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之很多事還沒緩過神來, 實在沒心情你儂我儂, 遂拒絕。


    為此賀猙還很不滿, 別過頭哼道:“果然女人就是麻煩, 明明是你說要我多征求你意見,照做了又嫌我不知檢點!”


    夏露扒拉了一下他剛吹幹的頭發,手感有些倔強的粗硬,不如他化出原形時的皮毛那般光滑柔軟。她淡淡回擊:“既然覺得女人麻煩,那你就不要和我談戀愛呀。”


    “麻煩我也認了。”賀猙抱臂靠在床頭, 還是一臉的鬱色, “求偶是萬物的本能,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我多說了, 感情的事順其自然, 不要這麽著急。”夏露去隔壁衣櫃裏取了件睡袍過來,將它遞給賀猙,“來, 穿上。”


    “不穿,熱。”賀猙扭過頭,沉沉道。


    “還是穿上吧。”夏露勸道,“上章就因為你不好好穿衣服睡覺,導致被和諧了。”


    賀猙拿起那件薄薄的睡袍往肩上一披,不情不願地穿上。


    夏露看到了擱在床頭櫃上的墜子, 那是賀猙送她的結緣信物。串墜子的鏈子已經斷了,夏露拿著那顆小小的三菱錐黑墜子看了看,心中湧上很多思緒,舒了口氣說:“明天我去看看有沒有合適的繩子,將它重新串一下。”


    “老狐狸的店裏有長生繩,結實耐用能護身,明天我給你取根過來。”久等不耐,賀猙問,“還不來睡?”


    夏露搖頭,彎腰在櫃子裏翻找:“等會兒吧,不困。”


    因為白天休息夠了,晚上就比較精神,反正睡不著,夏露就翻出了好久沒用的橡皮章工具,一股腦攤在書桌上,竟然開始慢慢悠悠地刻起章子來。


    賀猙幽怨中又夾雜著幾分心塞,心想:既然睡不著就應該做點有助睡眠的運動,她刻橡皮章算怎麽回事?就這樣把自己幹晾在一旁?


    《戀愛指南》上說好的互通情意後乘勝追擊,春暖花開呢?


    他孤枕難眠了片刻,索性也翻身下床,搬了椅子坐在夏露身邊,聲音明顯不悅:“大晚上的,幹什麽這是?”


    “刻章,之前給小孩兒刻的花樣都看膩了,重新刻兩個。”說著,夏露瞄了百無聊賴的賀猙一眼,知道他心裏不耐煩得很,就笑道,“你也試試?我教你,有興趣嗎?”


    反正也是閑著,賀猙伸手撚了把小刻刀在指尖把玩,裝作輕描淡寫的樣子道:“哄小孩的把戲。”雖然嘴上嫌棄,但他到底還是選了塊橡皮跟著夏露學習起來。


    “選好你想刻的花樣,用玻璃紙描好圖,再將描好的草圖覆蓋在橡皮磚上壓一壓,留下圖案……像這樣。”夏露取下玻璃紙,一隻帶著墨鏡的小狗卡通圖案就留在了橡皮磚上。她又拿起小刻刀切去橡皮多餘的棱角,斜刀將留白處劃去,“你刀工比我好,這樣把空白處劃去,隻突出線條和該上色的地方就行,很簡單的。”


    這樣簡單的活不需要學都會,賀猙根本沒聽夏露在說什麽,視線全部被她握著刻刀靈活翻轉的纖細手指吸引,真想親吻她白皙帶粉的指尖,看看是不是帶著花瓣一樣的香味。


    “……學會了嗎?”夏露打斷他的遐想。


    賀猙收斂神色,點了點頭,拿起描圖用的鉛筆在指尖一轉,躍躍欲試。


    “你想刻什麽?要不要我給你搜個圖?”夏露問道。


    “不用。”說話間賀猙已經落筆,在玻璃紙上唰唰唰地描繪著什麽,睡衣領子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敞開,一副胸有丘壑的模樣。


    夏露想要看他在畫什麽,賀猙還不肯,搬著椅子躲遠些,側身對著她坐在書桌的最左端,神神秘秘的不知道搗鼓什麽圖案。


    還嫌棄刻橡皮章幼稚,自己就跟個小孩似的。


    夏露笑了聲,不再管他,專注於自己手上的活計。


    兩個人安安靜靜相處的時候,時間仿佛變得格外快,屋內暖黃的燈光下,隻聽得見轉動橡皮磚所發出的細微摩擦聲。


    夜已經深了,到了夜行性妖怪狂歡的時候,有什麽巨大的影子掠過月光,帶起陰風陣陣,遠處間或傳來幾聲蒼狼的嚎叫,拉長嗓子,格外淒涼。夏露已經對這些見怪不怪了,隻起身關了窗戶,將桌上被風吹亂的玻璃紙收拾好,轉頭一看,賀猙已經落下了最後一筆,輕輕吹了吹橡皮碎屑,似乎對自己的作品十分得意。


    手機上的時間已經顯示是淩晨十二點,夏露抻了個懶腰,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裝作不經意地去瞄賀猙手裏的橡皮章,問:“刻了什麽?給我瞧瞧你的手藝。”


    賀猙一共刻了三個圖案,每個都隻有三指來寬,光看線條是很清晰幹淨的,就是不知道刻的是什麽花樣。


    摩挲著手中的作品,賀猙忽的笑了聲。


    他很少笑的,除了陰笑、冷笑、嘲笑,還是第一次露出這樣張揚明朗的神色來,鋒利的眉目都軟化似的溫暖,以至於夏露怔了怔,對他手裏的印章越發好奇:“到底刻了什麽,把你樂成這樣?”


    “印泥給我。”賀猙說。


    夏露把自己珍藏的彩色橡皮章印泥都拿了出來,又鋪開白紙,說道:“要什麽顏色,你自己挑。”


    賀猙果不其然挑了自己最愛的黑色。


    仔細地給印章線條上拍上印泥,賀猙拿起自己的第一個作品印在白紙上——是個線條簡單稚嫩的簡筆畫,勉強可以看出是個齊肩頭發的女孩和一隻蹲坐的大貓,豆豆眼的女孩伸長蚊子嘴去親大貓的臉頰,兩人之間還有一顆愛心冒出。


    夏露直接忽視了印章圖案中所透露的瘋狂暗示,忍著笑點頭,“不錯不錯。”


    賀猙挑著眉梢,洋洋得意,又將二號作品印在紙張上——這次更直白,大黑貓趴在豆豆眼女孩的身上做瑜伽。


    “……”夏露甚至能感覺到賀猙灼灼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燒得人心發慌。她調開視線,故意曲解,“嗬,你還會刻瑜伽教程?”


    賀猙倏地冷峻下來,最後使出殺手鐧,拿出作品三號印在‘瑜伽教程’下——是三個字……


    嫁給我。


    刻出來的字幹淨利落,橫是橫豎是豎,宛如機器打印,看得出他刻得很細致認真,那麽多邊邊角角都刻幹淨了,足以見得他大概是拿出了畢生的耐性。


    夏露真是被他這行雲流水的一套給整懵了,盯著那三個字許久,才啞然失笑道:“青出於藍啊。”


    “你知道是什麽意思。”賀猙篤定道。


    “嗯,我知道啊。”夏露托著下巴,手指來回摩挲著紙上的圖案文字,垂下眼睫笑道,“哪有你這樣的,用橡皮章求婚?”


    “這次隻是演習,讓你有個準備。”賀猙將那三枚少兒不宜的印章推到夏露麵前,獻寶般說,“送你了。”


    夏露欣然收下:“行,我一定珍藏。”


    兩人鬧了這麽會兒,時間也不早了,就各自收拾好,掀開被角躺在床上。


    賀猙自己備了枕頭,和夏露並肩躺一起。夏露猶豫了一會兒,到底沒舍得趕他走,隻伸手按熄了床頭的燈。大概還是不習慣和別人一起睡,她最開始是背對著賀猙的,總覺得麵對麵會很肉麻。


    可是側躺著的姿勢不太舒服,且賀猙體溫比她高,背後他存在的地方像火爐一樣燙。她想換個姿勢,又怕驚擾到賀猙。遂閉著眼等了會兒,直到身後沒了動靜,她才緩緩調整姿勢仰麵平躺。


    誰知一扭頭,就對上了賀猙清冷深邃的眼睛。


    他竟是一樣沒睡著,而且,還不知以這樣的姿勢看了夏露多久,很安靜,想來也是怕打擾她休息。


    反正都沒睡著,夏露反而放鬆了些,將手從被子裏伸出來,輕聲道:“我有幾句話想對你說。”


    黑暗中,賀猙幾乎立刻回答:“你說。”


    薄薄的月光灑在窗台上,像是一層輕紗。夏露看著賀猙發亮的眼睛,想了會兒措辭才道:“無論我這輩子有多長,無論將來發生什麽,你都不要傷害自己,能做到嗎?”


    有時候,賀猙真的很佩服夏露的敏銳度。


    她看似雲淡風輕的,其實很多東西都看在眼裏,比如此刻他縈繞於心的心事。


    見賀猙不說話,夏露又輕聲補充:“戚流雲說,我可以帶著記憶轉世,如果實在沒有別的法子——我是說萬一,不管我將來去哪兒、不管我成了誰,我都還是那個愛你的夏露……所以,我不希望你做傻事,你答應我好好過日子,不折騰自己不折騰別人,我才能放心把自己交給你。”


    有些問題橫亙在兩人心裏,遲早要麵對的。


    賀猙閉上了眼睛。


    夏露側身麵對他,伸手摸了摸他英挺的鼻梁和鋒利的眉目,說:“答應我呀,賀猙?”


    她放軟聲音說話,賀猙是沒法子拒絕的。他按住夏露的手,將她的指尖包在掌心,許久,喉結上下動了動,才啞聲說:“……好。”


    “我也會努力的。”夏露輕聲說著,將臉埋入了他懷裏。


    賀猙吻了吻她的頭發,眸色一片夜的深沉。


    一夜安眠。


    早晨醒來,夏露和賀猙並肩擠在盥洗台前,一起對著鏡子刷牙,一起咕嚕嚕吐水,一個麵無表情,一個風輕雲淡,也不知是誰先破了功,浴室裏傳來兩聲起伏的低笑,美好的一天拉開帷幕。


    洗了臉,夏露拍著臉上的精華液下樓,問賀猙:“說起來,我好像從來沒見你刮過胡子。你都不長胡子的嗎?”


    “妖怪的生長周期和人類不一樣,再說皮囊是化形出來的,有沒有胡子可以自行控製。”賀猙端著一杯熱水走過,看著夏露問,“你喜歡我有胡子的樣子?”


    夏露想象了一番他胡子拉碴的畫麵,打個顫搖頭說:“還是不了,這樣挺好。”


    她紮起頭發去廚房做早餐,賀猙跟在她身邊打下手。磕了兩個雞蛋進煎鍋,想起什麽,夏露問道:“對了,你之前說你在學理財?”


    “嗯。”賀猙往鍋裏丟了把米線。


    “有什麽方向嗎?”她舉著鍋鏟笑道,“現在這社會養媳婦可難了。”


    “買點股票試試水。”賀猙道。


    “股票啊,那就是個坑,當個消遣就行,不要陷進去了。”


    “等會兒你幫我選幾家。”


    “咦,為什麽是我?”


    “你手氣好,敗了也不要緊,就當給你玩玩。”


    “又手癢想燒錢了?”夏露笑道,“我也不太懂,可以給你看看,但提不了什麽專業的建議。不過,我倒覺得可以開個寵物美容館,兼寵物寫真之類的,現在最燒錢的人群除了女人小孩,就是養寵一族了……你覺得呢?”


    第65章


    大都市的年味兒並沒有往常那麽濃, 人類到了初七八就要陸續投入繁重的工作中,螻蟻般忙忙碌碌維持著社會的運轉, 根本沒時間享受新年的餘韻。


    為了避免引起人類的恐慌, 白天一般禁止在人類社會使用靈力, 所以賀猙帶著夏露轉了兩趟地鐵和公交, 才到達城郊的古巷區。


    從長了兩棵歪脖子棗樹的巷口進去, 如同穿過一層看不見的屏障,頭發絲有一瞬過電般的輕微酥麻感。夏露不禁打了個顫,環顧了一番靜悄悄看不到盡頭的小巷子,問道:“那狐狸的店鋪,就在這裏麵?”


    賀猙走在她前麵兩步遠的位置, ‘嗯’了聲, 說:“這裏又叫‘狐狸巷’,我還沒被鎮壓前就存在於此了, 住著大小幾十隻狐狸, 除了研究販賣些法器外,還是全國狐狸精的聯絡處,那些遭了難、犯了事或者沒錢用的狐狸, 都會來這尋求老狐狸的幫助。”


    夏露真沒想到除了妖怪聚集的小區外,還有這麽一個神奇的地方……這世上到底還有多少未知的力量?


    走了大概有五六分鍾,就看到了一扇古香古色的朱紅色大門,門上既不張門神圖也不貼福字,而是畫著兩張狐狸圖騰的畫像,簷下掛著兩盞朱紅如血的燈籠, 燈籠上依舊有狐狸圖騰,看上憨態可掬中帶著幾分神秘色彩。


    門吱呀一聲開了,有個燙著大卷的旗袍女子風姿綽約地走了出來,紅色高跟鞋踏在階上發出踢踏踢踏的清脆聲響。見到賀猙,女子狹長的眼睛一眯,‘喲’了聲,紅唇揚起一個笑來:“賀大人啊?許久不見,您真是越發威武帥氣了!今兒怎麽有時間來我們這狐狸窩啦?”


    賀猙的臉色比屋簷上倒掛的冰棱子還要冷,絲毫不理會旗袍女子的搭訕,隻微微側首望向身後慢吞吞跟著的夏露,低聲道:“離我那麽遠幹什麽?跟上。”


    夏露不緊不慢地上前兩步,與他並肩站著。


    賀猙依舊不太滿意,伸臂握住她的手揣在自己的上衣口袋,宣誓主權般與她五指相扣,這才鬆了緊皺的眉頭,心滿意足地哼了聲。


    夏露望著階上有些尷尬的女子,小聲問:“她就是這家店的老……板嗎?”本來想說‘老狐狸’,但似乎不太禮貌,隻好中途改口。


    她這聲音壓得很低,誰知那女子卻聽力靈敏,攏了攏罩在身上的狐狸絨大衣,笑著說:“小妹妹說笑了,我不過三四百年道行,萬萬擔當不起‘老板’的稱號!”


    看著賀猙與這人類女孩姿態親密,女子訝然之餘又有幾分惋惜,知道一眾女妖這輩子也沒機會高攀了。她笑歎道,“哎呀,真是稀奇!賀大人竟會對一個人類女孩動情,原先她們傳得風言風語時我還不信,今日算是不得不信了。我們老板今日剛巧在呢,您快帶著這位姑娘進去吧,可別凍著她了。”


    說著,女子眯著狐狸眼一笑,踏著紅色高跟鞋離去。


    夏露在口袋裏捏了捏賀猙的指節,笑著問:“賀猙,那些女妖精都挺好看的呢,你為什麽從來不喜歡她們啊?”


    賀猙乜了她一眼,反問:“你們人類男人中會甜言蜜語、溫柔攻勢的也不少,像那什麽俞皓,你為什麽不喜歡他們,要喜歡我這個脾氣暴躁還不會掙錢的妖怪?”


    這麽說來,好像也是哦。


    夏露意味深長地一笑,說:“大概因為我眼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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