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司岸掐滅煙,站在原地等了會兒,會場裏沒有人再出來。


    他煩躁的嘖了聲,在心裏罵了自己兩句後跟了過去。


    推開休息室的門,才發現她連燈都沒開。


    他開了燈,幾乎是一瞬就看到了她,那抹露在外麵的裙擺實在惹眼。


    又看見裙擺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正一點點往裏縮。


    這女人平時看著挺機靈的,怎麽有時候傻得這麽可愛。


    沈司岸幹脆陪她玩起了扯裙擺的幼稚遊戲。


    結果看到她紅著眼睛,睫毛上沾著水,可憐巴巴的小模樣。


    他小時候聽過很多童話故事,雖然沈司岸本人不屑這種虛無縹緲的故事,但他還是記住了不少經典的場景。


    可那些場景再經典,終究不過是人們幻想出來的。


    公主蹲在他麵前,裙擺向外鋪散,而她本人就像是被偌大的花瓣捧在花心中,予他綻放。


    到如今才信了,原來童話故事裏說的那些,也不全是假的。


    心裏有什麽東西在悄悄塌陷。


    就是哭成這樣,也都是漂亮的,可她這副樣子,是為了宋俊珩哭的。


    沈司岸有些氣悶,想直接拋下她不管,但最後理智又再次輸給了自己這顆被眼前這女人死死攥住的,正漸漸軟化的心。


    算了,哄哄吧,就當積德行善了。


    他既生她的氣,卻又舍不得扔下她一個人,幾乎是離開的下一刻就後悔了。


    她要耍任性就隨她耍,反正他脾氣好,能忍就忍。


    她結了婚就結了婚,大不了到時候她要不願意離,他就使點手段把她從宋俊珩身邊搶過來。


    隻要她別哭。


    沈司岸又找了幾個休息室,也沒看見她的人。他有些擔心她是不是真生氣了,待會還能不能跟她順利和好。


    沈司岸沒法,隻好拉了幾個侍應生問話。


    侍應生迷茫的表示,他們沒有看見小舒總。


    下樓了?還是提前回酒店了?


    “剛剛我好像在洗手間看見小舒總了,她是穿了件藍色的禮服對吧。”有個侍應生說。


    沈司岸有些為難,他總不可能去女洗手間等她。


    最後還是決定回到一開始找到她的那間休息室守株待兔。


    他推開門,發現燈依舊是關著的,沈司岸忍不住失望,卻又發現從窗邊淡淡灑進來的微弱月光,好像照亮了沙發上的什麽東西,顯出人的輪廓來。


    沈司岸沒開燈,悄悄走過去。


    她躺在沙發上,閉著眼安靜的呼吸著。


    極其暗淡的月光隻照清了她大致的輪廓,沈司岸卻幾乎能看到她微微蹙著的眉梢,以及抿得薄薄的唇,和一張繃著的,表情很差的小臉。


    他蹲在她身邊,神色複雜的看著她,想要責怪她亂跑,讓他找了半天,卻又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心裏那點醋意,以及憤怒都在看到她乖巧的躺在沙發上睡過去的樣子後,全都煙消雲散。


    化成了滿腔的憐惜和心疼。


    沈司岸忽然捂著眼睛,低低的罵了她一句。


    “壞蛋。”


    他認栽。


    第26章 月亮


    舒清因其實沒睡,她隻是哭累了,剛剛去洗手間的時候,她從鏡子裏看到了自己現在這副狼狽樣,所以回來後,又默默把燈關上了。


    好像這樣就沒人能看到她哭了。


    她躺在沙發上,閉著眼,雖然有些累,但是睡不著。


    一睜眼整個休息室都是暗的,但她一點也不怕。


    意識昏昏沉沉時,又有人進來了,舒清因裝作沒聽見,因為不管是誰進來,她的臉色都不會太好。


    或許又會和那人鬧矛盾,最後那人又被她氣走。


    她習慣了。


    習慣看著別人離開,然後傻乎乎的愣在原地,心裏數個幾秒鍾,結果這幾秒鍾是如此漫長,漫長到她已經不想數了,也沒有人折返回來。


    舒清因閉著眼,忽然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低低沉沉,清冽溫柔。


    “笨蛋。”


    她皺了皺眉,這人返回來就是為了罵自己麽?


    “反彈。”


    沈司岸有些呆滯的看著剛剛還躺在沙發上毫無動靜的舒清因忽然撐著身子坐了起來,低頭看著蹲在沙發邊的他,用居高臨下的語氣對他說。


    他有些失措的啟了啟唇,最後愣愣說了句:“你沒睡啊。”


    “我如果睡著了,你罵我我是不是就聽不著了?”舒清因跟他嗆聲,翻著白眼說:“你想得美。”


    她態度是真的很差,他好心返回來找她,結果她居然是這副不識好歹的模樣。


    沈司岸理智上應該生氣,但心裏軟成了一灘水,看到她這幅樣子,居然沒脾氣的笑了起來。


    “你怎麽回來了?”舒清因垂著頭,語氣有些不自在:“不是生我氣了嗎?”


    沈司岸站起身,手插在褲兜裏,低頭看著她,“知道我為什麽生氣嗎?”


    “我催著你簽合同,你不耐煩了吧,”她撇嘴,聲音越來越低,“我不催你了,我們按照正常的流程來,剛剛我態度不好,對不起。”


    對不起三個字,她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說的,最後一個字節幹脆沒聲兒了,還是沈司岸自己猜出來的。


    沈司岸歎了口氣,心裏潰不成軍。


    “對不起,不該把你一個人丟在這兒,”他在她身邊坐下,“怎麽也不開燈?不怕黑嗎?”


    舒清因沒料到他居然也和自己道歉了。


    她驕矜,本來道歉對她來說就是件挺困難的事,其實也不是不知道自己脾氣不好,以前小時候更任性的時候,她跟朋友,跟家人都吵過架,把人氣到說不出話來時,她還覺得挺開心,感覺自己贏了。


    後來長大了,別人顧忌她的身份,都不怎麽敢跟她吵,隻是身邊的朋友越來越少,舒清因也漸漸也看清了自己那糟糕的個性。


    其實不是沒想過道歉的,如果其他人肯好好聽。


    她會說,對不起。


    沒人給她這個機會,就連宋俊珩都沒給過。


    她也知道,是她不幹脆,非要等到對方被她傷了心,才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隻有小時候,她不想上鋼琴課,偷偷地翹了課跟著朋友去公園玩,後來玩到天都黑了,根本記不清回家的路,隻能坐在蹺蹺板上哭。


    保姆找不到她人,隻能打電話告訴還在工作的爸爸媽媽。


    找到她時,素來嚴肅的媽媽第一次哭得那麽傷心,一邊罵她一邊伸出手作勢要打她。


    爸爸一言不發,隻是讓媽媽冷靜點。


    她被帶回了家,爸爸滿是疲倦的問她,因因,你知道錯了嗎?


    小清因隻是強著嘴說,我不想學鋼琴了。


    爸爸又問她,你媽媽很擔心你,你不該跟她道個歉嗎?


    小清因狡辯,都怪媽媽,她非逼著我學鋼琴。


    她聽見爸爸重重歎了口氣,因因,你讓爸爸媽媽很失望。


    說完就離開了她的臥室,還是一如既往地替她關上了燈。


    這是爸爸第一次用這樣的口氣對她說話,小清因有些慌了,她怕爸爸以後都不喜歡她了。


    但她學鋼琴真的學得很累,她隻要看到家裏那個大家夥,都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她害怕鋼琴老師的斥責,害怕節拍器滴答滴答的響聲。


    她意識到自己錯了,但她也覺得委屈。


    小清因窩在被子裏,淚水打濕了半個枕頭,她害怕一個人睡覺,但她又沒那個勇氣向往常一樣賴在爸爸媽媽的房間裏。


    小孩子一般前半夜就會困,可過了十二點,她還是沒有困意。


    最後她的房門被悄悄打開,從門縫裏溜進了一點點光。


    媽媽說,她睡了嗎?


    爸爸說,不知道。


    媽媽說,這孩子太任性了,今天得好好罰罰她,讓她一個人睡。


    爸爸說,因因怕黑,你又不是不知道。


    媽媽哼了聲,沒說話。


    爸爸笑了兩聲,你說要懲罰她,還不是不放心她一個人睡,跟我一起過來了,徐女士,你真是一點都不坦白。


    媽媽反駁,小孩子晚上不睡覺,將來會長不高。


    爸爸語氣有些無奈,因因真是太像你了。


    聽著爸爸媽媽在臥室門口小聲的說話,小清因再也忍不住了,她直接從床上跑了下來,大哭著抱著爸爸的大腿。


    爸爸媽媽都有些被嚇到了。


    小清因邊哭邊說,爸爸媽媽,對不起,我錯了。


    媽媽不輕不重的敲了敲她的頭,強丫頭,早點道歉不就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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