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顧承文隻是道:“既然你都這樣說了,我也不攔著你,隻希望你將來不要後悔。”


    顧瑤的笑容略微收了些,忽然說:“爸,我方才已經說了,要找一個心儀的人太難了,我既然找到了,就不想輕易失去,更不希望是因為我的親人暗中做了什麽。”


    此言一出,氣氛立刻僵持。


    顧承文老謀深算的眯起了眼,杜瞳更是緊張的吸了口氣。


    顧瑤卻麵不改色的與他對望。


    隔了幾秒,顧承文落下這樣一句:“你想起了以前的事。”


    顧瑤跟著道:“記得一清二楚。”


    “什麽時候的事。”


    “就這兩天。”


    顧承文忽然不說話了,隻是皺著眉神情古怪的瞅著顧瑤。


    顧瑤知道,他一定是覺得奇怪,既然已經恢複了記憶,怎麽表現得還是這樣平靜,這樣的“傻白甜”,一點都不像是失憶前她的雷厲風行。


    顧瑤說:“我知道,您一定會有懷疑,但我也有我的主張,該怎麽做事,什麽時候做什麽事,我一向有我自己的節奏,什麽時候讓您操心過?”


    安靜片刻,顧承文笑了:“你受了傷,還是先養幾天,等身體養好了,你想怎麽折騰都行,這一年沒有你在我身邊幫我,我這白頭發都多了好幾根。手裏這幾個人也不省心,沒少給我添麻煩。”


    “這一年,讓您為我費心了。”


    “父女倆不用這麽客氣。”


    又是幾句虛與委蛇的客套。


    顧瑤話鋒一轉,道:“不過既然您今天都勸我到這裏了,我站在女兒的立場,也想給您提個醒。”


    “哦?”顧承文倒是好奇了。


    顧瑤笑的無比狡猾:“我這三次遭遇意外,其中有一次是因為前任爭風吃醋,誤打誤撞傷了我。另外兩次與其說是意外,倒不如說是蓄意謀殺。”


    顧承文的眉頭又是一皺:“什麽意思?”


    隻是還沒等顧瑤說話,他就側了側頭,朝杜瞳使了個眼色。


    杜瞳意會,也不敢多待,立刻走出病房,走的悄無聲息。


    等病房門合上了,顧瑤這才冷笑道:“這次我在南區工廠遭到意外,我雖然還沒有足夠的證據證實是她做的,不過我相信,隻要查下去,最終結果一定和我的猜測吻合。同樣,我一年多年前遭遇的那場意外,又是因為誰在從中作梗,我心裏也很清楚。爸,不是我說您,您選擇女人的眼光真的不怎麽樣。”


    顧瑤這話已經非常嚴重了,這麽多年還沒有人敢跟顧承文這樣說話,可偏偏顧瑤敢,而且她的火候掌握的非常好,既捏了老虎須,又能做到不讓老虎震怒。


    果然,顧承文聽了隻是不讚同的瞪了顧瑤一眼,有些威嚴,卻並不恐嚇,然後他說:“我知道,我和顧竑母親的事的確給你們母女添了很多麻煩,不過你這才剛想起以前的事,就這麽著急跟我翻舊賬了?”


    “嗬,如果是舊賬,那我這次在南區工廠是被誰盯上了?”顧瑤笑著反問。


    顧承文不說話了,隻是眯了眯眼。


    他忽然明白了顧瑤的指向,卻很詫異,險些以為自己理解錯了。


    直到顧瑤說:“最毒婦人心,您每天都和一個毒婦睡在一起,難道就不怕她哪天一發起瘋,拿出一把刀對準您的心髒紮下去麽?”


    如此輕描淡寫的一句,語氣又是額外輕柔,可當它拂過耳朵時,卻隻讓人心驚膽戰。


    “你!你怎麽能這麽說你母親!”顧承文低聲嗬斥,顧瑤淡淡陳述:“聽你這話,顯然您也對她有懷疑。”


    顧承文沒應。


    顧瑤接著道:“柳玲玉一直有專人看護,她這輩子根本衣食不愁,心心念念的無非就是顧竑,平日裏也不會有人和她說太多,就算說也是報喜不報憂,畢竟誰也不會去刺激一個瘋子,給自己添麻煩。您難道不覺得奇怪麽,那天柳玲玉是怎麽逃出去的,又是怎麽知道我會開車經過那條路,她又為什麽一定要和我同歸於盡?她這麽做,一是泄憤,二是以為隻要鏟除了我,顧竑才能活,才不會被您一再忽略。但問題是,這些事她是怎麽知道的,難道是您派去的人跟她嚼舌根了,嗬,那些人難道不要命了麽?”


    第191章


    chapter 191


    顧瑤的話, 就像是密密麻麻的小刺,紮在顧承文的心頭。


    後來, 她又提到了小時候的記憶,比如那時候李慧茹是如何虐待她的,因為她是個女孩,因為顧承文重男輕女,李慧茹離婚就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顧瑤身上, 也因如此, 顧瑤才會跟著蕭繹琛好幾年。


    顧承文聽了, 眉頭緊皺, 半晌才說:“這些事,那從來沒跟我說過,我也不知道。”


    顧瑤笑笑。


    前半句, 是真的, 後半句, 騙鬼吧。


    顧承文的眼睛耳朵的是有自動隔離功能的,他一向隻願意看到聽到想看到聽到的事,一句“不知道”就可以把自己的責任摘得一幹二淨。


    顧瑤不太在意的說:“都是陳年舊事了, 我不會掛在嘴邊。何況這些事說來做什麽呢, 既不能改變,說出來了也不過是給自己添堵。不過現在回想看看,我那時候尚且沒有自保能力, 她都下得去那樣的狠手, 後來我在您身邊已經呼風喚雨, 她說什麽我都不會聽,也很少用正眼去看她,她在這個家裏的地位每況愈下,心裏不知道窩了多少的火,想找個機會發泄出來,清理我這個眼中釘,也是合理的。”


    顧承文說:“可她畢竟是你母親,虎毒不食子。”


    這話從顧承文口中說出來,顧瑤不禁笑了。


    她是真覺得好笑。


    然後,她說:“您隻需要問,以她的為人和行事風格,一旦她看不順眼一個人,她會怎麽做。但凡讓她逮住一點機會,都會把對手往死裏弄。柳玲玉是這樣,顧竑也是這樣,現在輪到我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將來您把公司交給我,我絕對不會善待她。與其這樣,倒不如先下手為強。”


    顧承文走的時候,臉色極度難看。


    他沒有反駁顧瑤,在他心裏恐怕早就有了這樣的猜測,隻不過今天顧瑤用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表達出來了,進一步加重了他的認知。


    顧瑤的話,就是一顆種子,埋在顧承文的心裏,想來顧承文很快就會去查。


    以前,李慧茹和那些顧承文的女人們如何鬥,他都可以當做不知道,看不見,但現在,李慧茹動搖的可是顧承文最在乎的繼承人,他賺這麽多錢,事業做得這麽大,到了這個年紀最看重的就是後代傳承。


    顧竑走了,顧瑤又接二連三的出意外,其中兩次她還明示、暗示和李慧茹有關。


    顧承文就不能不理了。


    果不其然,顧承文一走出病房,便沉著臉低聲吩咐了杜瞳兩句。


    杜瞳一聽,立刻意會,連忙去辦,心裏也在暗暗震驚。


    杜瞳想不到顧承文進去短短幾分鍾,一出來就說要查李慧茹,她更加想不到,顧瑤一恢複記憶,第一個要動的就是她。


    顧承文走後沒多久,夏銘就來了。


    病房裏,夏銘簡單的給顧瑤做了筆錄,基本上都和徐爍的說辭吻合,唯有一點,夏銘始終想不通。


    夏銘問:“顧小姐,我有一點不明白,根據你的口供所說,你十年前是主動要求金智忠帶你去南區工廠的,也就是說,你當時知道那家工廠裏在做什麽事,也知道北區分局刑警隊前隊長徐海震,當時正在那裏飽受折磨。請問,你是怎麽知道的?當時你隻有十七歲,金智忠怎麽會這麽聽一個小姑娘的話,你說去,他就帶你去了?”


    顧瑤說:“夏警官,難道你忘了麽,我失憶了,所以你這兩個問題,我回答不了。如果你想知道,應該先去抓到金智忠,再問他。”


    夏銘笑了笑:“我知道你失憶了,可你這次又怎麽突然給金智忠打電話約在南區工廠呢,可見你知道金智忠聽你的話。”


    “我的確知道,不過是聽人說的。”


    “誰?”


    “阮正新。”


    夏銘一怔,顧瑤一張嘴,提到的就是一個他們警方正在追查的人。


    “顧小姐,你是什麽時候見到的阮正新,又是在怎樣的情況下聽他提起的?”


    顧瑤安靜了兩秒,眼神出奇的平靜,然後她才慢悠悠道:“阮時秋的案子後期,阮正新被人追殺,險些滅口。後來,在徐律師的安排下,我見到了阮正新,是他親口告訴我的,要殺他的人是金智忠派去的,他還求我救他一命,說金智忠一定聽我的話。”


    夏銘不是傻子,顧瑤都暗示到這步了,夏銘自然很快就能把這裏麵的關係聯係起來。


    阮正新是聽命於顧承文和祝盛西的,阮正新失蹤後,“昭陽”事務所過去和“承文地產”、“江城基因”有關的法務文件全都不翼而飛,他突然遭到滅口,一定是有人不希望他說太多話,這個人要麽就是顧承文,要麽就是祝盛西。


    而金智忠,這個人表麵上是做點倒賣和放貸生意,實際上他早就被警方懷疑和□□等事有關,隻是一直沒有掌握確實證據,不便打草驚蛇。


    今天顧瑤突然說,金智忠聽她的話,而且還是顧瑤把金智忠叫去了南區工廠,金智忠又和十年前徐海震的案子以及這些年的器官販賣有關,這牽一發動全身,真是細思極恐。


    夏銘問:“顧小姐,你是不是想告訴我,金智忠之所以聽你的話,是因為你身邊的某個人?比如祝盛西,比如顧承文。不過十年前,祝盛西也隻有十七歲,他應該和器官販賣沒有關係,那麽……”


    顧瑤笑著將其打斷:“夏警官,我沒有暗示任何事,我隻是在配合你的調查,把當天的事情告訴你而已。至於金智忠是為什麽聽我的話,為什麽要殺阮正新,又是因為哪個人,這些都是你們警方應該調查的。等你有了眉目,有了線索,我很願意繼續配合調查,我也希望器官買賣這條線上的所有受害者可以沉冤得雪,希望江城以後不要再發生類似的事情。那間工廠裏有多恐怖,我是親眼看到的,我絕對支持你們警方盡快破案。”


    顧瑤的話沒有破綻,邏輯也嚴絲合縫,但夏銘仍是半信半疑。


    可他心裏也很清楚,很多案子都是在這樣的半信半疑中石沉大海的,光是懷疑沒有用,立案、起訴、審判、宣判,這每一個司法環節都需要鐵證。


    夏銘說:“好,我也很希望能破獲此案,前北區刑警隊隊長徐海震的案子我這些年也一直在研究,他被害的不明不白,至今仍是懸案,但我們相信,徐隊當年一定是查到了一個重大案件的重要線索,否則不會遇害。害他的人也一定知道迫害一位刑警後果有多嚴重,要做這樣的事,一定是因為一件值得他冒這麽大風險的案子。現在看來,迫害徐隊一條命,是為了掩蓋器官買賣裏慘死的幾十條人命,但我相信金智忠沒這麽大的膽子,他也沒有這種智商,可以經營此事多年而不露出馬腳。要不是這次你和徐律師報警,恐怕此事還無法得見天日。”


    話說到這裏,夏銘忽然一頓,又道:“不過顧小姐,你是心理專家,我想請問,以你的分析和判斷,或是懷疑,你有沒有猜測過金智忠是為什麽對你言聽計從呢?你不要告訴我,你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事到如今,顧瑤自然不可能說不知道或是沒頭緒,這太愚蠢。


    她也沒想過要閃避這個話題,從報案,到叫金智忠去南區工廠,到恢複記憶,再到如今的坦白,她已經想的很清楚了,火候已到,東風已至,萬事俱備,一切都剛剛好,也是時候把江城的天捅個大窟窿了。


    顧瑤說:“我當然想過,我心裏的答案就和夏警官的猜測一樣,我想這也不是什麽難題,隻不過猜測始終就是猜測,證據才是關鍵。夏警官,你與其詢問我的猜測和分析,倒不如直接去問問杜瞳,我想她也許會透露的更多。”


    “杜瞳?”夏銘一愣,“你是說,杜瞳認識金智忠,而且也知道內情?”


    “她知不知道內情,知道多少,這我不清楚,不過杜瞳是祝盛西的妹妹,又在我父親身邊多年,如果你的懷疑是他們二人的話,你問杜瞳不是更明白麽?更何況你們是一脈相承,看在血緣的份上,她也沒必要騙你吧。”


    顧瑤一直是微笑著的模樣,吐出來的話卻讓人心裏一驚。


    夏銘的眉頭皺了起來,這件事他確定從沒有和顧瑤提過,難道是……


    夏銘問:“是杜瞳告訴你的?”


    “是誰說的重要麽,夏警官,我很明白你身為刑警,不願和祝盛西、杜瞳扯上太多關係,你放心,這件事我不會說出去的,我也相信你會秉公辦理。”


    幾分鍾後,夏銘離開了病房。


    徐爍回來時,就見到顧瑤站在窗前發呆。


    她站在那裏,穿著寬大的病號服,素麵朝天,頭發披在肩上,較好的側顏就好像十年前那個小姑娘一樣。


    若非偶爾在她臉上流露出的尖銳,相信所有人都會以為她人畜無害。


    也不知道為什麽,這次顧瑤醒來,他總覺得她哪裏不太一樣了。


    如果說工廠事件前,他還非常肯定顧瑤黑白分明,揭破懸案的信念無比堅定,那麽現在他已經不確定了。


    徐爍站在那裏,望著她良久。


    直到顧瑤轉過頭來,微微一笑:“徐爍。”


    “嗯?”他也跟著笑了。


    “我想出院了。”


    徐爍很快和醫生溝通了出院的事,辦理了出院手續,醫生囑咐顧瑤,還要記得再回來做檢查,顧瑤應了,但徐爍知道,她根本不當回事。


    徐爍開著車載顧瑤回家,顧瑤一直看著窗外,唇角掛著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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