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泉挑眉看著銀九,卻見他眼底閃爍著很淺的笑意,於是小聲問:“那您可有……多帶幾個人?”


    銀九渾不在意,背著手看向遠山,淡聲道:“我們幾個足矣。”


    杜泉往左右看看,說道:“這裏……氣息不妙,殺意湧……動,即便不用接……觸那些人都……能察覺到……惡意。”她因為緊張又不由得磕巴起來。


    “進去吧。”


    “嗯。”她揪了揪心口的衣服,因為外麵充斥著一股極大的死氣,竟被壓得喘不過氣,臉色不太好。


    銀九抓住她的手將她帶回包廂內,在門上貼了一張符紙,四周頓時安靜,連空氣都清新了許多。杜泉長出了一口氣,端起茶杯喝了幾口,說道:“外頭的氣息……壓得我喘不過氣。”


    銀九遞給她一顆紅色丸藥,說道:“三界並無絕對分離,總有一些特殊血脈是天地所賜。通靈者,能見鬼魂妖邪,能探知人的來去,靈體能上天入地,巔峰者可擁有無上法力。你現在法力低微,須得學會控製。通靈會損人心智,若肆意探究別人心緒,小心被反噬。”


    “嗯,我會小心。”她點點頭,抬手壓了壓耳朵,手心相對合上再分開再壓上,隨後試探道:“九爺,牡丹……去哪裏了?”


    銀九看了她一眼,說:“當然在銀公館。”


    “你就……不怕她,再使壞?咱們都不在,她更加沒……人能壓製,萬一禁地也……”


    “不會,這不是你該操心的。”銀九淡聲打斷,在她手腕的紅繩上輸入幾分靈力,說道:“我會慢慢地幫你解開蒼牙上的禁製,直到你能完全控製。你的靈力在染墨湖修養時已凝聚成形,日後勤奮修煉,定能有所成就。隻是……我尚猜測不出你的靈力來源,加上蒼牙又極其霸道,重則爆體而亡,你不可急於求成。”


    杜泉點點頭,指了指自己心口,小聲道:“從染墨湖……裏出來後,我現在的能力……似乎變……強了。”


    “當然。我用靈力淨化百年之久才使得那裏沉靜下去,水中陰魂與精怪交融,形成水怨,如今被封禁水底,可在水底,還是它們的領域,那裏蘊藏著巨大力量,運用得當便是修行聖地。”銀九收回手,耐心地解釋。


    “那蒼牙……”


    銀九搖搖頭,“不急。”


    隻要銀九說不急,那就不急,杜泉聽他解釋之後心裏也安定了一點。隨後她又露出胳膊上的一串子水晶珠子,銀九隻看了眼便說:“辟邪之物,是那些精怪專門給你的,旁人不可觸碰。”


    “這麽神奇……”杜泉又對著外頭的光亮看了看,隻可惜雲層漸厚,似乎在醞釀一場大雨。冬日雨和夏天不一樣,雨水冰涼徹骨,落地成冰。


    她有些畏寒,攏了攏領口看向窗外,不知怎的,竟脫口說道:“火車上,會死人麽?”


    “不要胡說。你也累了,休息片刻,我與樓月生有事商量。”


    杜泉忽然想到昨晚的事,猛地紅了臉,急急忙忙地“嗯”了一聲,將外套掛起迅速躺下。


    她聽到銀九輕笑,便趕緊閉了眼。隨後身上一暖,她偷偷看過去發現銀九為她蓋了毯子,於是又傻笑起來。銀九抬手拍了拍她的頭,囑咐了一句“睡吧”,隨後便起身出去了。


    杜泉心中歡喜,因為銀九的溫柔以待覺得幸福知足。她也確實乏了,精神鬆懈下來身上的骨頭縫都在疼。窩在被褥裏沒一會兒便踏實地睡過去,火車搖搖晃晃,她卻覺得十分舒服,甚至隨著晃動做起了漫長的夢,她夢到自己躺在一塊……龜殼子裏,隨海浪飄蕩。


    也像現在這般,搖晃……晃。


    像是被人抬著送到了一個封閉的地方,陰冷、潮濕、昏暗……


    含糊不清卻苦澀難懂的字在空氣裏回蕩,經文還是咒語?有一道溫暖的光始終籠罩著她,將她的魂魄死死的壓在體內,光是有香味的,有花兒和杏子的味道。


    她看到了水晶棺,有人將蓋子合起來,室門被封存,那些工匠全都服毒自盡,屍身被裏頭的黑影全都吞噬幹淨,周圍的火光瞬間都滅了,唯有頭頂一盞火苗,一直一直地燃著。


    畫麵一轉,她聽到“轟隆”的動靜,血腥味傳進來,水晶上滲出血,她貪婪的吮吸著,然後就從棺材裏走出來了……她在墓道裏行走,周圍漆黑,外頭有野獸的低吼,人的慘叫,她忽然笑起來,聲音低沉沙啞。


    墓門上亮起了符咒,金色的光線將她籠罩,她舒展身子走了過去,來到墓道中央。那裏有人,他們倉皇的逃竄最後隻能死在她的腳邊,屍骨全無,隻剩一堆盔甲兵刃,袋子裏準備盜走的金銀掉了一地。


    她不屑地看了一眼,就這樣堂而皇之的走出陵墓,穿過山林村莊,她殺了好多人啊,滿手鮮血,越來越強大,逐漸能聽到人們說話,能聞到花香,能感受到冷暖……


    這是要去哪兒?


    不行了,身子快要撐破,有東西在追趕,得趕緊逃,得活下來,她快速逃跑,手裏還抓著一顆溫熱的心髒。


    前麵是一座破廟,廟裏有三五個人。


    阿婆?


    阿婆怎麽會在這兒,杜泉在夢中焦急萬分,她想喊叫嘴巴卻張不開,她感覺自己的這個身子貪婪地盯著眼前的活物,最後縱身一躍撲向在廟外揀樹枝的阿婆,伸手輕輕一折,阿婆的脖子就被折斷了,隨後她感覺身子很沉,像是被重物壓著喘不過氣……


    她掙紮,腕間一陣刺痛,她從夢魘中驚醒,猛地睜眼就看見自己身上壓著一個麵色慘白的怪物!


    那東西掐著她的脖子,嘴巴大張露出空蕩蕩的口腔,沒有牙齒沒有舌頭,從嗓子裏冒出一個蛇頭,吐著信子,向她竄了過來。


    鳳影將它逼退,杜泉抽刀向前砍,一邊呼喊“銀九!”


    “銀九!”


    杜泉抬腳亂踢將那東西擋開,鳳影竄出穿透那東西脖子,它隻停頓片刻就又撲過來,包廂內很小,杜泉揮著縱橫刀砍斷它的一隻手臂,抬腿狠狠踢出去,那東西飛出去扒在車頂上,杜泉這才看清它的樣子,碩大的頭,連著脊柱,沒有身子,腿腳極細,很像……蜘蛛腿,沒錯這個東西吊在屋頂就像隻詭異的蜘蛛!


    見識過銀公館裏的人頭蛇身怪物,杜泉隻是被嚇了一跳,很快就收斂了神智,她猜測銀九那邊也遇上了麻煩,現在這情形隻能自己應對。


    那東西張大嘴巴卻發出蛇的聲音,“嘶嘶嘶”從嘴裏探出紅信子,眼睛瞪得極大,瞳仁變成一條細線緊緊盯著杜泉。


    她攥著縱橫刀,鳳影護在她身前。


    “鳳影,燒死它!”


    話音落罷自己先衝了出去,那蜘蛛腿堅硬無比,又極其靈活,杜泉攻擊它的頭,鳳影化作火圈套在了它的脖子上。


    “燃!”


    火光暴漲,那東西發出尖利的嘶吼,在包廂裏亂竄,尾巴上的尖尾試圖往杜泉身上刺,被她砍斷。


    她狼狽地躲避著,“砰”的一聲竟把玻璃砸碎,隨後手臂拽住床欄,將撲上來的怪物踢出窗外。


    一陣亂鬥後,她跌坐地上,快速將沾了那怪物毒液的外套也一並扔出去,“呼呼”坐在地上喘氣。


    “乘客您好,請立刻打開廂門!”


    杜泉探頭看了眼窗外,看著那鬼東西沒有再回來才鬆了口氣,藏好短刀連忙轉身拉開包廂門。


    “嘩啦……”


    一盆冷水兜頭而下,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拽出去,隨後那名乘務長冷聲道:“有人舉報您在包廂內點火,肆意毀壞公務,請您跟我們走!”


    杜泉這才恢複理智,回身一看,床鋪上被燒了好幾個窟窿,冒著黑煙。玻璃被砸碎,被褥都扔在腳底,一片狼藉。她抹了抹頭發的水,抱歉道:“我不是……故意的,是,是有蜘蛛,不不,是妖怪襲……擊我!您看我的傷口,我差點被……吃了。”


    那人看她的眼神和看神經病一樣,瞥了她一眼就冷冷吩咐:“乘客,請您出示證件,和您同行的人在哪兒。”


    杜泉掃了眼其他廂門,見有人偷偷窺視,抿唇掏出銀九給她準備的證件,沉聲道:“我可是銀……公館的人,你們上司也得給……麵子。”


    “杜女士,這裏沒有什麽銀公館金公館,這裏不是龍海市地境,不吃你們這一套!在車上點火,將別人的生命置之不顧。下一站,請你們立即下車!”


    “我沒……沒有點……火!”


    杜泉著急的狡辯,可她又該怎麽解釋剛才是被大怪物攻擊呢!她百口莫辯,被那幾個人拽出來就要帶走,她不停掙紮,喊了“銀九”幾聲也不見他的人。


    “怎麽回事。”


    眼看著她要被拖出車廂,迎麵過來的一人攔住他們的去路,杜泉抬頭看過去,竟是陸吾,冥都的那位夜遊差。


    他穿著黑色長衫,戴著黑色禮帽,頗有幾分貴氣。他走到那位乘務員跟前耳語了幾句,那人就讓下屬放開了杜泉。


    那幾人走時還對杜泉說:“既然有陸先生替你說話,我們就先不追究了,回去後不準再胡來。”


    “知道了。”杜泉咬牙揉了揉手腕,跟著陸吾回到自己包廂裏,在路過並排的那些包廂門時,她看到那位老人家從門縫裏盯著她笑了一下,又看到一上車時那位殺手也推開門看了她一眼,其他幾個門也都是才關上,杜泉一個接一下的看過去,一門之隔,她感知到很多複雜的東西,陰沉、死氣、恐懼。


    陸吾在前,她皺眉跟在後頭,長長的走廊彌漫著黑霧,是不詳征兆。


    進了包廂後,陸吾抬眼在裏麵掃了一遍,說道:“把東西拿好跟我過去吧,這裏不能久待。”


    杜泉將行李收拾妥當,跟著陸吾往裏多走了兩節車廂,她進去後陸吾也跟著進來,他坐在對麵,麵色溫和道:“可有受傷?”


    杜泉搖了搖頭,急著問:“陸大人,你瞧……見銀九……了麽?”


    陸吾神情收斂了些,似乎不願聽起銀九,淡聲道:“他們在另一邊。”


    杜泉舒了口氣,說:“沒事……便好。”隨後壓著胸口揉了揉,又問:“陸大人,你怎麽也來了?”


    “順路。”


    “你去哪兒?”


    “金陵。”


    杜泉“哦”了一聲,隨後將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說:“你還用……坐火車?”


    陸吾笑了笑,又恢複溫和,說:“金陵離龍海市不近,你覺得,我該怎麽去?”


    “我還以為……冥都的差役都是靠飛天遁地……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鬼差居然也坐車,很稀罕。”她憨憨的笑了一下。


    陸吾也笑了一下,說:“鬼差也非萬能,在人間行走也不好隨意使用法術,免得引起慌亂,況且,人間車馬穿行,也很有趣,若是不為公務,慢慢地走這一遭也不錯。”


    沒曾想,這人還挺有閑情逸致。


    隻是,她現在依舊掛心剛才的事,她總覺得那不是偶然衝撞什麽,而是被人設計。以前她也遇鬼,可是那些東西從沒害過她,這次,那怪物不像鬼魅,招招致命,若非她現在能力強了些,或許早被殺了。


    她坐立難安,又沒心思閑聊。側耳聽了聽動靜,待走廊裏沒人後,便坐到陸吾身側,往前湊了湊皺眉說道:“大人,那東西是什麽?”


    陸吾聞言靜靜地看了她一眼,將她握刀的那隻手攏在手裏,隨後閉眼念了一些什麽經文,隨後臨空一抓,就在他掌心出現了一束頭發。


    腥臭的頭發,和剛才那怪物的味道一樣,她捏起來看了看,透過那發絲她隻感知到一片漆黑空洞,像是漩渦一樣,很可怕,於是連忙扔開。


    旁邊陸吾睜開眼,疑惑道:“這東西,居然還存在於世。”


    “什麽意思?它不該存在麽?”


    “鬼巫被滅族後,這種違背天道的異物煉製便被銷毀,沒人願意那些東西重見天日,屆時又得花費很多精力去平息禍端。偷襲你的這個東西,應是蛇蛛,將蛇與蜘蛛的某些東西加在人身上煉化,人變成一個魂器,任由主人邪念支配。”


    杜泉皺眉看著,奇怪是誰派了這麽個東西去殺她,竟連銀九的符紙都沒攔住。


    她扭頭看著窗外,忽然,一道黑影從外頭閃過,玻璃上“刺啦”一聲,像是被利爪撓了下。她湊過去往外看,卻忽然和一個倒立的人臉撞上。


    第五十三章


    “退後!”


    杜泉愣怔的瞬間腰就被陸吾攬住,他手上竄出一股黑霧將那東西打開。


    玻璃外的天完全暗下來,也就兩點左右,竟暗如深夜,車頂的燈投下一片光亮,杜泉緊緊盯著窗戶,能看到自己此時的狼狽樣。


    她抓著刀柄,退到陸吾身後,瞪大眼睛指向外頭,結巴地說道:“大人,它……它又來了!大人你……你看見了吧!那是什麽……東西?”


    陸吾正要說話,卻見窗戶玻璃上忽然撲上來七八個人,他們擁擠著扒在玻璃上,指甲摳著玻璃,劃出一道道深痕,似乎想擠進來,那一張張臉……詭異、扭曲、貪婪地盯著她,似乎要將她剝皮拆骨吞入腹中。


    “陸大人,怎麽辦……”杜泉被那些視線籠罩,身上汗毛倒立。她艱難的吞咽了一下,心中不免慌張,如果這些全都進來,她可應付不來。


    陸吾倒是不懼,還回身拍了拍她的頭頂,笑著說:“怕什麽,我還在呢。”


    杜泉剛想回一個笑臉,就見他打了個響指,指尖凝出一簇漂亮的火焰,那火竟是紫色,像田野中的紫羅蘭,又像是貝殼裏的紫珍珠。火焰撲向玻璃,在上麵凝出一枚類霜花型的符文。


    符文穩穩黏在玻璃上,並迅速蔓延出的紫色火紋將整個包廂都鋪滿。


    外麵的那些人忽然不動了,茫然的看著周圍,像是失了目標。杜泉眯眼看著他們的臉,忽然皺起眉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小結巴的彪悍人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旭沐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旭沐生並收藏小結巴的彪悍人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