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上路,依舊是由賀關指引方向。


    但他沒有讓徐百憂把車開到“壽蚨”門口,而是提前下了車。


    兩個人誰也沒說再見,賀關更是走得決絕,頭也不回,高大背影漸漸沒入夜色之中。


    徐百憂靜靜坐在車裏,目送他走遠。


    她需要為自己的苦肉計找一個解釋,也需要為自己的固執尋一個由頭。


    歸根結底,可能源自於她心底那點似有若無的悵然。


    徐百憂沒有給自己更多時間去分析這份悵然的成色,調轉方向,原路返回。


    *


    路口處,僻靜陰暗。


    一輛白色轎車仿佛幽靈一般忽然出現,不疾不徐地跟上了前方的黑色轎車……


    作者有話要說:  是不是有點懸念了?


    下章預告:


    賀關拿起手機,撥通了上麵的號碼,“喂,我是賀關。”


    那邊短暫靜默後,響起一道矜驕到有些刻薄的女聲,“你終於舍得聯係我了,賀關。”


    第18章 第十八朵花


    “壽蚨”能承包下三醫院的太平間,靠的是江茹玉的人脈和手段。


    那晚發生的火並,江茹玉雖然不在場,但停車場四周均安裝有醫院自用的攝像頭,對她而言,調取現場監控錄像並非難事。


    隻需找個遺失重要物品的理由,再打點關照一番,江茹玉便坐進了三醫院的中控室。


    賀關鑽進黑色轎車的一幕,被停車場出口附近的攝像頭實時捕捉。


    江茹玉得到的唯一線索是車牌號,不過車主信息屬於個人隱私受法律保護,無法進一步查詢。


    白天得到線索,晚上就和黑色轎車狹路相逢,江茹玉尾隨跟車的決定,幾乎沒有任何猶豫。


    她對車主的好奇,已經迫切到了必須強行介入的地步。


    十字路口,信號燈切換,紅燈亮起。


    本已緩緩減速的白色轎車,突然往前一搡,懟上前方黑色轎車的屁股。


    江茹玉抓起手機,推門下車,敲響黑車駕駛位的車玻璃。


    車窗落下,露出一張素麵朝天女人的臉。


    盡管女人看女人往往更為挑剔,但江茹玉對她的第一感覺仍是漂亮,過目不忘的漂亮。


    等女人下車,江茹玉搖晃著手機,表情慌張且充滿歉意,“抱歉,抱歉,我光顧著接電話,沒注意變紅燈了。”


    “沒關係,我先看看。”徐百憂說著走向車尾。


    打開手機電筒照明,兩輛車雖然首尾貼的瓷實,但刮蹭不算嚴重,目測也沒有變形。


    徐百憂拍完照,按處理流程對江茹玉說:“你也拍兩張,明天我們去交警支隊做責任認定。”


    “不用那麽麻煩了吧,是我的全責。”江茹玉彎下腰仔細檢查後,又道,“問題不大,我覺得也沒必要找保險公司定損。”


    徐百憂:“你的意思是私了?”


    “對,私了省事。”江茹玉指指她的手機,“我們加個微信。你直接把車送去4s店,修理費□□拍照發給我,我錢轉給你。可以嗎?”


    徐百憂不答,麵露疑色。


    “如果你信不過我,我先把錢轉給你,五千夠嗎?”江茹玉擎著手機,言辭懇切。


    徐百憂也不想工作日請假,於是道:“不用了,等車修好我把□□發給你。”


    達成共識,兩個人掃碼互加微信。


    徐百憂微信昵稱用的是真名,江茹玉默念一遍後,當著本人的麵,大大方方瀏覽她的朋友圈。


    一無所獲。


    也可能是被屏蔽了,江茹玉推測著,看向徐百憂,“我姓江,公司就在附近。而且這裏有天眼,我賴也賴不掉。”


    徐百憂的微信隻用於日常交流,朋友圈從來不玩,沒發過一條動態。


    她能猜到對方可能產生誤會,並沒有解釋,“我先走了,再見。”


    江茹玉忌諱說再見,誠懇地又跟她說了一聲抱歉。


    一個漂亮的,難以接近的女人,江茹玉在心中敲下定論。


    容易勾起男人的征服欲,同時,也容易激起女人的勝負欲。


    江茹玉唇角緩緩上揚,她是個生意人,向來喜歡做有挑戰的事。


    *


    新的一周來臨,亞洲象標本的製作,依然需要靠連日的繁重加班,向前推進。


    徐百憂忙到昏頭昏腦,深夜到家洗完澡隻想睡覺,總也不記得把金帶喙鳳蝶標本帶去單位。


    周五早起進工作間拿東西,她終於想起這事,一上班先把標本交到師傅金懷良的辦公室。


    已過知天命之年的金懷良是位八旗子弟,嗜茶如命。


    講究卻不多,隻喜歡用碩大的水果罐頭瓶,濃濃地泡上一杯苦丁茶。


    逢年過節,四個徒弟沒少投其所好,送師傅茶葉茶具。可他一概不收,笑說自己嘴巴不值錢,嚐不出好賴,又說這茶杯獨一無二,是老伴特意為他準備的。


    生活樸素,不追名逐利,金懷良從十七歲參加工作,一幹就是近四十年。


    前後進博物館的師兄弟們要麽晉升,要麽轉行,隻有金懷良在標本工場裏紮了根,一門心思埋頭研究、製作標本。


    任勞任怨,兢兢業業。


    教育四個徒弟,他也常用近兩年因推崇工匠精神而被炒熱的一句話——人這一輩,隻要能幹好一件事,就夠了。


    金懷良身體力行,是一位真正的匠人。


    在他麵前,四個性格迥異的徒弟,永遠都像挑不完毛病的小兔崽子。


    大徒弟孫學安於現狀,缺乏上進心;二徒弟李政有顆躁動的心,又太不安分;三徒弟熊定方性子綿軟,缺乏主見;小徒弟徐百憂呢……


    “幾個徒弟裏,屬你悟性最高,做出的標本真實自然,唯獨差了點靈動的美態。”金懷良放下標本,從亂糟糟的辦公桌上扒拉老花鏡,“你做的東西和你的性格一模一樣,用你們年輕人的話說,高冷。”


    師傅眼光老辣,徐百憂心服口服,點頭稱是。


    金懷良戴上眼鏡,“下個月底有場慈善拍賣會,你跟著我去。”


    師傅向來兩耳不聞窗外事,徐百憂有些詫異,“什麽拍賣會?”


    “有位藏家準備拍賣幾件自己珍藏的動物標本。”金懷良端起大茶杯,“其中有兩件是我做的,一隻藏狐,一隻禿鷲。禿鷲的製作你也參與了。”


    徐百憂有印象,那時她正式參與標本製作沒多久。


    製作禿鷲時,她被翅膀上的一對小骨頭弄得蒙頭轉向。怎麽也弄不清該怎麽擱,又不敢問師傅師兄。實在沒轍,她跑到肯德基買了對烤翅,拆解研究半天,才弄清楚。


    既然是珍藏,必屬精品,徐百憂也想大開眼界,“好的,師傅。要沒事,我先出去了。”


    “等等,有事。”


    金懷良喊住她卻沒後話,低頭吹散浮沫,慢吞吞啜飲,一口接一口。


    又摘下被蒸汽霧花的眼鏡,眯著眼踅摸東西擦鏡片。


    徐百憂隨身帶著麵紙,抽出一張遞去,“師傅,還有什麽事?”


    金懷良慢條斯理擦著鏡片,似乎不知該如何開口。


    徐百憂想起那個質疑她以貌取人的高校老師,試探地問:“是不是之前的相親對象對我的表現不滿意,讓您為難了?”


    “我有什麽可為難的。”金懷良這話講出來自己都不信,早被家裏老伴嘮叨煩了,“你師母嫌我隻抓你們的業務,不關心你們的婚姻大事。一把年紀,該操心的不操心,不該操心的卯足力氣使勁。她要再張羅著給你介紹對象,你不想去就直說,不必勉強自己。”


    徐百憂輕輕一笑,“好。”


    “忙去吧。我的筆呢……”


    鉛筆就夾在耳朵上,金懷良不記事東摸西摸,沒找著筆倒忽的想起什麽,朝門口的徐百憂道:“禮拜天到家裏吃飯,你師母給你們做水煮魚。”


    “好。”


    徐百憂不熱衷美食,隻對師母獨門秘製的水煮魚情有獨鍾。


    不是從何時起,每兩個月去師傅家,吃一頓師母親手烹飪的家常菜,已成為師徒五人的固定安排。以前,已婚的孫學總會攜家帶口去赴約,最近兩次,他都是獨自前往。


    現在母親住院,孫學一直請假照顧,不知老人家病情是否有所好轉。


    回到工場,徐百憂和兩位師兄相約,下班去三醫院探望老人。


    *


    賀關今天也在三醫院,確切地說,是三醫院的太平間。


    近些年來,大多數新建的三甲醫院已經取消了太平間的設置。


    三醫院成立時間早,仍將其保留。


    太平間位置設在醫技樓地下室,有專門的電梯直通,也可以從大樓東側的小門進入。


    考慮到中國人對死亡的避諱,殯葬公司的收殮車輛,則可以通過地下通道直接開到門口。


    太平間內部分前後兩個部分,三個房間。


    第一個房間是辦公室,第二,第三個房間是冷櫃室。


    自從“壽蚨”承包下這裏,辦公室值班人員全部換成了“壽蚨”的工作人員。


    幹這行的人,幾乎都需要闖“守太平間”這一關,這是消除對屍體恐懼最有效的方法。


    賀關當然不例外。


    值白班還好,一到夜裏值班,稍有點風吹草動,人稱“關三爺”的這位爺照樣會害怕。


    頭幾個月,沒少做惡夢自己把自己嚇醒。後來慢慢適應了,讓他在太平間看恐怖片都不成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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