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姚玉容看著他,心情很是複雜:“……真是辛苦你了,如此心懷國事。”


    九乙辛連忙彎腰道:“指揮使大人謬讚了。”


    但姚玉容卻道:“不……你能一邊如此心懷國事,一邊還能煞費苦心的讓裴瑛成為你手裏的刀,實在是了不起。”


    九乙辛愣住了。


    “這是什麽意思?”他充滿了困惑與不解的看向她道:“我讓潭州郡主成為我手裏的刀?潭州郡主不是已經承認,一切的確都是她做的嗎?”


    “事情的確是裴瑛做的,沒有錯。但是,是誰在一步步的引導她,誤導她,誘哄她,幫助她?”姚玉容說不清楚自己此刻的感受,她輕輕的歎了口氣道:“……是小憐姐姐。也是你。”


    “你知道問題在哪嗎?——在那封被燒毀的信。”姚玉容慢慢道:“我一開始就覺得,那封信最重要。而裴瑛對自己做的事情供認不諱以後,我知道她說的是實話。正因為她說的是實話,我就知道,她不過隻是別人手裏的一把刀。”


    “不是月明樓內部的人,不會知道芳菲與春分的關係。在外人眼中,他們一個是謝安的貼身侍女,一個是夜衛指揮使的弟弟,夜衛百戶,前途無量——根本是八竿子都打不著。


    而裴瑛一個深宮長大的女子,根本不會探聽情報,也沒有什麽信息來源。所以她根本不會知道,可以利用九春分的信。她既然已經買通了侍女,放入了蠱囊,直接製造一個芳菲飲酒過多不慎落水,意外而亡的事故才正常。


    這個事故會漏洞百出,但才符合一個第一次殺人的新手的生澀——而不是太過縝密的熟稔。”


    “更何況,她若是知道了芳菲與九春分的關係,就該知道,芳菲喜歡的人根本就不是謝安。那她的嫉妒又從何而來?既然有人誤導她,讓她覺得必須除掉芳菲這個情敵,否則自己沒有任何機會的話,那麽這個人就不能告訴她芳菲與九春分的關係。


    這就需要他親自出馬,額外做些事情——那個畏罪服毒自殺的侍女,真的是自殺嗎?還是說,她不僅得到過潭州郡主藏蠱的指示,還知道些別的事情?比如那個晚上,她曾偷偷的放入了一個人進來?”


    “這個人,芳菲很熟悉,所以跟他一起高興的喝了一壺酒,看著他點燃了一爐香薰,卻毫無警覺。”


    “當天晚上,一定有這麽一個人的。因為催心蠱需要特殊的蠱煙發動催眠效果,但那天晚上,被買通的侍女卻有不在場的人證,現場,還沒有任何香灰。所以那個人和芳菲喝了酒,點了煙,燒了信,然後讓催心蠱帶著芳菲,一頭栽進了池塘裏後,帶著香爐離開了。”


    九乙辛皺起了眉頭:“我聽不明白……太複雜了。可是,安公子你為什麽會認定是我?”


    “因為你太想把自己隱藏在最後麵了。”姚玉容平靜道:“這件事情,就算是最有經驗的仵作,也有很大可能會斷定為意外。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也許大家隻是驚訝驚訝,傷心傷心,便會被遺忘。”


    “但我要查下去。你也想到了這一層——萬一查下去了呢?於是你燒掉了那封偽造的信——以你的小心謹慎,絕對會先截下打開來看的——顯出偽造信的人一定很熟悉九春分的筆跡的跡象來,反倒刻意的讓人覺得,是有人要栽贓陷害。那樣,嫌疑最大的就會變成麒甲辰。”


    “可知茶是月明樓內為數不多學過蠱術的人,她發現了蠱。那麽順著這條線索查下去,必然會找到藍淵。南疆人與月明樓仇深似海,他有很大可能會拒不合作,也許會被刑訊逼供,屈打成招,也許就在詔獄裏冤屈而死。”


    “不過很可惜,很小很小的可能發生了——藍淵說了一切。於是再接著追查下去,就會揪出潭州郡主。一切好像就又可以就此落幕了——但是,九乙辛,你在設置第二個障眼法的時候,就露出了破綻。因為你要把麒甲辰設為第二個備用嫌疑人,特意燒了那封根本沒必要燒毀的信。那麽,特意設置這樣的陷阱陷害麒甲辰,收益最大的會是誰呢?倒推回來,你的嫌疑一下子就變大了。”


    “但這都是安公子你的推測而已。”九乙辛一臉冤屈道:“你有什麽證據?!”


    聞言,姚玉容歎了口氣道:“芳菲和你很親近。因為你是九春分的兄長,所以她經常會去拜訪你,你也經常會送她許多禮物。”


    “芳菲是不是在你的府上看見了什麽,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如果要說你的動機——小憐姐姐懷孕了,恐怕就是最大的可能吧。”


    “月明樓不會允許小憐和已經被廢的福王生下孩子——甚至不會允許福王再有任何後代。這一點小憐最為清楚,因為,讓福王喪失生育能力的藥,就是她親自喂下去的才對。”


    “那麽,她懷孕了,會是誰的孩子?”姚玉容看著慢慢垂下頭去的九乙辛,輕輕道:“恭喜你了。”


    九乙辛握緊了拳頭,嘶聲道:“你不能……傷害她!”


    “芳菲無意中撞破了這件事情,你們很害怕,害怕月明樓要打掉這個孩子,所以你們決心隱藏下來。你們想要保護這個孩子,所以決定除掉芳菲,對不對?”


    “……”


    “對不對!?”姚玉容猛地提高了聲音:“你若是不說實話,我現在就讓人把小憐帶過來!”


    九乙辛一瞬間露出了無比真實的憤恨神色:“難道你要對你姐姐下手?!她是你的姐姐!!”


    “說實話,”姚玉容冷冷道:“她並不是我的姐姐。要麽你說實話,要麽,福王妃恐怕就永遠都不會存在了。”


    聽見這話,九乙辛終於閉上了眼睛。他沉默了很久,終於微微顫抖道:“她……小憐她,憂思過重,胎位不穩。她總是很害怕,我卻不能總是去福王府陪著她……她隻能借口外出禮佛,和我在佛寺裏見麵……我們幾乎不敢相信任何人,於是在佛寺裏親自熬安胎藥,給她喝下去。”


    “那次,我跟小憐在佛寺裏見麵的時候,芳菲忽然跳了出來,調笑我們,說我們居然這麽偷偷見麵。”


    “我們太害怕了——我的腦子亂糟糟的,甚至不知道她是從哪裏開始跟著我們的。也許她看見了我去藥店,也許她發現了小憐的肚子已經微微凸起了——也許她甚至已經問過了藥店夥計,我買的是什麽藥……也許她回去就會告訴你我們的事情……也許很快,謝籍也會知道了……那時候,他如果要小憐打掉怎麽辦?我沒有辦法……那是我的孩子!!我必須保護他,不惜一切代價的保護他……”


    第一百三十三章


    聽完他的話, 姚玉容垂下了眼眸, 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隻能又慢慢的歎了口氣。


    “你們對月明樓太害怕了……害怕到不相信月明樓會網開一麵……芳菲也許根本沒察覺到她自己發現了什麽,你們便如此害怕的一定要殺死她……”


    但聽了這話,九乙辛卻輕輕的、仿佛感覺十分可笑般的輕笑了一聲, “月明樓會網開一麵?”


    可說完這話,他倏忽又變成了麵無表情的樣子,垂下了頭去:“月明樓從來都不會網開一麵。但是……安公子……你一向寬容仁厚……請你看在小憐是你同院姐妹的份上放過她吧……她沒有參與這件事情, 都是我一個人做的。”


    姚玉容沒有說話。


    但她正要開口的時候, 卻有人敲了敲門, 在門外低聲道:“安公子,福王妃求見。”


    那聲音, 是畢霜降的聲音。


    一時間, 屋內的兩個人都是一愣。


    “小……福王妃?”姚玉容詫異道:“她怎麽來了?”


    而跪在地上的九乙辛猛地抬起了頭來。


    他看向了大門緊閉的門外, 又轉過頭來,看向了她,神色中滿是慌張。


    仿佛害怕小憐一進來,就會被姚玉容狠狠傷害一般, 充滿了憂慮。


    姚玉容從沒想過,自己會在這樣的男人臉上, 看見這樣的神色——九乙辛這種男人, 原本好像見多了大風大浪, 永遠都鎮定自如, 波瀾不驚, 充滿把握,自信,驕傲,而又狡猾的。


    但現在……


    一時之間,姚玉容也忍不住頗為感慨。


    她猶疑了一下,終於歎了口氣道:“……讓她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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