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亮。


    黃紉往後繼續翻,一連翻了好幾頁,更是驚歎。


    每一張,都精準地戳中他的審美。


    這他媽的才是天才啊!


    饒是近兩年備受上層偏愛的葉愉心,交出的稿子也未必張張都有這個水平。


    這哪裏是滄海遺珠,這是個鑽石礦啊!


    翻到最後一頁,他終於看到設計者的姓名。


    梁雪然。


    旁側附著她的照片,藍底,皮膚白的像雪花一樣,眼神明亮,梨渦淺淺。


    黃紉拍板,一錘定音:“就是她!”


    -


    這是梁雪然接到過最緊急的一個邀請應聘的電話。


    若不是再三確認對方真的是c&o的人,她都要懷疑是新型的詐騙方式。


    對方語速很快:“梁雪然同學對嗎?我們邀請你來參加我們的麵試,地點在華英路金蘭大廈b201,時間是下午兩點,請問您能過來嗎?”


    梁雪然看眼時鍾,指針慢慢悠悠,指到一點。


    飛速回想,從這裏到那邊,乘地鐵再轉公交,不到一個小時就能到。


    留給她換衣服化妝的時間並不多。


    她一口答應下來:“好的。”


    匆匆忙忙換好衣服,這次是在地鐵上畫的妝——所幸大學城這邊的地鐵線路剛剛開通,人並不多。


    這次二麵出奇的簡單,甚至比一麵還要容易。


    麵試她的人是個留著小胡子、卻剃著光頭的男人,瞧上去三十歲左右,頭是真的亮啊,堪比一個小燈泡,梁雪然必須極力控製著自己,才能使自己的目光從他鋥亮的頭上移開。


    這樣太失禮了。


    對方自我介紹姓黃名紉,先聊她的作品,又詢問她對於某些高奢品牌的看法和曆史,梁雪然對答如流,在結束的時候,瞧見對方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她吃了一顆定心丸。


    c&o開的實習工資並不低,因著梁雪然還在上學,課業也多,黃紉允許她等到寒假、以及大四之後再來。


    等到梁雪然離開,黃紉把名單遞給人事,讓他安排後續的簽三方協議及入職的事情。


    人事沒想到今天這樣容易,鬆口氣,答應一聲,剛剛走出去,湊巧遇見了款款走來的葉愉心。


    葉愉心穿件淡奶油黃的套裙,耳邊珍珠散發著柔和的光,溫婉雅致;她親切地同人事打招呼,溫和地問:“剛剛我看到黃總監出去了,怎麽?終於是挑到滿意的人了?”


    黃紉眼光高,脾氣差,先前幾個設計助理都被他罵走了,一般的他也瞧不上,這次再招設計助理,是個不容易的差事。


    先前葉愉心剛來c&o時,就跟著黃紉,隻是不到一個月,黃紉奔赴法國,並未帶著葉愉心;葉愉心跟了公司另一位設計總監,一年後直接升副總監,前不久,那位總監離職,葉愉心成功升為總監。


    是c&o升職最快的一個神話。


    人事點頭:“實在太不容易了,黃總監眼光一直這麽高。我們一麵過的人沒有一個能入他的眼……說來也湊巧,今天黃總監選的人,和葉總監是一個學校的呢。”


    “哦?”葉愉心來了興致,笑,“叫什麽?說不定我還認識呢。”


    人事不疑有他,也沒有察覺到同事拚命暗示的眼神:“叫梁雪然。”


    這三個字一出口,葉愉心唇便的笑便停滯了。


    “怎麽了,愉心姐?”


    葉愉心淡淡地說:“這個我還真認識,先前抄過我的作品。”


    服裝行業中,快消抄襲大牌的事情並不少見,有些自詡獨立設計的小品牌也在偷偷摸摸地抄,但c&o品牌最注重的就是原創。


    五年前,c&o春夏有一係列被指責抄襲,高層雷厲風行,直接開了負責那條線的所有設計師。


    在這裏,抄襲會被永遠釘上恥辱柱。


    葉愉心這麽一說,人事頓時變了臉色:“竟然還有這樣的事。”


    他猶豫了。


    黃總監好不容易看中一個人,沒想到還是個抄襲犯;黃紉平生最憎惡抄襲,若讓他知道……不知道要氣成什麽樣子。


    正糾結著,葉愉心接過名單,笑:“你先別辦手續,我等下去和黃總監說一聲。”


    人事說:“但是黃總監已經離開公司了,他準備去巴黎參加秋冬時裝發布會,估計要下周才能回來。”


    “那我和他說,”葉愉心笑吟吟,“你放心。”


    ——葉愉心火速升職後,她與黃總監的關係也疏遠開來。


    內部流傳的八卦,是黃總監追求葉愉心被拒。


    葉愉心拿著那張紙,以“仔細檢查”為由,去人事那邊拿回梁雪然投遞的設計稿。


    直到出了門,她臉上的笑容才漸漸地消散掉。


    梁雪然。


    真是好樣的。


    葉愉心本想把這設計稿冊直接丟掉,翻開一看,有些不舍,有些讚賞,更多的是嫉妒。


    這麽好的設計,如果是出自她的手該多好。


    抱著設計稿,她匆匆走過轉角,一不留神,同對麵的人相撞。


    設計稿冊脫手掉落,葉愉心胳膊肘不慎撞到旁側的花架,花架搖搖欲墜,所幸被保鏢及時扶住。


    葉愉心卻摔倒在地。


    她痛呼一聲。


    剛剛那一下,蹭破她的手肘。


    她的視線此時落在不遠處的一雙黑色皮鞋上。


    葉愉心在時尚界浸染兩年,一眼認出那鞋子價值不菲,深灰色的西裝褲角,宛若從畫冊中剪裁下來一般,再往上移,襯衫、領帶,男人漠然的臉龐。


    葉愉心心跳漏了一拍。


    她早就知曉c&o被收購的消息,也聽聞過這位新東家如何驚豔絕倫,隻是見到真人,仍舊讓她心神動漾。


    葉愉心暗恨自己剛剛走的匆忙,沒撞上他也就算了,反而撞上了他身邊的保鏢。


    眾目睽睽之下,那個保鏢還先去扶花架。


    確認玫瑰花沒有受損之後,保鏢才把葉愉心扶起來:“沒事吧?”


    葉愉心搖頭:“沒有,謝謝你。”


    這話細聲細氣的,她原本以為魏鶴遠會就此離開,卻未想到,他卻蹲下身,自地上撿起那份設計稿。


    葉愉心的心髒撲通撲通,跳的格外快。


    魏先生這麽平易近人的嗎?


    葉愉心臉頰忍不住泛起紅暈,強自鎮定,上前一步,想要自他手中接過,臉頰上蘊起自然的嬌羞:“謝謝——”


    然而魏鶴遠卻沒有遞給她的意思,問她:“這是什麽?”


    葉愉心說:“這是黃總監想要的實習助理,但這個人先前有過抄襲的曆史,與本品牌理念並不相符,所以我決定不予聘用。”


    她自認為站在道德高地,起先開口還有點心慌,但第一個字出口之後,她成功說服自己,沉靜應答。


    魏鶴遠淡淡瞧一眼她的工牌:“工作時間,一個總監竟然開始管人事了?設計部這麽閑?我終於明白為什麽c&o近兩年勢頭不足,原來是養了一群你這樣的廢物。”


    葉愉心臉色一白。


    魏鶴遠沒有看她,徑直從她身邊走過。


    魏鶴遠後麵的人,大氣也不敢喘;平時有和葉愉心相處挺不錯的那幾個,也不敢在這個時候拂魏鶴遠逆鱗,快步伐跟上去,同樣沒看她。


    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麵,葉愉心站在牆邊,難堪的掐了自己一把。


    眾目睽睽之下,被魏鶴遠這樣斥責,她一直以來維持的溫和假麵幾乎要破裂開,隻死死地咬著唇,才沒有讓自己更加失態。


    魏鶴遠已經走遠,還帶走梁雪然的設計圖冊。


    葉愉心精神恍惚地回到自己的工位,不知是她太敏感,還是真實發生——


    她感覺辦公室裏的人都在看她。


    公司中消息散播的快,過去不到一小時,幾乎所有人都知道葉愉心不慎撞上魏鶴遠,被教訓一頓。


    誰都知道葉愉心頗受副總青睞,魏先生初到公司,這是殺雞儆猴?準備立威了?


    但不教訓元老卻從這麽一個小卒身上入手,也實在有些說不清楚;有人猜測,這難道是魏先生不想傷了副總的顏麵,才故意敲打葉愉心的?


    眾說紛紜。


    端坐辦公室的副總原本就因妻女闖下的禍事心煩意亂,此時聽到秘書的低聲匯報,沉思半晌,很快理清其中關係,陰沉著臉,掐滅一根煙。


    今天的葉愉心不過是個小角色,隻有親近的人才得知副總妻子涉嫌挪用公款被調查,而他唯一的女兒,如今也是官司纏身。


    這些,魏鶴遠都知道,他在等著副總過去求他,示好投誠。


    下午,副總主動請辭,調離總部,前往分公司。


    魏鶴遠應允。


    梁雪然對自己走後發生的事情全然不知。


    麵試進行的如此順利,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安耐不住激動的心情,梁雪然先給媽媽報了喜訊,又請舍友去商業街吃海底撈,也算是彌補之前頻頻放鴿子的遺憾。


    隻是最後結賬的時候,舍友們堅持要aa製,說不什麽都不肯讓梁雪然請客。


    梁雪然剛想買單,顧秋白拿走手機,範以彤按住她的手,方薇笑嘻嘻地拿自己的手機率先付款:“雪然啊雪然,寡不敵眾啊!”


    梁雪然無奈。


    舍友們都是好意,早在大一的時候,梁雪然為了補貼生活費,接下不少兼職;有段時間母親病的厲害,靜養兩三個月不能工作,梁雪然躲在被窩中熬夜畫圖,被睡在對鋪的範以彤發現。


    本來梁雪然以為範以彤會嫌棄她打擾她睡覺,但範以彤什麽都沒說;次日,梁雪然在自己床上發現一瓶複合維生素片,還是範以彤寫的小紙條——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不要虧待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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