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梨。


    是那位雪梨仙子!


    荀望怔在原地,即使他對這些俗事毫不在意,卻也曉得一個外來的散修哪怕是神仙,在青衣赤衣兩派如此競爭的情況下,贏得這麽多鮮花也是極不正常的。更何況他前幾次見那位雪梨仙子,明明記得那位仙子十分臉嫩,才二八年華,在重視經驗傳承的醫道界,這個年紀即使有仙凡之別也是很難彌補的。


    荀望看著這麽多花,忽然覺得自己腳踩浮雲,猶在夢中。


    就在此時,有兩個年紀不大的赤衣女弟子手挽著手挽著從荀望身邊飛過,在她們經過的時候,荀望聽到她們兩個的對話——


    “接下來有哪位師兄師姐的比試好看來著?”


    “不是師兄師姐,不過雪梨仙子的比試再過半個時辰就要開始了,就在前麵青丹峰!快走快走,這可是最難占位置的了!去得稍微晚一點,就隻能守在人群外聽裏麵的動向了!”


    “話說你剛剛看大師伯的比試沒有?”


    “沒有,大師伯每屆都是那麽一套,沒什麽意思。你之前看過雪梨仙子的仙術了嗎?那才叫厲害呢!她能叫銀鈴花瞬間開花,平青木頃刻結果呢!錯過大師伯的比試去看,絕對是值得的!”


    兩個女弟子腳下生風,路過小師叔時還不覺偷看了他幾眼,然而荀望渾不在意,隻是聽到她們的議論時不覺出神。


    他對其他人的比試不感興趣,因此每日除了去參加比試,便是回到醫室修煉,迫切想要修煉出林韶師姐當年的仙術,沒有看過任何人的比試,即使之前兩次見過了雪梨仙子,也沒有因此多去湊熱鬧。


    然而聽到兩個赤衣女弟子的話,看到眼前這一片花海,鬼使神差地,他中途調轉了方向,往女弟子們所說的雪梨即將開始比試的峰口轉去。


    杏林會期間的比試每天都要進行好幾輪,故而荀望、大師伯那裏都比完了,雪梨這邊才要開始。


    荀望抵達試場的時候,這座山峰已經聚集了不少人,甚至還有人是特意提早了好幾個時辰就來占位置的。荀望平時很少在他自己的試場和山峰外出現,故而他一出現,現場立刻就騷動起來,引起一片竊竊私語。


    “那不是小師叔嗎!他怎麽會在這裏?”


    “難不成是小師叔也沉不住氣了,專門來看雪梨仙子比試?”


    “別胡說!小師叔清風傲骨,怎麽會在意輸贏這點小事,他八成是好奇吧。”


    荀望對其他人的議論毫不關心,他隻是安靜地自己找了個位置站好,抿著唇懷著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麽心情的複雜感情等著比試開始。因為其他人不曉得該怎麽與他搭話,以荀望為中心,周圍莫名形成了一圈真空圈。


    荀望靜靜地等待著,就像其他人一般整整等待了近半個時辰。


    正如那兩個女弟子所說,很快周圍的觀眾越來越多,聚得人山人海,過來觀看的弟子簡直多得不像樣。


    半個時辰後,雪梨和其他比賽的醫修按時來了。


    雪梨一出場,馬上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隨著杏林會的比賽越來越推進,比試的場地也從先前半封閉的小試場挪到了完全公開的大試場,非常開闊,規則亦嚴格了起來。鑼鼓一敲響,從荀望的位置,能清晰地看到雪梨的動作。


    雪梨和平時一般著淺色裙衫,隻因為最近天氣越來越冷,在肩上披了件杏色外衫,相當美麗素雅。


    她很認真地比賽,她想要玄日焱果,因此所有比試都沒有藏私,全力以赴。


    可是荀望了看了一會兒,卻感到自己腦袋裏雷鳴轟響,一下子炸開了!


    她用靈息給用來模擬脈搏的銀線探脈,判斷病症。


    她用靈氣在空中繪出金光線,用以調整靈草。


    她的銀針紮下去的時候手法特別,還會有淡淡的白光,模擬患者用的靈偶幾乎當場有了反應。


    林韶師姐的醫術!


    林韶師姐的醫術!


    這些全部都是林韶師姐的醫術!


    荀望驚得睜大了眼睛。


    這些幾乎都是他想學出來向眾人證明、但卻始終沒有學會的東西,他沒有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在其他人手上看到同樣的術法,而且這位雪梨仙子用得非常好,嫻熟程度在荀望看來絲毫不遜於當年的林韶師姐。


    林韶師姐當年也醉心修煉,很少離開自己的峰處,在外頭展示過的仙術不算很多,現在過去多年,許多人忘了她當年的樣子,但其他人可能認不出林韶的手法,荀望卻是絕不會看不出的。


    荀望的頭腦亂成一團,他僵在那裏半天沒有動彈,等回過神來,他的腳底手心都寒濕了,關節被攥得僵硬,嘴唇還在顫抖。


    他沒有辦法再看下去,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麽離開試場的,但他覺得自己一定踉踉蹌蹌,狼狽異常,等好不容易出了青丹峰,一時竟也不知道該往哪裏走。


    但這個時候,雪梨卻沒有覺察到什麽異狀。


    姨母教過她的仙術很多,參加杏林會這樣的凡間醫道大會自然不需要動用融雪之術這般高級的仙術,不過光光是雪梨用基礎的術法,在其他人看來就已經足夠驚人了,雪梨甚至根本沒覺得自己做了什麽了不起的事。


    雪梨隻覺得眼角的餘光裏似有什麽人影一閃,可是等她看過去,龐大的人群裏即使少了一個人,也看不出痕跡了。


    她疑惑了一下,不過馬上收回了精神,專注地在眾人的驚呼中完成了比賽。


    杏林會的初試結束後,每場比試都會有杏林峰的峰主當場當眾點評,雪梨自然毫無懸念地獲得高度評價,奪得了第一。


    她謙遜禮貌地道了謝,贏得場下一片歡呼喝彩。


    雪梨鬆了口氣,盡管到現在為止,她一直覺得自己勝得簡單乃至輕鬆,不過事關焱果,雪梨不敢掉以輕心,哪怕得到這麽多掌聲,雪梨也沒有飄飄然。


    所有試場的結果還要到明天才會正式公布,雪梨向杏林峰的峰主們施禮道別,便匆匆離場往自己居住的客峰趕,打算為下一場比試準備。


    雪梨飛得很快,沒多久就回到了自己所住的位於主峰西麵的客峰。


    一路上她看到杏林峰的千座山峰聳立於雲霧間,杏花絢爛如雲,空氣中彌漫著杏花淡淡的芬芳。


    等雪梨回到客舍前的時候,穿過層層綻放的杏花,竟看到自己院前立了一個意外的人。


    荀望筆直地立於客舍前,似乎正在等她。


    荀望不擅長拐彎抹角,他自己也吃驚於自己思來想去,竟然還是決定過來直接弄清楚。


    雪梨看到小師叔麵露疑惑,但下一刻,她看到小師叔定了定神,張開了口。


    他問道:“你和林韶師姐,是不是有什麽關係?”


    第63章


    雪梨聽到小師叔直白的詢問,第一反應是驚訝。


    畢竟這段時間在雪梨看來,除了杏林會報名在主峰的第一次見麵以外,她和這位小師叔並沒有什麽接觸,可是現在對方卻跑到她麵前,直接問她與韶音姨母的關係。


    不過在荀望看來,他這個問題卻順理成章。


    他甚至懊惱自己明明看到了這麽多線索,卻沒有早點發現端倪。


    這個雪梨仙子她袖子上巧妙的繡花。


    她與林韶師姐相似的習慣,乃至時而不自覺流露的相似的神態和舉止。


    她是個醫仙。


    她在醫術上熱忱的興趣。


    她被培養出來的清新素雅的氣質……


    有很多跡象都是必須兩個人保持長時間的親密生活,才能留下的互相影響的痕跡。


    在腦海中的線索連成一線以後,就連雪梨仙子“十五六歲”這個年齡,都變得耐人尋味起來,仿佛成了早該有所察覺的證據。


    荀望此時雖是詢問,可其實心裏有一大半篤定。想通以後,事實就像擺在眼前那樣清晰鮮明,他覺得不太可能會有錯誤。


    不過,麵前的雪梨沒有回答他,隻是詫異地與他對視。


    這種反應讓荀望判斷不出他說得對或者不對,心裏直打鼓。


    荀望斟酌片刻,為了進一步說動雪梨,他還是將手探進袖子裏,猶豫地從袖中取出了那片他專程回住處取的繡了花的錦布。


    錦布隻有很小一片,畢竟是十五年前,他還很年幼時留下的物件,看上去有點舊了,但因為保存精細,上麵的刺繡依然鮮亮。


    荀望說道:“我們之前沒怎麽說過話,你可能不太清楚,我是林韶師姐在杏林峰唯一的同師師弟,你那日主峰見到的老人,名為戴有宗,是我與林韶師姐共同的師父。師姐小時候照顧過我,這是她當年離開杏林峰前在我衣服上繡的花,繡風與你袖子上的是一樣的,可以作為佐證。這些都是鐵板釘釘的事實,你隻要問杏林峰隨便一個人就能確認。”


    雪梨看到荀望專門拿出一片與她袖子上相似的繡花布料出來,首先是吃驚。


    荀望說得這些她都知道,大師兄方逸早就告訴她了。


    隻是,雪梨沒有想到的是,荀望竟然還專門保留著姨母當年留給他的繡花。要知道以雪梨這段時間在杏林峰了解到的情況來看,對姨母避之不及的人非常多,像大師兄這般對姨母還留存著懷念向往的人很少。


    戴有宗作為峰主這些年都這麽落魄,荀望身為姨母當年的直係師弟,這些年來一定承受著相當巨大的壓力,能成為如今令青衣派人人傾慕的小師叔想必很不容易,荀望當年還那麽小,可他似乎從未遺忘姨母。


    雪梨抬起自己的袖子與荀望手上的布片對比了一下,發現果然幾乎一模一樣。


    雪梨初到凡間,姨母曾經反複提醒她人心複雜,讓她小心行事。雪梨現在還沒有十足把握的反應判斷善惡,因此一直不願意在杏林峰中暴露太多自己的事,更沒有提及姨母,此時麵對荀望的詢問,雪梨除了意外,便是緊張戒備。


    這是第一次有人發現姨母的事,雪梨知道自己必須做出一個很重要的判斷。


    她遲疑了很長時間,最後視線落在荀望手上陳舊卻保存良好的布料上,還有荀望隱隱閃爍著無助和慌亂的眼神。


    雪梨望著荀望的布片和眼神,反複思考後,決定信任荀望對韶音姨母的真心還有他的人品,小幅度地點了下頭,算是默認。


    荀望的眼神就在這一刹那亮了起來,像有希望的小火苗在其中點燃。


    他急切地問:“你是師姐的女兒?妹妹?朋友?還是別的什麽?你是怎麽成仙的?還是本身就是仙身?”


    雪梨想了想,出聲喚他道:“小師叔。”


    “……!”


    荀望的瞳孔微縮了一瞬,在聽到稱呼的一刹那,一切都明了了。


    在杏林峰中有很多弟子都叫他小師叔,可從來沒有哪一聲稱呼像這一刻般觸動他,讓他心髒猛地躍動了一下,猶如聽見嫋嫋天籟仙音。


    這麽多年來,他一直在等候師姐的消息。他們是同師的師姐弟,如果雪梨是林韶師姐的弟子,那她就是他的直係師侄女了。


    盡管雪梨幾乎是和他差不多的年齡,但此時在荀望眼中,她幾乎是一顆明亮得無法形容的明珠。


    荀望的嘴唇輕輕顫動起來:“你是師姐的弟子?”


    雪梨回答:“是。”


    荀望問:“師姐……她現在人在何處?她還好嗎?”


    雪梨說:“姨母比我晚幾天出來,應該是往別的方向走了,不會來杏林峰。她有時提起杏林峰的時候會顯得有點失落,不過總體而言應該還不錯。”


    荀望想象著師姐如今的樣子,試圖從雪梨的隻言片語中推斷出她們曾經的生活。


    但是他很快重新注意到了雪梨身上淡雅的仙氣。


    他不解地問道:“可你不是仙身嗎?為何我師姐的弟子?還有,你為何要將她稱作姨母?”


    荀望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每一個都說來話長。


    雪梨知道今日是沒有辦法輕鬆把事情都說完了,索性往院子裏走了幾步,對荀望道:“小師叔,你進來吧,我們坐下來慢慢談。”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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