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洋人!洋人和龍海市的幾個大佬密謀了很久,這些武器都是韋家提供的,重型卡車、飛機都是洋人運來的。我們……我們隻是拿錢……”那人全都招了。


    黑霧將紅繩纏在他脖子上,“誰給了你們墓的位置。”


    “是,是銀九的人,銀九身邊有叛徒,地圖是他給的!”


    “哦?叛徒。你們,從何處來?”


    “秦嶺,我們真不知這陵墓有您罩著,對不起,饒命啊大仙。”那個人抖如糠篩,頭磕在坭坑裏卻還是不放棄生命,一直哭哭求饒。他聽到一個陰沉的聲音貼著耳朵竄了進來,吩咐他:“把東西……留下。”


    “東……東西……”那人連忙翻找地上的背包,從被掏了心的同夥背包裏取出一個小巧的保險箱,抖著手輸入密碼,從裏麵取出一個不起眼的紫檀木盒子,隨後又把地上的背包都收攏到跟前,將木盒高高捧到頭頂,“這是拿……拿出來的……都在這兒……給您。”


    黑霧卷起東西後發出一聲歎息,抬手一揮,周圍土地便驟然震動,裂開一道深溝,那些死屍和盜墓人被地底下冒出的藤蔓纏住拖到了溝壑之中。


    “啊!”嘶喊聲從深處傳來,那些藤蔓歡快的揮舞,隨著地麵恢複平整又縮了回去。


    這些人一死,天空頓時放晴,雲開月出星辰粲然,隻有山林還存著一股濕氣。


    那團黑影周身霧氣消散,露出裏麵的人,他捂著心口咳了一聲,吐出一口黑血。待麵上寒氣散盡,那人便徹底清晰了,黑發紅衣、麵色清俊,正是銀九。


    此刻,他手上拿著檀木盒,廣袖被風吹著獵獵翻飛,身上的銀紋與月輝相連,清俊華貴仿若謫仙。


    他麵上冷淡,毫不在意方才大開殺戒。


    此時天空有流星劃過,他仰頭看了一眼,隨後靠在樹間,細長眼微微眯起,銳利而冷漠,望月時側臉與脖頸形成一道優美的弧度,像是刻意安排的角度。


    一人一樹靜靜佇立,他垂頭看著木盒,眉心攢攏,似乎有萬般心事。


    忽然,一股冷風穿林而過,樹下多出一人,他黑衣黑發戴著一個白色麵具,他出現後便單膝跪下,說:“山鬼大人,墨江水倒灌,陵墓被毀,法陣被破壞,墓獸也被炸死了。那些人製了武器,威力極大,像是專門對付異族的火炮。”


    那人聲音嘶啞,似乎壓抑著極大的痛。


    銀九“嗯”了一聲,看著跪著的人說:“辛苦你們了。”


    那麵具人磕頭禮畢,躬身伏地蜷縮一團隨後變成一截樹枝,落地生根,抽出枝丫很快便竄到了一人高。


    銀九對這一動靜毫不理會,依舊垂頭看著木盒,指尖在角落處來回摩挲著,神情專注。好一會兒才掀開木蓋從一疊幹枯了的海草中拿出一隻梅花形玉簪,月光下依稀能在簪柄上看到一個“銀”字,那是用小刀隨意刻的,歪歪扭扭,還帶著幾分稚氣。


    他用舌尖抵了抵唇角,咽下翻湧的血氣,眼簾低垂,冷白的臉色被梅花簪上的紅寶石映出些許紅暈,他長長的呼了口氣,將木盒收在懷中,忽然笑了一聲,這一聲好不淒涼,好似千萬年來守的一絲羈絆忽然就斷了。


    “呼……”風帶來硝煙的他遙望向天際,幽幽道:“毀了好啊,她那樣的人,定然也不願在這陰暗深淵裏待著了。世間繁華,她去遊玩了也說不定。”他聲音低沉,字字咬得清楚,有幾分解脫。


    “那陵墓……本就不是她的歸宿。”他將梅花簪收入袖中,起身一躍,周遭狂風驟起,腳下的黑霧瞬間幻作蒼鷹,隨著一聲長嘯向著千萬裏外那燈火闌珊的城中飛去。


    此時,東方既白,銀樹晃了晃,從葉尖開始,銀白漸褪,很快消散於風中。


    蒼龍山總算……又回歸平靜。


    第五十一章


    第二天再醒來時銀九已經不在屋內,火爐邊的凳子上疊放著一套新衣服,旁側有一杯兌了桂花蜂蜜的溫水,杜泉端起來喝了個幹淨,嗓子裏總算沒那麽幹癢了。


    衣服很暖,她快速穿戴好去書房找銀九,一出門就碰上了從樓梯下來的陳璜。她心裏一緊,竟覺得有幾分做賊心虛,連忙把帽子往下壓了壓,避開陳璜的視線。


    陳璜直直向她走過來,語氣十分不善地警告道:“若讓我知道你跟在九爺身邊耍詭計,我會毫不猶豫地將你碎屍萬段,杜泉,你最好給我老實點。”


    杜泉原本是有幾分尷尬的,畢竟她也沒想到自己會毫無準備的就把銀九的便宜給占了,理虧又羞愧。可陳璜憑什麽冒出來教訓她!還一副討伐強盜的口氣。


    “真是怪了!你是老幾?”她頗有幾分狗仗人勢,試圖擺脫陳璜施加過來的壓力,理直氣壯地反駁道:“我有沒有心……思關你什麽……事!你不知道吧,九爺就……中意我不老實,你看……不慣……就走開,走遠些!”


    “你竟敢!”陳璜眼神淩厲地盯著她,殺意湧動。抬手就掐住她的脖子,身體裏的戾氣像是不受控製似的往他那隻手匯聚,杜泉嚇了一跳,連忙抓住他的手腕,肌膚相觸的一刹那,陳璜腦海中的血腥、暴力、殺戮猛烈地衝擊著杜泉的心髒,她抑製不住的喘息,似乎看到自己被陳璜碎屍的場麵。


    “鳳、影!”聽到召喚的鳳影“嗖”的從她腕間竄出,紅光像火圈勒住陳璜脖子,杜泉摸索著抽出縱橫刀用力一揮,陳璜側身一躲輕巧避開,可手指仍在杜泉脖子上,隻需用力一掐就能斷,他絲毫不在意脖子上的鳳影,嘴角掛著一抹殘忍的笑。


    “陳……璜!你……放手!”


    陳璜眼神冷酷,鄙夷地盯著她,隨後將她摔到地上,說:“鳳影和縱橫兩家法寶在身,你都這麽弱,還口口聲聲保護九爺,你憑什麽!”


    “我剛剛……也是……是手下留情。”她氣憤地反駁。


    陳璜不屑地看著她,“說這句話,我都替你害臊。杜泉,你這種人我見多了,懦弱、無能、貪婪、虛偽又忘恩負義,拿著錢趕緊滾吧,趁九爺還沒玩兒膩,還樂意給你善終。你也別拖累我們,大家各走各的。從金陵回來,若你不走,我會親自把你扔出去。”他說罷抓住鳳影一把扯下來,脖子上除了一到黑紅的印子,一滴血都沒。


    杜泉這才想起來,陳璜是一隻僵屍,一個死去的人,死人還怕勒脖子?心不跳了,血也不流了,剛才就該直接砍頭。


    她被自己的惡念嚇了一跳,收起鳳影拍了拍身上的土,抬眼看著陳璜,說道:“你覺得自己不幸,悲苦,遭人算計,於是你就憎恨所有人。可我告訴你,這世間好心人很多,是你不睜眼不去看。你說我蠢,可我覺得你才應該睜大眼睛,別被仇恨蒙蔽心眼。”


    隨後,她越過陳璜往書房走去,房門沒關,屋子裏涼嗖嗖,銀九和樓月生似乎對寒風造訪毫不在意,都各自拿著書在看。


    她進去時銀九向她看了一眼,說:“陳璜可有傷到你。”


    杜泉搖搖頭,看來外頭的動靜他們已經聽到了,她咬著唇角,回想著剛才的話,怕銀九會誤會她現在沒有分寸。


    銀九伸出手,杜泉走到他身側,被他攬到腿上,他說:“陳璜並無惡意,他隻是生前太苦。”


    “嗯,我知道。在他的腦子裏刻著蝕骨的恨意,那不是單單針對我的,而是對所有人類,他也可憐。”


    銀九點點頭,對一旁的樓月生說:“準備吧,這就啟程。”


    樓月生擱下書,看了他們一眼,似笑非笑道:“放心,票我都托人準備妥當,頭等車廂,兩人一廂。”


    杜泉抿唇擺弄衣服上的珠子,耳朵都紅了。銀九順著她的指尖在她手腕的紅繩上摸了摸,隨後說:“路上你留心陳璜。他是從金陵出來的,越靠近就會越焦躁,必要時,把他捆了。”


    樓月生挑了挑眉頭,說:“銀九,你是不是懷疑……陳璜和那墓有關。”


    銀九眉心很淺地皺了一下,說:“陳璜和青萍的身體內都藏著一種東西,不是實物,而是……一種很微妙的力量,這種力量溫和而厚重凝聚著他們的魂石,不散不敗。當初陳璜被帶回來時,身上有長明燈的氣息,所以……”


    “所以,他們的屍……身體,都是被同一種方式保存。”杜泉小聲地接了一句。


    “嗯。”他撫了撫杜泉的頭發,說:“這一次,或許能為陳璜尋到來處。”


    杜泉點點頭,乖巧的坐著,隨後眉頭緊皺,她聽到急促的氣息和腳步聲,已經到了天井處。她猛地站起身立在一旁,銀九眉心皺了皺似有不滿,可還是忍了下去。


    “九哥哥!你要去金陵!”澤秋的聲音傳來。


    杜泉下意識地拽進了袖口,垂眼看向地麵,她現在雖說得了銀九的便宜,可澤秋和陳璜這兩個祖宗她確實有些忌憚,生怕兩個瘋子失手把她殺了。


    所以,她還是遠離炮.火比較安全。


    銀九被質問,神情漠然地看著澤秋說:“是。”


    “可你怎麽能帶她去,她能做什麽!金陵那邊我最熟了,你帶我去吧。”


    銀九盯著她,說:“禁地還需有人守著,你和芒星留下來守護禁地。”


    “又是禁地!我不守,禁地毀不毀關我何事!我要跟你去……”


    “澤秋,我最後再警告你一次,銀公館不養閑人,你既住在這裏,就要守規矩,否則立刻離開。杜泉做什麽不需要向你匯報,我自有安排,做好你自己的事,其他心思都收起來。不要再消耗我的耐心,眼下我給你留幾分麵子,別再得寸進尺,出去!”


    杜泉低垂眼簾,臉上火辣辣,被澤秋的視線灼得有些慌張。


    她斜睥了銀九一眼,見他正看過來,便咳嗽了一聲,說道:“金……陵之行,我一定……不會偷懶。”


    銀九收回視線,又看向澤秋,她氣得大口吸氣,那樣子似要將杜泉的生機也吞到肚子裏,在原地杵了一會兒便轉身離開了。杜泉這才抬眼看過去,那道倔強的背影上黑氣湧動,怨恨與不甘似乎要將她吞沒。


    杜泉看了看樓月生,他似乎並沒有注意到澤秋的異樣,她眨了眨眼,總覺得她現在的五感似乎更敏銳了,銳到隻要對方心緒起伏稍微變大,她就能感受到,諸如銀九的喜怒、陳璜的殺念還有澤秋的怨。


    她被那些情緒感染,會被壓得喘不過氣。


    澤秋走後,陳璜便叫他們準備啟程。老管家替他們收拾了行禮,杜泉沒什麽東西可拿,老管家就準備了些衣物。大錢都由樓月生保管,杜泉身上拿了些零頭,負責買點零碎。


    火車站的人很多,熙熙攘攘,南來北往的商人、工人、走親訪友的平民全都在此集散,在那些行色匆匆的人中混雜著不少洋人,他們身形高大,姿態驕傲,顯得身份高貴,車站的人專門替他們領路,那一張張臉上都寫著高人一等的自信。


    杜泉頭一回坐火車,緊緊跟著銀九生怕被人流衝散,她力氣大,一手一個皮箱子走得很快而且興致勃勃。


    頭等車廂很空蕩,都是有錢人家,出來進去的都是管家傭人,主人家進去就休息了。杜泉新鮮了一路,默默地將路過的那幾節裏頭的人都記下,一邊讚歎這鐵蟲能在鐵軌上狂奔實在厲害,一邊又擔憂這東西萬一失控,他們可就都得去陪葬。


    那座安放著水晶棺也秘密的上了火車,用黑色木箱包裹,蒙了白布假裝貨物。就放在隔壁車廂,銀家到底是有幾分麵子的,包了整整一節,安放著棺材,聽起來真有些晦氣。


    杜泉站在兩節車廂中間看了看,還沒靠近,就能感覺到陣陣陰風。


    “嘟嘟……”火車鳴笛,緊接著“咣當一聲”,這大鐵殼子劇烈晃動了幾下,便開動了,杜泉站在走廊上往外看,偶爾留意著旁邊人們的動靜。


    她心裏不安,方才放行李時撞到兩個男人。


    其中一人脾氣十分暴躁,抓住她手腕用力將她開時,那一瞬間她便感受到那人心中繃著一股極強的情緒,緊張、驚慌還有決絕的殺意,最後她還在那人手上聞到了硝煙的味道,似火.槍發射後的彈.藥臭氣。


    這兩人要殺誰?


    目標會不會是銀九?


    杜泉謹慎地在門口轉悠,她和銀九在同一個包廂裏頭,隔壁是陳璜和樓月生。


    “這位小姐,你們這是到哪裏下車。”一個溫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杜泉正疑神疑鬼的往四周打量,忽然聽到聲音,連忙轉身。原來是一位頭發灰白,臉色紅潤的老阿姨。六十來歲,個子很低,耳朵上戴著兩隻銀耳環。杜泉打量了一眼,見她說話客氣,穿著樸素,手上皮膚粗糙,又習慣性的躬身,便猜測她是某個有錢人家的傭人,於是笑了笑說:“到金陵。”


    “這麽巧,我們也是。”


    杜泉笑笑沒接話,老阿姨又問:“和夫君一起嗎?”


    “不是,和……家人。”


    “噢,金陵是個好地方,人傑地靈,富裕安寧,在那裏駐紮著的軍隊,風評很好,少有欺淩平民的劣跡,那邊雖沒有太過富裕,卻不像這龍海市肮髒……那些商人和洋商勾結,把政府都捏在手裏……”


    真沒想到這樣一位婦人竟能發出這樣的感慨,杜泉認真聽著,隨後露出迷茫的神情,憨厚地笑著說:“我也不……曉得這些,在家裏我也……出不得門,整天在……家裏也搞不清外頭……誰當家,反正……有飯吃就好了嘛。”


    那老阿姨看著她也笑了笑,眉眼彎彎,十分慈祥,羨慕道:“丫頭,你是好命啊,不曉得憂愁最好了……老婆子真羨慕你。”隨後就端著一個銅盆往自己包廂裏走。


    錯身之際,杜泉伸手抓住那阿姨的手腕,說:“您小心。”


    婦人避開攙扶,溫聲道:“姑娘,要變天了,車開到山裏時風涼,回去坐著吧。”


    杜泉點點頭,看著她進了這節車廂最開頭那一個門裏,那裏離著水晶棺那節車廂不遠,肯定會覺得冷。她又低頭看了看手指,方才她竟探不到那婦人的心緒,好似黑洞,又像死物,一片死寂。


    那一瞬她竟想到銀九,隻有他那樣的人才能將自己裹成一塊鐵板,所有心緒都被隱藏。


    這婦人……又是怎麽回事?難道是什麽隱秘高手麽?


    火車跑得很快,從龍海市出來便進入郊外小鎮,好似闖入另外的世界,那裏炊煙嫋嫋,田屋相擁,是富人眼中的貧瘠之地,卻是貧苦人代代寄居的樂土。火車穿過山洞,開始了漫長的荒野之旅,遠處群山連綿不絕,山巔雪好似萬年不化,緊緊地與雲層相接,路上沒了人煙,窗縫裏的風都硬了。


    杜泉看了很久,久到陰雲籠罩,天色昏暗才動了動僵硬的腿,還真被老婦人說中了,要變天。


    “怎麽不進去。”她側頭看去,是銀九走到她身側,順著她視線往外看。


    杜泉往他身邊挪了挪,小聲道:“九爺,這裏……有殺手。”


    第五十二章


    “我知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小結巴的彪悍人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旭沐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旭沐生並收藏小結巴的彪悍人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