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羽城。


    一座位於群山之間的魔城。


    天色明媚,城門前人來人往,其中有修士,也有凡人,彼此尊卑有序,舉止得體,古風盎然。便是把守城門的魔城弟子也麵帶笑容,享受著夏日的辰光與歲月的靜好。


    便於此時,一道呼嘯的風影從天而降。


    守城的弟子未及察覺,風影已穿過城門而去。緊接著又有一光芒倏然而至,隨之現出一位老者的身影。眾人認得狄欒魔尊,急忙舉手施禮。


    “封城!”


    狄欒叱嗬一聲,閃身衝入城門。


    “砰——”


    城門關閉。


    “嗡——”


    偌大的金羽城已籠罩在陣法光芒之中。


    狄欒衝入城內,飛身而起,當空而立,聲震四方——


    “全城聽令,無論仙凡,留在街上,擅動者,死!”


    與此瞬間,四周的山峰上湧出成群的修士,足有數百上千,直奔城中的街道撲來。


    街上的修士與凡人不知所措,有的愣在原地,有的抬頭觀望,還有的驚慌奔跑,試圖躲入巷子裏。突然劍光閃爍,血肉迸濺,慘叫聲四起,但凡觸犯戒令者,無論仙凡均已變成死屍。不過眨眼的工夫,十餘條街道上的數千行人皆老老實實杵在原地,再也不敢動彈一下。


    “馮生,莫怕!”


    “嗯!”


    與城門相距不遠的人群中,站著一位老者與一位少年。老者身著長衫,相貌清瘦,是位修士,卻僅有煉氣九層的修為;少年衣著簡樸,山裏人的模樣,背著包裹,麵帶稚氣,兩眼透著驚慌之色。


    “師父,為何當街殺人……”


    “噓!”


    竟然是一對師徒。


    師父雖然修為低微,卻見多識廣,悄悄搖了搖頭,傳音道:“切記,禍從口出,莫亂說話!”


    馮生連連點頭,抓緊肩頭的包裹,再也不敢出聲。


    他跟著師父修煉數年,遲遲難以打通玄關,遂外出尋覓機緣。誰想初次來到金羽城,竟然見到當街殺人,血腥的場麵使他備受驚嚇,而且不敢相信。師父說過,魔修乃是成仙之道,這般濫殺無辜,便能得道成仙?


    “哼!”


    一聲冷哼再次震徹全城。


    狄欒低頭注視著街道上的人群,沉聲道:“與本尊逐一盤查,不得放過任何一人!”


    眾多魔修或是踏劍、或是禦風,撲向街道上的行人,不管是修士、或凡俗老幼,哪怕是店鋪的掌櫃與夥計,也走到門外接受盤查。


    馮生師徒與幾個凡俗的漢子、婦人、孩子站在一起,轉瞬被七八個魔修圍了起來。婦人、孩子被直接略過,凡俗漢子則被一把抓住,頓時屎尿失禁,他師父也被人揪住胡須,接著又被踢了一腳。他尚在擔心師父的安危,已被人掐住脖子,一股強悍的法力直透髒腑,嚇得他神魂離體,差點昏死過去,接著“撲通”癱倒在地,這才知道他逃脫一劫。卻見師父灰頭灰臉坐在一旁,悄聲安慰道:“戒驚戒懼,不畏邪祟,此乃修行第一關,不怕、不怕啊……”


    “嗯!”


    馮生答應一聲,依然戰戰兢兢。


    一股臭味飄來,他禁不住捂住鼻子。街道上的男子無人幸免,五髒六腑均被查看一遍,修士倒也罷了,凡人根本承受不住法力入體,不是屎尿失禁,便是當場昏死過去。


    於野?


    天上的老者,便是狄欒魔尊,他所抓捕的於野,必然是一位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等候發落——”


    盤查之後,仍然不許行人離去,而是守在街道上,等候著最終的生死裁決。


    “不怕!”


    師父仍在安慰馮生。


    他老人家看似鎮定,卻身子顫抖,顯然也是嚇得不輕。


    師父叫牛軒,據說自幼修道,許是機緣欠缺,遲遲未能築基,於是收了一個徒弟,以期彌補他未竟的心願。


    而他這個弟子拜師數年,依然未能打通玄關,或許他天資愚鈍,不宜修煉魔道。倘若此次遊曆沒有收獲,他便返回家園奉養雙親,以盡為人的本分。


    轉眼到了午時,接著便是午後與黃昏。


    街道上的數千行人已被徹查一遍,最終婦人也未放過,依然沒有發現於野的蹤跡。接著又將全城的上千住戶,以及房舍、商鋪、客棧,也盡數搜查了一遍,還是沒有任何發現。卻死了十多位凡俗老者,均為承受不住法力的摧殘而一命嗚呼,使得飄蕩的屎臭味中又多了一陣陣淒慘的哭泣聲。


    半空中,狄欒臉色陰沉。


    不過是前後腳的工夫,於野根本無暇躲藏,且應對之法頗為及時,那小子竟然憑空消失了。


    幾位魔修飛來,舉手施禮,其中一位老者傳音道:“尊上勿憂,於野或有秘術隱身,卻也無非隱匿一時,隻管封住城禁,便能逼他現身。此番不僅要抓住他,還要查明他冒險潛入此地的企圖……”


    “哼!”


    狄欒悶哼一聲。


    縱有天大的神通,也對付不了一個消失的人。卻被強闖千雲峰,並在眼皮底下潛入金羽城,著實令他這位魔域至尊的顏麵盡失。


    “葉全,你與申括、權域協助陸原,處置此事!”


    葉全,或葉全子,他不敢怠慢,與另外三人舉手領命。


    狄欒拂袖一甩,悻悻離去……


    千雲峰。


    洞府所在,辛悔的殘骸已被清掃幹淨。青色的石塔,依然矗立原地,還有一位修士坐在旁邊,很是虛弱的模樣。雲霧之隔,峭壁的石門洞開。那是辛追的閉關之處,也是存放經書典籍的地方,卻設計巧妙,數百年竟然從未察覺。


    “尊上!”


    中年修士睜開雙眼,起身相迎。


    一位老者踏著霧氣出現在山洞中,正是剛剛從金羽城返回的狄欒魔尊。他走向石榻,拂袖坐下,緩了口悶氣,出聲道:“姬聖,說說你這數百年來的收獲吧!”


    “遵命!”


    竟然是姬聖,他與辛悔同時遭到攻擊,卻僅僅受了輕創,顯然是狄欒手下留情。他拱了拱手,道:“屬下奉命前往古原城,為九寶、九芝所擒,很是吃了一番苦頭,卻也因此結識於野,之後輾轉各地,又遇到羌齊……”


    他將如何前往古原城,以及關入地牢,結識於野與方修子、華嶽、沐千裏,躲入木英穀閉關,再次遇到一群域外修士,還有靈蛟穀之行、仙域的靈墟之行等等盡數道來。


    狄欒一邊聆聽著稟報,一邊默默看著石壁上的“千雲”二字。


    “……據悉,抵達幽冥的凡域修士,尚存二十餘位,多半已為屬下所見,並已來到魔域,投奔一位叫做天絕子的化神修士。幽冥之門已經損毀,於野依然持有開啟封界的神器。他所修煉的魔修功法,十之八九來自辛追。仙域之所以尋找他的下落,想必與星門有關。隻可惜功虧一簣……”


    ……


    夜色降臨。


    滿城燈火。


    雖然城門封禁,而城中的戒令已經解除,街道上人來人往,熱鬧的景象似乎一如往日。


    馮生跟著師父穿過街道,尋至一家客棧。許是封城的緣故,客棧竟然人滿為患,再三央求掌櫃,總算找到一間客房。師父外出購買吃食,馮生則是留下來安頓住處。


    所謂的客房,乃是堆放雜物的庫房,沒有床榻,僅有兩塊褥子。


    出門在外,有個棲身之所,足矣。


    馮生扔下肩頭的包裹,轉身跑了出去,他尋找夥計討要清水,以便師父洗漱之用。


    包裹扔在地上,從中滾出一個戒子。忽然光芒一閃,冒出一位年輕男子,伸手在臉上一抹,已變成中年男子的相貌。他將戒子套在手上,一位少年恰好拎著水罐闖入客房。


    “哎呀,此房有了客人,請這位大哥另尋住處!”


    打水的片刻,竟然被人占了客房,馮生忍不住大聲叫嚷,並虛張聲勢道:“我師父乃是魔修高人,大哥不敢造次……”


    中年男子像是怕了,點了點頭,抬腳走了出去。


    馮生鬆了口氣。


    搬出師父,總算是保住了客房,而此處頗為偏僻,那位大哥怎會尋來……


    壯漢默默穿過回廊、庭院,來到客棧門外。


    此人胡子拉碴,衣著簡樸,喘息粗重,落腳帶風,與尋常的凡人沒有兩樣。他站在門外稍作張望,循著街道右行而去。街口站著幾位魔修,帶著戒備的神色打量著來往的行人。他低著頭匆匆走過,接著轉入另一條街道,然後來到一個巷子裏。


    巷子深處,有個院子。


    壯漢慢慢停下腳步,回頭一瞥,伸手敲了敲院門。打開院門的是一對年老的夫婦,並未理會壯漢的到來,繼續坐在院子裏納涼。壯漢徑自走向一間屋子,推門入屋,摸黑掀開一塊木板,循著石梯往下,來到一處存放食糧的地窖。他打出禁製封住四周,又揮袖一甩,地窖的空地上頓時冒出一群人影,正是奎炎、邛山、羌齊、居右、朵彩,還有辛九。


    而曾經詭計多端,且名聲遠揚的魔女,此時竟然兩眼通紅,滿臉淚痕,神色悲傷。


    壯漢伸手抹去易容的狐麵,顯現出於野的年輕相貌,他撩起衣擺坐在地上,輕輕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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