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微微一笑,“隨你怎麽說,不過,提醒蘇公公一聲,馬上要二更了哦。”


    蘇偉嘴一扁,瞪了四阿哥一眼,拿起筆,匆匆翻開下一本帖子,結果頓在了原地。


    “怎麽了?”四阿哥歪歪頭,“誰的帖子?”


    蘇偉看了看四阿哥,抿了抿嘴唇,“年羹堯”。


    第116章 有事相求


    康熙三十八年


    “是年翁的次子啊,”四阿哥接過帖子,“這幾年,年遐齡任湖光巡撫,頗顯施政才幹,皇阿瑪對他十分倚重。不過他那個長子就不是做官的材料了,爺把他安排進戶部任筆帖式,一直未有成就,整天研究些有的沒的。如今次子也要出仕了,隻是不知能承他父親幾分的能耐啊。”


    蘇偉眨了眨眼睛,往四阿哥身邊湊了湊,“那爺要見見年羹堯嗎?”


    “見他?”四阿哥瞥了蘇偉一眼,“那麽多宗親大員爺都沒見,你讓我見一個還沒有功名爵祿的小舉人?你是不怕爺得罪人是不是?再說,年家遞了帖子也隻是問聲安,年遐齡都不在京城,他們是明知爺不會見的。”


    “哦,”蘇偉愣愣地應了一聲。


    “哦什麽哦,抄了幾天帖子都白抄了,明天不許去庫房了,給爺接著抄,”四阿哥眼睛一瞪道。


    “知道了,”蘇偉失神地應了一聲,破天荒地沒有任何抗議,滿腦子胡思亂想地走回書桌後。


    四阿哥蹙了蹙眉,又拿起年羹堯的帖子看了看,“你認識他?”


    “聽說過,”蘇偉拄著下巴,咬著筆杆子。


    “這人有什麽特別嗎?值得你那麽在意?”四阿哥看看蘇偉,又皺了皺眉,“別咬筆杆,把墨甩得到處都是。”


    蘇偉扁扁嘴,低頭寫了兩個字,“沒什麽特別,就是聽說挺有才華的。”


    四阿哥一笑,“你耳朵倒是挺靈,這有沒有才華,可不是憑人說的。年關過後就是春試,這年羹堯既然走的科舉之路,就得看他能不能進士及第了。若是得了好的榜次,爺就見見他,看是多大的才華能讓咱們蘇公公這般重視?”


    蘇偉抬眼瞄了瞄四阿哥,又垂下了腦袋。


    福晉院裏


    詩玥跟在薑嬤嬤身後,清點庫房。


    小丫頭絮兒踮起腳看詩玥在名冊上勾勾畫畫,羨慕地小聲道,“姐姐真是什麽都會,能做飯、能繡花,還能認字記賬。”


    詩玥笑笑,“我隻能認些簡單的,往深裏就不通了。”


    “妹妹就別謙虛了,”詩瑤從旁道,“絮兒可能不知道,你詩玥姐姐的父親可是二十年的秀才呢。隻不過總是差些運道,好好的家業被十年寒窗磨光了,如今隻能靠妻子、女兒得些營生。聽說今年好不容易過了科考,進了鄉試?隻不過這眼瞅著到了正月,還是沒有消息,怕是又沒中吧?”


    詩玥彎了彎嘴角,“父輩的事兒我不懂,為人兒女的盡孝心才是本份,何必想那些有的沒的?”


    “詩玥說的沒錯,”薑嬤嬤打開一隻箱子,看了看,“這什麽人什麽命,什麽命盡什麽責。”


    詩瑤微微笑笑,“嬤嬤說得對,是詩瑤的心操多了,這做人啊,就該認命。”


    “詩玥,詩玥,”詩瑤話音未落,詩環匆匆跑進庫房,“詩玥,快回去看看,府裏來信,你父親中舉了。”


    詩玥一驚,手裏的賬冊啪嗒一聲落在地上,詩瑤瞪著眼睛,愣愣地站在原地,臉上全沒了以往的鎮定。


    薑嬤嬤左右看了看,笑了一聲道,“這真是什麽人什麽命啊。”


    又一年朝宴,與以往不同的是,四阿哥要協同福晉由貝勒府趕往皇宮。蘇公公不得不起個大早,安排早膳、車架、隨同人員,然後打著哈欠跟著四阿哥往乾清宮赴宴。


    “四弟好早啊,”三阿哥在乾清門旁迎上四阿哥。


    “朝宴關乎體統,應當的,”四阿哥微微頷首。


    三阿哥笑了一聲,“何必如此客氣,如今四弟得皇阿瑪看重,可說是炙手可熱,不像哥哥我,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三哥言重了,弟弟愚鈍,隻是聽從皇阿瑪之命罷了,斷斷稱不上炙手可熱,”四阿哥聲音默然。


    三阿哥目光閃了閃,忽然彎彎嘴角,衝四阿哥身後點頭道,“佟大人。”


    “三阿哥,四阿哥,”佟國維衝兩人一拱手,蘇偉暗暗翻了個白眼,往四阿哥身後撤了兩步。


    “佟大人身體可好些了?有一陣沒聽到大人的消息了,”三阿哥微微躬身道。


    “勞三阿哥掛記,隻是一些舊疾,如今已然康複了,”佟國維俯身回禮。


    四阿哥抿抿嘴唇,從旁沉聲道,“兩位慢聊,我一路趕來頗為勞累,請恕胤禛先入席了。”


    “四阿哥請,”佟國維一拱手。


    三阿哥笑了笑,看著四阿哥走遠,“老四這臭脾氣啊,白瞎了佟大人的一番心血。不過怎麽說,有孝懿皇後的養育恩情在,老四與您也是打斷骨頭連著筋啊。”


    佟國維看了看三阿哥,略略點了點頭,未再言語。


    朝宴上,一貫的機鋒與暗鬥,蘇偉都懶得看熱鬧,隻低低的與四阿哥說話,將輪番端上的冷菜、熱菜品評個遍兒。


    十四阿哥悄無聲氣地靠上來,嚇了蘇偉一跳,“唉喲,我的小祖宗,您坐,您坐。”


    十四阿哥看看蘇偉,又看看四阿哥,困窘地撓撓後腦勺道,“四哥,你什麽時候有時間,我想跟你說點兒事兒。”


    “大事小事?”四阿哥飲了口酒,語氣清淡。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兒,”十四阿哥坐到四阿哥身邊,“是弟弟有事相求,今天不便說,等過了年關,我去四哥府上說行嗎?”


    “有事相求?”四阿哥轉頭看看胤禵,胤禵咬了咬嘴唇,重重地點點頭。


    “隨你吧,”四阿哥歎了口氣。


    “謝謝四哥,”十四阿哥站起身朝四阿哥像模像樣地拱了拱手,然後給了蘇偉一個燦爛的笑容,轉身跑走了。


    蘇偉莫名其妙地捧著酒壺,低頭道,“主子,十四阿哥能有什麽事兒求你啊?”


    “誰知道呢,”四阿哥又含了口酒,“胤禵一貫是小孩子心性,肯定又是什麽胡鬧的事兒。”


    佟國維遠遠看著四阿哥一人獨飲獨酌,腦中響起三阿哥的話,蹙了蹙眉頭。


    “阿瑪,”隆科多走到佟國維身邊,“兒子去敬四阿哥一杯。”


    “不許去。”


    隆科多動作一頓,轉頭看向佟國維,“阿瑪——”


    “聽我的,”佟國維端起酒杯,掩去嘴角的冰冷,“咱們與四阿哥本來就是斷不清的關係了,你就不要再火上澆油了。四阿哥的種種行徑,雖不至於親近太子,但也決不會倒戈相向。更何況,如今這嫌隙已經做下了,就幹脆坐到底吧。”


    隆科多目光微寒,帶著些許驚訝,“那,葉若怎麽辦?”


    “不許再提她,”佟國維瞪了隆科多一眼,壓低了聲音,“你妹妹就已經讓我頗為心寒了,但她好歹位及中宮,還有幫襯佟佳氏的心。葉若呢,一進宮就受人擺布,如今更是投靠德妃。當真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咱們與四阿哥分清界限,彼此相安無事就罷了。你再與她藕斷絲連,是想陷佟佳一族與危難嗎?”


    隆科多冷冷一笑,灌下一杯酒,將白玉酒杯死死攥在手裏。


    元宵剛過,皇上便開始巡視永定河工,一路順河而下,四阿哥與大阿哥隨同前往,到了二月份才回到京城。


    二月末春闈放榜,索額圖高居榜首,四阿哥很是樂嗬,逗著蘇偉道,“沒想到你這消息還挺可靠,等他中了殿試,爺就把人叫來看看。”


    蘇偉扁扁嘴,撇過頭,不再搭理某位撩閑的阿哥。


    福晉院裏


    詩玥端著托盤邁進內廳,朝福晉福了一禮,“主子,奴婢給您繡了兩個香囊,您看看喜不喜歡?”


    “拿來我瞧瞧,”福晉放下書,微笑著道。


    詩玥彎著嘴角,將香囊呈給福晉。


    “繡的真精致,圖樣也奇巧,你這手藝比那些繡娘都強了,”福晉翻看著香囊,衝詩玥道。


    “謝福晉誇獎,”詩玥一俯身,咬了咬嘴唇道,“奴婢不敢跟繡娘相比,這兩個香囊,是奴婢繡了十幾個中,挑出來最好的兩個,其他的都不敢入主子的眼。”


    福晉看了看詩玥,將香囊放下,“這般用心,是有事求我?”


    詩玥垂下頭,抿了抿嘴唇,原地跪下道,“奴婢不該開口的,可,到底關乎父母,奴婢隻能來求福晉。”


    “是關於你父親的吧,”福晉淡然道,“我知道你父親去年中了舉,如今有事兒,可是春闈落榜了?”


    “是,”詩玥點點頭,雙眼微紅,“父親考了二十多年才中了舉人,如今又與春試無緣了。母親來信說,父親身子越來越不好,難以再次次應試了。所以,想讓我跟福晉求個恩典,給父親安排個外放做官的閑差,也算了了我父親多年的念想。”


    福晉歎了口氣,將詩玥扶了起來,“這事兒本不大,舉人本就有為官的資格,隻是名額甚少。若是我阿瑪還活著,這事兒家裏就能辦,可如今……”


    詩玥絞著手絹,兩行清淚由眼角劃過,“讓主子為難了”。


    “你也是一片孝心,”福晉向窗外看了看,“隻不過,咱們府裏也是如履薄冰的過日子,再加上我在府裏的位置,多少人等著看熱鬧呢。若是我替你開了口,以後李氏那邊的人還能消停嗎?”


    “奴婢知道了,主子,”詩玥上前了一步,“奴婢明白主子的為難,這二十多年要不是主子的照顧,奴婢一家哪能有今天呢。其實,如今父親中了舉,家裏境況要比以往好多了,都是奴婢貪心不足,本就不該有這一求的。”


    “你是個懂事兒的,”福晉拉過詩玥的手,“你先讓你父親等一等,隻要有機會,我一定幫你父親籌謀。你家裏若是有什麽緊迫,盡管跟我說。等過兩年,我給你尋一門好親事,咱們好事成雙。”


    “多謝主子,”詩玥緩緩俯身。


    三月


    一直嚷著有事相求的十四爺總算逮到了自家四哥。


    一上午,十四爺在蘇偉的陪同下逛了東花園,參觀了藏經閣,午膳時更是胃口大開地吃了兩屜牛肉包子。


    “你到底要幹什麽?”四阿哥終於受不了地放下筆,瞪著滿屋子東晃西看的十四阿哥道。


    十四爺傻笑了兩聲,湊到四阿哥身邊,“四哥,我身邊的奴才都不聽話,我實在沒辦法了,才來求你的。”


    “奴才不聽話?”四阿哥蹙蹙眉頭,“怎麽個不聽話?”


    “他們總跟額娘告狀,”十四阿哥義憤填膺道,“額娘說什麽就是什麽,我說的話就隨意敷衍。”


    四阿哥低頭翻開一本書,很沒誠意地道,“額娘也是為你好。”


    “可是,”十四阿哥瞪了瞪眼睛,“當主子的不都得有心腹嗎?”


    “心腹也得培養啊,”四阿哥閑閑地應了一句。


    蘇偉在旁邊扁了扁嘴,誰培養誰啊。


    “我想培養了,”十四阿哥努努嘴,“可內務府派來的小太監都太笨了,我看見就煩。”


    “那你想怎麽樣?”四阿哥抬頭看向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抿抿嘴唇,“我想,我想跟四哥要個人,當我的心腹。”


    “跟我要個人?”四阿哥疑惑地眨眨眼睛,“誰啊?”


    十四阿哥低下頭,片刻後瞄了一眼四阿哥,又瞄了一眼蘇偉。


    蘇偉背上一癢,突然覺得有點兒冷。


    “蘇培盛,”十四阿哥悶悶地叫出了一個名字,屋子裏霎時一片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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