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無數的猛獸在奔跑,似有豺狼虎豹,卻形狀怪異……混亂之中,喊聲響起,火把搖晃,成群的漢子揮舞棍棒……


    ……荒野燃起篝火,人們分食猛獸,安葬狩獵遇難的至親,生死同在、悲歡交鳴……


    ……猛獸不甘於沉淪,急於擺脫獸道的束縛,有的躲入深山,吞吐天地精華;有的潛入深淵,蛻變為蛟。而麵對生死的輪回,與宿命的無奈,有人苦苦麵壁,參悟玄機,有人仰望星空,向天問道……


    ……不知多少年過去,走蛟化龍,興風作浪,玄龜成精,獨霸一方,朱鳥噴火,赤地千裏,猛虎猖狂,生靈遭殃……問道者走出大山,雙目如電,力大無窮,降龍伏虎……更多的妖孽橫生,與更多的問道者爭鬥不休,隨之山崩地裂,星河倒轉……


    ……為了萬物萬靈得以休養生息,問道者施展通天的法力,圈禁了妖魔鬼怪,帶走所有的同道中人,打造了一方永恒的仙境,從此不生不滅、永生極樂……


    “醒來——”


    於野僵在原地,彷如看穿了歲月與星辰的寂寞,就此流連於永恒的仙境之中。而正當他癡癡忘我之際,識海中傳來一聲叱嗬。他頓然驚醒,兩眼漸漸恢複清明,隻見一道青衣人影橫穿洞穴,直奔石像撲去,並雙手十指連彈而劍氣嗤嗤作響。


    “砰、砰、砰——”


    劍氣所至,石像炸開,從中冒出一個醜陋的怪人,惡狠狠


    地揮拳亂舞。


    “哎呀……”


    青蘿驚呼一聲,倒卷而回。


    於野急忙飛身躥起,腳尖連點,從眾多修士的頭上橫掠而過,一把接著小巧的人影,又是驚嚇又是心疼道:“你找死呢……”


    人影瞬間撲入他的懷中消失不見,他趁勢抬手一揮,兩頭金螈呼嘯而出,一左一右撲向怪人。不料怪人的身形一閃,化作一縷黑煙衝出洞穴。與此瞬間,洞穴內妖豔女子倏然消失,僅剩下文桂、賴冕等修士恍若夢醒般的麵麵相覷。而之前的四位弟子則是“撲通”倒地,盡皆生機斷絕的死人模樣。


    “鬼魈——”


    赤離最先回過神來,氣急敗壞道:“此物擅長鬼魅之術,你我差點耗盡精元,滅了它——”


    眾人同樣是惱羞成怒,一個個急於報仇雪恨。


    兩頭金螈撲打著巨翅衝向洞外,於野緊跟著追了過去。


    而一縷黑煙並未逃走,“噗”的盤旋而回,複又變成怪人的形狀,高大的身軀竟然堵住了洞穴,其詭異的雙目閃過光芒,並猛然張開大嘴噴出一陣狂風。


    兩頭金螈抵擋不住風勢,雙雙倒卷而回,卻已難以自持,如同兩塊巨石砸向混亂的人群。


    於野急忙收起兩頭妖物,身子已被狂風卷起。


    “砰、砰、砰——”


    一道道人影淩空倒飛,相繼撞上洞穴的石壁,又一個接著一個摔落在地。


    於野摔在供案之上,他翻身跳起,卻再也不敢直視怪人的雙眼,隻管抬手一揮


    ,十餘道噬荊貂狂湧而出。


    鬼魈尚在大顯神威,十餘頭怪獸已快若閃電般的撲來,並瘋狂撕咬、吞噬著它的法力。其高大的身影“噗”的消失,再次化作一縷黑煙衝天而去。


    於野飛身往前,幾個起落躥到洞穴之外,卻未見鬼魈的蹤影,惟有茫茫的霧氣彌漫四方。


    那頭怪物逃了?


    噬荊貂喜歡吞噬法力,果然能夠破解鬼魈的神通,所謂的一物降一物,或許便是這個道理!


    “文桂,安敢害我……”


    鬼魈的敗退,使得眾人難以置信,紛紛湧出洞穴,便要查看究竟。


    而人群中的冠義忽然驚叫一聲,伸手抓著一位老者,竟是文桂,手中的短劍已刺破他的道袍,卻被他及時發現而功虧一簣。


    “嗬嗬!”


    文桂幹笑一聲,辯解道:“一時匆忙,衝撞而已……”


    “哼!”


    冠義豈肯善罷甘休,抬手揮出一道金光,乃是一個小巧的銅鼎,眨眼化作丈餘大小,猛然罩住文桂而“砰”的砸在地上。


    一個大活人,已原地消失,而銅鼎之中卻傳來微弱的求救聲——


    “救命……”


    “文桂,誰也救不了你……”


    “噗——”


    便在冠義咬牙切齒之時,一道劍光洞穿了他的頭顱。而偷襲之人竟是賴冕,趁亂抵近,猝然出手,一擊致命。


    便在劍光閃過的一瞬,炸開的頭顱中飛出一個金色的小人,匆匆忙忙逃竄而去。


    賴冕淩空躥起,揮手抓住小人塞入一個玉瓶之中,就


    勢轉身俯衝而下,冷不防的再次揮劍劈翻兩人。他又拿出玉瓶收取了兩枚金丹,撿取了納物戒子,陰鷙的眼光睥睨左右,漠然道:“各位,方才看到什麽?”


    一連串的驚變,早已令人眼花繚亂。文桂的偷襲與被擒,冠義的得勝與喪命,更如驚天逆轉而難以想象。


    各家仙門弟子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忽又各自打著冷戰,連連搖頭道:“沒看見,什麽也沒看見……”


    “不、不!”


    人群中的赤離忽然擺了擺手。


    賴冕的黑臉一沉,已是凶相畢露。


    赤離稍作遲疑,扭頭看向洞外。


    洞外,站著於野。冠義的被殺,他也好像頗為詫異,卻隻是微微一怔,便不慌不忙地將四處亂竄的噬荊貂收入禦靈戒,然後一邊留意著四周的動靜,一邊透過彌漫的霧氣觀望洞內的情形。


    赤離的眼光一閃,忙道:“天神山的鬼魈殺了冠義師徒與幾位仙門弟子,倘若有人問起,各位實說便是。而除此之外,你我一無所知。有關噬荊貂與六翅金螈,更不得透露半句口風。此事關乎生死,切記、切記!”


    聽他如此一說,眾人連連點頭承諾,事關身家性命,誰也不敢抱有半點僥幸。


    “嗬嗬!”


    赤離如釋重負般的笑了笑,道:“賴兄,由本人在此為證,你後患無憂也!”


    賴冕卻不置可否,默默轉過身去,他看向一旁的銅鼎,伸手輕輕拍打、撫摸。


    赤離趁機讚道:“此


    物名為翻天鼎,乃是冠義賴以成名的法寶!”


    銅鼎高約丈餘,四方四正,布滿符文,四足朝上,鼎口衝下,嚴嚴實實扣在地上。而眨眼之間,沉重的大鼎忽然變成拳頭大小。


    與此同時,又聽急促的喊聲響起——


    “放我出來……”


    賴冕抓起銅鼎查看,光芒一閃,地上“撲通”摔落一位老者,正是劫後餘生的文桂。


    他膽戰心驚地爬了起來,長長鬆了口氣,又伸手一指,抱怨道:“於師弟,你讓我殺了冠義,差點害我送了性命,幸有賴道友相救!”


    “文師兄,你……”


    於野依然守在洞外,他不願參與殺人之爭,而賴冕的一句話不僅推卸所有的過錯,並且一口咬定他是背後的主使。卻見賴冕沉默不語,赤離笑容曖昧,在場的各家修士也是麵露懼色,本想辯駁的他拂袖一甩轉過身去。


    嗯,一個個精明如鬼,誰也不肯吃虧。


    不過,若非他的提醒與告誡,便沒有今日的冠義之死。而倘若冠義不死,遭殃的不僅是他於野,文桂與賴冕也休想置身事外,於是他隻能借刀殺人。而賴冕的狠辣決絕,還是讓他暗暗吃驚!


    “鬼魈何在?”


    文桂與赤離、賴冕等人走出洞穴。


    鬼魈已逃匿無蹤。


    洞穴外是一塊山崖,俯瞰腳下,霧氣彌漫,抬頭仰望,百丈山峰聳立雲霄。


    連番的驚險遭遇之後,竟已抵近天神山的萬丈之巔?


    而百丈山峰陡峭如壁,依然無路


    可循,所幸沒有狂風的阻擋,應該能夠攀援而上。


    眾人已是迫不及待,各自揮舞短劍往上爬去。


    於野回頭一瞥。


    之前遇險的洞穴,像是嵌入山壁的一個洞府,或是巨大的神龕,造型巧妙而渾然天成,而少了美酒與美人的歡歌笑語,便也失去了仙鄉夢境的神奇。唯有殘留的四具屍骸,見證著曾經的生死瞬間。


    顯而易見,之前的大風與仙境均為鬼魈所化,其強大的神通令他懼怕之餘,竟然有點羨慕!


    但願有那麽一日,他於野也能擁有呼風喚雨的大神通!


    “哧——”


    短劍插入石壁僅有半寸,迸濺的石屑帶著幾點火星。


    山石變得如此堅硬?


    於野雙手持劍來回交錯,慢慢攀爬。須臾之後,山峰到了盡頭。他翻身而上,卻又雙腳一軟而差點摔了下去。


    加上他在內,三十七人均已爬上山頂,卻無不怔怔而立,一個個難以置信的樣子。


    山頂極為平坦,約莫百丈,如同一方石台,靜靜懸浮在縹緲的雲霧之間。


    而石台的中央,矗立著一尊石頭人,與之前的鬼魈石像相仿,粗壯高大,雙目凸起,卻麵相莊嚴,周身透著一股莫名的正氣。


    如此倒也罷了,石像之中不斷湧出一道道虛幻的人影,或男或女、或老或少,其中幾人的模樣竟似冠義與他的弟子,相互麵帶笑容,攜手奔向雲霧的深處。隨著霧氣散開,可見石台淩空伸出一段石崖,眾人就此往


    前,身上金光閃爍,轉瞬消失在虛無之中……


    於野愕然片刻,禁不住眯縫雙眼,然後緩緩抬腳往前。


    抵近石人的三十丈遠處,仍然不斷有人影閃現,卻沒誰理會他的存在,他也不管不顧地抬頭張望。當他看向石人凸起的雙目,他的眼中忽然閃過兩道光芒。與之刹那,所有虛幻的人影消失殆盡,便聽身後傳來一聲驚呼——


    “我想起來了,縱目神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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