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仙君斜了我一眼:“這可真說不好,當日我怎麽勸他來著,那迷陣可不是鬧著玩的,一般人進去不消一時三刻定然承受不住,仙力強悍之人進去也得扒一層皮,他現在是什麽身體,自己難道不清楚嗎,我瞧著小殿下不但身體受損,腦子也壞掉了,被你那日一攛掇,就鬼迷心竅了……”


    我汗然,難怪白芷仙君一看見我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原來是在生我的氣……


    我心中十分愧疚,一邊愧疚一邊覺得有點委屈,白芷仙君這通埋怨著實不分青紅皂白了些,說得好似星沉去闖那迷陣,僅僅就是為了我……


    景旭師兄從椅子上起身,走到床前將星沉扶起,小心將他靠在床頭的軟枕上,從白芷仙君手中接過藥碗,捧在手心裏試了試溫度。


    “這段時間有勞仙君日夜照拂,實在感激不盡……”


    他每每說話時,總好似春風化雨,讓人心頭覺得清甜,白芷仙君聽了果然眉舒眼展,將數落我的事丟在了一邊……


    我感激的看了景旭師兄一眼,伸手接過他捧著的藥碗:“我來吧……”


    景旭師兄笑著向我點點頭,目光好似午後陽光般溫暖和煦,瞧得人心頭熨帖,我腦海中閃過星沉記憶裏那些零零散散的瞬間,心頭莫名冒上一句話來:“好在他還有你……”


    在景旭師兄的幫助下,我笨手笨腳的給星沉喂完了一碗藥,白芷仙君收拾完藥碗告辭離開,我亦向景旭師兄告辭,跟在白芷仙君身後磨磨蹭蹭的往外走,走了幾步覺得心中好似被什麽東西牽著似的,不由自主又回頭又看了眼床上的星沉……


    景旭師兄忽然在身後叫住了我:“小師妹……”


    我立刻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師兄還有什麽吩咐?”


    景旭師兄向我淡淡一笑:“若不放心,再留一會兒便是。”


    我感激的點點頭,又走回床邊。


    景旭師兄朝邁步出門的白芷仙君微微頷首,起身幫我拎了把椅子來,我謝過師兄,在他一旁坐下,又仔仔細細看了星沉幾眼。


    景旭師兄突然開口說道:“還未恭喜你摘得蓮燈,成為傳燈使者。”


    我謙虛的朝他擺了擺手:“運氣好罷了……”


    景旭師兄道:“摘得蓮燈當晚,你向師父和護燈使者講述闖關的情形時我也在場,你們這次曆經的四關比我們上次要難上許多,第三關還出現了意外情況,師父第二日專門進到陣裏去拜會了一趟弱水仙子,了解了一下當日的情形……”


    我聽到景旭師兄提到第三關,原本按捺下的好奇心死灰複燃,試探著說道:“我們在弱水仙子的三尺鏡中看到了星沉師兄……在紫微宮仙祠受罰的情形……”


    景旭溫和的眸色中閃過一絲黯然,他慢慢點了點頭:“嚇到你們了吧……”


    我尷尬的點了點頭,畢竟這是人家關起門來的私房事,被我們眾目睽睽看了個底朝天,想來景旭師兄心中應該很不是滋味吧,隻是他涵養太好了,絲毫未表露出來罷了。


    景旭師兄輕輕歎了口氣:“你是不是想問我星沉究竟有什麽難言之隱……”


    我繼續尷尬的點頭,努力不讓自己看上去像個好事的八婆……


    景旭師兄嘴角牽出一絲淡淡的苦笑:“我也不知道……他素來……對我知無不言,唯獨這一次,連我也信不過……”


    我脫口而出:“不會的,他從小那麽依賴你,怎可能信不過你……”


    景旭師兄聞言微微一怔:“你如何知道他兒時的事?”


    我也怔住了,一不小心竟差點說漏了嘴……


    我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景旭師兄卻輕輕搖了搖頭,無奈的說道:“我這個弟弟小時候是個話癆,越長越沉默寡言,到如今與我也無甚話可說,想不到卻願對你提起兒時的事……”


    我訕訕點頭,心道好險好險,總算遮掩過去了,隻希望這兩兄弟日後還是無甚話可說,千萬別聊起今日之事。


    景旭師兄接著說道:“他小時候開朗活潑,後來……家裏發生了些變故,就漸漸改了性子,隻與我還算親厚,可那件事發生後,我對他責罰太重,寒了他的心,自那以後他便不大同我親近了……”


    景旭師兄垂下眼簾,默默看著星沉熟睡中蒼白的臉,神色有些淡淡的落寞……


    我瞧著心中不忍,找些貼心的話來安慰他:“我瞧著星沉師兄最親厚的,還是你這位兄長,隻是他性子過於冷淡,需借雙眼睛才能瞧見罷了。還有他不肯向你坦白的那件事,師兄莫要誤以為是他不信任你,我倒覺得他是不想讓你為難。身為紫微宮的大殿下,家門榮譽必是你要一肩擔負的,若知曉了事情的原委,帝後必然要求你向九天諸仙解釋,以挽回紫微宮的威望,可那事似乎牽涉旁人隱秘,連師父都三緘其口,師兄你是善良正直之人,定然也要被道義所累,無法向外言說,如此的話,豈不進退兩難,說與不說都是錯……”


    景旭師兄怔怔看著我,過了好半晌才艱難開口:“我……倒不如一個旁人看得通透……白做了他的兄長……卻連他的心意都看不明白……”


    他臉上落寞更甚,喃喃道:“那事出了之後,我站在紫微宮的立場上,想的是天家的顏麵,未信他,未懂他,也未護他……到底是寒了他的心……”


    咦……怎麽越勸越傷心了……


    我連忙糾正:“關心則亂,師兄定是太在意星沉,才會當局者迷……再說你怎是未護他,帝後若真要殺他,你定然會拿命去護,你將他打成那樣,也是為了換他一條命啊……”


    景旭師兄看我的眼神忽然起了一絲變化,他十分敏感的問:“你們覺得,我母後是真的要殺他?”


    我心中暗道:何止這次是真的要殺他,他還是個小不點時就差點死在那女人的魔抓之下了……


    但我偷窺來的秘密,當然不能再次說漏嘴,我一臉真誠的回道:“帝後執掌紫微宮,要向九天諸仙和死者家人有個交代,不肯徇私枉法也無可非議,想來她當時必是心如刀絞吧……”


    景旭師兄再次垂下眼簾,嘴角牽出一絲苦澀的笑,這笑容背後的雲波詭譎九曲十八彎,我自然無法盡數看透,但有一點我是知道的,景旭師兄定然不覺得他母後當時是心如刀絞……


    我索性順著這個話茬問了一句:“師兄的母後,是個很嚴厲的母親吧?”


    景旭師兄愣了半晌才點點頭,淡淡道:“星沉十歲之前,母後是個很溫和的人,十歲之後待他便……嚴厲了……”


    嚴厲?嗬嗬,是狠毒吧……


    第41章 蘇醒


    我們兩個沉默下來,景旭師兄伸手摸了摸星沉的額頭,眉間憂色更重。


    我擔心的問:“還是燒嗎?”


    景旭師兄點點頭:“我之前聽他說不去破陣,便放鬆了對他的看顧,一心忙著傳燈祭的事,知道他進陣時已經晚了。他沒有內丹,此番確是虛耗太過,且要好生將養些時日……”


    我無言以對,隻好慚愧的低下頭避開景旭師兄略顯探尋的目光。


    他卻似乎還有話要對我說,沉默半晌,果然開口問道:“小師妹,可否冒昧問一句,你當真不知星沉的內丹是如何到你體內的嗎?”


    我搖搖頭,滿是歉意的答道:“當真不知……”


    景旭師兄目光難掩失望,思忖片刻繼續說道:“實不相瞞,我自從知道這件事後,便去白芷仙君那裏問過許多次,甚至還動過強行將內丹從你體內取出來的念頭,可後來我察覺到……我這個弟弟……對你……”


    我此刻已被景旭師兄這席話嚇得寒毛倒豎,不由自主向後挪了挪,離這麵慈心狠的人盡量遠些……


    “我這弟弟……”


    “似乎……”


    景旭師兄輕歎一聲:“他這般待你……我隻希望你莫要辜負他……若你藏著半分算計他的心思……莫怪我……”


    難為溫潤如玉的景旭師兄了,他應當從小到大都未曾放過什麽狠話,故而這通威脅,說的人貌似比聽的人還要遭罪。


    我不忍他繼續難為自己,忙接過他的話:“若我有半分算計他的心思,要殺要剮,全憑師兄處置。”


    景旭師兄尷尬的輕咳一聲,卻不退不避的鄭重點了點頭。


    我竟不覺委屈,也不覺冒犯,反倒覺得他對這個弟弟真是護得緊啊……


    景旭師兄放完狠話,便開始頗有些局促起來,不好意思再與我攀談,也不好意思立刻就打發我走,我瞧著他與我這樣尬然相對實在受罪的緊,便善解人意的起身告辭。


    景旭師兄如蒙大赦,蹭的起身預備歡送我出屋,不想這個時候,星沉忽然在床上動了動,我與景旭師兄尋聲雙雙看過去,隻見星沉眼皮輕輕顫了顫,緩緩睜開一雙狹長的眼睛……


    景旭師兄立刻俯身關切的摸了摸星沉的額頭,笑著說道:“睡醒了……”


    我也高興的趴到床邊:“師兄,你可算醒了……


    星沉眼神迷茫了一陣子,漸漸才好似看清楚我們兩個,他動了動發幹的嘴唇,吐出一句:“吵死了……”


    我和景旭師兄雙雙一怔,旋即笑了起來,這家夥有力氣罵人,想必是無甚大礙了,謝天謝地,明日白芷仙君見到我,可無須再橫挑鼻子豎挑眼了。


    景旭師兄忙喚來白芷仙君為他細細診斷一番,我聽著無甚大礙便放下心來,自回房中休息去了。


    第二日一早醒來,我跑到後山采了一籃新鮮的大桃,做了一大杯桃汁,又拿了一碟小石榴昨晚自己做的栗子羹端進星沉房中。他已經醒了,穿著一身素白的寢衣靠坐在床頭看書,一旁景旭師兄昨日坐過的椅子裏臥著如夢。一人一狗,脾氣都不怎麽好,卻活生生湊出了一幅歲月靜好的奇怪畫麵。


    “師兄好生用功……”


    我笑嘻嘻的伸著脖子瞧他看的是什麽大作,星沉瞥了我一眼,很是不屑的說:“看得懂嗎?”


    我將桃汁遞給他,順便湊上來瞧了一眼他手裏的書,隻見他正看的這一頁上畫著一口大鍋,似是還冒著熱騰騰的白煙,我笑著問他:“師兄什麽時候鑽研起廚藝來了?”


    星沉一口桃汁差點沒噴出來,很是不屑的翻開這本書的封皮給我看了一眼,上麵寫著“傳燈圖鑒”四個字。


    我好奇的翻了幾頁,原來這本書記載的是曆屆傳燈祭出現過的迷陣,圖文並茂很是有趣。


    我指著星沉正在看的這口大鍋問:“師兄,這一關瞧著有趣的緊,是要把人當餛飩下鍋煮嗎?”


    星沉很無語的瞥了我一眼:“這口鍋有些小,煮你要怕是要費些力氣……”


    我唔了一聲,好奇的湊近些仔細去看,頭發不小心從肩頭滑落下來,撩到了星沉端著杯子的手。


    他嫌棄的向一邊挪了挪,胸口一陣輕微的起伏……


    嘖嘖,臥病在床,要我伺候,脾氣還是這麽大……


    我將頭發別在耳後,扭過臉朝他笑出兩個甜甜的酒窩,左右我心胸比海還寬廣,不與他計較便是。


    這廝高冷的目光卻好似被我臉上的笑容蜇了一下似的,帶著絲落荒而逃的狼狽,很不自然的落回書上……


    還真是個軟硬不吃,捂不熱的大冰坨子……


    我估摸著再呆下去,他和如夢的歲月靜好八成會以他和我的雞飛狗跳收場,我雖好奇這本書上畫的東西,卻也不敢留在這裏招惹他,我正抬腳要走,他卻漫不經心的說了句:“坐……”


    “啊?”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一頭霧水的看向他,他仍垂眼盯著書看,手卻朝一邊椅子指了指。


    我登時無語了,他的如夢小親親正團在椅子上打盹,他老人家是燒壞了眼珠子,還是想一大早看瘋狗咬人……


    權衡利害之後,我一屁股在他床邊坐了下來,冒犯了他起碼不會被追著咬……


    他揚起眉毛正要發難,目光掃過椅子裏的如夢,便隻無語的瞧了我一眼,算是默許的我的大不敬之罪。


    我指著他手上的書問:“師兄,這本書瞧著還挺有趣,是哪位高人寫的?”


    每當我勤學好問時,這廝的脾氣就會好一些,果然他將書往我這邊移了移,解釋道:“這一關在第一屆傳燈祭上出現過,師父當年還是流波山的弟子,也參加了這場比試,回來後將迷陣裏出現的每一關都整理了出來,便是最初的傳燈圖鑒。以後每一屆傳燈祭上出現過關隘,師父都會詳細問明闖關的弟子,而後整理成冊,久而久之便成了厚厚的一本。”


    我指著書上的圖問:“這口鍋也是迷陣裏的一關嗎?”


    星沉糾正我:“這不是口鍋,是一口泉眼,師父他們那一屆的闖陣者在第二關遇到的,那時這口泉眼叫弱泉,泉中有一條魚,抓到魚的人才能通關……”


    我興奮的叫道:“師兄,陣內滄海桑田變幻莫測,這弱泉流淌至今是不是化作了弱水?”


    星沉點點頭:“我也這麽認為……那弱水老妖最好這輩子永遠躲在水底,否則叫她後悔從娘胎裏爬出來……”


    嘖嘖,怪不得這廝盯著這一關看個沒夠,原來還想著報仇雪恨,我想到弱水仙子對我的殷殷情誼,忍不住替她美言兩句:“師兄,這次弱水仙子雖冒犯了你,卻也當著流波弟子的麵為你洗刷冤屈,你別記恨她了好不好?”


    我轉過頭眼巴巴看著他,目光懇切至極,星沉麵無表情抬眼看了看我,喉結微微滾動,冷冰冰的甩出一句:“我沒有冤屈……”


    嘖嘖,真是個死要麵子的人……


    他好似想到什麽似的,忽然問我:“我見弱水老妖對你頗有一番情誼,莫非你與她從前就認識?”


    我搖搖頭:“師兄是我靈識初得後遇到的第一個人,在你之前並無他人……”


    這話也不知怎的又冒犯了他,他輕咳一聲,神情頗有些古怪的看了我一眼,目光閃爍,好似想看又不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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