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巴卡德羅縣立醫院的醫務主任西摩-威爾遜硬著頭皮承擔著無法完成的任務。總是有太多太多的病人,醫生和護士卻人手太少,一天裏能用得上的時間也大大不夠。他覺得自己像是一艘行將沉沒的大船上的船長,奔來跑去地四處堵漏,結果是白白忙活一場。


    此刻,威爾遜大夫最感憂慮的還是霍尼-塔夫特。盡管有些醫生似乎非常喜歡她,但一些可靠的住院醫生和護士不斷向他匯報說,塔夫特醫生沒有能力履行她的職責。


    威爾遜最後去見本-華萊士。“我想攆走一名醫生,”他說。“和她一道查房的住院醫生們告訴我,她沒有執行任務的能力。”


    華萊士當然記得霍尼。她就是那個在醫學院裏得過非同尋常的高分和熱烈讚譽的人。“我一點也搞不明白,”他說。“肯定有什麽地方不對頭。”他考慮了一陣子。“我告訴你怎麽辦,西摩。你們醫生裏頭哪個狗娘養的最歹毒?”


    “泰得-艾裏森。”


    “那好。明天一早安排霍尼去跟艾裏森大夫一同查房。讓他向你報告塔夫特醫生的情況。如果他說她不行,我就趕她走。”


    “夠公平的,”威爾遜醫生說。“謝謝,本。”


    午飯時,霍尼告訴佩姬,自已被派去第二天早晨跟艾裏森醫生查房。


    “我了解他,”佩姬說。“他這個人惡名在外。”


    “我也聽說了,”霍尼心思重重地說。


    此時,在醫院的另一處,西摩-威爾遜正在和泰得-艾裏森談話。艾裏森是個有25年醫齡的老退伍軍人,在海軍裏幹過軍醫官,經過艱難困苦的考驗,至今還對那些“歡樂時光”津津樂道,引以為榮。


    西摩-威爾遜正說著:“我要你好好盯著塔夫特醫生。如果她不稱職的話,她就得走人。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


    他正期待著這種結局。像西摩-威爾遜一樣,泰得-艾裏森特別蔑視那些不能勝任職務的醫生。此外,他還有一種強烈的看法,那就是,如果女人想從事醫務工作的話,她們應該去當護士。弗羅倫絲-南丁格爾能當護士,別的女人也完全可以幹嘛。


    第二天清晨6點整,見習住院醫生們在走廊裏集中,開始查房。這個小組包括文裏森醫生,他的主要助手湯姆-本森和另外5名見習住院醫生,其中有霍尼-塔夫特。


    這時候,艾裏森一邊看著霍尼,心裏一邊在想,好吧,妞兒,讓我們看看你都有些什麽貨色吧。他轉身對全組說:“我們走。”


    第一個病人是1號病房的一個十幾歲的姑娘,躺在床上,身上蓋著厚毛毯。醫生們朝她走來時,她正熟睡著。


    “好,”艾裏森醫生說。“我要求你們大家先看一看她的病情記錄。”


    見習住院醫生們開始研究病人的病情表。艾裏森轉身對霍尼說,“這個病人發燒,打寒戰,一般性虛弱,厭食。她有熱度,咳嗽和肺炎。你的診斷是什麽,塔夫特醫生?”


    霍尼站在那兒,皺著眉頭,沉默著。


    “怎麽樣?”


    “好吧,”霍尼思考著說,“我想說她也許得的是一種由鸚鵡鳥傳染的疾病——鸚鵡熱。”


    艾裏森吃驚地看著她。“什麽……你為什麽這樣說?”


    “她的症狀是典型的鸚鵡熱,我注意到她在一家寵物商店做鍾點工。鸚鵡熱是由受感染的鸚鵡傳染給人的。”


    艾裏森緩緩地點點頭。“那是……那很好。你知道怎樣治療嗎?”


    “知道。注射四環素10天,嚴格臥床休息,大量輸液。”


    艾裏森麵向全組成員,“你們都聽見了嗎?塔夫特大夫完全正確。”


    他們又去下一個病人那兒。


    艾裏森醫生說:“如果你們查看他的病情記錄,你們就會發現他有間皮瘤,血液滲出和疲勞症。他得的是什麽病?”


    一個見習醫生滿心希望地說:“看樣子像是某種肺炎。”


    第二個見習醫生說,“可能是癌。”


    艾裏森醫生轉向霍尼,“你的診斷是什麽,大夫?”


    霍尼看上去在認真思索。“沒準備地說說,我想這是纖維性肺塵埃沉著病,是一種石棉中毒。他的病情記錄中表明他在一家毛氈廠工作。”


    泰得-艾裏森掩蓋不住他的欽佩:“太好了!太好了!你是否還碰巧知道治療方法?”


    “很不幸,目前還沒有特別的治療方法。”


    這變得更讓人刮目相看。在以後的兩個小時裏,霍尼診斷了一個罕見的賴特爾氏綜合症病例,變形性骨炎紅細胞增多症和瘧疾。


    查房結束時,艾裏森握著霍尼的手:“我不是那麽容易說好話的,大夫,但我要對你說你將前程無量。”


    “而且我還要把這一點告訴本-華萊士,”他一邊說著一邊走開了。


    湯姆-本森,艾裏森的高級助手,看著霍尼,笑著說:“我半小時後來接你,寶貝兒。”


    佩姬盡可能躲著阿瑟-凱恩醫生——007號。但隻要有機會,凱恩都要求佩姬協助他動手術。每一回他都變得更無禮。


    “你什麽意思,你不想和我外出約會?你肯定和別的什麽人好上了?”


    或者,“我也許個子矮點兒,心肝寶貝兒,但並不是全身所有的部位都短,你知道我指什麽?”


    和他一道工作的場合令佩姬覺得痛苦。佩姬常常看著凱恩動一些毫無必要的手術,把健康的器官也一古腦兒取出來。


    有一天,佩姬和凱恩一起往手術室走去時,佩姬問:“我們今天開什麽刀?大夫?”


    “開他的錢包!”他看見佩姬的臉色後連忙改口,“隻是個玩笑嘛,心肝。”


    “他應該在肉鋪子幹活。”佩姬過後氣憤地對凱特說。“他沒權利給人開刀。”


    在一次尤其不必要的肝髒手術之後,凱恩轉過身對佩姬搖搖頭。“太糟了。我不知道他挺不挺得過來。”


    佩姬實在氣得忍無可忍。她決定和湯姆-張談一次。


    “該有人把凱恩醫生的事向上匯報一下,”佩姬說。“他是在謀殺他的病人!”


    “別著急。”


    “我做不到!他們讓像這樣的人動手術是不對的。這是可恥的犯罪行為。他必須給帶到行醫證書審核委員會麵前去。”


    “那又有什麽好處?你還得找其他的醫生指證他,沒人會願意做這種事的。這是一個封閉的社會,我們都得在裏邊活,佩姬。讓一個醫生去指證另一個醫生幾乎是不可能的。我們大家都很脆弱,我們互相之間太需要彼此依靠了。冷靜下來。我要請你出去吃午飯。”


    佩姬歎了一口氣。“好吧,這真是個肮髒透頂的體製。”


    吃中飯時,佩姬問道,“你和謝相處得怎麽樣?”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回答。“我……我們之間現在成問題。我的工作毀了我的婚姻。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我相信會解決的,”佩姬說。


    張狠狠地說:“那敢情好。”


    佩姬抬頭看著他。


    “她如果離開我,我就去尋死。”


    第二天上午,阿瑟-凱恩計劃做一個腎髒手術。外科主任對佩姬說,“凱恩醫生要你去4號手術室協助他。”


    佩姬隻覺得突然一陣口幹舌燥。一想到和他這種人距離這麽近,她心裏就恨透了。


    佩姬說:“能請你讓別人去嗎……?”


    “他正在等你,大夫。”


    佩姬歎了口氣。“好吧。”


    佩姬消過毒後,手術已在進行之中了。


    “幫我個忙,親愛的。”凱恩對佩姬說。


    病人腹部已塗滿碘酒。在胸廓以下,腹部右上四分之一處已經開了個口子。到目前為止還算正常,佩姬想。


    “手術刀!”助理護士遞給凱恩醫生一把手術刀。


    他抬起頭。“放段音樂。”


    過了片刻,一盤激光唱片放起來。


    凱恩醫生繼續切著。“我們來點快速的。”他朝佩姬看著。“開動電烙器,甜心。”


    甜心。佩姬恨得咬牙,她拿起一把電烙器開始烙動脈血管,以減少腹部的出血量。手術進行得還算好。


    感謝上帝,佩姬心想。


    “海綿。”


    助理護士遞給凱恩一塊海綿。


    “好。我們現在把血吸掉一些。”他在腎髒的周圍切割著,直到它露出來。“這小鬼東西在這兒呐,”凱恩醫生說。“再多吸一點。”他用鉗子把腎提起來。“好的,我們現在給他縫上。”


    就這麽一下,一切都進行得不錯,然而總有些什麽讓佩姬覺得不安。她仔細看了看那個切下的腎髒。它看上去沒有毛病。她眉頭皺起來,心想如果……


    凱恩醫生開始給病人縫合刀口時,佩姬急急忙忙走到牆上的x光片觀察鏡前。她仔細研究了一刻,輕輕地說:“噢,我的上帝啊!”


    x光片裝反了。凱恩醫生取錯了腎。


    30分鍾後,佩姬來到了本-華萊士的辦公室。


    “他取出一隻健康的腎髒,而把有病的那隻留在了體內!”佩姬的聲音顫抖著。“這人應該送去蹲監牢!”


    本傑明-華萊士寬慰她說:“佩姬,我同意你的看法,這實在太讓人遺憾了。但可以肯定這不是故意的。這是個過失,況且——”


    “一個過失?那個病人後半輩子完全得靠腎透析才能活下來。得有人為此付出代價!”


    “相信我,我們要召開一次同行評議會。”


    佩姬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一組醫生將對所發生的事進行調查評議,但這是在秘密狀態下進行的。情況將不會向公眾和病人公開。


    “華萊士大夫……”


    “你是我們這個集體的成員,佩姬。你應該具有集體精神。”


    “他沒有權利在這家醫院工作,任何別的醫院也不行。”


    “你應該看得更全麵些。如果他被撤換掉,就會產生極糟的公眾反應,醫院的名聲也會受到傷害。我們也許將麵對許許多多治療失當的事故訴訟。”


    “那些病人們該怎麽辦?”


    “我們會密切注意凱恩醫生。”他坐在椅子裏,身體朝前傾了傾。“我要給你一點忠告。當你想私人行醫開業時,你會需要其他醫生善意的介紹和推薦。沒有這個,你就會一無所獲。如果你得了個行事不合常規和告發醫生同事的壞名聲,你就得不到任何介紹和推薦。這一點,我可以向你擔保錯不了。”


    佩姬站起身來。“所以你什麽也不打算做-?”


    “我跟你說過了,我們將召開一個同行評議會。”


    “就是這些?”


    “就這些了。”


    “這不公平,”佩姬說。她正在和凱特與霍尼在小餐廳吃午飯。


    凱特搖搖頭。“沒人說過生活應該公平。”


    佩姬瞧了瞧四周用白瓷磚鋪的消過毒的房問。“這整個地方讓我感到壓抑。所有的人都有毛病。”


    “要不然他們就不會在這兒啦。”凱特指出來。


    “咱們為什麽不辦個聯歡會呢?”霍尼提出個建議來。


    “聯歡會?你在說什麽呀?”


    霍尼的口氣中突然間充滿了熱情。“我們可以預訂一些合適的食品和飲料,好好慶賀一下!我想我們都能因此而提高點士氣。”


    佩姬稍想了想。“你知道,”她說,“這主意不壞。我們幹吧!”


    “就這樣定了。我來操辦這些東西,”霍尼對她倆說。“我們明天下午查過房之後就搞這個聯歡會。”


    阿瑟-凱恩在走廊裏向著佩姬走來,說話的口氣冷冰冰的。“你是個不懂規矩的女人。應該有人教你閉上你的嘴!”他說完就揚長而去。


    佩姬看著他背影,簡直不敢相信。華萊士把我說的話告訴他了。他不應該這麽幹。“如果你得了個行事不合常規和告發醫生同事的壞名聲……”我是不是會再匯報一次?佩姬思考著。該死的,我就是要再來一次。


    即將召開聯歡會的消息迅速傳開了。所有的見習住院醫生們都出了份子錢。一大套豐盛的食品是從厄尼餐館預訂的,飲料是附近一家商店送過來的。聯歡定在下午5點鍾,地點在醫生大休息廳。食品和飲料4點半鍾就送到了。這簡直是一場盛宴:有龍蝦和大蝦的海味盤,名式各樣的肉餡餅,瑞典肉丸、意大利麵條、水果和點心。佩姬、凱特和霍尼5點1刻走進休息廳時,裏邊已經擠滿了急切的住院醫生、實習醫生和護士,人人都在吃著,非常快樂。


    佩姬對霍尼說:“這個主意太了不起啦!”


    霍尼笑著說。“謝謝你。”


    擴音器裏傳來呼叫聲。“芬利醫生和凱特勒醫生,速去急救室,立刻。”兩位醫生正忙著往肚子裏吞大蝦,互相看看,歎口氣,急急忙忙走出休息廳。


    湯姆-張向佩姬走過來。“我們應該每個星期搞這麽一次,”他說。


    “對的,隻是——”


    擴音器又響起來。“張醫生……7號病房……張醫生……7號病房。”


    一分鍾後,“斯邁斯醫生……2號急救室……斯邁斯醫生去2號急救室。”


    擴音器一個勁地叫著。不過30分鍾光景,差不多所有的醫生和護士都被叫去對付急救了。霍尼聽到了自己的名字,然後是佩姬的、凱特的。


    “我不能相信眼前發生的事,”凱特說。“你們知道人們是怎麽談論有個守護天使的吧?那麽,我想我們三個人一定是被那個守護惡魔的咒語給鎮住了。”


    她的這番話日後將證實確有先見之明。


    下一個星期一上午,佩姬下了夜班,走到自己的汽車旁打算上車,發現有兩隻輪胎被人戳破了。她不相信地盯著輪胎看著。得有人教你閉上嘴!


    回到公寓後,她對凱特和霍尼說:“當心阿瑟-凱恩,他發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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