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引用自宋元話本


    ☆、第82章 大婚(三)


    如此一夜安睡, 再一睜眼,便已經是第二日的早晨。


    外頭日光鼎盛, 薛亭晚揉著額角,微微睜開一雙杏眸,眼角餘光掃過身側空無一人的被褥,再看看自己一身完好的輕紗小衣,登時一個激靈,這才反應過來昨晚自己沒等到裴勍回屋便昏昏入睡,耽誤了圓房大事。


    屋外的丫鬟婆子聽見內室裏的動靜,忙捧著湯盆魚貫入內, 服侍主母起床梳洗。


    薛亭晚擁著一床百子千孫被坐起身子, 急急問道, “國公爺人呢?”


    餘媽媽上前答話道,“回姑娘的話, 國公爺一早便晨起習武了。”


    裴勍是及其自律之人, 每早卯時起床,練劍、讀書、上早朝, 作息規律, 日日如此, 幾乎是雷打不動。


    年輕人本就身強體壯,氣盛火旺, 昨夜美人在側, 能看不能碰, 對與裴勍而言, 簡直是莫大的折磨酷刑。


    新婚第一天,男人一腔火氣沒處使。一早便沒了睡意,索性起身去了鬆風萬壑閣,在寂寂庭院裏將一柄銀霜劍耍的寒風四起,釋出烈火千重。


    薛亭晚“哦”了一聲,又試探地問服侍自己穿衣的小丫鬟,“昨晚國公爺可是生氣了?”


    丫鬟婆子相視一眼,思及昨晚裴勍的清冷神色,皆是噤聲不言。


    薛亭晚見狀,心下“咯噔”一聲,大叫不好。


    餘媽媽輕輕搖了搖頭,望著自己跟前長大的姑娘,終是沒忍住,為著昨夜薛亭晚不等裴勍回來便先行睡去的失禮之事,好生說教她了一番。


    薛亭晚打小性子跳脫愛闖禍,平日裏聽慣了餘媽媽囉囉嗦嗦的說教,心中是既不刮風也不下雨。奈何眼下心虛地很,安安生生地挨了一通訓,才被丫鬟們服侍著換了身新衣裳。


    薛亭晚端坐於銅鏡前,心不在焉地看著侍書給自己綰了一個朝雲近香髻,又挑了些瑞香紅色的唇脂,細細染上了櫻唇。


    兩個大丫鬟侍書和入畫昨夜挨了餘媽媽一通訓,此時也隻垂頭做事,不敢說說笑笑。


    隻見侍書拿了支鍍金點翠石榴花步搖,問道,“姑娘,今日簪這隻步搖可好?”


    薛亭晚正捏著一柄紫竹緙絲芙蓉花團扇把玩,聞言,神色懨懨道,“隨便吧。”


    她心頭惴惴不安,連梳妝打扮的心思也沒有,正暗自惱自己昨晚的大意,不料外頭傳來一陣紛紜的行禮之聲。


    裴勍掀了簾子大踏步入內,見美人兒正在梳妝,索性將手中銀霜寶劍按在桌上,長身玉立,靠在梳妝桌前,神色悠悠看著她。


    男人穿了一身天青色圓領錦袍,愈顯寬肩窄腰,俊臉上劍眉星目,豐神如玉。


    薛亭晚知道裴勍文武俱全,隻是這般短打勁裝,手持寶劍的模樣,卻還是第一次見。


    裴勍平日對人冷清淡漠,隻對薛亭晚和煦有加,她習慣了他的溫柔,以至於漸漸忘了,他原本是個怎樣高冷出塵的人。


    那樣一張俊臉,什麽都不做,便能成為上好的凶器,此時一抬眼一皺眉,簡直能殺人於無形。


    裴勍麵無表情地抬了抬手,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得令,忙行禮退出了內室之外。


    薛亭晚望著男人這副不苟言笑、凶了吧唧的模樣,登時便熄了平日身為縣主囂張的氣焰,忙伸了玉手,拉著男人衣袍的下擺晃了晃,可憐兮兮道,“夫君.....”


    裴勍聽了這話,當即挑了眉。


    ——稱呼倒是改的快,可見服軟的本事一流。


    薛亭晚見男人不答話,又軟了嗓子道,“夫君。昨晚我不是有意睡著的,更不是有意不等你的……對不住。”


    裴勍作弄夠了人,閑閑張口,“昨夜乃是洞房花燭夜,人生四喜之一,這輩子隻此一回。夫人一句‘對不起’,就想翻篇而過麽?”


    薛亭晚自知理虧,小臉兒上委屈非常,杏眼霧蒙蒙地罩著一層水光,呐呐道,“那....今晚補上洞房不行麽?”


    裴勍眉眼一垂,直直看向美人兒桃腮粉麵,“隻補一晚?”


    薛亭晚聽著男人低沉磁性的聲音,心下一橫,沒骨氣地選擇了讓步,“補幾晚都成,夫君說了算!”


    裴勍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心下早已經盤算好了怎麽把美人兒拆吃入腹,俊臉上卻絲毫不顯,仍是一本正經,神色如常。


    男人行了幾步到床榻邊,從枕下拿出一方雪白元帕,複又行將回來,拿起銀霜寶劍將手指割了道口子,在雪白的元帕上氤氳出數朵紅梅。


    新婚之夜夫妻倫敦,女子大多會見紅,翌日早晨,將染紅的元帕呈給長輩過目,也算是圓房之禮的慣例。


    奈何昨夜裴勍和薛亭晚兩人安安穩穩睡了一晚上,那元帕上幹幹淨淨,空無一物,顯然是無法交差,裴勍隻得屏退左右,用此等方法掩人耳目。


    等薛亭晚反應過來男人的舉動是何含義,桃腮登時泛起了緋紅,輕輕拉過男人的骨節分明的大掌,在那道血口子上吹了又吹。


    裴勍下手有輕重,那傷口看似嚇人,實則淺淺一道,並不深。


    看著往外頭沁著血珠兒的傷口,美人兒滿是心疼,吹了一會兒,覺得還不夠,竟是垂了萼首,含住傷口吮了吮。


    裴勍察覺到那濡濕綿軟的觸感,身子登時一僵,一張清冷俊麵透出三分欲色,眸色也暗的嚇人。


    他猛地捏住美人兒尖俏的下巴,附身便是一陣深吻。


    薛亭晚被男人壓著檀口一通親吻,整個人猝不及防,嗚嗚咽咽地喘著氣,不一會兒便軟成了一灘春泥。


    兩人正吻得難舍難分,外頭傳來婆子的催促聲,“咳。國公爺,主母,是時候去給老太太奉茶了!”


    ......


    裴國公正房一支五代單傳,到了裴勍這一輩兒,父母俱去,也沒有七大姑八大姨,倒也省去許多往來走動的煩惱。


    裴勍唯一的外祖邵氏,乃是京南一帶的有名氏族。外祖父邵雍早年駕鶴仙去,隻留邵老太太一人坐鎮邵氏祖宅。先前,邵老太太奔奔赴京中,是為了陪裴勍過年,不料竟是趕巧,順帶著把裴勍的婚事也操辦完畢了。


    初到京城之際,邵老太太不止一次地豔羨宛老太太孫女孫子俱全,沒成想,裴勍倒是個悶不吭聲辦大事兒的人,沒過幾天,便將薛亭晚八抬大轎娶進了門,愣是把邵老太太高興的好幾日都沒睡著。


    眼看著自家孫兒得了段天賜的美滿姻緣,邵老太太心裏頭的巨石也落了地,準備等小兩口的回門之禮過了,便啟程回京南老家中去。


    .......


    裴勍和薛亭晚一道去給邵老太太敬了茶,拿了紅包,又去宗祠裏上了香,入了裴氏族譜。


    因著大婚之喜,裴勍有三日婚假傍身,不必去金鑾殿上早朝,本欲帶著薛亭晚逛一逛裴國公府,不料竟是被獻慶帝派來的宮人匆匆叫入了宮。


    裴勍有公務傍身,薛亭晚也有正事要做——除了要清點自己豐厚的陪嫁,身為一府主母,還要熟悉國公府的後宅內務、接手打理國公府名下的諸多家產。


    身為新嫁娘,沒有刻意找茬的婆母,沒有難應付的姑婆姨婆,還能恣意瀟灑地坐擁整個裴國公府的後院兒,薛亭晚越想,越覺得自己這門親事結的十分劃算。


    ........


    蘭雪堂早早被下人收拾的窗明幾淨,裏外一新。裴國公府一眾丫鬟婆子紛紛候在此地,等著和新主母見禮,聆聽主上的訓話。


    薛亭晚被丫鬟婆子擁簇著入內,迎頭正看見堂上掛著的一麵匾額,上題“清風蘭雪”四字——乃是取自李太白“獨立天地間,清風灑蘭雪”之句。


    裴氏是侍書簪纓之族,鍾鳴鼎食之家。祖上不僅出過三位重臣閣老,提名進士、舉人者更是數不勝數。


    薛亭晚對裴國公府詩書傳家久有耳聞,沒成想,一朝誤打誤撞,竟然嫁給了裴勍做嫡妻,還入了裴氏一族的族譜!


    蘭雪堂內一室濟濟,人頭攢動,薛亭晚落座於上首的黃花梨木圈椅上,目光掃視一周,不自覺地端出了縣主威儀。


    她今日穿了件煙粉色立領纏枝蓮花紋的廣袖大衫,外頭是件玫瑰色鸞鳳牡丹蘇繡比甲,下頭配著條龍鳳呈祥十八幅織金百褶裙,行走抬手之間,愈顯舉止嫻雅,娉婷婀娜。


    下首的丫鬟婆子見新主母生的國色天香,人比花嬌,一身打扮華而不俗,貴氣逼人,皆是心中暗歎連連。可轉念一想,京中盛傳永嘉縣主有囂張跋扈之名,皆是嚇得大氣也不敢出,生怕有什麽行池差錯,大婚第一天便被新主母掃地出門。


    薛亭晚倒不知道一眾丫鬟婆子都懼怕她的很,隻見美人兒伸了纖纖玉手,端過茶盞用了口金山時雨,輕啟朱唇道,


    “今日頭一回同大家打照麵,乃是冥冥之中的緣分。往後日久天長,少不了諸位同舟共濟,為國公府盡心盡力,更少不了幾位媽媽的提點扶持。咱們主仆一心,國公府的日子才能蒸蒸日上,如日方升。”


    這席話說的客氣又不失親近,將主仆關係拿捏的不遠不近,恰到好處。


    一眾丫鬟婆子聽了這番話,當即知道薛亭晚並非初次管家的新手,又聽出她話裏的和氣親善,當即打消了先前對新主母的懼怕擔憂,紛紛振奮抖擻起來。


    ☆、第83章 大婚(四)


    說罷, 薛亭晚抬了手,侍書和入畫當即拿了兩兜子金銀裸子上前, 熱絡含笑地四下分發了。


    丫鬟婆子們得了賞賜,皆是齊齊躬身謝恩。


    滿滿一屋子的人,薛亭晚看的眼前發暈,對著花名冊一一認了人,隻留下了幾個管事婆子,便叫其他人悉數退下,各忙各的去了。


    一婆子上前道,“主母, 國公爺一早便交代過了, 叫老奴們將這些產業細目整理了出來, 呈給主母過目。”


    說罷,便有兩個結實的婆子捧著幾摞青皮雲紋的賬本上前。


    這婆子一身魏紫色團花斜襟長衫, 梳著個光滑的圓髻, 麵上蒼蒼帶笑,說話幹脆利落——正是國公府的一等媽媽, 燕媽媽。


    “辛苦媽媽了。”薛亭晚微微點了頭, 侍書和入畫當即接了那幾摞賬本, 分門別類地擺放在薛亭晚麵前。


    裴國公府家大業大,眼下裴勍叫燕媽媽拿出這些產業細則, 是叫薛亭晚這個主母了解個大概, 對國公府的家底兒做到心裏有數。


    薛亭晚拿起一本賬目, 隨意翻看了兩下。


    惠景侯府財大氣粗, 名下的產業除了地產鋪子,便是真金白銀,反觀裴國公府的家產,地產鋪子也有,但大多是古玩珍寶,名人字畫之流,那沉澱在骨子裏的墨香,熏神染骨的儒雅,真真是學都學不來的。


    這一堆賬目細則不計其數,薛亭晚伏案看了半晌,再一抬頭,已經是晚膳時分。


    裴勍人在禦書房議事,脫不開身,特地差十九回府告知“叫主母先行用膳,不必久等。”薛亭晚早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聞言當即吩咐廚房上菜,在花廳和邵老太太一起用了晚膳。


    ........


    等裴勍回府的時候,已經是夜幕四合,月湧星垂。


    薛亭晚正坐在銅鏡麵前卸首飾釵環,見男人入內,不由自主地嘟了粉唇,“夫君去了許久!大婚第一日便留我一人在府中,淳郎如此忙於公事,日後還不知要怎麽冷落我呢!”


    裴勍聽著這拈酸吃醋的埋怨之言,唇角勾起一抹淺笑,隻得踱步到美人兒跟前,將人環在懷中,如實解釋道,“今日乃是事出有因,我向阿晚保證,明後兩日都在府中陪你,哪裏都不去了。”


    今日他身在禁廷,卻滿心牽掛著美人兒,禦書房議事的時候一連走了兩次神兒,就連獻慶帝都察覺到了他的心不在焉。


    薛亭晚伸了水蔥般的玉指,在男人心口畫了個圈,嬌嬌道,“姑且信你。”


    說罷,美人兒美目一抬,又問道,“今日皇舅舅叫你進宮,所為何事?”


    裴勍聞言,頓了頓,方道,“是為著江南一帶的防汛之事。”


    昨夜邊疆傳來加急密報,說勇毅王府暗中拉幫結派,調兵遣將,將塞北軍中多個機要之位神不知鬼不覺地換上了自己的心腹之人,等獻慶帝察覺的時候,已經是江心補漏,為時已晚。故而今晨才火急火燎地召了心腹臣子入宮議事,裴勍這個禦前紅人自然也在其中。


    如今五六月的時景,離江南一帶的汛期倒也不遠了,薛亭晚聽了男人的答話,自然沒起什麽疑心,輕輕點了頭,便轉過頭去,繼續叫丫鬟為自己卸釵環。


    裴勍望著美人兒半晌,等那一頭釵環卸盡,三千青絲如瀑瀉下,方傾身將美人兒攔腰抱起。


    薛亭晚驚呼一聲,忙伸了一雙玉臂,摟住男人脖頸,“淳郎做什麽!我還沒沐浴呢!”


    裴勍抱著美人兒徑直往浴室裏走,邊走邊問道,“既是沒有沐浴,那剛好和為夫一起沐浴。阿晚莫不是忘了,今晨答應了什麽?”


    薛亭晚聞言,兩腮登時漫上緋紅雲霞,下意識耍賴道,“我.....我不記得了!”


    說話的功夫,兩人已經行入浴室,裴勍將美人兒放下,單手撐在牆上,將轉身欲逃的美人兒困在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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