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裏現在抓著一張【聆音察理】,還有一張【孤陋寡聞】。


    但【聆音察理】隻能從他現在的言行裏,知道他之所以會出現現在言行的原因。


    比如當初,姚玉容就是從鳳十六對待冉初七的古怪態度裏,知道了他為什麽態度古怪的原因——因為冉初七是他的弟弟。


    但現在若是用這張卡牌,得出的沒準是南疆少年為什麽如此仇視憤恨月明樓的原因,然後隻能知道她早已知道的關於南疆與月明樓的恩怨。


    這麽一想的話,【孤陋寡聞】可以設定關鍵詞的效用顯然更好——但這件事情……【孤陋寡聞】設定什麽關鍵詞才最好呢?


    【芳菲】?


    藍淵可未必知道芳菲的名字。


    【引蠱囊】?


    太籠統了。


    為什麽會出現在【大梁】?


    為什麽要從南疆【逃離】?


    如何發現的【月明樓】?


    似乎都無法得到具體的內情。


    這就是姚玉容之所以蹙起了眉頭的原因。


    那麽……隻能試試引導他了。


    她蹲了下去,看著藍淵道:“你知道嗎,我有一個很好的朋友,前幾天突然死了。”


    “她是我的貼身侍女。是個很好的孩子。沒有殺過人,沒有傷過人,也沒有害過任何人。”


    “仵作說,她是跳水自盡。但是,我們在她的房間裏找到了一個香囊。那是一個蠱囊。據說,裏麵是催心蠱,配上特殊的蠱煙,可以迷惑心智。”


    “南疆人從不輕易踏入中原,整個司州,也隻有你這麽一個用蠱之人。所以,是你做的嗎?”


    藍淵似乎猶豫了一下,“她是月明樓的人嗎?”


    “是。”


    於是他立刻露出了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冷冷道:“那她活該。”


    百戶和麒初二的臉色都有些轉冷,但姚玉容隻是看著他繼續道:“南疆之內,部族林立,並非統一的國家。我已經得到了消息,如今南疆之中部族混戰,你大約是逃出來的吧?你的其他族人說不定正在生死之中掙紮,你卻在司州的風月場所裏紙醉金迷……芳菲雖然出身月明樓,但那並不是她所能選擇的事情。無論如何,最起碼她這一生從未做過任何壞事,卻比你這個看似出身清白,卻冷血無情之人好過千倍百倍。”


    “你——”她的話語十分誅心,當場便讓藍淵氣紅了臉龐:“你胡說八道!”


    “哦,我哪裏胡說八道了?”


    “我在花月樓裏,才不是紙醉金迷!我逃入司州的時候,身無分文,又沒有戶籍,住不起客棧,睡在街頭,宵禁的時候,官兵發現了要捉我,就連黑市,沒有人當‘引人’,也不留我。但要找‘引人’,也要給一筆錢,我卻什麽都沒有!餓急了,就隻能去偷……還要跟乞丐打架。”


    “那次,我被人騙了,說是有活不需要身份也能幹,雖然會很辛苦,但是包吃包住,我就跟著去了。結果那個人是要把我賣進宮裏當太監!是凝霜姑娘路過,才把我救了下來!她把我帶回了花月樓,讓我洗澡,給我新衣服,讓我吃飯,收留我住在那裏,還當‘引人’,讓我可以在黑市裏幹些活,賺些錢……可是,老鴇看我很不順眼……還罵凝霜姑娘倒貼錢養小男人……我,我隻有用蠱這麽一技之長,就,就隻能用蠱術賺錢,想要還給凝霜姑娘,我,我還想幫她贖身……但每次給的錢,老鴇都說不夠,不夠,差得很遠。前幾日……有人通過黑市找到了我,是個女人。她說有一筆大生意要跟我做……我賣了她一隻催心蠱,還有特製的蠱煙,她看起來不差錢,而且不懂行……催心蠱不值什麽錢,但我想著凝霜姑娘的贖身金,獅子大開口,她竟然一點都沒猶豫,就交了錢。我,我才不是你說的那種冷血無情的人!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憑什麽這麽說我?”


    看著他滿含憤怒和屈辱,想要證明自己根本不是那種無視族人安危醉生夢死的垃圾,百戶忍不住扭頭朝著身旁的封鳴低聲嘲笑道:“你看人家山林裏出來的孩子多淳樸,一點刑都沒用上,自己巴拉巴拉全說了。”


    封鳴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姚玉容卻皺起了眉頭,重複道:“你是說,買走催心蠱的,是個女人?”


    黑市雖然號稱不需要身份,但那隻是別人不會詢問。引人卻必須要清楚,才會出麵作保的——因為若是出了什麽事情,必然要找引人負責。


    尋常情況下,引人不會輕易透露這些消息,但對上朝廷與江湖上的雙重壓力,也不得不說了。


    姚玉容沒有想到,這件事情最後,居然會與潭州郡主扯上關係。


    ……


    “她以為你心悅芳菲,便因為嫉妒,而找人買了催心蠱。又買通了謝府的侍女,將催心蠱放進芳菲房間裏,等到九春分來信那天,讓那侍女點起蠱煙,催眠她飲酒後跳水偽裝自盡?”


    鳳驚蟄皺著眉頭,將來龍去脈重複了一遍,“潭州郡主供認不諱,她買通的侍女也畏罪服毒自殺了?”


    姚玉容正閉著眼睛,揉捏著自己的眉心,聞言長長的歎了口氣,“嗯……從詔獄裏回來以後,我便去找了裴瑛,結果我剛說完藍淵告訴我的來龍去脈,她就直接崩潰大哭,說這是她一個人鬼迷心竅,與她父親無關,希望謝籍不要牽連她的家人。”


    “會是有人脅迫她嗎?”


    “不會。就算福王如今落魄了,那也是前朝帝王。潭州公主就算如今成了郡主,也沒人敢脅迫她——再說,芳菲在外人眼裏,不過就是個侍女。脅迫一個郡主承認自己殺了一個侍女?這不是有毛病嗎?”


    “那你打算怎麽辦?”鳳驚蟄輕聲道:“若是為了一個侍女,對福王府發難,恐怕沒有人會相信,你是為了一個侍女。人們大概都會覺得,是我們——是謝籍,要清理前朝餘孽了。侍女隻是一個借口,甚至可能是我們栽贓陷害。”


    姚玉容沉吟了片刻,忽然道:“讓九乙辛來一下。我要問問他,他有什麽看法。”


    ……


    身為夜衛指揮使,九乙辛如今的辦公場所就在宮內,得到了通傳,沒過一會兒,他便抵達了禦書房。


    他如今正是一個男人最為年富力強的好時候,意氣風發。


    而聽完了姚玉容的話,九乙辛一點遲疑都沒有道:“全憑陛下吩咐。”


    姚玉容輕輕問道:“你沒有什麽想說的嗎?”


    九乙辛搖了搖頭:“這個真相……已經足夠給春分一個交代了……潭州郡主身份特殊,地位敏感……難道真要她給芳菲以命還命嗎?”


    “你的意思是,放了她?”


    “或者,找個替罪羔羊也是一樣的。”九乙辛道:“不如便趁此機會,掃清那些與南秦暗通曲款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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