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齊林也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怒。腦中反反複複出現自己撕掉喜帖的動作,可半晌過後,他還是打開抽屜,將請帖和自己原先買的糖放在了一塊兒。


    行了,齊活了……


    顧邵的喜糖喜帖終究沒有白送,下到翰林院的同僚,上到太極殿內的皇上,都知道了顧邵即將成親的消息。其實皇上一早便知道顧邵的親事,甚至早就摩拳擦掌想著自己能不能去做個主婚人。隻是這想法也隻是想象罷了,皇上自己也知道,他連出個宮都困難,更別說去參加顧邵的婚禮了。


    倘若他真的去了,恐怕第二日朝中都是一片罵聲。


    這皇帝也不是那麽好當的,一舉一動都得三思而後行,絲毫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亂來。


    隻不過,皇上雖然不能自己親自去,卻還是交代了付公公,讓他在顧邵的婚禮當日請去送一份賀禮。對此,皇上十分地理直氣壯,顧邵都送了他喜糖和喜帖了,禮尚往來,他送一份賀禮,怎麽著了?還不興皇上送賀禮麽?


    皇上要送,付公公也不會敗他興,特意去皇上的私庫裏了好幾樣寶貝,挑好以後拿給皇上過目,果然得到了皇上的大力讚賞。


    付公公心中了然,果然就是要挑好的,挑得越好皇上越高興。


    如此鬧哄哄的,待三日過後,便是顧邵成親的日子。


    其實在此之前,顧家人已經提前興奮了好幾日,反而是顧邵這個當事人,稍顯木訥,不知道的人看了,說不定還以為新郎不是他呢。顧邵原以為自己會一直如此鎮定下去,可事實證明,他還是高估了自己。或者,是低估了成親這件事對他的影響。


    成親前一日,顧邵竟然罕見的失眠了。在床上翻來覆去,許久也不曾睡著。隻要一想到明兒自己就要成親了,顧邵便無法克製地想上許多,想自己能不能當一個好丈夫,會不會到時候讓秀娘失望,以後要是生了孩子的話,他能不能養得起。聽吳澈說,養孩子可是一件燒錢的事……


    這樣胡思亂想,一夜就這樣過去了,後來連顧邵也不記得自己有沒有睡著,隻知道自己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有些微微亮了。一夜沒睡好,當然是累的,這是腦子卻病態地精神著,整個人都顯得很亢奮。


    不等爹娘進來叫人,顧邵便先一步從床上爬起來,今日可是迎親的日子,不能起得晚了。


    打水洗漱,換上喜服,一切都進行地有條不紊。


    等到陳金蓮和顧大河準備做早飯的時候,剛一出房門,卻發現自己兒子都已經捯飭好了,清清爽爽地站在門外頭。


    他們那個平時就俊朗得不像話的兒子,這會兒穿了喜服,便更顯俊俏,陳金蓮和顧大河兩人沒讀書,也不知道該用什麽詞兒來描述自己兒子,隻是滿心地歡喜,滿心地驕傲,想著哪怕放眼整個京城,也找不出一個能與他們兒子媲美的人來。


    他們兒子真是了不得,隻是有一件——


    陳金蓮問道:“邵哥兒,你做什麽起得這麽早,傍晚才迎親呐。”


    顧邵一怔,後知後覺地記起來,好像確實是這樣啊。他白起這麽早了!


    可如今衣裳都穿好了,再回去睡已經是不可能的。顧邵索性就等著,顧家的院子裏早已經布置好了酒席,院子雖不大,但也滿滿當當地擺了六桌宴席,一大早地顧大山和張氏便從尚書府趕過來幫忙,鄭遠安和胡老夫人也派了人過來幫襯,早上過後,院子裏的人漸漸開始忙活了起來,瞧著也有了婚禮的樣子。


    顧邵這個新郎,反而處處插不上手,被撂在了一邊。


    好在中午過後,前來觀禮的賓客便多了起來。人來了,顧邵的事情自然也就來了。他在京城認識的人也不多,來的都是官場上熟識的人,再有的便是鄭嘉樹和他幾個小夥伴了。


    這巷子裏頭的住戶也都知道顧家今兒辦喜宴,與陳金蓮走動多的,或是過來幫忙,或是過來道一聲賀,也想進來沾沾喜氣。有的人進來了,便不大想出去了。


    畢竟,顧邵上回送請帖的人裏頭,可有不少了不得的人在裏頭。冬青巷這邊住得多是六品七品的官兒,驟然見到這些平日裏連麵都見不到的大人物,可不得在這兒多賴一會兒,多瞻仰瞻仰麽。


    瞻仰夠了,順便在心中感慨一句,這位顧大人的人脈還真是廣地不得了。瞧瞧前頭那一桌來得都是什麽人,隨便拿一個出來,都能把人給嚇死好麽。


    顧邵這邊也不管他們離開沒離開,人多熱鬧,他也不在意。


    顧邵在招待賓客的時候,鄭嘉樹幾個一直按捺著不動,因為他二叔昨天晚上特意交代了,今兒他們若是敢沒事找事的話,回頭一定打斷他們的腿。


    鄭嘉樹對自己的腿還是比較寶貝的,不想輕易被打斷,所以從進來之後便安安分分地待在角落裏。


    他們幾個等啊等,等到吉時終於到了,等到陪同顧邵迎親的人終於來齊了,這才高呼了一聲,從角落裏衝了出來:“迎親迎親,顧兄咱們快去迎親!”


    說著,幾個人便簇擁著顧邵出了大門。


    鄭遠安在後頭盯著,眼神漸漸不善。


    王翰林今兒也過來湊了一下熱鬧,王翰林跟鄭尚書關係不錯,與鄭遠安亦有交集。見他這樣,好笑道:“他們年紀小,胡鬧一些也是常有的事。”


    “真是越大越不懂事!”


    “成親麽,合該熱熱鬧鬧的。”王翰林說著,還意有所指地道,“待會兒指不定還有更熱鬧的再後頭等著呢。”


    鄭遠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的意思指的是什麽。隻是王翰林故意賣了一個關子,吊起了別人的胃口,卻又故意不說清楚。


    顧家的大門外頭,早已經安置好了幾匹白馬。


    顧邵被他的小夥伴高聲鼓動著上了馬,坐在馬背上之後,顧邵還微微有些緊張,生怕自己待會兒騎得不好鬧出什麽笑話。可緊張之外,自己又忍不住嘚瑟了起來。


    他要去接新娘了!


    第140章 婚禮(上)


    騎馬之前嘚瑟得不成樣子,真正騎上馬開始走在街頭的時候,顧邵又有點撐不住了。


    他之前練習騎馬也隻是在自家院子那麽一點小地方練習,且練得最熟練的就是上馬和下馬,其他的他真沒怎麽練。雖然係統老是讓他好好練,最好是休沐的時候找個寬敞的地方仔細練個一整天,但顧邵對於騎馬這種事其實並沒有太熱衷,總是答應得好好的,但其實一次都沒有出去練過。


    這便導致他如今騎在馬上往前走的時候,總忍不住一陣陣地發虛。尤其今兒兩側的人還比平常多得多。顧邵生怕中間出了什麽岔子,或是誰突然衝了過來,驚擾了自己的馬。


    他可沒本事將馬給製服啊。


    心裏擔心這莫須有的事情,顧邵整個人都不好了。他一邊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維持在馬背上,一邊跟係統抱怨兩句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讓自己不要一直那麽緊張:


    “……你老實交代,當初讓我學騎馬的,是不是就是為了今兒迎親?”


    不說這個還好,說起係統對秀娘的在意程度,連顧邵都忍不住酸上兩句。他毫不懷疑,倘若有得選的話,係統必然會棄他而選擇秀娘。好氣哦,但是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所以不能生氣。


    係統自然是察覺到了他的想法,白了他一眼後罵道:“神經病!”


    顧邵怒了,平時能罵,今天怎麽能罵他呢:“你罵誰呢,也不看今天是什麽日子你就罵我?”


    係統懶得跟他計較這些有的沒的,知道顧邵要這樣是因為緊張,它非但沒有安慰什麽,反而再一邊嚴厲地指點著。


    “挺胸,抬頭!”


    顧邵下意識地按照它的命令去做。聽係統的話已經成為一種刻在骨子裏頭的習慣了,哪怕係統說的話其實是顧邵不想做的,可他還是會聽。原先是因為害怕係統電他,現在是因為顧邵知道係統不會害他。係統這個小垃圾雖然令人討厭,但多數時候他還是挺靠譜的。


    係統繼續指導:“韁繩鬆一些,別勒的那麽緊。”


    顧邵照做。


    按著係統的意思,好像確實好了一點兒。


    後頭韓子朗看到了,還小聲跟吳澈咬著耳朵:“我原以為顧兄不會騎馬來著,沒想到他起的還挺好的。”


    尤其是方才上馬的風姿,那憑空一躍,可是再瀟灑不過了。就是他騎了這麽久的馬,也不見能上馬上得這樣熟練。


    吳澈笑得有些驕傲:“他這個人別的不怎麽樣,腦袋確實十分靈活的,不管什麽東西都是一學就會。”


    “倒也是。”在韓子朗心中,顧邵就沒有什麽是不會的。


    走在前頭的顧邵還不知道吳澈給自己加了什麽戲。他隻一心一意地駕著馬,生怕自己出了什麽差錯。方才係統的叮囑似乎已經失效了,顧邵一會兒沒跟係統說話,這會兒又忐忑了起來,且他今日衣服又穿得不夠,這天冷,便更讓人緊張了。


    衣服穿得少,這是顧邵自個兒作孽。今兒是他的婚禮,所以早上起來之後,顧邵刻意的少穿了兩件衣裳,為的就是讓自己看著好看一些,沒有那麽臃腫。如今好看是好看了,可走在路上,卻冷得讓人打顫。


    這樣子連係統也看不下去了,它再一次開了口,粗聲粗氣地叮囑道:“抬頭,看周圍一圈。”


    顧邵莫名其妙,卻還是極快地掃了周圍一圈。


    “笑!”


    係統的命令,就像是在顧邵身上安了一個開關似的。它一開口,顧邵便立馬笑了一下。


    周圍看熱鬧的人裏頭忽然激動了起來。狀元郎對著他們笑了!


    顧邵作為狀元郎,在京城也是備受關注的。知道今日是他成親的日子,前來觀禮的百姓不知道有多少。這熱鬧就是看出來的,原本不知道這件事或是不想看熱鬧的人,見這麽多人圍在街頭,不想好奇都難。


    顧邵如今這樣走得慢,恰好便宜了兩邊看熱鬧的人。走得慢好啊,他們之前還稀罕狀元遊街的時候沒仔細看清楚呢,如今狀元郎倒是體貼,讓他們能好好地看看。誰也沒猜到顧邵騎這麽慢是因為不會騎,都圍在街道兩邊。不管老人孩子,大姑娘小媳婦,都看得津津有味。本來眾人也隻是瞎看看,誰知道顧邵忽然對著他們笑了,長的好看的人,笑起來可真是要人的命。


    當下人群裏就有人爭起來了:“方才狀元郎是對著我笑的。”


    “放屁。”有人不服,“什麽對著你笑的,你這是什麽眼神呢,方才狀元難看的方向分明是我這邊好嗎?”


    “你?”又有人不服氣了,“你個大老爺們,誰會對著你笑。”


    “那你也不瞧瞧你自己,已經三十好幾了,還以為自己是小姑娘嗎?”


    “呸,老娘就是三十了也比你好看!”


    再吵下去指定要打起來了。周圍人見狀趕忙上去勸勸這幾個人,都是來看熱鬧的,吵什麽架呀:“今日可是狀元郎的好日子,咱們可別鬧出什麽事來。”


    狀元郎雖不常見,但是每三年還是有一個的。隻是大齊這麽多的狀元郎裏頭,隻有顧邵讓人記得最清楚,也最讓人感興趣。要說原因,他們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大概是因為顧邵是曆屆狀元郎裏頭年紀最小的,還是生得最好看的。別說皇上喜歡長得好看的人了,這是尋常百姓,也都喜歡好看的。天性如此,誰也說不出一個錯來。


    顧邵一路在眾人的圍觀當中到達了陳家。


    總算平安到了地方,顧邵心中一鬆,來了一個瀟灑地下馬。周圍又是一片叫好聲,聲音太大,弄得顧邵這個新郎官都有幾分不好意思了。


    其實,他就隻會個上馬和下馬。


    陳家今日也算是熱鬧,隻是這份熱鬧比起顧邵那邊還是差了些。若是在金壇縣,陳家自然有許多親朋好友,隻是如今是在京城成親,陳家的那些親戚也趕不過來,隻李家舅舅一家緊趕慢趕地趕了過來,一定要親眼看著外甥女出嫁的。今兒來得,除了周氏與鄭家的女眷之外,便多是周圍的鄰居了。


    李氏為人大方爽朗,雖然在這巷子裏頭住的時間不長,可周圍的人家對她都頗有好感,這回陳秀娘出嫁,周圍人家能趕來的都趕來了。聽著外頭有了動靜,她們也一塊兒出來為難新郎。


    顧邵之前也聽說過,成親當日是有這個一個習俗的,所以麵對眾人的為難倒也沒有不高興,客客氣氣地按著他們的要求。該給錢的時候給錢,該作詩的時候作詩,要是還有為難的地方,便隻得祭出鄭嘉樹幾個了。


    他們本來就是紈絝中的紈絝,該端著的時候比誰都好麵子,該放下的時候比誰都能嬉皮笑臉。他們一出馬,那幾個攔路的婦人直接招架不住了,被哄得暈暈乎乎,沒多久便放了顧邵他們進門。


    進門之後,鄭嘉樹幾個還在那兒洋洋得意:“關鍵時候還是得看我們的!”


    顧邵深以為然。


    幾個婦人頭腦一熱將人給放了進去,等再想要攔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當下還有些後悔。早知道方才再狠一點心就好了,不然也不會這麽快就讓人進去了。


    顧邵對陳家也比較熟,進門之後也沒有多猶豫便去了秀娘的閨房。


    陳秀娘安安靜靜地坐在床上,看似一直在聽著母親和周伯娘的輕聲細語,實則心思早已經飄到了外頭。


    顧邵被攔的時候,她也在跟著擔心,擔心她們會不會攔得太狠了,擔心她們會不會太為難顧邵。等到門打開了之後,陳秀娘才小小地吐了一口氣。


    她自以為小心,卻瞞不住李氏的眼睛。李氏歎了一口氣,無奈道:“你瞎擔心個什麽勁兒?姑爺是會被攔住的人嗎?”


    陳秀娘悄悄低了一下頭。


    閨房門口,還有人在那兒攔著。李氏走了過來,給女兒蓋上蓋頭。才蓋好,顧邵便已經大喇喇地走進來了。


    李氏哭笑不得:“姑爺動作倒是快,我還以為外頭還能頂上一陣子呢。”


    顧邵撓了撓頭。他隻想天快要晚了,得趕緊進來將人接走,也沒顧忌這麽多。不過如今看著,他是不是唐突了?


    李氏看出了顧邵的疑惑,趕緊將女兒從床上扶了起來。周氏和李氏的嫂子並鄭夫人都在旁邊看著,見狀還揶揄了顧邵一下:“新郎官既然這般著急,還不趕緊過來將人接回去,怎麽,還得讓嶽母親自送過來?”


    顧邵自然是不敢的,忙不迭地走過去扶了一下秀娘的手,將她帶到自己跟前來。


    這嫁女兒,李氏自然也是舍不得的。隻是她也知道,如今女兒是高嫁,顧邵又是個極靠譜的,不說以後會不會疼人,單是不好女色這一條,就強過世間多數男子。女兒嫁給顧邵,李氏是打從心底裏高興。


    隻是將女兒交到顧邵手上的時候,李氏還是忍不住擦了擦眼淚。


    “去正堂吧。”丈夫還在那兒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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