的光一一折射回去。


    在阿卡的眼中,激光陣雖然縝密複雜,卻未必不能通過,黑石主動牽起他的手,說:“這個激光陣有漏洞。”


    “隻是對於你們來說而已,”摩蘭彬彬有禮道,“阿卡的雙眼能看見世間所有的結構,卡蘭博士給他的那一針,令他成為進入星球中樞的祭品,萬事萬物都在他的意識解構當中。”


    阿卡猛地一震,心道原來是這樣。


    “祭品,”阿卡喃喃道,“也就是說,我是神的祭品?”


    “聖子的祭品,”摩蘭答道,“你和黑石的牽絆,有著冥冥之中的聯係,他因你而蘇醒,同樣也……”


    “這就夠了,教皇,”黑石打斷了摩蘭的話。


    摩蘭笑了笑,阿卡卻想知道摩蘭後麵的話,朝黑石道:“讓他說完!”


    黑石握著阿卡的手指稍緊了緊,望向他的眼神中帶著責備,阿卡便隻得不再說話。


    摩蘭道:“以後會告訴你的,阿卡,現在讓我們來看看潮汐之願,我相信你能看出它的作用。”


    摩蘭停下腳步,他們已經抵達了激光陣的中心,走進某個範圍內時,漫天的星光在一刹那間全部消失了,現出四周的牆壁,牆壁中亮起潔白的光。天花板、地麵,全部泛起了乳白色的光,就像一個沒有任何設施的白房子,三百六十度的光線無處不在,籠罩了他們的身體。


    房間中央隻有一具營養艙,那具營養艙是嶄新的,阿卡驚訝道:“這就是黑石他抵達海岸時的承載體!”


    “是的,”摩蘭道,“你再仔細看看,完全一樣嗎?”


    阿卡躬身檢視營養艙,看到營養艙外有一個閃亮的銘牌,上麵刻著“黑石z9925”。


    “我確定,完全一樣。”阿卡把手按在營養艙的蓋子上,說,“黑石,這就是他的名字。”


    黑石答道:“我本來並無名字,是阿卡根據艙體上的標誌,給我取的人類名字。”


    阿卡注視營養艙內,一瞬間營養艙的結構呈現在他的麵前,氧氣供給,休眠設施,以及電子回路,這個營養艙使用的是人類尚無法掌握的物質與反物質能源,足夠供應艙內數十萬年的生命所需。


    但遺憾的是,它的能源已經被取盡,無法再運轉了。


    摩蘭解釋道:“第一任教皇乘坐它離開了遠古之心,從地底的熔岩隧道出發,經過深海而進入東西大陸的海床,最後被帶到海岸邊。”


    摩蘭將五角星項鏈按在營養艙的外蓋上,艙口緩緩打開,現出在裏麵安詳沉睡的一個小男孩。


    阿卡:“!”


    黑石也有點意外,問:“他就是……”


    “是的。”摩蘭道,“他就是第一任教皇陛下,已經去世許多年了。”


    那小男孩容貌依舊栩栩如生,手中握著一枚戒指狀之物。摩蘭先是在營養艙旁單膝跪下,低聲禱告,並從他的手中摘下那枚戒指,合上營養艙。


    摩蘭把戒指交給阿卡,阿卡沉吟不語,拈著戒指,對著光線端詳,這枚戒指內具有極其複雜的結構,令他生平第一次覺得頭昏腦漲,戒指中的能源回路全依賴著上麵鑲嵌的寶石中微觀世界裏奇異的一點亮光而往複運作。


    “就像有生命一樣。”阿卡喃喃道。


    “是的。”摩蘭讚許地點頭道,“在這裏麵,存在著一座城市。”


    黑石微微蹙眉,阿卡驚訝地說:“難怪,居然有這麽多的生命,存在於一塊寶石裏?”


    “它們是一種和我們人類完全不同的生命形式。”摩蘭摘下五角星項鏈,又說,“或許是造物主創造出了寶石裏的世界,並將它留在我們的大陸上,這枚寶石裏有太多的奧秘,是我們無法去窺探的。”


    阿卡道:“這個寶石中間,有一種……一台……”


    阿卡凝視那枚鮮紅色的寶石,寶石中有一道裂紋,細看時卻發現是一座奇異的建築。


    “發射器,”阿卡喃喃道,“一座粒子發射器。”


    摩蘭笑了笑,點頭,阿卡把戒指還給摩蘭,說:“一種螺旋粒子發射器,能令粒子在其中圍繞高塔產生自旋。”


    摩蘭把戒指戴上,帶著他們離開了地底空間,阿卡問:“但是隻有發射器又有什麽用呢?需要有另一個,完全與它相同的,一模一樣的接收器,才能彼此呼應,形成能量躍遷。或者說這個世界上,還有另一枚與它完全相同的戒指?”


    摩蘭答道:“你猜對了,這枚戒指發射出的能量,能讓另一枚完全一樣的戒指接收到。”


    摩蘭帶著他們走出地底密室,關上了暗門,阿卡又問:“我想不出這對我們獲得李布爾的那段代碼有什麽作用。”


    摩蘭答道:“完全一樣,阿卡,世界上沒有什麽東西是完全一樣的,尤其是在微觀的世界裏,與它結構完全相同的,隻有它自己。”


    阿卡瞬間就明白了,他驚訝道:“過去的它!”


    “是的,”摩蘭點頭道,“利用它的能量躍遷,讓你們回到過去,還記得在船上,我們認識的那一刻嗎?”


    阿卡馬上想起來了,初認識摩蘭的時候,他的手上仿佛也戴著這麽一枚戒指。


    摩蘭解釋道:“早在一年前,離開龍喉城,前往東方大陸的那一天,我不放心讓聖物留在教廷內,便隨身攜帶著這枚戒指。戒指的力量能有效定位它自己,把現在的你們傳送到過去,再找到過去的李布爾,獲得他的那一段代碼。”


    再誇張的話語也無法形容阿卡此刻的震撼心情,他久久站著,不作聲,摩蘭又說:“現在我需要與戒指裏的生命進行溝通,確保它們願意把你們送回去,在這一天裏,不如你和聖子大人先休息下,如何?”


    黑石問:“什麽時候開始執行任務?”


    摩蘭想了想,答道:“我們的時間還有很多,畢竟處於過去的時間流裏,是不會被計入現在的時間的,你們可以在最後一天的淩晨出發,但我並不建議這麽做。當然,今天也不宜出發,今天是春暮節,是萬物生長之夜,我建議你們在城裏走走。”


    黑石道:“那麽就明天吧。”


    摩蘭欣然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阿卡腦海中一片空白,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摩蘭居然是用這樣的方式,來為他們解決問題。


    黑石跟在他的身後,阿卡走著走著,在長廊中停下,並抬眼看著黑石。黑石依舊是那冷淡的表情—他無論對待誰,聽見什麽事,都是這副撲克臉。


    “不想去嗎?”黑石問道。


    阿卡沉默許久,上前抱著黑石,依戀地伏在他的身上。那一刻黑石的眼光變得與以往不再一樣,複雜的情感聚集於他的眼中,他低頭似乎想說什麽,卻又無從表達。


    最後,他隻是把手放在阿卡的頭上,就像飛洛安撫派西那樣。


    “發生了什麽事?”黑石問道,“你從剛剛開始,就有點心不在焉的。”


    阿卡尋思許久,答道:“不,沒事。”


    他勉強笑了笑,黑石問:“你怕回到過去會有危險?”


    阿卡說:“摩蘭大叔說,怕我們會遭遇不測。”


    黑石嘴角微微翹著,他仿佛在掩飾什麽,說:“你既然害怕不測,開始就不應該答應他,不是嗎?”


    阿卡:“……”


    “這完全不成為解答問題的辦法好嗎?!”阿卡簡直是什麽離愁別緒都沒了,黑石又一本正經地說:“這不像你。”


    “不像我?”阿卡有點啼笑皆非,問,“我是怎麽樣的?”


    黑石走過阿卡身邊,側頭看了他一眼,說:“那一天,你在人群裏站出來,還記得嗎?”


    阿卡與黑石麵對麵地站著,黑石的目光如此熟悉,卻不複那一天他站在台上,被機械警衛用槍抵著腦袋時的神情。


    “記得。”阿卡笑了起來。


    黑石漫不經心地以拇指指了指自己,又以食指戳了戳阿卡的肩膀,說:“相信自己,也相信我。”


    阿卡的愁緒一刹那煙消雲散,他笑了起來,說:“好的,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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