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怨恨,是早年的蕭何心中最大的怨,他心中自有不平。


    “可是最後,當我成為了大漢的丞相,我卻也與曾經不喜之極的人一樣,我也覺得我們是人上人,那些人,那些人活該叫我們踩在腳下。失了本心。全賴殿下不忘,你記得興學宮,辦教育,隻為讓曾經與我們一樣連看書都難的人,有機會為天下盡力。殿下,蕭何不如你,蕭何由衷佩服你。”


    蕭何說的都是真心話,隨著時間的流逝,隨著看明白了劉元的所做所為,他便知道,在他迷失的時候,還是有人不曾迷失,還是有人堅守初心,一步一步做成他們曾經想做,最後卻忘了去做的事。


    “先生雖然忘了,可是當你想起來的時候,你也助我良多。”蕭何雖說沒有出麵真正幫過劉元什麽,然而他是丞相,劉邦有多少事要問起蕭何,但凡蕭何說一句不同意,以蕭何的才識,他說不動劉邦?


    蕭何不僅沒有阻止劉元,反而在一定的程度上幫助劉元得到劉邦的信任,家國天下,他不僅一次的在劉邦的麵前提過,劉元絕對是一個心懷天下的人,她不會,也絕不會做出不利於劉邦,不利於大漢的事來。


    相比下麵人心各異,多少人在說著劉元的不是,劉邦麵對蕭何的肯定,自然相信自己,也相信與他一道看著劉元長大的人。


    更別說劉元的北境內諸事,劉元所要的人,雖說蕭家也送過去幾個,這些年,蕭何也沒少與劉元舉薦人,隻是隱晦得不叫任何人察覺。


    蕭何對劉元的幫助,劉元全都記在心裏。


    “臣不如殿下無私無畏,故而能為殿下做的有限。”蕭何聽得老淚縱橫。


    他怕死,他也不想一家因為他而落得滿門不幸的下場,與劉元一直都保持距離,就算想幫劉元,也不敢太明顯,隻是有意或是無意的提起一句。


    對比劉元,他差得太遠了。


    “先生為大漢嘔心瀝血,殫精竭力,已經夠了。留一點私心為己無錯。”劉元並不覺得蕭何與她避諱有什麽錯。


    劉邦顯露出來的猜忌,多少年了,何嚐不叫功臣們害怕,可是再怕,他們也不敢輕易說出口,隻能小心再小心的行事,就盼能保住自己性命,保重家人的性命。


    想想蕭何的自汙,一個人連那麽多的寶藏都不為所動的人,他要的永遠不是錢,又怎麽會私收賄賂,可最終他卻隻能用著這樣的辦法保全自己。


    劉元能明白蕭何苦,那是無奈而不得不為之,隻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


    蕭何老淚縱橫,“臣的子孫,陛下與殿下不必看顧臣的麵子,若是他們有用,可用,自可用之,若是無用,不必讓他們強留。蕭氏,若隻是因我而起卻無人可守,就讓他們還像我以前那樣。若是將來子孫有能,自然也能像臣一樣,在為國之棟梁,再耀門楣。”


    便旬勸著劉盈和劉元不必因為他而對蕭氏的人特意扶持,蕭家的人,如果他們自己有本事,自然會再立起來,若是沒有。身居高位而無能守之,對他們隻有壞處絕無好處。


    蕭何想得明白,劉盈卻顯得為難了,“丞相為大漢立下首功,你的後人也當惠之,怎麽能由著他們變回從前的樣子。”


    劉元道:“我與先生保證過,蕭家的子孫,我會保他們平平安安,你隻管放心。”


    說到此,劉元卻是答應了蕭何方才所提,引得劉盈看了過去,不是十分的同意。


    可劉元卻道:“所謂世祿世卿,本就不可取,世上的人,自該要什麽自己去努力做到,而不是仗著祖上的功績耀武揚威。”


    “先生這樣做都是為了蕭家好,叫蕭家的子孫明白一個道理,若是他們都有本事,自然能夠成為重臣,能享榮華富貴,受世人景仰;若是沒有本事,便與尋常人家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歸。”


    “有蕭先生為大漢付出的一切,他們總也比尋常人要好得多,他們不上進,誰也扶不起他們。”


    聽著劉元解釋,劉盈算是明白劉元的意思了,蕭家的人,隻有讓他們自己立起來,蕭家才是真正立於不敗。就算沒了蕭何這個丞相,蕭家將來也未必不會再出一個丞相。


    “殿下聰慧。”蕭何確實如劉元說的盼著兒子能出息,這是在最後,他想到了劉元的學宮,她為天下人爭取的一個可以學習的機會,也是給了天下人一個可以爬上來的機會。


    蕭家的人,他本來的起步就高,隻要蕭家的人懂得把握機會,他們就不會敗落。


    “丞相用心良苦。”劉盈真心實意的誇讚著,同時心裏也升起了一個疑問。


    若非他是劉元的親弟弟,依劉元的想法,他本不想當這個皇帝,也確實當不好這個皇帝,劉元是不是在心裏也不想讓他成為這個皇帝的。


    想法是想著,此時卻不是說出來的時候,隻是望著又咳嗽起來的蕭何,蕭何好不容易止住了才衝著劉盈道:“該說的,臣都與陛下和殿下說完了,將來的大漢,就是你們的了。臣雖然走了,也會看著陛下和殿下的,希望將來大漢會越來越好。”


    “會的。”劉盈和劉元異口同聲地回答,蕭何得到他們肯定的話,露出了笑容,“對,會的,一定會的。臣想見見家人,還有一些事,我要與他們叮囑。”


    蕭何已經沒有時間了,他想在最後當著劉盈和劉元的麵叮囑起家人來,也是想讓他們瞧清楚了,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劉元去打開了門,衝著在門前的蕭夫人等道:“先生讓你們都進來。”


    眾人一聽都趕緊的走進去,也避著劉元和劉盈。


    而蕭何道:“方才我已經與陛下提了,往後你們各自的事,若是你們自己有本事自然可以出仕為官,若是你們自己沒有本事,自從哪裏來就回哪裏去,我為大漢所立的功勞與你們沒有關係,想要功成名就,想要榮華富貴,便靠你們自己的本事。”


    沒有人想到蕭何將人喚了進來卻是如此叮囑,父蔭不可得,往後他們就要和所有人一樣的起步,他們隻有自己有本事才能得到官職,才能出入皇帝的身邊,在長安叫人畏之三分?


    一群人都傻了,蕭何道:“當著陛下和殿下的麵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你們自己也都記清楚,莫要指望靠我的名號到陛下和殿下的麵前討要任何的東西,除非你們瀕臨死境,否則陛下和殿下都不會出手,尤其是殿下。”


    最重要的人其實是劉元,劉元是蕭何的徒弟,位高權重得連劉盈都要聽她的,可是這條路叫蕭何親自堵上了。


    第283章 長沙國亂起


    除非瀕臨死境才可以向劉元求救,蕭何竟然用與劉元之間的情分提出如此要求,如何不叫他們震驚。


    “先生放心,我會記得的。”劉元恭敬地朝著蕭何作一揖而道,肯定地答應蕭何,可是同樣也讓蕭家人的心都提了起來,怎麽可以,劉元怎麽會答應,還答應得那麽爽快。


    蕭何鄭重地朝著劉元道:“多謝殿下。”


    劉盈感慨蕭何的用心良苦,為了蕭家能好,蕭何是煞費苦心,隻是這份苦心未必叫子孫能理解,但蕭何卻也未必在意。


    他隻是做著自己想做的事,並不在意兒孫們會如何想他。


    隻是劉盈與劉元一道出丞相府上了馬車,劉盈問道:“蕭丞相辛苦一生,卻不思將榮華富貴留於兒孫們,是不是太狠了?”


    “若是換了是我,我會更狠。”劉元並不在意地朝著劉盈說出這話,引得劉盈頓了半響,“阿姐說的更狠,是怎麽樣的狠法?”


    “我會早早在他們能夠自立之後將他們趕出去,讓他們自己想辦法養活自己,也想辦法建功立業。隻有心狠的人,才能養出能扛起家業的人來。”劉元的做法與蕭何並不算全同,因為蕭何是到了最後才意識到,如何才能真正讓讓家族長存不滅。


    可是有些晚了,最終他隻能想出這個辦法,讓兒孫們明白,他的一切都不會留給他們,他們想要立足於長安,就得靠他們自己的本事,若是他們不學好,將來就回到沛縣去,一如當年的蕭何。


    可是看過了長安的繁華,嚐過了人上人的滋味,有多少人可以再接受回到原點,回到以卑微令人無視的日子。


    蕭家的人總要經曆掙紮,能在其中掙紮起來的人,必然能帶著蕭家再回到蕭何活著時的樣子。


    “阿姐認為父皇夠狠嗎?”劉盈再一次地問起,這是他們姐弟在劉邦卻世後,第一次提起劉邦。


    狠與不狠,問得真是好,劉元道:“為帝王他夠狠,為父,他不盡責,也不夠狠。”


    為帝王可以殺盡功臣,隻為保大漢的江山安寧太平,劉邦是真的狠。可是這種狠卻不是對兒子的狠,劉邦並不是一個好父親,也從來不知道如何當一個好父親,他以為自己給了孩子榮華富貴,讓他們長大就好,可是他卻從來不知道如何教他的兒子在這個世道活下去。


    人在這個世上最重要的事就是活著,隻有活著才會有其他,連活都不知道怎麽活,便隻有一死。


    劉盈並沒有聽懂劉元的意思,隻是看向劉元帶著詫異,想到劉元曾經幾次流露出來的意思,劉盈道:“阿姐本來是有心要將我丟出去鍛煉的?”


    “是啊,隻是你不肯,而父皇和阿娘,他們也不會同意我的做法的,你逃過了一劫。”


    劉元確想鍛煉劉盈的,但是弟弟不是兒女,劉元再有心,再想讓劉盈去吃吃苦頭,最終因為劉盈的不願意,還有劉邦和呂雉,甚至一些臣子卻還是放棄這個想法。


    她是姐姐,隻是一個公主而已,她讓太子去想盡辦法的活命,於貴族們看來就是一個笑話,身居於高位隻要保住他們的榮華富貴就好,活著,還有什麽人敢輕易殺他們?


    正因為知道阻力太大,劉元連提都沒提,唯一一次想和劉盈細細說起的時候,劉盈本來意動的,最後卻嚇得連連搖頭,絕口不敢再提此事。


    劉盈看向劉元,“阿姐有時候比父皇更狠。”


    這話聽在劉元的耳朵裏叫劉元笑了,“狠嗎?你總不會以為阿姐能領千軍萬馬,斬殺兩個匈奴的單於,我會不狠!”


    對於劉元的話,劉盈也意識到劉元並不是尋常的女郎,她的狠,並不是現在才有,而是早就已經存在,隻是一直以來沒有顯露在私事上,現在恰恰是蕭何給了劉元一個機會,讓劉盈看到,原來在劉元的心裏,她是曾有其他想法,更能鍛煉他的。


    “將來,若是我有孩子,一定讓阿姐來教。”劉盈自問自己絕對不是一個好父親,還不如把人都交給劉元來教,教出一個好的皇帝來,他不能為劉元做到的事,希望將來的孩子可以。


    劉元聽著劉盈坦蕩無比地說起子嗣的事,輕歎地道:“陛下,我們還在孝期。”


    雖說也快出孝了,但是作為一個皇帝,你總說孩子的事,你是有多盼著有一個孩子取你而代之,成為大漢的皇帝,好讓你脫離苦海?


    再多的腹誹,劉元也沒有說出來,馬車正好停下了,他們到了公主府。


    “陛下,殿下,公主府到了。”內侍的聲音輕輕地響起,劉元與劉盈道:“陛下早些回宮吧。”


    “阿姐莫要太難過,現在丞相還好好的,或許會沒事的。”劉盈說著寬慰劉元的話,叫劉元聽著隻能點點頭,“好,我知道了。”


    生老病死,誰又能逃得過,若是每日因著人而傷心難過,日子都過不下去的,死去的人又如何安心。


    劉元下了車,劉盈道:“我就不進府了。”


    “陛下快回去吧。”劉元衝著劉盈福福身相送,劉盈進了馬車,往宮中的方向而去。


    瓊容在府裏等著劉元,見著劉元走了進來,與劉元問道:“丞相如何?”


    “先生能否過府看看?”當時在丞相府劉元就有此心,隻是當時的情況不好提及,劉元沒有說,回來正好見到瓊容,立刻問出口。


    “若是想讓我去,丞相府的人早就過府來相請了,何必等到你來請我,隻怕當真藥石罔靈。”瓊容與劉元分析說來,如果能活,蕭何不可能放棄,隻有許多太醫都下了定論不可能再活,蕭何才會連尋都沒來尋劉元讓瓊容過府一看。


    劉元一頓,還是道:“試一試,先生,總要試一試。”


    有些道理劉元也明白,可是沒有到最後,事情就不一定,就有可能改變。


    想想呂澤,幾年前的呂澤也是病危,卻是瓊容將人救回來,旁的人醫術再高明,或許也比不上瓊容。


    瓊容看著這樣的劉元甚是無奈 ,終還是鬆口道:“好,你既然想讓我去看,那就去吧。”


    這才準備與劉元一道去,不想一個人披麻戴孝地叫人迎進府來,哭喪著臉衝著劉元跪下道:“長公主殿下,我們丞相去了。”


    劉元的腳步一頓,沒想就前後的功夫,蕭何竟然去了,蕭何與她這一見,真就是最後一麵。


    “殿下。”來人與劉元哭著,劉元踉蹌後退,好在瓊容在她的身側,極快地將人扶住了,劉元很快緩過神來道:“知道了。”


    來人哭著抬起頭看向劉元,劉元的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倒是讓他有些拿不準眼前的情況。


    “你隻往我一家來?”來人跪下好似不動了,劉元那樣問起一句,叫那人立刻回過了神,“小的還要往各家去。”


    “去吧。”劉元將人打發了,引得那人再一次抬起頭帶著不可置信地看向劉元,而劉元已經轉過身往府裏去,那人再要說什麽也沒機會。


    瓊容看得分明,尾隨劉元走回去,“蕭家的人啊,蕭丞相才剛去就打上你的主意了。”


    眼中閃過一個嘲諷,劉元道:“難怪先生將他們的後路堵了,隻要求我在他們瀕臨生死之際才能出手救他們,其他的事,他們想要什麽隻管自己憑本事得到。”


    聽得瓊容麵帶詫異,顯然沒有想到蕭何最後能下那麽大的決心,不過……


    “再多的情分總有磨完的時候,倒不如一開始不用,留到關鍵的時候才用上,蕭丞相啊蕭丞相,睿智明理。”


    瓊容都能看破的事,劉元豈會不知,而劉元輕聲地道:“若是沒有蕭先生,斷然不會有今日的我。”


    一句話引得瓊容抬起頭看向劉元,劉元道:“先生當年見到的我,已經拜了蕭先生與曹先生為師,他們對我悉心教導,蕭先生縱然對我極嚴厲,卻不吝嗇教導,隻是比起曹先生的溫和縱容,他更怕我走錯了路。聰明人走錯路,比傻子要容易多。”


    蕭何對劉元的防備因何而起劉元一直都明白,因為看重劉元,因為在意,蕭何才會不希望劉元走錯了路,最好的辦法就是從一開始就不讓劉元走錯。


    一片愛徒之心,這也是為什麽劉元無論蕭何如何待他,她卻從來都不曾放在心上的原因。


    好心壞意,劉元還是分得清楚。


    “蕭何,他對得起你,就算為了子孫想要得到你關鍵的幫助,卻也不是取之無度的。”瓊容還是肯定蕭何的,能作為大漢的丞相,能叫劉元一直尊敬如父,蕭何但凡有半點私心,都不可能在他處處都挑著劉元毛病的情況下得到劉元真心的愛護。


    “先生,你要活得比我長。”劉元此生拜師四位,走了最年長的蕭何,隻剩下曹參、瓊容、武朝了。


    有些悲痛劉元沒辦法說出來,隻有這樣的一個要求,盼著瓊容何以做到。


    瓊容看著劉元那泛紅的雙眼,卻是忍著沒讓眼淚落下來,可是劉元是不是難過,瓊容比誰都清楚。


    “放心,我還有兒子要養大,你就算是我徒弟,也沒理由讓我將兒子交給你來養的道理。瓊華本就叫你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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