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螢:“???”


    魏淩妃:“???”


    任春絲毫不知道,自己不但正在某位“屍祖”前班門弄斧,還大言不慚要搶別人的徒弟。


    【這死ㄚ頭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她們南蘆煉屍是竊取太陰煉形術的殘卷,煉屍魄卻不渡其怨氣,不過是永遠聽令於主人的行屍走肉,我的屍解煉形才是真正脫胎換骨的仙術!死ㄚ頭還想教人!這南蘆邪修當真“毀人不倦”!】


    魏淩妃氣到開始亂用成語,唐螢死死盯著門口,急躁道:“請師父教我!”


    唐螢這聲師父同時落在任春和魏淩妃耳底都無比受用。


    任春拉著唐螢來到傅蓮屍首麵前,看著這個一臉傻楞的新弟子,總歸是自己第一個徒弟,便暗暗決心要好好傳授其邪術之奧妙。


    最好是能把這正派女修拐進黑水澤,讓九極門顏麵掃地,也不枉自己頭次出來這一趟。


    “乖徒兒,你既給予活屍第一滴血,他理當眷戀你的陽氣,你要使喚他,隻需以精血為引……”


    【沒臉皮的死ㄚ頭胡說八道!他屍魄精華早已存於你識海之中,與你異體同魂,你隻需要用陽氣製煉他,他自會任你指揮。】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句,一個本宗,一個邪宗,也虧唐螢心細如塵,很快梳理其中大同小異之處。


    她咬開指頭,將血滴入徐徐燃燒的屍油燈,血中陽氣自能引屍。


    任春還擔心著唐螢半路趕鴨子上架,就見油燈吞下唐螢的血珠後,立刻迸出激烈的響應,青金色的星火噴吐不絕,燦爛若孔雀開屏。


    少年活屍猛地坐起,妖目燁燁,正似唐螢身前的兩盞燈火,與此同時,阻隔的木門砰地成了滿地碎片,伴隨著骨骼似昆蟲枝節的扭動聲,那條人頭蜈蚣順著牆壁爬入地下室。


    “唐螢妹子,你看好,接下來……”


    沒等任春說完,隻見少年活屍飛身而上,一下就到了那人頭蜈蚣麵前。人頭蜈蚣的首頭睜著暴血的雙目,立刻張口欲咬下少年的頭顱,但築基乃踏入修門的界線,築基修士的身體早已異於常人,乃是區區凡人活屍可以損壞。


    少年活屍的肩膀落下幾顆碎牙,人頭蜈蚣一愣,他不急不緩地伸手,一掌就捏暴了蜈蚣的頭顱,瞬間血肉橫飛。


    任春看得目瞪口呆,她自然不知道自己的煉屍術已經被某位屍祖修正為純正的太陰之法,隻當這個煉氣女修有做邪修的天份。


    她如獲至寶地看向唐螢。心想沒帶回一具好活屍,但從正道拐回一個好徒弟,爹爹肯定也會以她為榮,說不定還會免去她逃家之罪。


    任春重新打量唐螢,彷佛看到了什麽值錢的寶貝。


    唐螢這邊卻是大氣不敢出。


    少年活屍紅衣翩然,纖瘦的身影彷佛隨時會燃燒成灰燼而去。


    本來在識海底下潛伏的陰靈隱約有所異動,唐螢不敢大意,再度運轉起魏淩妃剛才傳授的太陰法訣,維持神識澄澈清明。她知道自己還沒有完全煉化傅蓮的怨氣。


    任春見唐螢麵色微白,便掏出幾顆靈丹要給好弟子補一補,卻突然地麵一震,手上的靈丹差點不穩。


    碰!


    聲音明顯是在地麵,透過外頭的井口,又傳入狹窄的井道,鳴鳴的回音伴隨著惡臭充塞地下室,彷佛巨人打嗝,震得地下二人惴惴不安。


    【來了!】魏淩妃聲音緊繃。


    人頭蜈蚣就如凶屍的法寶,在感應到其被破壞後,凶屍很快就找了過來,眼下就似甕中捉鱉,她們無法逃走,隻能正麵應戰。


    傅蓮還站在門口,腳下是人頭蜈蚣的屍首,門口卻突然伸出一隻畸形駭人的巨手,青紫色的皮膚半爛半紅,巨手一下扼住了傅蓮的脖子。


    “竟能把行屍養成這樣?”任春大驚失色。


    那頭凶屍是鬼姑用蕭家村民的屍首和屍魄煉化而成,鬼姑不知費了多少靈珠,又讓他吃了不少修士,眼下的凶屍可不能和一般的行屍相提並論,雖一時半晌沒有扭斷少年活屍的脖子,卻也暫時製住了對方的行動。


    “唐螢,你快讓他掙脫!!”


    任春見傅蓮沒有動作,趕忙催促唐螢,卻見唐螢額冒汗珠,嘴唇青白。


    唐螢雖然試著操控傅蓮掙脫,但她突破不久,境界一次上升太快,心境還沒穩固,眼下識海內又是一陣波濤翻攪、黑霧升騰。


    任春咬牙。其實隻要還沒進階成屍魃,這種行動遲鈍、毫無靈智的活屍隻需用火符對付,燒個他屍骨無存即可。


    但現在唯一的井口堵著一個巨大的活屍,她們此刻放火無異於要同歸於盡,白給那具活屍當陪葬。


    眼下的希望隻在唐螢身上。


    “唐螢,我為你護法,你加把勁阿!”


    一股陰柔的靈力灌入體內,瞬間黑霧微散,唐螢腦內半混半清,不安份的黑影在識海下浮沉著,一對血月倒映其上,死盯著神識的光芒忽強忽弱,欲伺機而動。


    魏淩妃聽狀況不對,神識化作一隻水鳥,盡可能不幹擾唐螢,小心遁入識海,


    她一進入唐螢的神識,就見本該澄亮的識海烏雲密布,四周幻像重生,竟是憑空生出好幾雙血光閃爍的紅眸,眸中有譏諷、憤恨、怨毒、哀慟,貪嗔癡恨,人間惡性無一不在,還不斷增加,無數密密麻麻的眼珠一下就布滿唐螢的識海。


    【唐螢,莫要執迷不悟,你心魔已成!還不快給本尊省悟過來!】


    極力隱藏的傷口被用力扒開,被魏淩妃這一聲重喝點破,唐螢頭痛欲裂,腦袋瞬間清明。


    她猛地睜開眼,突然間,所有吵鬧聲都消失了,她像是被人赤身丟入冷水桶,意識從未如此清楚,皮膚似直接貼在冰冷的刀刃上,清楚到令人覺得疼痛。


    四周一片淨白,沒有任何幹擾,隻有她,和另一個人。


    胸口血花迸裂,妖眸勾著丹砂的紅,那人是這裏唯一的顏色,


    麵容姝麗蒼白的少年就這樣安靜地的看著唐螢,血色的眼底彷佛永遠停留在死去前的風景,強烈的愧疚和自責幾乎瞬間模糊了唐螢的雙眼,


    “傅蓮……”


    是的,唐螢的心魔名叫傅蓮,那個為救她而死的少年,哪怕死後也不得安寧。


    無論魏淩妃的屍解成仙說得再怎麽好,唐螢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她為求活命,擺弄著恩人屍體的事實。


    唐螢哭了。


    是的,她想活下來,她好想活下來,她不想落入和傅蓮一樣的結局。


    從踏入死地後,少女便極力武裝自己、逼迫自己,學著做那些他人故事裏的主人公。


    她必須勇敢、果斷,並且絕不能犯錯……但在麵對心魔這一刻,所有偽裝淪為無用,她像一隻禿了毛的山雞,看著滿地可笑的狼藉,終於承認自己的脆弱。


    她渴望活著,卻又鄙視苟活的自己,反複掙紮的矛盾悄悄生根,終於在少年屍變的那一刻徹底結果,最後心魔以傅蓮的模樣悄然誕生。


    “傅蓮”看著她,似乎在等她的答案。


    唐螢強迫自己看入少年的妖目,強迫將自己整個人浸入那片血海,那是她百般不願意麵對的回憶,卻也支撐她到現在的一切,最濃豔的色彩隻為了掩飾最清楚的答案。


    紅色,滿眼的紅色,死亡的顏色,她又回到了那一刻,在少年咽下最後一口氣時,她蹲下身,以為會從對方臉上看到不甘、怨恨、恐懼。


    但,什麽都沒有,他像是睡著了。


    “我不會把你丟在這裏。”


    明明嘴巴沒有動,她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我要帶你回九極門。”


    是的,不管變成什麽樣子,我也要帶你回去。


    所以,無論如何,我都要活下來,我要將你帶回去。


    他並非心魔,而是承諾,是交付的生命,是少年親手交予到少女手上的希望。


    少女豁然開朗。


    唐螢的身體在這一刻重獲自由。


    她終於毫無遲疑,大步走向那心魔化成的少年,隨即屈膝一跪,連嗑三個響頭:


    “青蓮少君,我唐螢以心魔起誓,若無法助你屍解成仙,我必當自盡,以了卻與你的因果。”


    不再以獨活為恥,她要帶著傅蓮一起活下去,從今開始,異體同魂。


    “傅蓮”的眼底的血色退去,亦如少女的識海逐漸澄亮,滿空的眼睛露出安然,一雙雙閉上並消失。


    唐螢的神識重新凝聚,在識海下潛伏的黑影似有所感,幽黑的魚尾不再翻攪波浪。


    少女識海溫暖如陽光,一雙躁動的紅眸將那絲光芒收入眼底,終於緩緩閉上,安穩沉睡。


    第十三章 百鬼蠱(十一)


    唐螢麵色轉好。


    任春感覺到對方體內的靈力消漲,心知少女方才想必有所突破,但她完全沒心情道賀,焦急地在少女身旁催促:


    “還不醒?你情郎的腦袋快被扭下來了!!”


    話音剛落,門口被掐住脖子的少年活屍立刻有所動作。


    隻見少年活屍緩緩伸出右手,按在那隻掐著脖子的大手上,然後輕鬆一轉——凶屍的手掌彷佛摘落的熟果,青紫色的皮膚腫脹**,被隨意棄置在地上。


    紅衣烏發,身姿修美,蒼白到毫無血色的少年宛如豔色修羅,一動即是地獄。


    任春終於鬆了一口氣,這才是築基修士的活屍應該有的水平。


    失去手臂的凶屍凶性大發,半個身子幾乎快擠進來,肉瘤組成的大腦袋朝傅蓮齜牙咧嘴,惡臭撲鼻,少年活屍自然不可能有半分動搖。


    傅蓮又伸出右手,這次對準凶屍自投羅網的腦袋。青紫色的長甲直接插入額心,凶屍立刻發出似人非人的哀嚎,但他嘴張一半立刻變形成無法言語的模樣


    隻見凶屍腦袋上的肉瘤快速腐爛,青紫的皮膚更是像熟到發爛的水果,一層層剝落,最後整顆腦袋便似太陽下的融雪,很快融化得隻剩半邊骨架。


    “好厲害的屍毒阿。”看著滿地的屍水,任春吞了吞口水,不知是在害怕還是渴望。


    最後她還是按耐不住,偷偷用手帕吸了一些,打算帶回家粹取上品的屍毒,所以任春錯過了那一幕。


    傅蓮沒有立刻收回手,橫在半空的右手上,青色的指甲捏著一顆圓滾澄亮的黑珠子。


    少年活屍盯著黑珠子,時間久到彷佛真的在思考什麽,在唐螢睜開眼那一刻前,傅蓮將珠子扔入口中,吞腹下肚。


    “失算了。”


    凶屍一死去,做為活屍主人的鬼姑自然感應到。她卻沒有之前怒氣衝衝,反而好整以暇半靠著香案,著實讓珍寶架上的怨靈們鬆了一口氣。


    案上擺著一個三足雙耳的小香爐,銅胎釉彩,精致異常,銅蓋上棲息著一隻奇獸,頭如獅虎,頂上龍角,竟是一隻避邪鎮墓獸。


    清雅的香氣從獸鼻獸耳中徐徐散出,鬼姑輕倚香案,手上執著一枝小刻刀,忙碌之餘,又無比諷刺地享受著鎮墓獸吐出的香氣。


    徐徐蓮香,隱約帶著一絲稚嫩青澀。


    鬼姑滿足輕哼,又給手上的東西加了幾撇。


    就算有老祖幫忙,煉成上好的活屍又如何?小子的三魂在她這,有的是方法整死那煉氣期ㄚ頭。瞧,這不就完成了。


    女子將手上的東西往案上一放,隻見玉胎瑩白,肚腹泛出幾縷碧帶,上好的白玉帶綠在巧手雕琢下生出滴翠般的蓮瓣。


    那是一個白玉刻以青蓮紋的鼻煙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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