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臉上又沒畫著春/宮圖,至於這般扭扭捏捏嗎……


    他清了清嗓子,繼續問道:“不光是弱水老妖,我瞧著第一關那塊秤砣和你也頗有幾分交情……”


    秤砣?


    我什麽時候與塊秤砣有交情了?


    我突然明白過來,“師兄說的是發糕兄?”


    星沉剛喝到嘴裏的桃汁又差點噴出來,瞧著我又是一陣無語……


    我說道:“發糕兄對我也甚是和氣,分別前還偷偷告訴我第二關需怎麽闖……話說回來……這迷陣裏的神仙精怪都熱情的緊啊……”


    星沉不再說話,轉過頭若有所思的盯著書頁發起了呆,我湊上來又瞧了瞧畫中的弱泉,裏麵好似真有一尾活靈活現的小魚,我指尖突然一陣微微的刺痛,翻過手來看了看,見那日被小魚燎起水泡的皮膚留了一串蚯蚓似的紫紅色疤痕,甚是醒目……


    我伸出手指給星沉看,“師兄,你瞧弱水裏的小魚有多厲害,碰一下手上便起了一串水泡,師父他們當年徒手撈魚,光想想就覺得疼啊……”


    星沉皺起眉頭,一把拽過我的手,沉聲問道:“怎麽會受傷,什麽時候的事?”


    我回道:“弱水仙子借著三尺鏡潛入你記憶中時,你在結界裏不省人事,我們等在她的水晶宮裏,恰好她養的小金魚遊到我麵前,我便伸手逗了逗它,不想那小家夥瞧著可愛,身上卻是有毒的,摸一下手上便起了一串火燒火燎的水泡……”


    星沉聞言指尖顫了顫,抬起眼睛深深看了我一眼,我瞧著他目光頗有些凝重,連忙寬慰道:“小傷而已,已經不疼了,師兄莫要擔心。”


    星沉帶著一層薄繭的指腹在我指尖的傷疤上輕輕摩挲了幾下,我心頭不知為何有些莫名的癢癢,好似他那帶著層薄繭的手指直接在我心尖上蹭了蹭……


    “還有誰看到了?”


    他沉吟片刻,突然冷冷的問。


    我想了想,答道:“慢慢師姐看到了,她也摸了那小魚一下,卻沒像我一樣被毒傷。”


    星沉轉過頭,麵色沉靜的打量了我幾眼,繼而懶洋洋的說道:“真是個廢柴,連條金魚也能傷到你,此事以後莫要再向任何人提起,說出去還不夠你丟臉……”


    我將手從他指間抽回,心中默念幾遍:“不與他一般見識,小不忍則亂大謀……”


    指尖上還殘留著他摩挲時淡淡熱度,方才有那麽一瞬間,竟令我生出了一絲溫柔繾綣的錯覺……


    我心中嗤笑一聲,鬼迷心竅了吧……


    我瞧著他一大早就能生龍活虎的挖苦人了,想必身體也無甚大礙,便不準備再給他添堵,我起身向他告辭,順便指了指他手中的傳燈圖鑒問:“師兄若沒什麽事,我就先回去了,這本書可否借我瞧瞧?”


    他心不在焉的一口回絕:“不借。”


    說完還一把將書塞進了枕頭下麵,幼稚的像個鬧別扭的小兔崽子。


    我對這廝花樣不斷翻新的慪人大法簡直歎為觀止,默念了好幾遍“衝動是魔鬼,暴走必後悔”才勉強鬆開袖子裏攥緊的拳頭,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第42章 該拿你怎麽辦


    大清早吃了一肚子悶氣,我心情著實不怎麽喜悅,好在剛走進院子裏,我便瞧見慢慢師姐在門前探頭探腦,想進又不敢進。


    我忙請慢慢師姐到我房中,泡了一壺窗前茉莉花曬成的香茶,與慢慢師姐歡歡喜喜聊起了迷陣裏發生的事,正聊的歡喜,小石榴手裏捧著束爛漫新鮮的野花,樂顛顛進了房中,我瞧見小石榴便想起昨晚她給我吃的栗子羹,香甜軟糯甚是美味,便央她再去廚間取些。


    小石榴舉著花束正興衝衝要與我說話,被我這麽一打岔,便又捧著花束愣愣走了出去,我與慢慢師姐又聊了一陣子,左等右等不見小石榴回來,隻好自己出去尋她,在廚間尋不到她,又去院子裏轉了一大圈還是未尋到她,不知這小家夥又浪到哪去了……


    我自去盛了一碟栗子羹,又切了兩個新鮮大桃端回房裏,與慢慢師姐閑談下棋,不知不覺過了正午,慢慢師姐索性留下來與我一同睡了個午覺,下午醒來又下了兩盤棋,直到日色漸沉才下山去了。


    我送走慢慢師姐,回到院中時看了眼星沉的房門,猶豫了片刻還是走過去敲了敲門,他此番生這一場大病,我是左右都脫不了幹係的,也不能對他過於不聞不問……雖然到他眼皮子底下晃一圈,八成是給自己添堵去了……


    我站在門前等了片刻,不見裏麵有人應聲,湊近些似乎還能聞到一陣若有若無的酒香,這家夥燒還沒完全退,不至於沒輕沒重的喝酒吧……


    我又敲了敲門,還是沒人應,隻好自己推門進去,誰知剛進房中,便是一陣撲麵而來的酒香,星沉正翹著二郎腿坐在屋中一張烏金木雕花小圓桌旁,手裏擎著半盞酒,漫不經心的啜飲著。


    我正要勸他生著病不該喝酒,目光無意中掃見桌上四仰八叉躺著的一個東西,定睛一看,不是小石榴是誰。


    小家夥喝得酩酊大醉,打著一串串小呼嚕睡得不省人事,星沉這廝還十分體貼的給她頭下枕了個香囊,身上搭了塊小毯子……


    難怪一天找不到人,原來跑到星沉房裏吃酒來了……


    咦,真是蹊蹺的緊,這兩個家夥什麽時候勾搭上的,星沉這廝平日裏就是塊鎮宅的冰川,辟邪的寶煞,小石榴怕他怕的要死,路過他房門前也要繞道走,送禮物拍馬屁都要拜托我去給他,今天這是從哪借了一筐豹子膽,敢進這煞星的房裏,還敢和他推杯換盞……


    我走到桌邊,輕輕拍了拍小石榴,這小家夥翻了個身,吧嗒吧嗒嘴,吐出一句含混不清的:“星沉哥哥最好了……”


    我默默舔了舔酸倒了的後槽牙,正要再喚她,卻聽她接著嘟噥一句:“往後楚遙仙君讓捎給娉娉的信,小石榴不告訴她,嘿嘿,隻告訴星沉哥哥……”


    小家夥說著夢話,嘴角淌下一串晶瑩的口水……


    我無語看向星沉……


    這廝半盞酒擎在嘴邊忘了喝,耳根泛起一層紅暈,臉上頗有些掛不住,他鬼祟的瞥了我一眼,輕咳了聲,繼而道貌岸然的譴責起了我:“你平日裏怎麽教的她規矩,咳咳……一大早賴在我這裏搶酒吃,像什麽樣子……”


    我發現自己竟被這廝給氣笑了……


    我抱起小石榴,將毯子一把扔在他因微醺而愈發俊俏絕倫的臉上,轉身走了出去。


    他喝多了酒,全無往日高嶺之花的驕矜之態,竟踉踉蹌蹌的追著我出了門。


    院子裏夜涼如水,一彎月牙掛在樹梢,幾瓣露重的海棠飄輕輕飄落在階前,我正欲邁步下去,卻被他忽然一把從身後攬住腰,圈進了懷裏。


    淡淡酒香噴在臉頰上,呼吸頓時全是他唇齒間的味道,他俯身把臉埋在我頸窩,喃喃道:“該把你怎麽辦……”


    我怔怔站在原地,一瓣涼涼的海棠落悠然拂過眉間,落在他素白的衣袍上……


    我感覺……


    “好燙……”


    “好燙?”


    我突然轉過身在他額頭上摸了摸,竟燙得像個暖爐……


    作死的報應來得也太快了,我慌忙把他扶進房裏,放倒在床上,轉身正要跑去尋白芷仙君,腰間卻被什麽東西絆住了,害我差點頭重腳輕抱著小石榴一同栽倒在地上。


    我回頭一看,卻是星沉兩隻手牢牢抓著我腰間的飄帶……


    我扯了扯,他卻抓得更死……


    我隻好將小石榴放在床上,彎下腰一根一根掰開他因為用力而骨節泛白的手指……


    好不容易從他手裏搶下衣帶,一個不留神,十根手指不知何時又與他的糾纏在了一起,修長裹著細膩,蒼勁壓著柔軟,在床頭一盞漾漾的琉璃燈下,好似一闋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的難舍……


    可我與他演哪門子的難舍……


    我巴不得將這磋磨人的債早日償了,從此磊落輕快,當個真正逍遙的神仙去。


    “師兄,你鬆鬆手,讓我去請白芷仙君來……”


    我沒他力氣大,隻好耐著性子哄他鬆手。


    他睜開不知是燒迷糊還是醉迷糊的眼睛看著我,瀲灩眸色瞬時將頭頂琉璃燈蕩漾出的一層層流光溢彩比得黯然失色。


    我竟瞧得有些發呆,愣了片刻才撿回蕩悠出竅的魂魄,呆呆又重複了一遍:“師兄,你鬆鬆手,我要去請白芷仙君過來給你瞧瞧……”


    他點點頭,然後將我雙手揣進了懷裏……


    我險些嘔血,這世上最不能惹的,果然是喝醉了的……債主……


    他揣著我的手,困住我動彈不得,沙啞的說道:“嗯,去找白芷仙君給你瞧瞧,定是哪裏出了差錯……”


    我恨不得一頭撞在他腦門上,來個玉石俱焚,這廝怎的連喝醉了都不忘擠兌我……


    我與他正掰扯不清,房門處傳來進屋的腳步聲,我一瞧是景旭師兄,差點喜極而泣……


    在景旭師兄的一通威逼利誘下,星沉終於鬆了手,翻身抓過一隻枕頭抱在懷裏,低低嘟噥了一句:“別怕……”


    然後沉沉的睡了過去……


    我身心俱疲的抱著小石榴回到自己房中,天青正在燈下描一幅並蒂蓮,瞧見我進來,很是不滿的說:“娉娉,你怎能仗著楚遙仙君傾心與你,便這般作踐他?”


    我一頭霧水的問:“這話怎麽說的,我這幾日見都沒見過他啊……”


    天青嗓子眼裏哼出一聲冷笑,“我方才在山下泉水邊遇到楚遙仙君,瞧見他獨自臨水而立,有些落落悵然,便上前問他在做什麽。他說早上在山下正好遇到小石榴,便央她給你捎個信,就說他得了兩壇上好的葡萄蜜釀,得空的話便來山下泉水邊與他喝兩杯。他今日無事,就在水邊賞景,讓你莫要著急,得空了再下山便是……”


    我無語的看了眼懷中打著呼嚕的小石榴,“想來她一早跑進房裏要對我說的就是此事吧,被我那麽一打岔就忘了說,後來又不知怎的鑽進星沉房裏,喝了個酩酊大醉,便把這事徹底忘幹淨了……”


    天青陰陽怪氣的歎道:“落花流水,涼不過卿本無心……他央我對你說一聲,更深露重,此時便是得了空也不要下山了,他看了一日美景,等了一日美人,又在月下喝了一壇美酒,得了一日別樣的歡喜……”


    她說著用筆杆子敲了敲桌上一個白瓷細釉的酒壇子,“仙君央我捎給你的,說在清泉裏湃一湃,口感最佳……”


    我腦中憑空浮現出楚遙仙君那張風流倜儻的笑臉,不知為何嘴角忍不住向上翹了翹,天青瞧見我竟笑了,心中不忿登時更甚,“你還笑,你怎能笑得出來?”


    我忙收起臉上不由自主浮起的笑容,向天青解釋道:“可我覺得他這一日是真的歡喜,央你捎給我的不是期期艾艾,也不是委婉的悵然,他要你說給我聽的,就是他這日過的歡喜,他要我嚐的,也隻是這美酒的醇香,並非要我從酒中,嚐到他心中有多苦澀,他那樣灑脫之人,如何肯要一個小女子為他愧然難安。”


    天青眨了眨眼睛,將一頭霧水寫在了臉上,冷冷嗆了我一句:“你雖笑得暖,卻是個最冷性的,紅塵中的情字,在我眼中便隻有兩情相悅或是求之不得,哪來什麽灑脫。”


    我笑著勾了勾天青小巧秀氣的鼻尖,腆著臉打趣道:“你才得了幾天靈識,便能頭頭是道的解釋情為何物了……”


    她羞憤的一把拍開我不老實的爪子,不屑的說:“我雖愚鈍,卻不及你冥頑,這些日子我也瞧見了,你誰都未曾喜歡過,你壓根就是五感不全,六識缺損,天生一顆石頭心,不知情為何物……”


    我被這小家夥數落得嘿嘿直笑,她卻被我慪得直翻白眼,瞧我那眼神簡直是哀莫大於心死……


    天青這小家夥太幼稚,瞧不懂我這顆成熟穩重的心,冰雪聰明如我,怎會連一個簡單的情字都不明白。這世上男子萬萬千千,我都還沒相看完,怎知哪個最合我心意,總不能遇到個對我好的,便一見傾心吧,萬一日後我又碰上更心悅的,豈不遭了難。


    不說閱遍天下美男子那樣好高騖遠的大話,最不濟也要閱他個十年八年,見多了這世上各色美貌,各種性情,方能知道哪個是自己最中意的啊……


    第43章 下山


    星沉又斷斷續續發了幾天的燒,待到出發前總算好了個七七八八。


    臨行前一晚,師父將我們幾個喚到暮晚峰上的一間靜室裏,我和星沉到靜室時,霽月師兄和慢慢師姐已經到了,正規規矩矩站在房中等候師父。


    我到流波山以來,正趕上師父他老人家四處飄遊,總沒有機會多聽幾句他老人家的教誨,故而此刻心情十分激動。我和慢慢師姐好奇的看東看西,最後湊在一起悄悄嘀咕,師父平日裏著實樸素了些,這靜室內隻有一片碧竹席子,席上粗樸小案一張,上麵擺放的茶具也甚是古樸,隻窗下長幾上擺著的香爐裏,嫋嫋而升的還算是爐好香……


    星沉和霽月師兄活似兩隻炸毛的刺蝟,卻不敢在師父的靜室裏造次,隻好一個左顧,一個右盼,連眼神似乎都畫好了地盤,誰也不去招惹誰。


    不一會兒,師父便微笑著走了進來,很是和藹的讓我們在席子上坐了,他亦在席子上坐了,親自為我們烹茶喝。


    我從師父手中接過一盞淡紅色的清茶,還未喝到口中,已是被獨特的茶香沁得飄飄欲飛,這才驚覺師父為我們泡的,是難得一見的好茶。


    慢慢師姐捧著茶盅,也訝異的朝我擠了擠眼睛,星沉啜了一小口茶,詫異的問道:“師父用的是霜前雨上?”


    師父笑著點頭道:“你小小年紀,竟知這茶的名字……”


    星沉點點頭:“徒兒很小時,嚐過一次……”


    師父怔了怔,感慨到:“當年能種出此茶的,隻有你們的叔母,想來紫微宮裏也還留存著些……”


    我好奇的問:“恕徒兒愚鈍,這茶為何聽上去好似天上地下難見的至寶……不過也真當得起這份珍貴,徒兒還未喝,隻聞著茶香便已是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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