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發時,被害人盧泓和被告人阮時秋都還不到十六歲,案件也沒有引起轟動,畢竟隻是傷人,比起那些未成年殺人分屍的慘案,這在成年世界看來或許隻是小男生和小女生之間的推撞引起的悲劇。


    節目一開頭,旁白就用一種平鋪直敘的口吻簡單訴說了案情,說是盧泓和阮時秋當時正在早戀,因為發生爭執,阮時秋一時憤怒用重物打中了盧泓的頭,盧泓當場暈倒,後來被送往醫院進行開顱手術,自此就成了植物人。


    阮時秋被以“故意傷人罪”告上法庭,因考慮到她有自首情節,認錯態度良好,而且在和盧泓的爭執中自己身上也有多處淤傷,腳腕還有骨折現象,證明盧泓也不是全無責任,而且當時的阮時秋還不到十六歲,所以判處有期徒刑四年,刑期期間因為阮時秋表現良好,所以予以減刑,三年就放了出來。


    這時的阮時秋才剛滿十九歲。


    如果隻是按照節目旁白所說,這就是男生女生之間的不知分寸引起的兩家人的悲劇,那麽節目接下來的討論方向很可能就是圍繞著兩家大人和教育開展話題。


    顧瑤聽了一小段,便開始不耐煩了。


    又是教育問題,又是老生常談,年年都有悲劇出現,年年都希望家長們引起重視,然而年複一年,日複一日,類似的現象並沒有減少,所有家長都認為這麽倒黴的事不會出現在自己家裏,所以一邊討論著別人家的悲劇,一邊忽視自己家的問題。


    節目這時播到,阮時秋前天出獄,被她的家人派來的車接走,還跟著播放了一段監獄門口抓拍到的視頻。


    那場麵冷冷清清的,大門前的空地上隻有一輛車,阮時秋上了車,車子就開走了,除了拍攝視頻的媒體,現場再也見不到其他台的記者。


    就這樣看來,阮時秋的出獄並不具備新聞價值。


    但蒲明妍的節目卻為此鋪墊了很長一段。


    顧瑤看的興致缺缺,關上電視,準備找事情做。


    前一天晚上,顧瑤突然跑去事務所找徐爍的事,而且還被徐海清抓了個正著,雖然她和徐爍沒什麽,卻被徐爍的家長提出要求,不希望他們來往過密。


    現在回想起來,她也有點後悔。


    豐正輝的案子在她這裏已經結束了,下一步南區分局會不會追查到甄惠,也和她無關,她現在唯一關心的事,就是“蕭零”。


    比如,“蕭零”存在的那個時期裏,她周圍的關係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除了她和父母關係不睦,同時接觸到祝盛西和杜瞳兄妹,除此以外還有什麽?


    顧瑤一邊想著,一邊來到書房,看到貼在書房牆上的白板紙,還寫著豐正輝案件的內容,便將上麵的東西擦掉。


    然後,她在白板紙的最中間寫下“蕭零”二字。


    以“蕭零”為出發點的有幾條線,有姓蕭的養父、李慧茹、顧承文、祝盛西、杜瞳,還有……


    顧瑤筆尖一頓,歪著頭想了想,最終還是加上兩條線,一條是陳玉敏,另一條上麵打了個問號,這是專門留給那個教她擒拿術和在運動會跟她搭訕的男生的。


    此人至今還是個謎。


    顧瑤目光一轉,看向已經明確的幾條線,又在杜瞳和顧承文兩條線交匯的地方,寫下一個名字——“杜成偉”。


    接下來半個小時,顧瑤一直在奮筆疾書。


    她把她已經知道的人物關係、職業、家庭成員都寫了上去,包括“承文地產”、“江城基因”、“江城第一醫院”、“一七一中學”、“北區十六中”、“立心孤兒院”等等。


    隨即,顧瑤在地域劃分上發現一件有趣的事。


    “江城第一醫院”是在市區,也就是說她母親嫁給這個姓蕭的醫生時,他們是住在市區附近的。


    “承文地產”的總公司也在市區。


    而“立心孤兒院”、“江城基因”和“一七一中學”都在南區,這是祝盛西的根據地。


    但是杜瞳卻是就讀“北區十六中”的,和那個被顧瑤打了問號的男生一樣,都在北區。


    哦,杜成偉也是在北區。


    杜成偉家爆炸時,是北區分局刑警隊介入調查,刑警隊隊長是徐爍的父親,調查此案沒多久就遇害了,這也是徐爍回來江城的原因。


    還有,徐爍在之前就得到了杜瞳的半本日記,是他父親生前的一個刑警隊同事劉叔交給他的。


    想到這裏,顧瑤又在“蕭零”的名字旁邊寫下“顧瑤”二字。


    以“顧瑤”為出發點,再度畫出幾條線。


    再從頭到尾梳理一遍,忽然發現除了一個打上問號的人物之外,現有的所有人裏就隻有“蕭醫生”隻在十年前的時空裏出現過。


    這個人現在在哪裏?還在江城第一醫院嗎。


    或者說,他還活著嗎?


    如果這個人還在江城,她一年前出了那麽大的車禍,他怎麽會這麽久都沒有來看過她?


    顧瑤皺著眉定了片刻,很快走到書桌前坐下,打開筆記本搜到“江城第一醫院”的官網,隨即找到專家醫生的名單,開始逐一排查。


    姓蕭的……


    蕭……蕭…………


    竟然沒有一個醫生姓蕭?!


    顧瑤又快速在網上查找了一番關鍵詞,也是一無所獲。


    然後,她閉上眼,仔細想著那天在夢裏場景。


    她當時的“爸爸”給她打電話,說的是他要看病曆,今晚回不來,明早再回來陪她。


    對,他是這麽說……


    可這樣一來範圍就太廣了,無論是內科大夫、外科大夫還是住院大夫都要加班和看病曆,根本無法確定他當時是哪個科室的。


    結果,還是一無所獲。


    或許她還是得盡快再和秦鬆約定一次催眠時間,也許可以見到更多的東西?


    思及此,顧瑤很快給秦鬆打了個電話。


    等了片刻,秦鬆卻沒有接,也許這時他正在看病人,將手機調成靜音了。


    顧瑤便給秦鬆留了言,說“秦鬆,你最近幾天有沒有空,我想盡快再做一次催眠。”


    顧瑤轉而又來到白板前審視人物關係線,很快又在幾個事件和“蕭零”這個名字中間連上幾條虛線,同時在虛線旁邊寫下疑問。


    比如,“蕭零”為什麽厭惡李慧茹和顧承文?


    比如,杜成偉被炸死,“蕭零”是否知道內情?


    比如,為什麽“顧瑤”身邊的人都在隱瞞她曾是“蕭零”這件事?


    再比如,從排斥厭惡顧承文,到願意改名為“顧瑤”,這中間一定是出現了轉折,是什麽樣的事會令她願意接受新身份?


    顧瑤落筆,又盯著白板好一會兒。


    她忽然發現,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審視“蕭零”和“顧瑤”這兩個名字和她們引發出來的一連串關係網,似乎可以幫自己更有效的找到共通點和疑點。


    是的,她必須要抽身出來,將自己視作一個外人。


    隻是剛想到這裏,放在書桌上的手機忽然作響。


    顧瑤被鈴聲嚇了一跳,拿起來一看,竟是顧承文的來電。


    這倒是少見。


    顧承文平日生意忙,很少主動給顧瑤打電話,平日裏叫顧瑤回家吃飯的也都是李慧茹,哪怕是田芳案那會兒,顧承文要去投資人協會的頒獎典禮,都是顧瑤主動要求一起前往。


    如今回想起來,他們父女之間的電話來往真是少的可憐,就連微信都很少發。


    可是為什麽這一年來,她對父親顧承文的印象似乎還不錯,起碼比和李慧茹更覺得親切呢?


    哦,對了……


    李慧茹每次見麵都會說,她父親多麽關心她,凡事都想著她,還有祝盛西偶爾也會提到“顧先生”。


    或許,正是因為旁人無意間的提起,次數多了,就對她造成了一種心理暗示,仿佛無形中和來往並不算多的父親建立了親切感。


    嗬,要不是這突如其來的電話,以及在催眠中見到的過去,她幾乎要被過去這一年的“暗示”繞進去了。


    顧瑤剛想到這裏,鈴聲斷了。


    隔了片刻,她將電話撥了回去。


    電話很快接通了。


    “瑤瑤啊,是不是在忙呢?”顧承文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和。


    顧瑤腦海中閃現的卻是十年前,被她憤怒的甩開手的男人,同時應道“剛才手機不在身邊,爸,怎麽了?”


    “哎,爸爸這裏有個事,還真得讓你幫個忙,是我一個生意上的朋友提出的請求,他姓阮,以前你們也見過,你叫他阮叔叔,不過你現在應該沒印象了。”


    顧承文鋪墊了幾句,顧瑤遲遲沒聽到重點,便問“那他什麽事?”


    “是這樣,前幾年你做心理谘詢師的時候,曾經幫阮叔叔的女兒做過心理輔導,哎,後來這孩子出了點事,進去了,這一年來我們也沒和你提過這件事。直到前天這孩子刑期滿出來,你阮叔叔就頭疼呐,不知道該怎麽和孩子相處,就又想到你了,那幾年這孩子就和你有話聊,別人的話她都聽不進去……”


    顧瑤安靜的聽著顧承文描述整個過程,心裏也漸漸升起驚訝。


    顧承文很少會這樣為了別人家的事而聊這麽多,他平日裏聊的都是生意,都是公司,哪還有功夫關心別人的家長裏短呢?


    哦,除非這個人是他生意上很重要的夥伴,那這就不僅僅是“別人家的事”了。


    顧瑤心裏有了數,正準備開口,就聽到顧承文說“爸知道,你這一年來很少接觸心理谘詢,我也是看在你和阮叔叔的女兒比較熟,才幫他問一聲,要是為難……”


    顧瑤忽然怔住了。


    等等……


    他前麵都說了什麽?


    前天刑期滿出獄?


    姓阮?


    顧瑤問“爸,你說的那個孩子,是不是叫阮時秋,今年十九歲。”


    顧承文的聲音裏透出驚訝“對,就是她,你記起來了?”


    “沒有,隻不過我剛看到新聞提到這件事。不過我對這個case一點印象都沒有。”顧瑤想了一下,說“這樣吧,我先找找以前的看診記錄吧,稍後再答複你。”


    顧承文笑了“好,那晚點再說。你啊,工作歸工作,也不能太累著自己,不要和我一樣當個工作狂。”


    “嗯,我知道了。”


    兩人又閑聊幾句,電話切斷。


    顧瑤沒有立刻翻過去的記錄,隻是盯著手機上的通話時間發了會兒呆。


    雖然這一年來她和顧承文的直接接觸並不多,每次都是回家吃飯,看著顧承文和李慧茹在秀恩愛,可她對顧承文的印象卻十分肯定——顧承文是一個生意人,在金錢社會打轉,把利益和資本看的比什麽都重,任何事隻要是生意,有利可圖,值得付出,就可能會被顧承文摻和一腳。


    這個男人“追名逐利”,是江城商界的八爪魚,還是白手起家的天使投資人,將“承文地產”的樓盤做得江城遍地都是。


    顯然,這個阮時秋的父親應該也是同級別,或是有利用價值的生意夥伴。


    阮時秋這個富二代千金,恐怕還沒過叛逆期,尤其坐了幾年牢出來,和親人之間應該更生疏了,否則也不會需要靠一個外人心理谘詢師來溝通關係。


    而她顧瑤,竟然是阮時秋唯一願意聽話的傾訴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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