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臘在雷諾得到了菲利普出事的消息。


    瑪麗安·貝爾打來了電話,她聽了幾乎急瘋了。


    “他傷得厲害嗎?”拉臘問。


    “具體情況,我們現在還不知道。他正在紐約醫院的急診室裏。”


    “我馬上就回來。”


    ※※※


    6小時後,拉臘到達醫院時,霍華德·凱勒正等著她。他看上去神情恍惚。


    “出了什麽事?”拉臘問。


    “很顯然,菲利普離開卡內基音樂廳時遭到了搶劫。人們發現他倒在街上,不省人事。”


    “傷得多重?”


    “手腕被割了一刀。大夫給他用了大量鎮靜劑,這會兒醒過來了。”


    他們走進病房。菲利普躺在床上掛水。


    “菲利普……菲利普。”仿佛是拉臘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呼喚他。他睜開眼睛。模模糊糊看見拉臘和霍華德·凱勒站在眼前,好像每個人都是兩個身體似的。他口發幹,感到頭昏眼花。


    “出了什麽事?”菲利普咕噥道。


    “你受傷了。”拉臘說。“不過很快會好的。”


    菲利普朝下看看,見他左手腕上嚴嚴實實地打著繃帶。記憶一下子潮水般湧來。“我……我被人截住了。那人搶去了我的錢包和手表……然後他……割開了我的手腕。”他吃力地說。


    凱勒說:“劇院看門人發現你躺在街上。你流了不少血。”


    神誌完全清醒了,菲利普又看看他的手。“我的手腕……他割開了我的手腕……傷得厲害嗎?”


    “我不知道,親愛的。”拉臘說。“不過肯定會好的。大夫看你來了。”


    凱勒再次安慰說:“如今大夫什麽都能辦到。”


    菲利普又迷迷糊糊想睡了。“我對他說,你想拿什麽就拿去吧。他不該傷害我的手腕。”他嘟噥道。“他不該傷害我的手腕……”


    ※※※


    兩小時後,丹尼斯·斯坦頓大夫走進了菲利普的病房。菲利普一見到他臉上的表情就知道他要說什麽了。


    菲利普用勁吸了口氣。“告訴我實情。”


    斯坦頓大夫歎口氣。“恐怕沒什麽太好的消息告訴你,阿德勒先生。”


    “糟到什麽程度?”


    “屈肌腱被割斷了,因此你的左手將失去活動能力,還將留下終身殘疾。此外,正中神經和尺骨神經都受了損傷。”他邊說邊在自己手上比劃著。“正中神經連著拇指、食指和中指,尺骨神經與無名指和小指相連。”


    突如其來的絕望吞沒了菲利普,他緊緊閉上兩眼。過了一會,他開口說:“你是說我……我將永遠不再能用左手了?”


    “是的。事實上,你活下來就是萬幸。誰幹了這種事,都會連動脈也要一道切斷的。你流了那麽多血竟然沒死,真是奇跡。重新縫合你的手腕用了60針啊。”


    菲利普絕望地問:“天啊,難道你一點辦法都沒有?”


    “是的。我們可以給你植入一個人工裝置,你的手就可以活動活動,但那是非常有限的。”


    他還不如殺了我。菲利普痛不欲生。


    “你的手開始痊愈時,會很疼的。我們會給你用些藥控製一下。不過,你放心,疼痛會逐漸消失的。”


    真正的痛苦不在這,菲利普心想,真正的痛苦不在這。他被一個噩夢攫住了,沒有逃脫的可能。


    ※※※


    一位偵探到醫院來見菲利普。他站在菲利普床前。他是那種老一輩偵探,五十七八歲,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眼睛裏是那種見多不怪的神情。


    “我是曼奇尼中尉。很遺憾出了這種事,阿德勒先生。”他說,“真是太糟了,他們怎麽偏偏就沒弄斷你的腿。我是說……要是非得發生這種事……”


    “我知道你的意思。”菲利普沒好氣地說。


    霍華德·凱勒走了進來。“我在找拉臘。”他看見了陌生人。“噢,對不起。”


    “她就在附近什麽地方。”菲利普說。“這位是曼奇尼中尉,霍華德·凱勒。”


    曼奇尼端量著他。“你看上去麵熟。我們見過麵嗎?”


    “我想沒見過。”


    曼奇尼突然麵露喜色。“是凱勒!老天,你過去在芝加哥打過棒球。”


    “是的。你怎麽……”


    “有年夏天,我當過一陣白襪頭隊的外場守場員。我至今還記得你的曲線球和進球時的手法變換。你本可以在棒球上大有作為的。”


    “可不是嘛。喔,要是你不介意……”他看看菲利普。“我到外麵等拉臘。”說罷,便出去了。


    曼奇尼轉身問菲利普:“你看沒看清楚襲擊你的那個人?”


    “是個白人男子,塊頭很大。身高大約6英尺2,體重約摸150磅。”


    “要是再見到他你能認出他嗎?”


    “能。”那張臉他死也忘不掉。


    “阿德勒先生,我想請你辨認幾張嫌疑犯照片。不過,坦率地說,我認為這是浪費你的時間,我是說,這未必是一次高技術犯罪。全城搶劫犯成百上千,除非有人當場逮住他們,否則他們通常都是溜之大吉。”他拿出筆記本。“他搶走了些什麽?”


    “錢包和手表。”


    “什麽型號的表?”


    “皮亞傑。”


    “有什麽明顯特征嗎?比方說,有沒有刻什麽字?”


    那表是拉臘送給他的。“刻了,在表殼的背麵,刻的字是‘謹贈菲利普,拉臘。’”


    曼尼奇中尉做了記錄。“阿德勒先生……我得問問你,你以前見過這個人嗎?”


    菲利普抬起頭,吃驚地看著他。“見過他?不。為什麽問這個?”


    “我隻是奇怪。”曼奇尼收起筆記本。“好吧,我們設法查查看。你很幸運,阿德勒先生。”


    “真的?”菲利普的聲音裏充滿了苦澀。


    “真的。這座城市每年要發生數以千計的搶劫案,我們通常是花不起時間來處理這些案子的。碰巧我們上尉是你的樂迷,他收集了你所有的唱片。他打算想盡一切辦法也要抓獲那個傷害你的混蛋。我們將把關於你的手表的詳細說明散發到全國各地的寄售商店。”


    “要是你們抓住了他,你認為他能還回我的手表嗎?”菲利普淒楚地問。


    “什麽?”


    “沒什麽。”


    “等著我們的消息。祝你愉快。”


    ※※※


    拉臘和凱勒正在走道裏等著偵探。


    “你說你想見我?”拉臘問。


    “是的。我想問你幾個問題。”曼奇尼中尉說。“阿德勒太太,你知道你丈夫有什麽仇人嗎?”


    拉臘蹙起眉頭。“仇人?不,幹嗎問這個?”


    “有什麽妒嫉他的人嗎?譬如另一位音樂家?有沒有什麽人想傷害他?”


    “你說到哪裏去啦?這不過是街頭行竊,難道不是嗎?”


    “坦率地說,這不像普通的搶竊,他拿了你丈夫錢包和手表,然後再劃傷了他的手腕。”


    “我不明白這有什麽不一樣……”


    “除非是故意,否則沒道理那麽做。你丈夫根本沒有反抗。要是個酒鬼倒有可能幹出那種事,可是……”他聳聳肩。“我會和你聯係的。”


    他們看著他走開了。


    “天哪!”凱勒說,“他認為這是蓄意傷害。”


    拉臘臉色發白。


    拉臘看看他,慢聲慢氣地說:“我的天!是保羅·馬丁的人!可他為什麽要幹這種事?”


    拉臘差點說不出話來。“他……他這麽幹,或許是為了我。菲利普老……老不在家,保羅總是說那……那不對頭,還說得有個人找他談談。噢,霍華德!”她一頭撲倒在他肩上,極力將淚水往肚子裏咽。


    “那個狗雜種!我早就警告過你要離他遠點。”


    拉臘用力吸了口氣。“菲利普會好起來的。他必須好起來。”


    ※※※


    3天後,拉臘從醫院裏把菲利普接回了家。他臉色蒼白,神情恍惚。瑪麗安·貝爾正站在門口,等著他們。她每天都到醫院看望菲利普,給他送信件去。慰問信和慰問卡從世界各地源源不斷地湧來,心神被攪亂了的樂迷們的電話不斷。報界則以此大做文章,譴責紐約街頭的暴力行為。


    ※※※


    拉臘正在圖書室,突然電話鈴響了起來。


    “是你的。”瑪麗安·貝爾說,“一個叫保羅·馬丁的先生打來的。”


    “我……我不想和他說話。”拉臘說。她站在原地,身體忍不住就要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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