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又迅速轉過身盯著小姑娘的背影多看了幾眼,這才發現她身上穿的是一中校服,於是立即衝著她的背影喊了聲:“李小幺!”


    然而街上太嘈雜,他的這聲“李小幺”像是石沉大海般瞬間消散在了鼎沸的人聲中,小姑娘壓根沒聽見。


    這時身邊有人喊了他一聲:“李哥,看誰呢?”


    李西宴依舊在盯著小姑娘漸行漸遠漸的背影看:“好像看見我們家小幺了。”


    那人不可思議地回道:“你妹不是還沒高中畢業麽?怎麽可能來這種地方?”


    李西宴也想著他們家小幺那麽聽話肯定不可能來這種混亂地方,但是又不放心,於是一邊快步朝著小姑娘剛才跑走的方向追去,一邊對那人說了句:“你去把李小五給我喊出來,就說小幺來了。”


    ……


    李西寧一口氣跑到了“綠陰深處”酒吧門口,這家酒吧門外的卡座上也坐滿了客人,用目光仔細尋找一圈,確定了陸宇翎並不在這群人之中,她便準備進入酒吧找人,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感受到了一束淩厲的視線,與此同時,她的眼角餘光也掃視到了對麵酒吧,在其中的某個露天卡座上看到了一個她最不想看到的人——薛坤。


    不消多想,薛坤肯定也是逃課來的,看他那樣八成也是這條街上的常客。


    不過李西寧倒是不奇怪能在這裏遇到薛坤,因為年級裏麵大部分人都知道,薛坤喜歡模仿陸宇翎,或者說,總是喜歡和陸宇翎一比高下,但是他既沒有陸宇翎身材好,又沒有陸宇翎顏值高,更沒有陸宇翎身上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霸道勁兒,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哪哪都比不上陸宇翎,但他還偏偏自我感覺良好認定自己哪都比陸宇翎強。


    這就是年級裏大部分人都認定薛坤是個逼王的原因——自我感覺實在是太良好,好到八匹馬都拉不回來那種程度。


    那麽既然陸宇翎喜歡來這條街,薛坤肯定也要緊隨其後,不過顯而易見的是,薛坤在這裏肯定沒少受打擊,因為他既不會唱歌也不會彈吉他,長相也是一般甚至還有點猥瑣,而陸宇翎卻這條街上最受歡迎的駐唱歌手。


    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薛坤簡直是被碾壓。


    其實李西寧還有點佩服薛坤身上這種不服輸的小強精神,如果換做是她,她肯定一步都不會踏入綠蔭路,以免被碾壓的太慘。


    薛坤身邊還坐著一個男的,看起來也就二十左右的年紀,但是穿著打扮卻一點也沒有青春少年的感覺,反而有種令人抵觸的油膩感,黑色緊身短袖和滿是破洞的毛邊牛仔褲,再配上他那一頭黃色錫紙燙和陰沉的目光,一看就是個不學無術的社會青年。


    李西寧看到他們的時候,薛坤和他身邊坐著的那個男人正在抽煙,這倆人吞雲吐霧的勁頭十足,絲毫不顧及旁邊卡座上客人們的感受,迎上李西寧的目光後,那個男人一手夾煙,一手拿起了放在玻璃桌上的酒杯,朝著李西寧舉了一下杯,雖然是在笑,但是神色中卻帶著幾分輕鄙和調戲。


    李西寧蹙起了眉頭,非常不喜歡他的那種眼神,感覺很不尊重人,沒再多看他們一樣,抬步朝著綠陰深處的大門走了過去。


    薛坤見狀冷笑了一下,又罵了句:“假清高的臭婊.子。”其實他早就看到了李西寧,在她還沒走到綠陰深處門口的時候就看到了,當即就咒罵了聲“婊/子”。


    今天他是跟他在校外認得那個大哥程淩一起來的,他也知道程淩和陸宇翎之間結過梁子,所以在看到李西寧後立即對坐在他身邊的程淩說了句:“程哥,看見穿校服那妞沒?陸宇翎的妞。”


    程淩對陸宇翎恨意和厭惡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自從兩年前被陸宇翎打斷了一條胳膊之後,他就記恨上陸宇翎了,但是又忌憚他的勢力和打起架來不要命的勁兒,所以一直不敢輕易招惹他。


    “她就是李西寧?”一聽薛坤說這女孩是陸宇翎的妞,程淩立即就對她來了興趣,放下了手裏的煙和酒杯,半眯著眼打量她,最後輕笑著點評了句,“確實漂亮,陸宇翎眼光還不錯。”


    薛坤惡毒一笑,不屑道:“光漂亮麽?活還不錯呢,閱避孕套無數,假清高的臭婊/子而已。”


    程淩也沒懷疑薛坤的話,真當李西寧是個和韓喬微一樣的爛大街貨色——明明騷得不行還非要裝純,而且正兒八經的白富美能看得上陸宇翎那種混混?除非瞎了眼。


    ……


    晚上的酒吧和白天的酒吧比起來更有迷離放縱的感覺。


    綠蔭酒吧今天晚上沒有表演,舞台上隻擺了一台黑色鋼琴,一位身穿長裙的女人正坐在鋼琴前彈奏《致愛麗絲》這首經典鋼琴曲。柔和的曲調將氣氛點綴的十分浪漫,有點夢幻巴黎的情調,燈光是深藍色的,音樂也不聒噪,優雅的剛剛好。


    酒吧內也是座無虛席,李西寧一走進來就看到了陸宇翎,他正和酒吧老板陳哥坐在一起喝酒。


    她先舒了口氣——他果然在這裏,隨後立即朝著那張卡座走了過去,到了他身邊後,直接奪走了他手裏的酒杯,不容置疑道:“你別喝了,跟我回學校。”


    陸宇翎顯然沒想到李西寧會來,先是詫異,內心無法自控地泛起了幾分波瀾,但很快便重新歸於沉寂,心漸漸冷了下來。


    她不喜歡他,也不可能喜歡他這種貨色。


    她之所以對他好,全都是出自感激,而不是感情。


    這是她親口承認的,而且和身邊所有人都是這麽說的——和她媽,和許東若,甚至和陳藺都是這麽說的。


    所有人都知道她不可能看上他,隻有他自己不知道。


    不過他現在知道了。


    他不強求她一定要喜歡自己,但他不是個缺愛的傻逼,還沒到需要用“感激”這種東西來濫竽充數“喜歡”的饑渴程度,他不需要她的感激,不需要她的同情,更不需要她出自於感激的好和關心。


    他不需要她,一點也不需要。


    “跟你有關係麽?”陸宇翎神色漠然地看著李西寧,不屑又不在乎地質問,“你是我誰呀?管這麽寬?”


    李西寧的眼眶忽然紅了,陸宇翎從來沒這麽冷漠的跟她說過話,她不喜歡他這樣對待她,更害怕他的這種態度,但她也知道他還在生氣,語氣放軟了一些,甚至帶上了幾分哀求:“跟我回學校行麽?”


    陸宇翎不為所動,起身就走。


    李西寧連忙扯住了他的袖口,小心翼翼地說道:“陸宇翎……”


    “你他媽能不能別來煩老子了?”她的話還沒說完,陸宇翎就炸了,猛地甩開了她的手,神色中斥滿了不安與煩躁的情緒,像是被困在了方寸間,周遭一片黑暗,看不到一束光,這裏明明是有光的,但是那束光忽然消失了,曾經的一切都是假象,他感覺自己受到了欺騙與背叛,悲憤之下,他猛地爆發了,雙目赤紅地瞪著李西寧:“你以為老子是看上你了才救你的麽?別說是你這麽一個人了,一條狗老子也救!”


    李西寧被嚇壞了,僵在了原地,呆若木雞地看著陸宇翎,眼淚直在眼眶裏打轉。


    酒吧內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們兩個身上。


    在一旁觀望好大一會兒的陳哥現在也看出來這對小情侶應該是吵架了,怪不得這小子今天晚上的心情這麽不好呢,跟吃了槍藥一樣,一點就炸,但是人家姑娘都已經主動示好了,他再是這種態度就太傷人家姑娘的心了,於是趕忙勸了他一句:“翎子,你有話好好說,別那麽衝。”


    但是現在的陸宇翎壓根聽不進去任何人的勸告,麵無表情地看著李西寧:“你不走是吧?行,我走。”


    說完,他真的就要走。


    李西寧很害怕,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了,慌亂間再一次伸出手扯住了他,但這次沒扯袖子,而是直接握住了他的手,委屈又著急地哀求道:“別走……求你了。”


    陸宇翎的心頭猛然一顫,差點就無條件繳械了,但是他終究還是沒心軟,因為他不想再當傻逼了,不想再被她感激了,狠了狠心,他看著她說:“李西寧,你能不能別纏著我了?”


    李西寧還是沒鬆開陸宇翎,紅著眼眶,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道:“你救了我,我的命就是你的,不纏著你纏著誰呀?”


    其實這句話已經說得很直白了,她以為他能懂,但是陸宇翎卻依舊沒明白,甚至連眉頭都沒蹙一下,滿不在乎地甩了句:“你犯不著。”言畢,他用力將自己的手腕從她的手裏抽了出來,冷聲警告,“以後少來煩我,趕緊滾。”


    從小到大,還沒人對她說過“滾”字呢。李西寧像是被打了一巴掌似的,又委屈又難受,再也忍不住了,眼淚瞬間冒出了眼眶。


    陳哥趕緊嗬斥了他一聲:“翎子!你怎麽說話呢?趕緊道歉!”真是個愣頭青!哪有這麽跟姑娘說話的?以後還要不要女朋友了?


    其實陸宇翎剛才說完那個“滾”字就後悔了,他不該對她說這麽重的話,但是青春期的少年輕狂,又正在氣頭上,再加上他不想再讓她感激自己了,所以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去跟她道歉。


    他現在隻想趕緊兩清,他受不了她是因為感激他救了她一命才對他好,他寧可她像是以前一樣對他不管不問不關心,甚至裝作不認識,也不想像現在這樣不清不楚的對他好著。


    他能接受喜歡,也能接受不喜歡,就是接受不了出自於感激的喜歡,更接受不了同情。


    他是沒爹沒媽,但不是沒心啊。


    陸宇翎沉默不語的態度令李西寧心裏難受的像是被針紮了一樣,而且她還生氣,世界上怎麽就會有這種又傻又偏執的混蛋呢?她偏偏還就喜歡這種混蛋!


    伸手擦了擦眼淚,李西寧紅著眼圈看著他罵道:“你就是個傻子!大傻子!”說完,她轉身就走。


    看著她的背影,陸宇翎想追,卻沒勇氣,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像是塊雕塑。


    陳哥都替他著急:“你傻愣著幹什麽?追啊!女朋友不要了!”


    陸宇翎悶聲回了句:“她不是我女朋友。”


    就沒見過這麽不開竅的人!陳哥徹底無奈了:“你就等著後悔吧!”


    後悔?他怎麽後悔?她又不喜歡他,他有後悔的資格麽?歎了口氣,陸宇翎又重新坐回了那個卡座上,心裏又煩又亂。


    陳哥也沒再說什麽,歎了口氣,坐到了他的對麵。


    冷靜了好長時間,煩躁感不降反升,陸宇翎拿起了酒瓶,正準備悶一口的時候,剛才去外麵送酒的服務員忽然跑進了店裏,直接跑到了他身邊,著急忙慌地說道:“翎子你趕緊出去吧,程淩帶著人把你妞堵了。”


    陸宇翎原本是正著握著啤酒瓶的頸口,聽到這話後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眼神中斥滿了怒火和暴躁情緒,與此同時反手握住了啤酒瓶,直接從位置上彈了起來,麵色鐵青地衝了出去。


    “翎子!”陳哥看著他這樣就知道這小子脾氣上來了,下手肯定沒輕沒重,怕他把事情鬧大,也趕緊跟著他出去了。


    ……


    李西寧是哭著從酒吧裏跑出來的。


    薛坤剛才一直在盯著綠茵酒吧看,好像他有透視眼一樣,隔著一扇門就能觀察清楚裏麵的情況。


    李西寧一從綠茵酒吧跑出來他就看到了,也看清楚了她在哭,顯而易見,她和陸宇翎吵架了,他有些幸災樂禍,忍不住對著程淩說了句:“那妞哭著出來了,八成是被陸宇翎氣出來了。”


    他這幅諂媚殷勤通風報信的樣子,簡直像極了皇帝身邊的小太監。


    程淩也看到了李西寧,等了一會兒,他確定陸宇翎不會跟出來之後,把夾在手裏煙掐滅了,一邊起身一邊輕笑著說道:“走吧,去哄哄。”


    薛坤明白程淩什麽意思,其實他剛才說那句話的目的就是攛掇程淩去堵李西寧——他是個很要麵子的人,並且心眼比針眼還小,直到現在還在記恨當初李西寧拒絕了他的表白的事情。


    那場表白他原本胸有成竹,因為他一向自我感覺良好,李西寧平時在走廊上無意間瞥了他一眼他都覺得是因為她對自己有意思,所以表白那天他特意邀請了好幾個兄弟朋友去見證自己拿下女神的那一刻,還準備了九十九束玫瑰花,結果李西寧卻當眾就把他拒絕了,並且之後還將他拉黑了,他徹徹底底淪為了朋友圈的笑柄,臉麵碎了一地。


    從此之後薛坤就記恨上了李西寧,並覺得她以前在走廊上看他都是在故意勾引他,故意讓他誤會,故意拒絕了他的表白,然而更可氣的是,她竟然和陸宇翎在一起了,整個學校他最煩的人就是陸宇翎這個傻逼。


    真是婊/子配狗。


    新仇加舊恨,薛坤早就想好好收拾一下這個假清純的臭婊/子了。


    聽了程淩的話後,薛坤笑嘻嘻地站了起來,緊接著像是個合格的狗腿子一樣搶先他程哥一步朝著李西寧跑了過去。


    李西寧一直在哭,一邊哭還一邊在心裏痛罵陸宇翎是個傻子,大傻子!人哭起來的時候走路都很快,但是她還是沒有薛坤這條狗腿子跑得快,才剛走到綠蔭酒吧隔壁的酒吧門前,她就被薛坤給追上了。


    “去哪呀校花?”薛坤的這聲“校花”喊得陰陽怪氣,臉上還掛著猥瑣的笑。


    李西寧一看見他就犯惡心,但是卻沒搭理他這種人,本想迅速繞過他直接離開,但是薛坤就是不放她走,反而還推了她一下:“去哪呀校花?著急買避孕套麽?”


    李西寧的臉都被氣紅了,瞪著薛坤怒道:“你有病吧!”


    薛坤冷笑了一下,看向了李西寧身後,冷嘲熱諷地開口:“程哥,這妞脾氣不小呢,不好哄。”


    程哥?程淩?李西寧的頭皮開始發麻,回頭一看,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是那個身穿黑色緊身衣的男人。


    他就是程淩?曾經霸淩過馬胖的人?


    李西寧忽然害怕了起來,她現在被薛坤和程淩前後夾擊了,無論如何也逃不走,而且隻要她往旁邊走一步,薛坤就會伸出胳膊將她擋下來。


    身後的程淩越走越近,即將走到她身邊的時候,他還朝她伸出了手臂,作勢要將她摟進自己懷裏。


    李西寧嚇壞了,甚至又快被嚇哭了,就在她準備大聲“救命”的時候,突然有人喊了她的名字:“李小幺!”


    李西寧抬頭一看,瞬間舒了口氣,絕處逢生的感覺,趁著薛坤和程淩打量來人的時候一把推開了程淩胳膊,哭著朝那人跑了過去:“哥!”


    李西宴立即將妹妹護在了身後,隱含怒火的目光透過鼻梁上掛著的金絲框眼鏡打量著對麵的兩人,冷冷啟唇:“想死是吧?”


    李西宴的皮膚很白,身材挺拔高大,五官立體又硬朗,穿著一身筆挺西裝,看起來既斯文又有氣場,按照李西寧對她四哥的評價就是:像極了斯文敗類。而且李西宴的年紀也不小了,一看就是早就出了校門的社會人士,薛坤這種還沒出校門的高中生就有點望而生畏,不由朝後退了幾步,一路退到了他程哥的身後。


    狗腿就是個狗腿,搶功勞的時候撒丫子跑得飛快,一到關鍵時刻就當縮頭烏龜。


    程淩鄙夷地瞪了薛坤一眼,不過好在他剩下的幾個小弟一看到大哥跟人剛上了就立即趕來給他撐場子了,七八個小混混頃刻間便將李西寧和她哥圍到了圈裏,一個比一個看起來凶神惡煞,像極了護主的惡犬。


    其實程淩也有點畏懼眼前這個男人,而且一看這個男人的穿著打扮和說話氣度就知道他肯定是個不好惹的主,但是當著小弟的麵,他要是表現得太過怯場就會失了大哥的身份,以後還怎麽在他們麵前樹立威信和威嚴?


    他們現在人多勢眾,對方就兩人,其中一個還是娘們兒,他有什麽好怕的?


    而且他還有點仇富的心理。


    他高中畢業後沒考上大學,甚至連專科都沒考上,父母隻是普通的工薪階級,家裏條件不算貧苦,但是也好不到哪去,並且極度缺乏人脈,沒人能幫得了他。上不了學就隻能去找工作,但是工作也不好找,因為學曆低,能找到的工作他又看不上,所以高中一畢業就相當於失業,於是就開始靠著啃老混日子,父母也管不著他,索性隨他去了。


    但是他現在的日子也不好過,表麵看著怪風光,但也就隻能在這幫還沒畢業的高中生麵前裝裝逼,再比他們大一點的人,誰會看得起他?他仇視陸宇翎的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因為他從始至終就沒把他放在眼裏過——當時陸宇翎才是個剛上高一的毛小子,就敢威脅他,還敢帶人打斷了他的一條胳膊,說明他從一開始就看透了他的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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