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


    宛老太太又道,“過幾天便是元夕觀燈的日子,我想著邵老太太和裴國公祖孫二人孤零零地過年,難免冷清寂寥,故而,我邀請了邵老太太在元夕當晚和咱們全家人一同去賞燈,”


    自打獻慶帝繼位之後,每年逢辭舊迎新,都會下旨吩咐宮中造辦處和內務府在禦街道路兩旁布置上綿延數裏的花燈。今年的元夕燈會,更是早在三日之前,便開始著手布置了。


    宛氏麵上略有躊躇之色,“母親,平日裏咱們侯府和裴國公府並無過多來往,如今突然如此親近,是否顯得過於唐突了些?”


    宛老太太道,“姻親不成仁義在嘛!如今,我不強求裴國公做咱們阿晚的貴婿了,隻想著約上邵老太太一起賞燈散步——我們兩個老婆子相見恨晚,交淺言深,竟也這般引人猜忌嗎?”


    宛氏笑道,“母親倒是想得開。女兒這便叫人寫下元夕觀燈的請帖,立刻送到裴國公府上。”


    ☆、第56章生而珍貴


    因著宛老太太從餘杭帶來了好多奢華昳麗的布匹料子, 這幾日, 宛氏特地請了京中有名的成衣裁縫上門, 為惠景侯府的女眷量身定製過年所需的衣物。


    至於宛老太太帶來的幾張上好的白狐皮和貂皮,宛氏另外吩咐裁縫做成了毛皮大氅和毛絨圍脖、護手、護耳之類的防寒之物。其中有三件油光水滑、不染纖塵的白狐大氅, 宛氏特意吩咐了,給薛亭晚、薛樓月和薛橋辰一人各一件。


    眼看著年關一天天近了, 宛氏特地和宛老太太商議了一番,決定停了半個月來對薛樓月的責罰,一大家子安安生生的過個年, 其他的事兒, 等過了年再說也不遲。


    宛老太太聽了這話, 也點了頭——這大過年的, 各個府上免不了走親訪友。外人不知道薛樓月的身世,更不知道薛亭月對薛亭晚做下的構陷之事,若是叫外人看見宛老太太對薛樓月的責罰,定會以為惠景候府對兩個女兒厚此薄彼, 惡意苛待薛樓月呢!


    前兩天,為著惠景侯府的一攤子後宅內務,宛氏忙的如陀螺一般,緊趕慢趕, 終是趕在年前打理驗收完畢,為一年的治家之事畫上了句號。這日, 宛氏終於得了空, 帶著薛亭晚來到聚寶樓, 打算挑選些過年戴的釵環首飾。


    平日裏,高門顯貴之家的小姐若想打首飾,多半是把首飾鋪子的掌櫃叫到府上,在家中挑選各色首飾,省去了拋頭露麵的麻煩。


    昨日,宛氏本來想請聚寶樓的老師傅帶著釵環首飾去惠景侯府中選購,免了來回奔波的麻煩,不料如今恰逢年景,任何一家店鋪中都是賓客如雲,聚寶樓的老師傅壓根兒忙的脫不了身。


    不過,這聚寶樓倒也硬氣的很,自昨日便打出了招牌,說是不提供上門選購的服務,管她什麽王公侯爵家的女眷,若想買聚寶樓中的首飾,一概都要到店中選購。


    聚寶樓外停著十來輛馬車,把門臉兒圍的水泄不通。


    薛亭晚扶著入畫的手下了馬車,踮起腳往聚寶樓大門處看了看,“母親,咱們用了早膳便徑直來了,我還以為咱們來的已經夠早了,這聚寶樓門前車水馬龍的,也太誇張了些!”


    宛氏見狀,也皺了兩彎柳葉眉,“這聚寶樓的東家不知是哪位人物!竟有如此大的架子和脾氣!眼下這區區一個首飾樓,竟是幾乎把京城所有的貴女貴婦都聚齊了!”


    聚寶樓中,一樓乃是隨身配飾,諸如腰間纏的瓔珞、用來係香囊的絡子、用來掛玉佩的墜子之類,二樓乃是珠寶首飾,諸如各色珠花、寶釵、簪子、步搖等。


    聚寶樓中,各府的貴女貴婦雲集於此,香霧彌漫,花顏滿堂,可謂是人滿為患。


    那廂,迎客的夥計帶著宛氏一路上了二樓,光是迎麵遇見的熟人貴婦,都有三四位之多。


    今年,除了新歲限定的首飾禮盒之外,聚寶樓還推出了不少的新品。


    望著一排排擺放首飾的木質架子,薛亭晚雙眼放光,隨便拿起一件首飾都愛不釋手。薛亭晚眼光一向很好,挑了幾樣樣式新穎,成色上乘的釵環,放置在身旁夥計手中托著的的紅軟緞木盤上。


    那廂,宛氏挑了幾件端莊持重、能壓得住場子的貴重珠寶,轉頭去看自家女兒挑選的首飾,笑道,“這幾樣釵環挑的不錯,不僅襯阿晚的膚色,也能壓得住你喜歡穿的緋色衣衫。”


    薛亭晚聞言,望向托盤中的自己挑選的幾樣釵環——那點翠九鳳步搖上垂下的三串東珠,顆顆圓潤,光澤晃人。那淩霄花金簪上鑲嵌的紅寶石比指甲蓋兒還大,色澤深邃豔麗,更是富麗堂皇至極


    薛亭晚選的這幾樣釵環,充斥著她一慣喜歡的奢華貴氣。可是如今,薛亭晚不由自主地考慮起來,若是裴勍的祖母邵老太太見了這些金粉膏梁,會不會心生不喜,對她產生偏見?


    思及此,薛亭晚沉吟片刻,終是將托盤上的點翠九鳳步搖拿下去,換了隻白玉雕玉蘭的素淨簪子。


    一旁的費媽媽、入畫見薛亭晚的反常舉動,簡直是看直了眼。


    宛氏也納悶薛亭晚怎麽突然變了喜好,問道,“阿晚,怎的不要那隻步搖了?”


    薛亭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母親,除夕之夜的燈會,祖母邀請了邵老太太一同遊燈市邵老太太她老人家,怕是不喜歡太過奢華的裝扮。”


    宛氏聞言,突然想起上回,薛亭晚隨著宛老太太一起去裴國公府登門拜訪,便是特意穿了一身素色淡雅的衣衫和釵環。


    這麽一回想,宛氏心下頓時了然,“原來是在顧忌別人的眼光。”


    薛亭晚一向是囂張跋扈、我行我素的性子,因著她生的國色天香,出身顯貴高門,又有聖寵在側,縣主封號在身,這麽多年來,對薛亭晚眼紅嫉恨的貴女從來都隻多不少。


    以往,薛亭晚滿心無所畏懼,隻把那些嫉妒她抹黑她的言論當做耳旁風一般,如今,她心上有了裴勍,如同有了最甜蜜的負擔,行事上也越發小心謹慎,甚至生出些降心相從的意味。


    宛氏頓了頓,語重心長道,“那邵老太太出身書香世家,骨子裏帶著些文人的清高,確實是喜歡女兒家做素色淡雅的打扮。可是,若是邵老太太看到別人衣著華麗,便心生偏見,隻憑借外在的穿著打扮,便判定別人的內心好壞,這實在是昏庸至極的想法。若邵老太太真是如此,也愧對邵氏的百年書香。”


    “古往今來,世道對女子而言尤為艱難。世人衡量女子的眼光無比苛刻刁鑽,一直以來,母親最大的心願,便是想叫你不被旁人的眼光所困擾,做一個灑脫隨心的人。”


    “阿晚,你需記住,無論你的外表醜陋還是美麗,無論你的裝扮華麗還是樸素,真正欣賞你,愛你的人,都透過外表,探尋到你的真心和你最真實的一麵。真正欣賞你,愛你的人,絕不會想看到你委曲求全,故作討喜的模樣。每個人都生而珍貴,你不必為了任何一個人,去委曲自己的心意,去服從別人的意願。哪怕這個人是你的夫君,也不必如此。”


    薛亭晚聽了這番振聾發聵之言,當即微微一愣,頓時有茅塞頓開之感。


    真正欣賞你,愛你的人,絕不會想看到你委曲求全,故作討喜的模樣。


    上一世,她被汪應連花言巧語蒙騙,甘心奉上良田萬畝,廣廈萬間,百般委曲求全,囿於方寸內宅當時的她,完全忘記了自己的珍貴,更忘記了永嘉縣主曾經是多麽肆意囂張,灑脫放達。


    而這一世,她尋得良人,如今卻因為邵老太太的喜好,開始委曲自己的喜好,迎合別人的意願。不知不覺地,險些迷失了自我。


    隻見薛亭晚深思片刻,方抬了一雙杏眸望著宛氏,眸光瀲灩生輝,粉唇綻開一朵笑來,“母親說的是,阿晚記住了。”


    宛氏點點頭,叫夥計重新拿了那隻被薛亭晚放回去的點翠九鳳步搖,又選了一對兒冰種翡翠的鐲子,方叫夥計來結賬。


    隻見宛氏指著薛亭晚挑選好的首飾道,“這些首飾都要雙份的,麻煩分開包起來。”


    費媽媽道,“主母可是要給二小姐置辦首飾?”


    以往每年購置過年的新衣首飾,都是母女三人一起前來,今年薛樓月接二連三地惹是生非,如今,雖然停了每日的責罰,仍舊被禁足在浮翠塢中,不得邁出半步。


    宛氏心中有怨、有很,也有十來年的母女情分。縱使知道薛樓月並非自己的親生女兒,可還是照著薛亭晚選好的釵環,打算給薛樓月帶回去一份一模一樣的首飾。


    宛氏“嗯”了一聲,長長歎了口氣。


    宛氏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這十來年,宛氏雖然對惠景候隱瞞薛樓月的身世感到不滿,可從來都視薛樓月如己出,從未有一絲一毫的苛待過她。當時宛氏知道薛樓月意欲加害薛亭晚的時候,也曾盛怒攻心,也曾真的想置其於死地,


    然而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薛樓月是宛氏一手帶大的孩子,明知道這是一頭捂不熱的白眼狼,可偏偏又一次又一次的心軟。


    那廂,夥計麵上帶著笑,口齒伶俐道,“平時承蒙惠景侯夫人照顧咱們聚寶樓的生意!我家大東家特意吩咐了,今個兒這單給侯夫人削價五成,還望侯夫人以後多多光顧咱們聚寶樓!”


    說罷,那夥計把手裏的一紙賬單送到了費媽媽麵前。


    聚寶樓是京城裏數一數二的首飾鋪子,它家的首飾用料金貴,價格貴的離譜,一年四季從沒聽說過有削價的時候,至於降價,更是想都別想。


    薛亭晚也覺得詫異——這雷打不動、絕不降價的聚寶樓,竟然主動銷價五成,免去了一百多兩銀子!


    宛氏接過賬單略略掃了眼,雖有些微驚訝,卻也沒有深想,隻道,“客氣了。那便多謝貴東家了。”


    ☆、第57章燈市執手


    除夕這日, 惠景侯府一家人用了豐盛的年夜飯, 已經是暮色漸濃,乘馬車來到禦前大街的時候, 邵老太太和裴勍已經如約龍津橋旁等候。


    邵老太太一早接到了惠景侯府的帖子,幾天前便和裴勍說了“除夕之夜要和惠景侯府同遊燈市”的邀約,這幾日朝中歇假, 裴勍無事傍身,今晚便陪同邵老太太一同前來。


    隻見裴國公府一應丫鬟婆子和侍衛的簇擁下, 邵老太太一身重紫色大氅,麵上掛著和煦的笑意,身側的裴勍一襲銀灰色大氅,玉冠束發, 俊麵倜儻, 山眉水眼間全是清雋風流,不見人間煙火。


    薛亭晚望著矜貴無雙的男人,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不料裴勍陡然一抬眸,剛好把她情意綿綿的眼神兒逮了個正著。


    薛亭晚桃腮微紅, 忙移開了目光, 隻裝作望向別處。


    惠景候、宛氏和宛老太太上前,和裴勍、邵老太太寒暄了一會兒, 兩家人便一起往禦前大街的方向行去。


    京城乃是大齊龍脈之所在, 自古便是一地繁華。今夜乃是除夕之夜, 禦前大街早已張燈結彩, 花燈羅列,爭奇鬥姿。


    因顧忌著兩家人都在場,裴勍和薛亭晚互相見了禮之後,隻裝作不熟悉的樣子,兩人一左一右,中間隔著幾位長輩,並沒有閑聊的機會,也並不對視。


    禦前大街上裝點著萬盞華燈,花市如晝,蜿蜒十裏,恰似銀河玉帶落凡塵,繁星點點散人間。


    夜色正濃,春意漸滿。因今夜是除夕,京城中的七十二處坊市皆解除了宵禁,此時街上人潮紛紛,摩肩接踵,有稚子當街追逐嬉笑打鬧,更有閨閣女子掩麵巧笑。


    因著節景,還有許多高門顯貴之家浩浩蕩蕩的舉家出行,入目皆是華冠麗服,綺羅錦緞,


    禦前大街兩旁,酒家茶樓鱗次櫛比,飄出人聲鼎沸,笙歌陣陣。遊人目之所及,隻見彩架高懸,欲與天上明月比高下。千燈璀璨,疑是暗夜繁星墜九天。真真是叫人流連忘返。


    一行人走著,迎麵兒遇見許多熟人,似是朝中為官的同僚,紛紛同裴勍和惠景候見禮,


    宛氏、宛老太太和邵老太太三人行在中間,談天說地,聊得火熱,薛亭晚跟在宛老太太的側後方,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幾位長輩的聊天,蓮步輕移,眸光朝龍津橋下的護城河中看去。


    因逢新春佳節,今夜京中的護城河特地準許行船通航,許多貴人之家紛紛駛出江上畫舫,在護城河上賞舞奏樂,遊戲吃酒,通宵達旦,可謂是一大美事。


    惠景候本來也想行船出遊,但考慮到兩位老太太上下船腿腳難免不便,這才打消了念頭。


    隻見龍津橋一側的護城河中,十來艘畫舫披著夜色緩緩泛舟,船上設著綺窗絲障,明燈萬千,十裏珠簾,可謂是極盡靡麗奢華,極為講究排場。


    薛亭晚見此等燈月交輝的人間勝景,駐足靜靜看了一會兒,等回過神兒來,才發覺前頭的宛氏、宛老太太一行人已經不知何處去了。薛亭晚被淹沒在洶湧的人潮之中,心中漸生焦急,正左右張望,略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左手腕突然被一隻幹燥溫暖的大掌緊緊握住了。


    裴勍正垂著眸子,頗有興味地看她,“看什麽呢,竟這般入神?”


    男人麵如冠玉,目若朗星,周身風度翩翩他生的身量高大,比薛亭晚高出整整一頭也就算了,就連手掌,都比她的大出一截。


    薛亭晚略一愣,待看清了來人是裴勍,粉麵微紅,輕啟櫻唇,解釋道,“方才看著護城河中泛舟的畫舫,便想起……便想起那日和淳郎一起同遊夢隱湖之事。”


    薛亭晚硬著頭皮說了自己的所思所想,又回不由自主地想起當日和裴勍泛舟時的蜜裏調油,當即羞赧的咬了紅唇。


    “一不留神,祖母他們竟是已經走遠了。咱們還是快些跟上去罷。”薛亭晚一邊兒岔開話題,一邊兒試圖把小手兒從男人的大掌中抽出來。


    不料,那握著柔夷的大掌竟是愈發收緊了幾分,裴勍故意捏了捏軟嫩的小手兒,薄唇一勾,“侯夫人和兩位老太太有自己的體己話要說,咱們不必去打擾,在後頭慢慢走著便是。”


    男人俊臉上神色如常,說罷,又吩咐一旁的侍衛十九,“此處不用你伺候,隻管去護著前頭幾位長輩便是。”


    十九一頷首,當即領命前去。


    他家主子爺身懷武藝,就算是把身邊兒的一眾侍衛都差遣出去,也照樣能護嬌滴滴的永嘉縣主周全。更何況,今夜除夕,禁廷龍禁尉紛紛出動,震懾宵小之徒,故而,禦前大街雖遊人如織,卻生不出什麽是非來。


    街道兩旁,有寶馬香車競駐,遊人如織,商賈雲集。街上熙熙攘攘,人聲喧囂,隻聽得叫賣聲,舞樂聲,嬉鬧聲可謂是此起彼伏,一聲更比一聲高。


    薛亭晚和裴勍兩人緩緩穿行在燈市之中。


    她今日穿了件冰藍色的方領上杉,下頭是條蟠桃紋的織金百褶裙。外頭披著一襲白狐皮的大氅,就連兜帽上也滾著一圈白狐毛。


    她本就生的千嬌百媚,明豔照人,這一身打扮更襯得她小臉兒瑩潤白嫩,玉雪可愛。


    美人兒和郎君兩手交握,掩於大氅、廣袖之下,裴勍緊緊握著她的手,從方才到現在,從未鬆開過。


    薛亭晚側首望著身側俊美無儔的男人,雖身處寒冬臘月,心中卻溫甜如春。


    裴勍見美人兒側首看向自己這邊,還以為她是在看街旁的首飾攤子,當即便停下步子,拉著美人兒行到攤前,啟唇道,“喜歡哪一個?”


    薛亭晚微微一愣,才發現男人誤解了自己的意思。


    這首飾攤子上的首飾大多粗糙,不僅不貴重,樣式也毫不新穎。依著薛亭晚平日裏的審美,這些粗陋的首飾是從來入不了她的眼的。


    可這首飾攤子的攤主是個滿頭銀發的老婦人,瞧著年紀應該和宛老太太相仿。寒冬臘月的除夕之夜,這老婦人不在家樂享天倫,而是堅持辛苦出攤,想必生活委實困頓。


    思及此,薛亭晚心生憐意,索性打算挑選一件首飾,也算是照顧一下這老婦人的生意。


    薛亭晚略略掃了一遍攤子上擺放的各色首飾,杏眸突然一亮,拿起了一塊玉佩放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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