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什麽呢?


    徐爍安靜片刻,在腦海中思索著合適的形容詞——共鳴?同理心?還是設身處地?


    不,這些詞都不算精準。


    徐爍忽然道:“小川,我問你,你在計算機領域的學曆並不高,你甚至被學校和單位開除過,但是你的實際操作能力卻是我見過最驚豔的,你認為這種能力叫什麽?”


    小川眨了一下眼,眼袋上的青黑也跟著動了動:“我這是天賦啊!哥!”


    對,就是天賦!


    小川拍了一下大腿,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這個女人靠的是天賦?!哦,當然,光有天賦還不夠,還需要後天知識的累計啊,培養啊……”


    徐爍:“有一種人,經驗即直覺,比如經驗老道的交通警察,隔著一二百米的距離,都能在車隊裏發現有哪輛車用了套車牌,這種直覺是根據常年實踐經驗得來的,非常老辣。有一種人,學以致用,比如王盟這樣的,他一定比其他同行更加刻苦努力鑽研,否則也爬不到現在的位子,麵對一般罪犯也得心應手,足以壓製對方,可是遇到陳飛宇這樣的特例,角色和立場就會發生逆轉。還有一種人,是靠天吃飯的,他們天生就善於洞察人心的能力,無論善良、邪惡或是灰色地帶,他們看事通透,看人精準,對人和社會的悟性以及閱讀理解的能力異於常人,再通過後天知識的積累和啟發,就會發生爆炸性的威力。”


    毫無疑問,顧瑤歸類為第三種,當然這還需要其它作證。


    最重要的是,這種能力絕不是這短短一年激發出來的,而一年前的顧瑤一直名不見經傳,這隻能說明一個問題——她一直在遮掩鋒芒。


    若不是因為那場意外,她的身體和記憶都遭到重創,恐怕也不會忘記這件事。


    小川道:“哥,你的意思是,她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切中要害,取得陳飛宇的信任,讓陳飛宇對她產生共情心理,這是因為她對犯罪心理和罪犯有異於常人的天賦?呃,那這對咱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會不會有影響啊……”


    徐爍沉默了幾秒,倏地笑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無論是記憶受損還是犯罪天賦,這兩者都是雙刃劍,隻要用對方法,這個女人會成為一把利器。”


    ……


    就在徐爍和小川對話時,航拍飛機拍攝到的畫麵也發生了驚人的轉變。


    同一時間,案發現場。


    顧瑤問出了關鍵性的問題:“陳飛宇,你是不是已經找到了下一個目標?”


    她甚至還給這個問題追補了一句解釋——你甚至堅信,那足以取代你第一次殺人的成就感,隻不過要證實這一點,隻能靠實踐。


    陳飛宇沒有回答,直勾勾的瞪著顧瑤片刻,就在眾人屏息之際,他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聊了這麽久,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


    此言一出,王盟立刻有些焦慮,他很想知道後麵的答案,而已經請求配槍警察支援的民警也不由得屏息,手裏攥著警械戒備著。


    唯有顧瑤,沒有被陳飛宇打亂節奏:“我叫顧瑤。”


    “顧瑤,我十五分鍾以前好像看到了我的前妻進來了,她是不是在五樓?”


    “是,她來了。”


    “按照約定,你們應該讓我見見她,否則我不會放劉雨。”


    顧瑤眯了眯眼,從半個小時前見到掛在屋簷邊的劉雨,她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陳飛宇手裏沒有任何攻擊性武器,被他作為人質的劉雨正下方地表上還有消防氣墊,如果是一般情況掉下去,會有骨折、腦震蕩甚至死亡的危險,當然更大的可能是活下來。這一點陳飛宇應該知道,可他怎麽會沒有準備一把刀,作為威脅劉雨的生命和警方交涉的籌碼呢?


    答案恐怕隻有一個——劉雨的恐高症非常嚴重,因為恐高甚至會出現瀕死狀態,她甚至有心髒問題。


    思及此,顧瑤側過頭,第一次將視線離開陳飛宇,問身後的王盟:“劉雨的恐高症有多嚴重?有沒有心髒病史,或是家族性遺傳心髒病。”


    王盟一怔,答道:“有,她的奶奶和父親都有心髒病。”


    空氣幾乎凝住了。


    顧瑤瞪住王盟:“這麽重要的信息,你居然現在才說。”


    王盟剛要反駁,顧瑤已經回過頭,看向陳飛宇,臉色瞬間切換成平靜。


    “陳飛宇,你的目標不是劉雨,如果劉雨因為你的行為而心髒病發,你也無法從中獲得任何虐殺的快感。你是聰明人,這樣的無用功你不覺得太侮辱自己的智商了嗎?”


    顧瑤隻字不提法律即將會對陳飛宇的宣判,也沒有提讓他放下屠刀,可以在法官那裏爭取一點分數這樣的話,她的所有分析角度都是站在陳飛宇的角度上說的。


    陳飛宇學曆雖然不高,但是因為自學的知識儲備足夠豐富,從某種方麵來說非常自負、自大,像是這樣的罪犯到了一定境界追求的就不再是“殺人”這個動作而已,在乎的也不是量刑和幾條命,他們的犯罪過程也會在實踐當中不斷升級,甚至將其視為作品。


    陳飛宇對自己的作品有一定的強迫心理,力求完美,自然不會允許有汙點存在,顧瑤的話無疑戳中了他在意的東西。


    陳飛宇下意識看了劉雨一眼,她的臉上已經毫無血色,呼吸幾乎感覺不到起伏。


    陳飛宇探出一手,摸向劉雨的頸部,脈搏微弱,加上剛才兩次暈厥,她的心髒負荷已經超標了。


    陳飛宇皺著眉頭,厭惡的抽離視線:“我的條件很簡單,我要見我前妻,親口問她幾個問題,到時候我自然會放劉雨。”


    顧瑤幾乎沒有思考:“不行,你要先放劉雨。”


    王盟頓時急了:“劉雨情況危急,你不能再拖延時間了,要是人質出了任何生命危險,你負得起責任嗎!”


    王盟二話不說,用手裏的通信器聯係五樓的民警:“快把陳飛宇的前妻帶過來,他同意放人……”


    可是這話還沒說完,王盟就覺得眼前一黑,身體不受控製的向後栽倒,等他反應過來,屁股已經撞在地上,眼前冒著金星,一陣暈眩,腦子裏嘰裏呱啦的作響。


    等醒過神來,王盟才覺得鼻子上一陣劇痛,疼得他齜牙咧嘴,眼淚橫飛,說不出一句話,隻能勉強從眯開的一道縫隙裏,看到居高臨下站在前麵的顧瑤,她正在甩著自己的手,一臉冷漠的鄙視他。


    王盟這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他被顧瑤一拳打中鼻梁!


    旁邊的民警也是猝不及防,但反應很快,已經第一時間扶住王盟,否則他會摔得更慘,其中一位民警還在查探王盟的傷勢,鼻骨沒有斷,但也肯定有碎裂,顧瑤這一拳真的使出了洪荒之力。


    所有人都很震驚這個看似瘦弱,臉色蒼白的女人,會在一瞬間迸發出來令男人都畏懼的攻擊性,可即便是那一刻,她也沒有絲毫的憤怒,她的目的僅僅是讓王盟閉嘴。


    顧瑤朝著已經紅腫起來的手背關節呼了呼氣,她也覺得很疼,回頭要擦點藥酒散淤。


    但她還沒忘記重要的事,顧瑤對準藍牙耳機,說:“不要帶陳飛宇的……”


    一位民警上前阻止顧瑤:“這次任務事關重要,你的一個決定很有可能會讓人質的生命受到威脅,讓陳飛宇和前妻對話是現在唯一的突破口。你和我們都無法預料人質能否支撐到配槍支援的到達,要是在那之前她出了意外,這樣的後果沒有人承擔得起。”


    這位民警是這個片區派出所的副隊,姓方,前麵幾次王盟挑釁顧瑤,將王盟拉到後方的人就是方副隊,他是現場幾個民警當中第一個意識到形勢的人,也是暗中下令女警盡快聯絡外援的人。


    顧瑤一頓,看了看方副隊,又看了看天台門口,秦鬆、陳飛宇的前妻和兩位民警的身影若隱若現,顯然正在等待最終指示。


    顧瑤心裏安靜幾秒,在僵持不下的兩種選擇中快速做了個決定。


    按照她的分析,她不讚成陳飛宇的前妻露麵,正如前麵的分析所說,陳飛宇的前妻就是引爆“陳飛宇”的開關,是陳飛宇的下一個目標。


    陳飛宇和前妻離婚後,他的前妻一定是躲起來了,讓陳飛宇找不到,陳飛宇隻能用這種方法,用警方的力量把她挖出來。在和王盟交涉的過程裏,陳飛宇一直扮演著一個懦弱的男人,令王盟完全沒有發現他潛在的嗜血,這才會通知警方將陳飛宇的前妻帶到現場。


    這一切都是陳飛宇的圈套。


    可是方副隊的話也在理——無論和陳飛宇的交涉多久借此拖延時間,顧瑤都能做到,隻要配槍支援一到,陳飛宇就失去話語權,但是劉雨能不能支撐到那一刻呢?


    思及此,顧瑤低聲對方副隊說:“在此之前,有一件事希望大家能明白,陳飛宇的目標就是他的前妻,她一出現就會成為陳飛宇的攻擊對象,我不知道陳飛宇有什麽辦法下手,但是照現在的形勢看,他一定做了準備,所以我建議讓他的前妻站在我的身後,以我為盾牌,希望能多爭取一點營救人質的時間。”


    方副隊皺起眉:“你有把握嗎?如果以你為盾牌,這樣我們也很被動。”


    顧瑤:“陳飛宇的目標很明確,多連累一條性命不是他的本意,他也不是在激情犯罪,否則他大可以拿著刀跑到人群裏,捅死幾個算幾個。而且就剛才的交涉來看,陳飛宇和我的交流還有些意猶未盡,所以他絕對不希望我死。”


    方副隊猶豫了幾秒,又看了一眼屋簷那邊的劉雨,他知道時間不等人,他必須盡快做決定。


    現在的形勢是,場內外三個女人的性命綁在了一根繩子上,陳飛宇的前妻、劉雨和顧瑤。劉雨已經昏厥,陳飛宇的前妻恐懼萬分,兩人都是砧板上的肉,那麽與其把賭注壓在陳飛宇和前妻的交涉上,還不如壓在顧瑤身上,起碼剛才有好幾次都是顧瑤成功壓製了陳飛宇的情緒。


    想到這裏,方副隊鄭重的點了下頭,囑咐道:“無論如何,要先保證自己的安全,一旦發現陳飛宇有攻擊性行為,必須立刻停止。”


    顧瑤:“好。”


    就在這時,通信器裏也傳來消息,配槍救援已經抵達現場!


    在消防隊的幫助下,兩名配槍警察來到住在五樓的一戶人家,打算通過窗口順著外麵牆壁抵達天台,繞到陳飛宇的後方,這樣一來既能接應搖搖欲墜的劉雨,也方便在關鍵時刻製服陳飛宇。而另外幾名配槍警察也來到五樓天台門口,可以從正麵行動,轉移陳飛宇的注意力。


    隻是這樣的行動部署是需要一點時間的,那兩名從窗口出來的配槍刑警,在保證自己生命安全的前提下,成功抵達行動點,需要十分鍾。


    方副隊很快告知顧瑤:“你需要拖延十分鍾,做得到嗎?”


    顧瑤點了下頭。


    緊接著,民警就帶著陳飛宇的前妻出現了。


    陳飛宇前妻的神色非常緊張、焦慮,臉都白了,她不敢看陳飛宇的方向,就一直低著頭,畏畏縮縮的被民警攙扶到人堆裏。


    陳飛宇的臉色也瞬間變了,目光試圖穿過前麵的遮擋,鎖住前妻。


    陳飛宇的前妻來到顧瑤麵前,顧瑤側身一擋,將她的大半個身體藏在身後,轉而看向陳飛宇。


    顧瑤:“陳飛宇,因為考慮到你前妻現在的精神狀態很不穩,所以你接下來有什麽問題,可以向我發問,再由她把答案告訴我,由我轉告給你。”


    陳飛宇下意識排斥這樣的傳聲安排:“憑什麽?”


    顧瑤也很幹脆:“你可以當做是在接受心理輔導,你和你的前妻有些矛盾需要解決,我不僅可以幫你傳話,還可以順帶提供一些專業意見,這也是學術交流的一種方式,如何?”


    陳飛宇沉思了片刻,倒是可以接受,有些事,他也想聽聽顧瑤怎麽說。


    接下來的三人對話,進行得非常快。


    陳飛宇:“我要問的第一個問題是,她是不是有新歡了,準備結婚?”


    顧瑤微微側頭,對身後的女人道:“你聽到問題了麽?”


    陳飛宇前妻瑟瑟縮縮:“聽到了。”


    “答案?”


    “有……有,但……沒這麽快……結……”


    顧瑤轉向陳飛宇:“的確有其他人出現,但還沒到談婚論嫁的地步。”


    陳飛宇冷笑著:“這個其他人,是在和我離婚前出現的,還是離婚後?”


    顧瑤如法炮製,再度看向陳飛宇前妻。


    陳飛宇前妻解釋道:“離婚前……就認識……但那時隻是……朋友。”


    顧瑤對陳飛宇道:“你的前妻沒有出軌。”


    陳飛宇吼出來:“我是問,他是離婚前認識的還是離婚後!”


    顧瑤吸了口氣:“離婚前。”


    陳飛宇瞪大了雙眼,目眥欲裂:“那女兒是我的嗎!”


    這次沒等顧瑤轉述,陳飛宇的前妻就一下子抬起頭,非常激動的叫道:“當然是你的!”


    也是這一刻,陳飛宇前妻露出了另外半個身子,非常迫切的想自證清白。


    顧瑤心裏一緊,飛快的把人拉回來,同時張開雙手,警惕的看著陳飛宇。


    果然,陳飛宇又一次做出了獅子撲食羚羊的姿態。


    顧瑤:“陳飛宇,你的女兒是親生的!你對你前妻的懷疑我很明白,但是這完全可以靠dna檢測得出結果,而不是憑空瞎猜,請你先收起你的惡意,那些惡意的來由非常愚蠢,簡直是侮辱了你的智商!”


    陳飛宇深吸了幾口氣,又道:“她看不起我。”


    這次他的談話對象是顧瑤,而且是陳述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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