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冬雲輕輕敲了幾次趙衛東房間的門,房間裏無人似的靜。她一推,門沒插,被推開了。但推開的程度並不大,僅能容她側身而入。她也不將門再推開些,就那麽閃進房間去了。


    趙衛東在床上平躺著,全身筆直。他雙手疊放於胸,仿佛偉人們死後被擺布成的樣子。閉著眼,但顯然非是在安詳地養神,而是在剪不斷,理還亂地左思右想著什麽。因為他眉峰之間,擰擠出了一條很深的豎紋。


    肖冬雲小聲說:“是我。”


    趙衛東一動不動地說:“把門插上。”


    她困惑。然而想到“任務”,猶猶豫豫地把門插上了。


    她站在門口又小聲說:“衛東,我……我首先向你道歉……”


    趙衛東仍一動不動。


    “我不該扇你一耳光。”


    “……”


    “喬博士批評我了。他批評我對你太缺乏理解。我覺得他比我,也比建國更能體會你的思想痛苦……”


    “……”


    “喬博士還……還讓我來勸你打預防針……”


    趙衛東一直不動,也不開口。


    肖冬雲站在門口,一時陷於無話可說的窘況。


    那一種使她極為尷尬的沉默持續了幾分鍾後,她備感受辱了。她懷著一種又遭到輕蔑的委屈心情,輕輕拉開門插,拉開門,想要離開了。


    趙衛東聽到了她拉開門插拉開門的輕微響聲。他終於開口了。他以冰冷的語調說:“那麽,是你那位喬博士派你來的了?”


    肖冬雲的一肩本已閃出門了。她聽了他的話,反而不打算離開了。


    她一肩門裏,一肩門外,也以冰冷的語調說:“你的話是什麽意思?”


    “你應該明白。你臉紅了是吧?”


    “我不明白。我也沒臉紅。”


    “你來勸我打針,居然僅僅因為是他給你的任務。”


    “你大錯特錯了。是他為你的命請求我。我很奇怪他比你自己還覺得你的一條命值得寶貴對待,而你自己似乎視死如歸。”


    “人固有一死。”


    “你諱疾忌醫而死,既不光榮也不英雄。比鴻毛還輕。”


    “不成功,便成仁。我是為堅持主義而死的。即使今人嘲笑我,但我相信,總有一天,後人會高度讚美我舍身成仁的品格。”


    “你要成的什麽功?又能成的什麽仁?你真像你自詡的那樣堅持過什麽主義嗎?”


    肖冬雲的語調,不由得帶出了嘲諷的意味。


    “我究竟怎樣,至少還值得分析。可你們,背叛革命誓言就像扔掉一雙舊鞋換上一雙新鞋。你們連值得分析一下都不配。純粹是可憐的苟活者,行屍走肉。”


    “你這話除了指我和李建國,難道也包括我妹妹嗎?她才多大?才十六歲不到!你要求她怎樣?也為了當年那些狂熱的話,對自己的生命和你取同樣愚頑的態度?”


    “劉胡蘭大義凜然躺倒在鍘刀下,也才十六歲不到。”


    “你!”


    肖冬雲從門口幾步跨到了床邊,目光向下斜投在趙衛東臉上,低聲然而清楚地說:“衛東,麵對現實吧。不要再偽裝了。在長征途中,我偷看過你的日記。這是不道德的事。我一直想向你坦白這件事,沒想到三十幾年後才有機會……”


    趙衛東的眼睛睜開了。他緩緩坐起了。


    “你的日記告訴我,你當年投身‘文革’的激情也不是多麽純潔。你渴望擁有權力對不對?你在政治上野心勃勃對不對?你一心想取代李建國的父親成為一縣之長對不對?你還想乘著‘文革’運動的東風,被省城的‘造反派’們接到省城去共圖政治人生對不對?”


    趙衛東的屁股緩緩離開了床。他不動聲色地走到門口去,將門關嚴,並且插上了。


    肖冬雲繼續說:“你用不著關門,更不必插門。我想沒有人會來。我這麽低聲說話,也沒有誰會聽到。我覺得,與你比起來,我自己當年投身‘文革’洪流的動機倒是純潔得多。沒你那麽多政治投機的成分。我當年百分之百地相信‘文革’是為了使中國不變修……”


    趙衛東從門口走到了肖冬雲跟前,麵對麵地凝視她。


    而她也不眨眼地凝視著他。


    “把你心裏想的話都說出來。”


    他的臉色已白得發青。


    “說就說。你的日記還告訴我,包括你對我的特殊感情,那也是不怎麽純潔的。因為我的父母還是‘黑幫’,你就處處在人前偽裝出和我僅僅是紅衛兵戰友關係的樣子。當我的心需要一點兒安慰時,你連句有感情色彩的話都不曾對我說過。隻不過擅於對我講一套一套的政治大道理。好像你是我的政治導師。我們在長征路上又都做了些什麽事呢?還記得我們最後經過的那一個小山村嗎?盡管窮,卻是多寧靜的一個小山村啊!僅僅因為房東家大叔夜間偷偷到生產隊的地裏刨了一籃紅薯,而且是為了蒸熟帶給我們路上吃的,你就第二天發動全村人批鬥他,還命李建國揪住他頭發往後擰他胳膊……結果呢?結果我們還沒離開村,他上吊了。路上我妹妹感到罪過地哭了,我也流淚了。你就在山路邊批判我們的什麽‘泛人性’表現……三十幾年前我一向認為你在大方向上是對的,一次次說服自己與你的思想保持一致。直到今天中午,我仍對你懷有最後的崇拜,覺得你還是我尊敬的偶像……可……可當喬博士他們對我妹妹進行搶救時,你說了句什麽話?你從旁說——‘以紅衛兵的身份而死是她的光榮,用不著你們搶救她的生命!’你這算什麽話?你憑什麽代表她決定她的生死?你怎麽不理解理解我這個姐姐的心情?你下午的表現,又是多麽惡劣!喬博士他們做什麽應該被我們敵視的事了?他們不就是全心全意地想使我們健康地活下去嗎?”


    肖冬雲雙用捂麵,低下頭泣不成聲了。


    “抬起頭!”


    她聽到趙衛東冰冷冰冷的聲音仿佛發自於濕漉漉陰森森的洞穴裏。


    然而她抬起了頭。


    “把雙手放下。”


    她將雙手放下了,淚眼漣漣地看著他。


    她說:“衛東,算算看,我們的同代人全都四五十歲了,而我們卻還處於青春時期,這其實是我們的幸運啊!繼續活下去有什麽不好?又有什麽不對?反正我希望活下去。如果能活下去一點兒也不會覺得我是苟活。聽我勸,打針……”


    她的話還沒說完,臉上已挨了狠狠一記耳光,扇得她身子向一邊傾斜……


    “這一記耳光抵消你在院子裏扇我那一記耳光。”


    趙衛東一副咬牙切齒的表情。


    緊接著她另一邊臉上又挨了狠狠一記耳光,扇得她的身子向相反的方向傾斜……


    肖冬雲並沒再用手捂臉。她的上身緩緩由傾斜而恢複正直,以自己的目光抵住趙衛東凶惡的目光。她的目光裏既無懼怕,也無愕異。有的僅隻是嫌惡。血順著她沒抿嚴的嘴角流出來。那時刻她看著他的樣子,像看一件以前從沒看清而現在終於看清了的東西。似乎那東西一經看清,就由美觀而變形為醜陋了……


    趙衛東又咬牙切齒地說:“這一記耳光是為了懲罰你偷看我的日記!”


    肖冬雲將一口混合了血的唾沫啐在他臉上。


    他也不擦,突然緊緊地擁抱住她。他的雙臂,將她的雙臂攔腰箍住。如同一副大銬子,將她那麽銬住了。


    他的臉是那麽地湊近著她的臉,之間僅能容一指切過。血唾沫從他鼻梁上和眼皮上往下淌……


    他說:“既然你那位喬博士擁抱了你,那麽我更有理由擁抱你!”


    肖冬雲並不掙紮。即使她的手臂沒被箍住,她也不打算掙紮反抗。這不意味著她甘心情願任其擺布。她更想在不掙紮不反抗的情況下得出一種結論——看他對待她,與她遭遇過的那個偽善的壞男人,與那個難用好人壞人來說清的司機有什麽不同……


    趙衛東又說:“既然你那位喬博士吻了你,那麽我更有理由吻你!”


    說罷,便用自己的嘴向肖冬雲的嘴逼抵過去。可憐這三十幾年前的高三學生,雖然語文學得不錯,成績與其他幾門功課的成績一樣優秀;雖然也每在小說尤其外國小說中讀到過“吻”這個字,但對“吻”的理解卻是相當教條的。事實上,他以及整整他那一代高中生們,並不是在語文課堂上學到“吻”這個字的。盡管按照“吻”這個字的筆畫,無論怎麽在初中的語文課堂上也該作為生字學到了。在建國以後從小學一年級到初中三年級的語文課文中,“吻”這個筆畫簡單的字竟是不曾出現過的。仿佛這是一個諱莫如深的絕不可以公開教學的字,而隻能靠學生自己通過課外閱讀去認識它。直至高二,“吻”這個字才“名流遲至”般地出現在一篇課文中。但也不是作為一個單字動詞出現的。而是組成“口吻”這個雙字詞出現的。老師在課堂上的解釋是——可以理解為語調,但又不同於語調,而指一種特殊人物關係規定前提之下的特殊語氣。比如上級與下級說話的語氣;將軍與士兵說話的語氣;尊者與卑者說話的語氣;長者與幼者說話的語氣等。而學生時代是何等敏感的時代啊!他們既然從小說的情愛描寫段落中讀到了“吻”這個筆畫簡單竟不曾在課堂上學過的字,自然便會懷著有新奇發現似的怦怦心情查字典。三十幾年前,普遍的學生字典上如此解釋“吻”這個仿佛不光彩的字——人與人之間表示愛意的親密舉動,以唇輕觸對方的唇或麵頰,是西方人之間的一種親密方式。所以當年的他們,又都單純地以為,“吻”是與“親嘴”不同的,是親密程度次於“親嘴”的一種方式。


    肖冬雲自然也是從小說中認識“吻”這個字的。自然也曾為加深對這個字的理解而翻過學生字典。自然也那麽以為。


    所以,對喬博士文質彬彬的吻,她並不特別本能地反感。相反,以她當時的心情,自己需要別人對自己的親密舉動。因為那可對她當時的心情有所撫慰。何況她對喬博士有好印象。


    所以,當趙衛東說“我更有理由吻你”時,她是準備由他一吻的。不就是像喬博士那樣對自己嗎?不就是“以唇輕觸對方的唇或麵頰”嗎?如果由他一吻之後,他便同意打那種預防針了,那又何必非反抗他不可呢?都挨了他兩記狠狠的耳光了,還在乎自己的唇或麵頰被他的唇“輕觸”一下嗎?既然“輕觸”麵頰也等於是“吻”,那麽她打算由他“輕觸”的是麵頰,而不是自己的唇。在她的意識裏,少女的唇是比少女的麵頰聖潔許多倍的。沒誰傳播給她這一種意識。純粹是她很本能的一種意識。


    而在趙衛東,他說的雖然是“吻”,單方麵急切要實行的,卻並非三十幾年前的學生字典上的唇與唇或唇與麵頰的“輕觸”。他單方麵急切要實行的乃是直接的“親嘴”。也就是“深吻”和“熱吻”。在他上午長久地握過她的手之後,他心裏便產生了渴望有機會和她親嘴的衝動。此衝動一經由握手而牽連產生,被想象反複加工著,使他的意識承受著難以忍受的煎熬。那是極為強烈的欲念。絕不是“輕觸”二字所能削弱的。所以當他在走廊裏望見喬博士與肖冬雲“親嘴”,他妒火中燒的程度仿佛胸腔內部全部焦糊了……


    當他的嘴向肖冬雲的嘴逼抵過去,當肖冬雲一扭頭,以犧牲自己臉頰來掩護自己唇的聖潔性的那一時刻,趙衛東心裏又陡然升騰起一股怒火。先前的妒火加上現在的怒火再加長久而艱難地壓抑終於壓抑不住的渴望親嘴的衝動,使他的五官看去是明顯地扭曲著了。他那張本來挺周正的臉上的表情,如同被拿在人手裏的骨頭一給一縮地惹激了的狗臉的表情了。無論多麽招人愛的狗臉,那種情況下的樣子也不可愛也不好看了,總是要給人以齜牙咧嘴的印象的。


    肖冬雲覺得,他似乎是要咬她。當然她立刻就明白,隻犧牲麵頰給他是不行的了。她那麽的不情願以自己聖潔的唇滿足他。她的手臂被他的手臂箍住,反抗已成徒勞之事。她隻有將頭躲避地扭來扭去。而他的目的不能輕易達到,則更惱羞成怒了。一個在他那方麵天經地義理直氣壯的邏輯,演變為一種口號式的決心——那博士都可以,我怎麽就不可以?我更可以!我更有權利!生死難料了,我還有什麽顧忌的?!


    他緊摟住她猛一轉身,她的背朝向著床了。順勢一倒,將她壓倒在床上了。她的頭一挨床,不那麽容易扭來扭去了。


    她有些被他壓得喘不過氣來了。臉紅得就要滲血似的。


    而他虎視眈眈地說:“你是我的!我的!不是任何人的!更不是那個姓喬的家夥的!是我把你帶出一個小縣城進行長征的!否則你現在也五十來歲了,是半老太婆了!所以連你的命都應該是屬於我的!”


    在他那方麵,這個邏輯確乎是能夠成立的。


    她一時不知該用怎樣的話語才能一舉擊散他的邏輯,使之崩潰。


    而他一宣布完他的權力,便霸道地將他的嘴親壓在她的嘴上了,正如他的身體傾壓在她的身體上一樣。


    她隻有緊咬牙關,不使他的舌突破“封鎖”伸入她口中。她想他的舌一定如扁平的肉蟲一樣,一旦突破“封鎖”入己口中,她會惡心得將胃裏的東西全部噴射出來的……


    他的牙弄傷了她的唇。


    他臉上沾了她的唇血,又將她的唇血搞到了她臉上……


    那一時刻,這名三十幾年前的,高三的紅衛兵,縣“紅代會”的常委,紅衛兵長征小分隊的隊長,實際上等於是在對自己的一名長征小分隊隊員,一名女紅衛兵戰友,一名三十幾年前的初三女生進行了強暴……


    她默默流淚不止……


    半小時後,肖冬雲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她的樣子使喬博士大吃一驚。


    他問:“他把你怎麽了?!”


    肖冬雲答非所問:“他昏過去了……”


    她說完,撲在床上痛哭起來……


    幾分鍾後,喬博士、“老院長”,還有一名護士,匆匆趕到了趙衛東的房間。


    趙衛東果然昏在地上——在他自己不能限製住自己的衝動的情況下,肖冬雲不得不“幫助”了他。“幫助”的方式是——掙脫一隻手,從床頭櫃上抓起一隻瓷杯,往他後腦上使勁給了一下。


    他的頭被細致地檢查了,居然一點兒都沒破。


    他被往床上抬時,哼了一聲。


    喬博士問“老院長”:“您看他沒事兒吧?”


    “老院長”沒好氣地說:“不過被隻瓷杯砸了一下,能有什麽事兒?嚴重到家了是輕微腦震蕩。咎由自取!”


    護士彎腰撿地上的杯片時,李建國出現了。


    李建國嚷嚷著問:“他怎麽了?他怎麽了?他怎麽一臉血?”


    “老院長”對他大吼:“安靜!”


    喬博士說:“別替他擔什麽心。他哪兒也沒出血。他臉上是肖冬雲唇上出的血。”


    “那……怎麽會弄到他臉上了呢?”李建國哪裏忍得住不再問啊!


    護士直起腰,也沒好氣地說:“要明白你就去問你那女紅衛兵戰友!幸虧你們各個房間裏還有三十幾年前的瓷杯,要是一個房間發你們一袋紙杯,你那女紅衛兵戰友就……”


    喬博士製止道:“別說那麽多了。你快去照我的吩咐做——找一個帶吸管兒的飲料瓶,灌一瓶涼開水,要對蜜。蜜有鎮靜作用。再搗碎一片安眠藥放在瓶裏……”


    護士捧著杯片離去後,從肖冬雲的房間又傳來她的哭聲。李建國像出生後即將第一次打針的小孩子聽到另一個小孩子在注射室裏哭,一副屏息斂氣而又大災臨頭般的古怪模樣。他對肖冬雲的哭聲應該說早就習以為常了。按照三十幾年前的中國好女孩兒的標準來要求,肖冬雲被父母培養得幾乎近於完美。父母希望她是一個榜樣,處處值得她的妹妹學習。所以她在自己的成長過程中,每情願或不情願地委曲求全。而這也就使她的幾乎近於完美同時有了愛哭鼻子抹淚的缺陷。長征路上她沒少哭過。妹妹腳上起了泡她哭;李建國走累了尋開心惡作劇她哭;被毛蟲或其他沒見過的蟲子嚇著了也哭;內心裏不同意趙衛東的什麽主張,表麵上又得堅定不移地支持以維護他的隊長權威,她還背地裏哭過。倘事實證明趙衛東是對的,她會因自己的表裏不一而慚愧得哭;倘事實證明趙衛東錯了,她會因他的權威受損而替他慚愧得哭……但這一次肖冬雲的哭聲那麽的不同以往。以往她從沒大聲哭過。正如她無論在多麽饑餓的情況下,吃東西從不發出嘬嘴咂舌之音。當著人的麵眼圈一紅,一扭身,雙手一捂臉,發出極輕微的幾聲抽泣,最嚴重再連帶著跺兩下腳,那就算是哭了;背著人,也不過是蹲在什麽牆角旮旯,雙膝並聳,兩隻手臂橫擔膝上,額抵手臂,忍住沒忍住地嗚嗚兩聲罷了。這一次她的哭聲很響。聽來那是一種完全超出了她自製極限的哭。一種蒙受了奇恥大辱的哭。一種對某事物的理想態度遭到徹底摧毀的哭。總之她的哭聲使李建國極度不安。他想,即使喬博士或“老院長”明確又冷漠地告訴她,她最長再活幾天,她也不會如此大聲地慟哭啊!她這麽哭就根本不是她肖冬雲了啊!


    李建國看看喬博士,看看“老院長”——二人都陰沉著臉躲避他的目光,他似乎猜到了在肖冬雲和趙衛東之間發生的是一件性質很醜的事,又似乎實難理解為什麽竟會導致一個大哭一個昏著的難堪局麵……


    他想,你們倆是雙方有意的一對兒嘛!當我李建國雙眼厚一點兒也看不出來嗎?我心裏早有數了!可你們雙方有意的一對兒,為什麽會把關係搞到這種地步?!趙衛東趙衛東,肖冬雲她是為你好來勸你打針的呀!正是你倆和解進而相互溫存的機會呀!我李建國一直尋找機會也能對肖冬梅溫存一番都沒尋找到呀!你可究竟是怎麽糟蹋了你的大好機會的呢?你趙衛東明明比我李建國更善於籠絡女孩子的心嘛!


    他一轉身衝出趙衛東的房間,直奔肖冬雲的房間而去……


    他決心打破沙鍋問到底……


    護士沒將杯片撿盡。當喬博士彎下腰仔細地撿那些碎小的瓷片時,“老院長”以鬧情緒的語氣問:“你還怕紮了他的腳嗎?”


    喬博士二指捏起他所發現的又一瓷片,放在另一隻手的手心,抬頭看著“老院長”說:“萬一他晚上赤腳下地,紮了腳總歸是不好的。”


    “老院長”哼一聲,又道:“別撿了。他不是幼兒,我們也不是托兒所的阿姨!”


    喬博士直起腰笑笑,不再說什麽。他從白大褂兜裏掏出一片紙,默默將一手心瓷片包了,丟入紙簍。


    “老院長”幾個字一頓地說:“我認為,就此事,我們有很大的必要,開一次會。討論討論,和反省反省,我們對他們,尤其這個趙衛東的一味兒遷就,是否,正確。”


    喬博士沉吟了幾秒鍾,又淡淡一笑,同意地說:“那就開一次吧。”


    “老院長”仿佛單等著他能這麽說。一聽他說完,轉身便走。


    喬博士補充道:“討論討論倒也未嚐不可。但是我覺得,我們也沒太多值得反省的地方……”


    “老院長”站住在門前,轉臉看他,一臉難以掩飾的慍怒和對博士的話心存異議的表情。


    “我的意思是,也別把會議氣氛搞得過於嚴峻罷了……”


    喬博士帶有重申意味地解釋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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