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之間的距離越拉越大。


    眼看著,那道身影在隱隱灼灼的路燈下,慢慢幻化成了一個模模糊糊的黑影,徐思娣張了張嘴,嘴裏喃喃喊了聲:“陸然,停車。”


    然而,徐思娣實在沒有力氣了,她的聲音實在太小了。


    陸然沒有聽到。


    徐思娣抓緊了安全帶,扭著頭,正要再說時,卻在此時此刻,忽然覺得小腹陡然一陣痙攣,就跟突然抽筋了似的,她的肚子裏,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劇烈的攪動著,劇烈的抗議著,肚子越攪越痛,疼得徐思娣蒼白的臉上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


    不多時,隻覺得有什麽東西將要傾瀉著,宣泄而出似的。


    隻覺得有什麽東西正要脫離她的身體,離她而去似的。


    在那一瞬間,徐思娣的心髒竟然也跟著陣陣緊縮著,她的心髒忽然劇烈絞痛著。


    正在開車的陸然見她情況有異,直接在車道湍急的車流中將車子生生停了下來,身後的車主怒氣衝衝的摁著喇叭,他無暇顧及,他停下車子匆忙查看,隻見徐思娣忽然用力的攥緊了他的衣袖,一臉痛苦一臉心慌道:“醫…醫院,陸然,送…送我去醫院。”


    她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迫使自己說出了這句話。


    陸然聞言神色微變,他隻伸出一隻手用力的抓著她的手,連番安撫,另外一隻手直接將方向盤一轉,直接逆行,飛速的朝著醫院的方向奔了去。


    **


    卻說楚天酒店六十八層。


    陸然抱著徐思娣離開後,沒多久,一個透明的水晶杯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投擲著,直直砸向遠處的那座透明的落地窗上,水晶杯跟透明的鋼化玻璃發生碰撞後,應聲而碎,透明的水晶碎片朝著屋子裏各個方向飛濺,水晶杯裏的紅酒全部傾灑在落地窗上,在漆黑的夜空中,映襯出一抹詭異的紅。


    屋子裏在這一聲巨響後,陡然恢複成了一片死寂。


    與此同時,電梯門一開。


    孟連綏險些被其中一片飛濺的水晶碎片直接擊中麵部,好在在電梯門打開的那一瞬間,他做足了準備,飛快的躲開了。


    孟連綏立在電梯裏,並沒有第一時間走出來,似乎還在觀察著,電梯以外的這層樓裏,還有沒有其它危險存在。


    在細細探尋了一番後,這才緩緩邁出了步子。


    一踏出電梯,目光微微一抬,孟連綏便瞬間被目光所及之處的這片景象驚住了。


    隻見整個六十八樓,就跟經曆的一站惡戰似的,目光所及之處,無不是玻璃碎片、水漬、酒漬,目光再深遠一些,酒紅色的酒漬與鮮紅色的鮮血慢慢融合到了一起,侵染在大片的水漬中,整個六十八層,像是命案現場似的,直令人心驚膽戰。


    要知道,厲徵霆可是有重大潔癖的,他的住所,從來都是要求纖塵不染,眼前這些汙穢、淩亂,在他的眼中,簡直是逆鱗般的存在。


    尤其,目光落到沙發上那道淩厲的身影上時,孟連綏的目光再次一驚。


    然而片刻驚訝過後,孟連綏的情緒又漸漸平複了下來,因為要知道這樣的景象,落在孟連綏的眼中,其實卻並不算陌生,曾幾何時,一模一樣的這些畫麵,在多年以前,似乎也曾發生過一般。


    孟連綏提著醫藥箱,漫不經心的抬眼打量著,見整個六十八層就隻有一道身影,他很快朝著那道獨有的身影走了過去,看著眼前那道森嚴冷漠的臉上滿是血跡斑斑,若是擱在往日,他早就打趣了起來了,然而此時此刻,他卻如何都笑不出來了。


    隻見厲徵霆倚靠在沙發上,用手微微撐住了半張臉,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濃重的疲倦感。


    疲倦?


    這個詞語,用力堂堂厲二少身上,好似有些違和。


    與疲倦相伴的,往往還有挫敗一詞。


    用這樣的詞語來形容厲二少,不是說笑話麽?


    然而此時此刻,看到高高在上的厲徵霆一臉疲倦,甚至有些狼狽的孤身坐在那裏,除了這樣的詞語,孟連綏想不出任何其他的字眼。


    隻定定的盯著那道身影看了片刻,孟連綏忽然淡淡道:“看來,在這場激烈的博弈中,落下風的又是咱們厲總了。”


    話音一落,孟連綏將手中早已經備好的“解藥”放進了醫藥箱,改將包紮工具取了出來,邊取,邊漫不經心道:“看來,咱們二少這一次怕是要栽進去了。”


    孟連綏話音剛一落下,隻看到一道森冷淩厲的目光直直向他掃來。


    那道目光像是一柄毒箭,好像要隻插他的心髒似的。


    就在那柄毒箭直直向他射來,眼看著要置他於死地之際,忽然直直打了個轉,最終,落到了他的身後。


    厲徵霆微微眯著眼,將目光落到了茶幾醫藥箱旁邊的那個白色的貝殼手包上。


    孟連綏順著看著,挑了挑眉,衝厲徵霆道:“這是你的那些護衛們托我給捎上來的,說是‘小姐遺漏’的。”


    孟連綏提到‘小姐’兩個字時,隻覺得厲徵霆的目光忽然變得淩厲了起來。


    他隻眯著眼,直直盯著那個精致小巧的女性飾品,絲毫沒有要過多詢問,及取來查看的意思,就在孟連綏準備無視,準備翻了這篇,將要給厲徵霆上藥時,隻見對方長臂一伸,將那隻女包取了過來,結果,伸手一探,包包裏的東西忽然傾瀉而出,散落一地。


    小小的貝殼包裏,手機、口紅、粉餅等小小的物件散落一地,其中,有一支白色的長條物件與這些化妝品之類的小東西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厲徵霆長臂一伸,將那支白色長條物體取了過來,定睛一看,不多時,厲徵霆臉上微微一怔,下一秒,他神色一變,臉上忽然陰雲密布,他忽然揪住孟連綏的白色大褂,將他整個人一把揪而來過來,他忍著心裏的震撼,盯著孟連綏,幾乎是從後壓槽裏生生擠出了幾個字,隻一字一句的質問道:“告訴我,這是什麽?”


    問這話時,厲徵霆眼裏血絲密布,可恐嚇人,隻覺得風雨欲來風滿樓似的。


    尤是跟他甚是相熟的孟連綏也被他的這番舉動給生生嚇了一大跳,然而當孟連綏的目光跟著投放到那支白色長條物體上,孟連綏的神色立馬跟著一時愣住了。


    那是一支…驗孕棒?


    第262章 262


    醫院。


    賽荷趕到的時候, 隻見陸然坐在手術室的排椅上,他雙手搭在大腿上,微微曲著身體低著頭, 整個人看上去疲憊又困頓,這還是賽荷第一次在霽月清風的陸然陸大才人身上看到這樣的神色。


    大冬天裏,他隻穿了件單薄的白色襯衣,走近了, 才發現他的雙手, 他的襯衣上沾滿了鮮紅色的血跡,鮮紅色的血跡布滿了整片白色的襯衣, 陸然身旁還搭了件黑色的西服外套,西服外套的排椅上, 同樣沾滿了血跡。


    看到那陣陣鮮紅, 賽荷頓時覺得眼前一黑,身子微微一晃, 隻覺得整個人全身變得輕飄飄的, 險些直接栽倒在地上。


    “陸…陸總,思思…思思她——”


    賽荷渾身發軟, 不知過了多久, 她虛扶著牆壁,走到了陸然跟前,有些激動的問道。


    聲音顫抖不止。


    聽到賽荷的聲音,陸然抬眼看了賽荷一眼,不多時, 他抿著唇,將視線移向了手術室。


    賽荷的目光順著看了過去——


    手術室亮著燈,正在進行著手術。


    “她是不是懷孕了?”


    “你是不是孩子的父親?”


    “這是流產的征兆,得馬上進行手術。”


    陸然耳邊回想起剛才將徐思娣送到醫院急診部時,醫生連番質問的這一係列話語的情景。


    想到這一幕幕,手指再一次陣陣收緊,直至握成了拳頭。


    然而,察覺到指尖的異樣後,陸然低頭,待看到指尖上凝固的鮮血後,拳頭微微一顫,十指陡然伸張開來。


    這血…


    陸然目光觸及到自己手上的鮮血時,眼中的戾氣再次被重新點燃了。


    而賽荷看到陸然身上的血,看到徐思娣被送入手術室後,隻伸手緊緊捂住了嘴。


    她倚靠在牆壁上的身子忽然陣陣下滑,最終徹底軟倒在了地上。


    她沒想到,她不過轉身敬了一杯酒的功夫,竟然發生了這般天大的事情。


    她敬酒時遇到了業界的一位資深製片人,賽荷與之交談了一陣,等到回來時,已經不見了思思的身影,她轉遍了整個宴會廳,問遍了所有人,最終,被厲先生的人帶走問話,後來被阿誠告知,思思已經被厲先生帶走了,她的心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結果,沒想到心才剛剛安放不久,就接到了陸然的電話,通知她趕往醫院。


    怎麽又跟陸然扯上關係了?


    思思不是在厲先生那裏,怎麽好端端的,去了醫院。


    賽荷心裏頓時陣陣發緊。


    此時此刻,看到陸然身上那一身的血,陡然想起了在前來參加宴會之前,在家裏,在車上發生的那一幕幕,賽荷神色怔了片刻後,背脊開始陣陣發涼。


    怎麽會這樣?


    *


    賽荷跟陸然,一個癱坐在地上,一個坐在排椅上,不知等候了多久,終於見手術室的燈亮了。


    賽荷跟陸然立馬起了身。


    賽荷雙腿已經麻木了,她費力站起來時,陸然早已經匆匆走到了手術門外。


    不多時,醫生邊摘著口罩邊緩緩走了出來。


    “醫生,怎麽樣,裏麵的病人怎麽樣了?”


    賽荷扶著麻木的雙腿,立馬跑了過去,急急問道。


    隻見醫生衝陸然道:“非常遺憾,孩子沒能保住。”


    頓了頓,又皺著眉頭,語氣略有幾分不慕,衝陸然道:“病人的身體太過虛弱,她的體質本身十分容易流產,是需要靜養的,哪能在這個時候這樣胡鬧,你們年輕人鬧歸鬧,也不能鬧過頭了,這可是人命關天的事情。”


    醫生對陸然的態度稍稍有些冷淡,說完,淡淡瞥了陸然一眼,而後直接衝一旁的賽荷叮囑了幾句,有些疲憊的離開了。


    而醫生話音一落,隻見賽荷跟陸然兩個人宛若遭遇了雷劈似的,兩人紛紛僵硬的杵在原地。


    這時,手術室的門被推開了。


    護士將徐思娣緩緩推出了手術室。


    賽荷跟陸然兩人壓根來不及悲痛與難受,紛紛快速迎了上去。


    徐思娣做了手術,打了麻藥,還沒有蘇醒,此時此刻,她正安安靜靜的躺在了病床上,閉著眼,就跟睡著了似的,隻是,臉色十分蒼白羸弱,她很瘦很瘦,臉很小,不過巴掌大,尤其是在這樣慘白臉色的襯托下,隻覺得更瘦更小了。


    這樣一張絕美的小臉,是十分適合鏡頭的,美得驚人,美得震撼,可是落在現實生活中,卻無端令人心疼不已。


    看到這樣的徐思娣,不知為何,賽荷的眼圈無端紅了。


    這麽些年來,她還真是將這世間所有的罪都遭受遍了。


    賽荷心裏心疼憐惜不已。


    她從小一直以為她自己的命最苦,可是直到遇到了徐思娣,她才知道,自己這一生遭遇的那些壓根算不了什麽。


    今年開始,她們的境遇終於一點一點好了起來了,賽荷隻以為,她們的苦日子終於要到頭了,可萬萬沒想到,在她們希望最大的時候,又生生被上帝作弄了一番。


    這樣美好的女孩兒,又美麗,又善良,又刻苦,又努力,本該嬌嬌俏俏,被人捧成公主,或者自己活成女王的,可是,為什麽命運如此作弄人,明明給了她最好的容顏,最善的心性,卻為何又給了她最慘痛的一生呢?


    賽荷偷偷摸了摸眼淚,忙衝了過去,拉緊了徐思娣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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