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給大家看一個圖片。這個圖片你們看過,不妨再看一次,看看不同的部分。這個就是孫中山所寫的一段話,這個話原文是出在中國十三經裏的《禮記》裏麵的一部分。這裏講的啊,“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大家看啊,最後一段啊,“貨惡其棄於地也,不必藏於己;力惡其不出於身也,不必為己”。


    當我跟大家講一下這句話時,有的人懂,可是你沒有我講得清楚,我再給你講一遍。什麽叫做“貨惡其棄於地也”?很多蘋果我來吃,我吃不了了,我不喜歡它丟到地下爛掉,我希望給別人吃到。我一回隻能吃兩個蘋果,我何必霸占一百個蘋果呢?何必“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呢?你這個肉何必臭掉呢?你的肉可以分給那些窮人吃嘛。換句話說:你要吃多少肉,你有本事你吃嘛,吃飽了剩下的給別人嘛。所以呢,他這句話說:任何東西,我不希望它棄於地也。為什麽丟到地上呢?因為我不需要了,所以我把他丟在地下,我不喜歡這種感覺,所以我惡其棄於地也。我不喜歡掉在地下,幹嗎呢?我寧可給別人,不必藏於己,不要藏在我家裏,因為我用不了這麽多,我不需要這麽多。然後呢,就是我的努力,我的工作,我貢獻我的勞力,貢獻我每天的本領。如果我教書,我就要做個好的老師;如果我講話,我就要做個好的說書人。我討厭他“不出於身也”,不是我所盡力,所表達出來的這些表現。為什麽呢?“不必為己”,不要是為我自己。換句話說,我要把我的本領,整個地施展出來,我不要藏。例如搬個磚頭,我不要搬,我覺得我沒有力量了啊,叫這個曹景行去搬,不是這樣子的。這是最早期的、最理想化的共產主義。我們再講一遍看,“貨惡其棄於地也,不必藏於己”,代表各取所需;“力惡其不出於身也,不必為己”,代表各盡所能。我能夠各取所需,我能夠各取所能,這個時候人格是最完美的階段。我是信仰這個主義,就是共產主義,就是我最喜歡的一個主義。


    所以我們才知道,在中國的十三經裏麵的《禮記》這部書裏麵有這麽這一段,告訴我們人類的道德到一個最高的境界的時候是什麽樣子,就是這樣子:各盡所能,各取所需。


    這個觀念在現代的共產黨裏麵,給修改了,修改得對不對呢?不對。有人說我,你李敖做這個鳳凰的節目,你不敢罵共產黨。我今天就罵共產黨給你看。大家看看啊,在1970年中國共產黨公布的憲法修改草案裏麵,第九條說國家實行不勞不食(你不做工就沒飯吃),各盡所能,按勞分配的社會主義原則。注意啊,這是1970年。到了1975年呢,我們再看,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二部憲法第九條,國家施行不勞動者不得食(不得吃飯),各盡所能,按勞分配——按照你工作的情況,工作的努力,來分配東西給你。前麵各盡所能沒有錯,大家看到了,就符合中國的十三經《禮記》裏麵的,這邊談到了。可是按勞分配,這個改得對不對?——改錯了。為什麽共產黨把它改錯了?大家想想看,各盡所能,各取所需,這是什麽境界呀?這是聖人的境界呀。我不藏奸,覺著我能搬十塊(磚)的時候,決不說我不搬,曹景行你去搬,你搬五塊,我也隻搬五塊,那這種人是凡人哪,偷工減料,偷懶,這是凡人哪。可是真正的聖人不是的,我能夠搬十塊我就搬十塊,如果我是雷鋒,我可能搬十二塊,這就是聖人境界。那什麽是各取所需呢?這也是聖人境界啊,我不該要這麽多的我不要啊,我隻要穿一雙皮鞋,我不需要二百雙啊,這就是聖人的境界。可是凡人不一樣,凡人說我要穿二百雙皮鞋。可是這樣一修改了以後呢,“各盡所能”沒有錯,可是“各取所需”改成了按照你的勞務來分配給你,就把你不當聖人了,你做多少我看標準做個獎勵。聖人是不需要獎勵的,問題就出在這裏。


    我告訴大家,蘇聯成立了共產主義國家,後來垮掉了,蘇聯為什麽垮掉了?共產主義是人類了不起的一個理想,是個境界很高的理想,照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講,有一介不取的這種本錢


    (古代的沒有錢,介就是蚌殼啊,拿蚌殼做錢,做交換。我一介不取,是說我一塊錢、一個銅板都不占人家便宜,我都不貪汙),有這種道德的人才可以談共產,才可以做共產黨。這是中國了不起的五四時代的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的標準啊。


    那個時候,中國一個軍閥叫做閻錫山,他也看出來,他說這個共產黨啊,共產主義啊,是聖人才做得到,一般凡人做不到。為什麽做不到呢?因為凡人有貪婪的欲望,對不對?我有了一雙皮鞋以後,我希望有第二雙,我希望有兩百雙,這是凡人。但做工的時候呢,我可以搬十塊磚頭,卻隻搬五塊,那五塊給曹景行搬,這是凡人。人有貪婪的欲望,如果你不滿足我這個欲望怎麽辦呢?我做多少都一樣,怎麽樣?不起勁了。我口袋裏麵藏不到錢,我做多了也白做。所以呢,蘇聯就發生這個問題,被摧毀了。


    這個時候我們才發現鄧小平的了不起。我們看鄧小平的文選,他說得很清楚呀,他說毛主席很偉大,做了很多事情,可是呢他不太懂得這個分配的原則。鄧小平又說,社會主義苦哈哈,社會主義不能攢錢,叫什麽社會主義呀?對的,我們可以跟資本主義比賽,你打我,我也有核子武器,你不敢打我,一百五十年來中國一直受氣,現在你不敢打我了。因為一百五十年來,中國麵對兩個問題,一個是如何避免挨打,一個是如何避免挨餓。現在沒有人敢打中國,我們做到了,雖然我們付了這麽大的代價,千萬人頭落地,我們今天做到了,中國是個強國,沒人敢打我們了。可是第二個問題——如何避免挨餓,所謂挨餓不是說我吃不飽飯哪,而是我如何生活會好一點,穿得體麵一點,不要沒有褲子穿。過去陳毅當外交部長,日本人問他:你們中國人窮得褲子都沒得穿了,還要搞原子彈?陳毅說沒有褲子穿也要搞原子彈。就這個氣魄。現在有了原子彈,還是要穿褲子呀,沒有褲子穿還是不好看啊。所以呢,我們才知道要均富,慢慢大家都闊起來。所以,這個時候中國人民麵對的這種資本主義的壓力之下,才知道我老窮,你老闊,這個不對呀,我不但跟你比拳頭,還要跟你比錢,我要慢慢地發了財,發了財以後大家分,這才叫共產主義啊。那苦哈哈的、窮嗖嗖的,大家沒有錢共什麽產啊?


    所以,我認為,我們今天的路子是照這個路子來走的。這個時候我才說我為什麽要批評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憲法,就是說原始的共產主義的理想——各盡所能,各取所需,結果呢把“各取所需”給改了,改成了“按勞分配”。這個為什麽呢?因為這符合人性,可是符合人性就把原始的共產主義的那個道德麵給忽略了。


    我給大家看一個東西,大家看了以後會覺得很奇怪。什麽東西呢?大家看,東西來了,孫中山的這個字來了:貨惡其於地也,不必藏於己。大家注意這個字,這個“”字呀,孫中山寫錯了。這個“”字怎麽寫的?這裏麵不是世界的“世”字,是三豎一橫又一橫。為什麽這樣寫呢?因為它是個篆字變出來的,從甲骨文時代就有這個字,後來變成了篆字。這個篆字代表什麽?代表這是個小孩兒,戴個帽子,這個是小孩兒的身體,然後身體下麵包起來,等於我們掃地的簸箕一樣,把他放在那個簸箕上麵,然後兩個手拿住這個簸箕,幹什麽?把小孩兒丟到水裏淹死,叫做“”。什麽意思啊?生了小孩兒養不起呀,古代人也沒有節育的設備,也沒有避孕套,什麽都沒有啊,一懷孕隻有生。生了以後怎麽辦?養不起怎麽辦?生下來以後這樣包好,兩隻手一推,在水邊塞下去淹死。大家想想看,中國人是多麽可憐,這個“”字就代表一個悲慘的事實,把你養不起的小孩兒活活地淹死。


    現在問題來了,有人說你這個中華人民共和國是個獨裁政府、獨裁國家。你們怎麽搞一胎化呢?尤其美國的參議員說你不人道,人家小夫妻兩個人想生男生女,生一個男的生一個女的,再生一個男的生一個女的,生兩男兩女,怎麽不可以啊?三男四女都可以啊,為什麽你這樣子呢?你說對不對呀?如果我說的對,是不是不要搞一胎化啊?


    問題來了,我不搞一胎化,你曉得我中華人民共和國怎麽生人嗎?我告訴各位:每一天生出來六萬個人。我告訴你:所有的努力、所有的進步都被新生的人口給毀掉了。毛澤東過去不是發生一個錯誤嗎?當偉大的北京大學校長馬寅初說中國人口問題很嚴重啊,我們要控製啊,毛澤東說人多好辦事。毛主席這段話使中國增加了多少人口啊!這些人口把進步都吃掉啊,所以要搞一胎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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