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情似乎很好,也很平和,但這種好心情,又好像不是因為找回記憶那麽簡單。


    徐爍時不時看顧瑤一眼,直到兩人進了門,徐爍在廚房做熱水的功夫,顧瑤進了書房,第一件事就是扯掉牆上的那張白板紙。


    徐爍聽到動靜,走到書房門口一看,就見到顧瑤拿著一個裁紙刀,沒什麽表情的一下下將白板紙割開,割碎。


    地上撒了一地碎片,而書房的燈都還沒有開,一室昏暗,襯著那一地斑駁。


    他看著看著,不由得皺起眉。


    顧瑤卻渾然不覺徐爍站在門口,或者說她並不介意。


    她到現在還很清楚地記得,剛認識徐爍的時候,她跟他一起追查案件,那是因為想要了解祝盛西背後的秘密。


    後來,她和祝盛西分手了,他們仍在一起查案,那是因為她想找回失去的記憶。


    再後來,她是為了幫助徐爍找出徐海震被害的真相。


    而如今,她什麽都想起來了,心裏的目標也越發堅定。


    她謀劃了十年,為的隻是這一件事。


    現在,終於要到收網的時候了。


    顧承文、李慧茹、金智忠,還有那些推波助瀾的幫凶,這條線上的所有人,一個都跑不掉。


    第192章


    chapter 192


    晚上, 顧瑤和徐爍一起吃了飯,顧瑤洗碗的時候,徐爍拿了個廢舊的紙箱子進書房,將地上的白板紙碎片一張張撿進去。


    顧瑤此舉, 有些出於他的意料, 他沒想到顧瑤出院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做這個。


    這意味著什麽?


    他不動聲色的想著。


    等顧瑤洗完碗, 見徐爍拿著紙箱子走出來, 一愣, 便聽他說:“這些白板紙還是要扔進碎紙機裏。”


    顧瑤點了下頭,跟著問:“明天你打算做什麽?”


    徐爍想了想:“照例還是要回事務所看一眼,你在家好好休息, 有事就打我電話,我會趕回來。”


    “沒事,你忙你的,我明天也想回一趟診所。”


    徐爍一怔:“你才剛出院,這麽著急恢複工作?”


    顧瑤笑道:“不是,隻是這次意外忽然讓我想通了一些事, 我想趁此機會把那邊的事情做個交接,以後我不想再回去了。”


    “也好。”


    徐爍將廢紙箱隨手放在角落,拍了兩下手上的灰塵,說:“那我先去給你放個洗澡水, 今天咱們早點休息。哦, 不過你要小心, 頭上的傷口還不能沾水。”


    “好。”


    徐爍將洗澡水放上, 就去了客房的浴室衝澡。


    他站在蓮蓬頭下,臉上的溫情脈脈已經不在,眼中隻餘銳利和精明,隱約間心裏已經有了一層認知,可他沒有戳破。


    徐爍用大毛巾將濕漉的頭發擦了半幹,就一團亂糟糟的頂在頭上,他隨意撥了兩下,腦海中又一次浮現出這幾天反複思考的畫麵。


    在南區工廠,顧瑤和金智忠的對峙,他一直聽得很清楚。


    顧瑤沒有任何異狀,她的害怕、緊張和故作鎮定,都是真實的,但有趣的是,金智忠竟然比她還要害怕。


    一個刀頭舔血的亡命之徒,竟然怕顧瑤怕成這樣?


    這不得不讓人深究。


    事實上,過去這十年顧瑤在做什麽事,變化有多大,徐爍一直都有從調查中得知,隻是那些資料畢竟隻是紙麵上的東西,不是親眼所見,何況他心裏也始終保存著十年前那個十七歲小姑娘的純淨。


    所以無論調查中的顧瑤做了什麽事,徐爍都會將其合理化。


    直到最近這兩年,他才漸漸相信,顧瑤身體裏狠絕的那一部分已經被喚醒,她繼承了顧承文和李慧茹的基因,又能單純到哪裏去?


    徐爍套上浴袍,走出浴室,一路來到主臥,見顧瑤已經洗好,正在浴室裏吹頭發。


    徐爍立在門口,靠著門框欣賞的看了片刻,便走過去,接過她手裏的吹風機,動作輕柔的接管接下來的工作。


    徐爍的力道掌握的不好,有好幾次扯疼了顧瑤,顧瑤隻是皺皺眉。


    等齊肩的頭發吹幹了,徐爍才道:“不是跟你說了,頭發不要沾水。”


    顧瑤不太在意道:“沒事,都縫針了,也養了好幾天了,我洗的時候有避開,沾到一點沒事的。”


    徐爍沒應,隻是撥開她的頭發查看傷口,說:“我再給你上點藥,再換一塊紗布。”


    “嗯。”


    處理傷口的時候,顧瑤一聲不吭,隻是盯著鏡子裏站在她身後的徐爍。


    他的頭發還在滴水,落在浴袍領口露出的鎖骨上。


    顧瑤看著看著,忽然笑了一下:“徐爍。”


    “嗯?”徐爍抬了抬眼皮,又繼續手上的工作。


    “十年前,你是怎麽喜歡上我的,從哪一刻,又喜歡我什麽呢?”


    徐爍想了一下,說:“哪一刻我不知道,一開始,是因為覺得你很可愛,瞪人的時候尤其好看,明明隻有十六歲,和我一樣大,卻經常繃著臉,好像讓你笑一下就會要了你的命,我覺得好奇,想知道你到底有什麽樣的故事。”


    “還有呢?”顧瑤眨了一下眼,又問。


    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徐爍聊起他當時的想法,當然她也從沒這樣深究過。


    “還有,後來就發現會時常想起你,明明兩間學校離得那麽遠,我還是想過去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撞上你,如果能把你逗的多瞪我幾眼,我會高興好幾天。”


    顧瑤一頓,隨即輕笑出聲:“你這什麽惡趣味?”


    徐爍也跟著扯了下唇角:“年少無知,小男孩的惡趣味。”


    “年少無知?”顧瑤抓住了他的字眼,又問:“那現在呢,你已經不是小男孩了,是一個見過大世麵的成熟男人,你的喜好怎麽還沒有一點長進呢?”


    顧瑤說話間,徐爍已經處理好傷口,在洗手台前洗了下手,將垃圾扔進紙簍,回身時笑道:“人會變得成熟,性情也會跟著改變,喜好自然也不會一如既往,但是骨子裏的東西,是不會變的。我回到江城的時候也曾想過,再見到你還有沒有當年的感覺……”


    “結果呢?”顧瑤問。


    徐爍揚了揚眉:“結果你也看到了,每次隻要激怒你,看你生氣,我便覺得又好像回到了十七歲。可見,我骨子裏的幼稚一直都在。”


    顧瑤笑了,那笑容好看的像是朵花,但她卻歪著頭問:“那要是有一天,你忽然發現我已經變了呢?”


    顧瑤問的輕鬆,心裏卻莫名的緊了緊。


    她如今恢複記憶,心境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先前她得知的那四個數字7693,代表兩個日子,七月六日是徐爍離開江城的日子,而九月三日是徐海震遇害的日子。


    她那時候還以為,它們隻是和徐爍有關,因為他的離開,因為徐海震的遇害,而令她一直耿耿於懷了十年,所以用這四個數字來做銀行保險箱的密碼。


    直到恢複記憶她才知道,這兩個日子不僅僅是徐海震父子相關,還關係到她的命運。


    七月六日,徐爍走了,而她也選擇放棄徐爍,留下來做顧承文的女兒,看著祝盛西和杜瞳。


    九月三日,徐海震遇害,她親眼所見那手術室裏的慘狀,精神上受到巨大刺激,心裏懷揣的最後一點期望也被捏碎,徹底明白她已經不可能離開江城去找徐爍,她此後許多年都要背負著愧疚和怨恨,小心布局,蠅營狗苟。


    這兩個日子,把她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她縱使自我厭惡、不屑,也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改變,變得和顧承文、李慧茹一樣的惡心。


    這副美貌的皮囊之下,是惡毒的泥沼,散發著惡臭,永遠都不會被救贖了。


    一想到這些,顧瑤心裏連絕望都沒有了,她生存的這個世界,早已被黑暗吞沒,要不是徐爍忽然回來,忽然打破這個世界的平靜……


    浴室裏陷入了一陣沉默。


    徐爍半晌沒言語。


    顧瑤便垂下眼,臉上的笑容也不由自主的消失了。


    直到令人窒息的空氣裏,倏地響起他的嗓音:“這個問題,你問過我,忘了麽?”


    顧瑤一頓,抬起眼皮:“什麽?”


    徐爍笑著複述:“你上次問我,如果有一天我發現‘顧瑤’和‘蕭零’相差很多,還曾經不擇手段,做過很多踩線的事,我會怎麽樣。”


    顧瑤張了張嘴,她這才有點印象。


    是啊,她是問過。


    那時候徐爍的回答是……


    “我當時就說了,我自己也不是善男信女,我很明白身處一個危機四伏的環境,不可能做一張白紙。你能走到今天,生存是第一要位,要是你單純、無知,天真、無邪,恐怕你我也見不到了。而且你改名‘顧瑤’,言行也要跟著改變,心境必然也會發生變化,那一定是一個艱難的過程。我既然懂你,又怎麽像不明真相的外人一樣,站在道德製高點上來衡量這一切,那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了。”


    顧瑤心裏鬆了口氣,臉上卻沒露出來,隻是有些動容的望著他。


    “你說真的?”


    “當然,童叟無欺。”


    顧瑤笑了。


    雖然她心裏很清楚,有很多事連她自己都覺得罪無可贖,如今回想起來,真是恍如隔世,過去十年,那樣陌生的麵無全非的自己。


    顧瑤笑著笑著,眼角有些酸澀。


    她低下頭,也不知何時,徐爍走上前,拉著她的手走回臥室。


    他說:“晚了,早點睡吧。”


    顧瑤點點頭。


    兩人上了床,顧瑤靠進他懷裏,長長的喘了口氣。


    閉上眼,便聽到徐爍說:“現在,你不是一個人了。”


    顧瑤無聲的應了。


    這一夜,顧瑤睡得很沉。


    天亮時,她感覺到徐爍起床的動靜,還聽到他在耳邊說,他要先去一趟事務所,有事電話聯係。


    顧瑤迷迷瞪瞪的“嗯”了兩聲,便又睡過去。


    快到中午,她才醒過來,有些茫然地坐起身,身上好像輕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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