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呢?”


    “比如我的慕盛集團。”


    舒眉一怔。


    他微笑:“舒眉,其實我的生意很多,進出口葡萄酒隻是其中一項。我很看好你的堅持和情懷,也希望能用自己的資源幫到你。你不妨考慮一下,其實世界上也有很多知名酒莊都是被集團公司收歸旗下的,這對他們的發展隻會有好處。”


    管理酒莊這些年,林舒眉去過舊世界產區的法國波爾多、勃艮第,也去過新世界產區的美國加州納帕酒窩,見識過許許多多的酒莊和酒窖,當然知道不少酒莊都有被合資或收購的曆史。


    但是坦白說,在湯慕澤說這番話之前,她還從未考慮過自己的酒莊也會麵臨這樣的選擇。


    她才剛剛從曲芝華手中拿到酒莊的實際控製權而已,本來還想著靠自己的理念帶著這個蹣跚學步的“孩子”好好走下去的。


    每個酒莊的葡萄酒都帶有釀酒師的印記,這本身也是葡萄酒風土的一部分。


    可如果酒莊被其他集團和資本收購控製,經營理念必然就不由她決定了。


    她最終又會回到當初在曲芝華名下管理酒莊的情形——處處掣肘,從是否人手采摘葡萄到成品酒最終的定價,都要匯報請示。


    她是不需要再像現在這樣事事操心、事事親力親為,還要承擔所有風險,但所謂印記可能也就不存在了。


    她會像提線木偶一樣,機械刻板地在工業化的生產流水線上不停地重複相同的動作。


    但是除了這個提議,好像也的確沒有其他更好的解決方法。


    葡萄酒在國內市場上更像一種投機產品,資本或許看好它的炒作價值,但對實業生產上的投入並不是那麽積極。


    這意味著她就算遇到困難,也很難找到其他投資者。


    屋漏偏於連陰雨,而這回不是雨,是火。


    進口集裝箱清關的事還沒解決,酒莊附近的山麓上起了山火,火借風勢,燒得半邊天都紅了,酒莊附近的空氣裏都彌漫著嗆人的煙味。


    一開始本來沒有什麽危險,山火還離得遠,有經驗的果農都認為不會燒到附近來。


    然而風向說變就變,滅火的效果也不是很好,火勢換了方向朝酒莊這邊過來,有關部門突然就通知大家暫時撤離。


    陸潛聽說了要撤離的事,第一時間就開車趕往酒莊。


    他進門正好遇到舒眉要出去。


    他拉住她:“現在要撤離了,你要去哪兒?”


    “附近有果農家的果園遭了災,我要去看看!”


    “那我陪你去。”


    遭災的果園離酒莊很近,沿山坡往上的一片大樹直接過火被燒成了黑色。


    要不是滅火及時,火勢就要順著山坡再往西麵一路燒過去,再往前一點就是酒莊了。


    幸好酒莊的葡萄藤沒事,九月還有一批葡萄等著采摘。


    然而山坡上的這些果樹就沒這麽幸運了,還差一點點就可以豐收的希望,被一把火燒得幹幹淨淨。


    酒莊在周邊山上種的那些果樹也被波及,但沒有那麽嚴重。


    果農抹著眼淚給舒眉指自家的果園,還順便安慰她,幸好他們的葡萄沒事。


    臨走的時候,舒眉問陸潛:“你帶錢了嗎?”


    她把自己和陸潛身上帶的兩千多塊錢全留給了果農。


    “這火……不知道還要燒多久。”


    葡萄生長的地界氣候本就比較幹燥,加上初秋天幹少雨,山火不那麽容易被撲滅,而且極容易複燃。


    大家都提心吊膽。


    回到酒莊的時候,姚炳誌已經收拾好了東西,開著車出來,問舒眉道:“現在怎麽辦呢,我們是去臨時安置點嗎?”


    “去我那裏吧。”陸潛說,“我那兒離臨時安置點也不遠,你們住得舒服些,還可以把資源讓渡給更需要的人。”


    老姚看向舒眉,她點了點頭。


    酒莊的工人和老姚他們都跟著舒眉一起去了陸潛的餐廳,他騰出院子裏的雜物間安置工人們住下,又跟舒眉一起到臨時安置點去給熟悉的果農們幫忙。


    果農們都各自拖家帶口,家裏老老小小的,文化程度又不高,遇到這樣的事情都有些恐慌。


    舒眉跟他們熟悉,幫著安撫說,山火撲滅之後很快就能回去了。


    但是回去之後,果樹、家園還剩多少,會變成什麽樣,誰也說不清楚。


    酒莊也是一樣,明天會變成什麽樣,他們都不知道。


    舒眉跟陸潛重新回到餐廳,疲憊不堪。


    一進門,她就對他說:“你先去休息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舒眉……”


    “我讓你去休息!”她背對著他,聲音裏已經帶了哽咽,“我快撐不住了,陸潛,你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不要在這裏看我笑話。”


    身後的人沒動。


    她決定不管他,蹬掉鞋子,不管不顧地就往樓上去。


    陸潛卻追上來,手臂從身後圈過她的肩頭,將她抱進懷裏,手掌穿過她的發絲,輕輕將她的腦袋摁在肩窩。


    有時也不用說什麽,無聲的陪伴和一個懷抱就是她現在最需要的。


    舒眉終於哭出來。


    物傷其類。


    陸潛臉頰貼著她的發旋,輕拍著她的肩背,像哄孩子似的:“想哭就哭出來,哭出來就好了……沒事的,我在這裏。”


    她怎麽會以為他是要看她的笑話?


    水火無情,他就是擔心這樣的災難會讓她不堪重負,才趕來支持她、陪伴她。


    他怎麽舍得笑她?光是她的眼淚和哭聲都夠他難過了。


    他的親吻落在她的發梢,眉間,最後他捧起她的臉,用拇指擦掉眼淚,又輕撫著她的嘴唇,把吻印上去。


    第49章 阿凡達


    後來的事情就漸漸滑向了不可控,兩個人可能都隻是想要汲取對方的溫暖,也可能陸潛是真切地想要給她安慰,肌膚相親的方式最原始,也最有效。


    舒眉曾經也懷疑過這家夥躺了三年,某些機能會不會不行了,但他這一下子把積攢了三年的能量全都給她,她還有點承受不住。


    汗水淋漓間,她有片刻的恍惚——眼前的男人到底是昏迷前的陸潛,還是蘇醒之後的陸潛?


    他還在戀棧,手指繞著她的手不肯放開,親她濕潤的眼尾,低聲問她:“我們以前……就這麽好嗎?”


    舒眉嗯了一聲。


    如果他指的是這一件事,是的,很好,非常合拍。


    她也知道這樣的合拍難得,並不是所有男人和女人都有這樣的契合和感受。


    人一生遇到兩千九百萬人,也許一半的人在尋找愛情,另一半尋找高朝;愛情發生的概率是0.000049,高朝的概率未必比這個高多少。


    如果同時兼備,還不知是怎樣的幸運。


    假如過去也不宜全盤否定,那她願意在這事上給他一個正麵的肯定。


    陸潛一下子把臉埋下去,扣著她的手,幾乎是撒嬌似的說:“我就知道……”


    一個女人,他的太太,給過他這樣極致的感受,他不可能拋下她。


    舒眉推了推他:“起來,我好熱。”


    他大概聽成了她好餓,起身下樓去給她做吃的了。


    舒眉走進浴室去洗了個澡。


    他這個二樓其實挺寬敞的,兩塊區域隔著走道相望,大的那一側被用來當作畫廊展出他自己和一些小有名氣的現代畫家的作品,小的這一邊就用作了住處,雖然裝飾得非常簡單,浴室也不大,但該有的都有。


    她循著食物的香氣下樓,陸潛回頭看她:“怎麽沒換衣服?”


    “我沒拿。”


    她的行李還放在門廳的位置沒拿上去。特殊時期,也沒什麽好講究的,洗完澡隨便套上衣服也不嫌髒了。


    “衣櫃裏有我的衣服啊,你怎麽不穿?”陸潛繼續搗鼓著鍋裏的食物,語氣裏帶著輕快的笑意,“你們女生不是都喜歡穿男式的襯衫和外套嗎?”


    “你說的女生不包括我。而且你不是有潔癖?不喜歡別人穿你的衣服。”


    以前趙沛航上班錯穿了他的白大褂都被他狠懟,工作服尚且如此,襯衫這種貼身穿的就更別提了。


    陸潛笑了笑,走過去脫下自己的襯衫,硬是穿到她身上:“這件幹淨的,我剛換上,你穿著,髒的衣服我等會兒幫你洗。”


    “那你不就光著了嗎?!”


    “我是男人怕什麽?”


    她低頭看著拖到腿部的衣擺,還有一抬手就像要唱戲似的長袖:“陸潛……”


    “袖子長了可以卷一卷的,下麵剛好遮住,裙子也省了,多涼快!不許脫啊,脫了就沒東西吃了。”


    他一邊說,一邊悉心地幫她把袖子一圈圈卷到肘部,又趁她出神,飛快地在她唇上啄了啄:“你先坐一會兒,馬上就可以吃了。”


    林舒眉怎麽都沒想過有一天會見識到路淺陸潛光著膀子做飯。


    廚房裏大概是有原先煮好的番茄牛尾湯,他用小鍋盛出來加熱到鼓泡,就舀一勺米飯進去,越煮越濃鬱,快起鍋的時候又窩一個蛋下去,倒進碗裏之後蛋白翻滾成白色,蛋黃仍是紅汪汪的一團。


    “吃吧。”他在她對麵坐下,“我隻放了一點點米飯,你不想吃就喝點湯。牛肉湯補充能量最好,不然你沒力氣。”


    有力氣幹嘛,再戰?


    陸潛顯然也想到了這層意思。她還什麽都沒說,他自己耳朵先紅了。


    湯泡飯在靜謐的氛圍中吃完,兩人誰也不多說一句話。


    吃完他又給她倒一杯桃紅葡萄酒,清爽又優雅的味道,最適合夏天。


    “喝了這杯酒就去睡一覺,明天什麽都會好的。”


    她林舒眉四下看了看打烊中的餐廳,問道:“你最近生意怎麽樣?”


    “還不錯,網紅餐廳嘛,很多人還是衝著當初電視節目和直播效應來打卡的。但翻台率和口碑一直都還不錯,上次那位藍帶朋友推薦的大廚也很幫得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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