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婭·卡爾米內在杜羅河畔阿蘭達的那家酒吧外麵停住了腳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從窗戶向裏看去,她看到魯維奧·阿爾紮諾坐在裏麵等候著她。


    我決不能讓他產生懷疑,她心想,8點鍾我就會拿到新護照,去瑞士了。


    她強作笑臉,走進酒吧。魯維奧看到她,如釋重負,咧嘴笑了起來。當他站起身來的時候,他的眼神使露西婭產生一陣巨痛。


    “我真為你擔心哪,親愛的。你去了那麽久,我以為你發生了什麽可怕的事呢。”


    露西婭將她的手放在他的手上。“平安無事。”除了我買到了我的自由之外。我明天就可以出國了。


    魯維奧坐在那兒,打量著她的眼睛,緊緊抓著她的手,他身上迸發出一種強烈的愛,露西婭為此感到不安。他難道不知道這是永遠不可能的嗎?不。因為我沒有勇氣告訴他。他沒有愛上我。他認為我是他所愛的那種女人。沒有我,他會過得更好。


    她避開他,轉過頭來第一次看了看酒吧四周。屋內坐滿了當地人。大多數人似乎都在瞪眼看著這兩個陌生人。


    小餐館裏的一個年輕人開始唱起歌來,接著其他人也應和起來。一個男人朝魯維奧和露西婭坐的桌子走過來。


    “你不唱歌嗎,先生?和我們一塊兒唱吧。”


    魯維奧搖搖頭。“不。”


    “你怎麽啦,朋友?”


    “那是你們唱的歌。”


    魯維奧看到露西婭臉上迷惑的表情,解釋說,“這是一首歌頌佛朗哥的老歌。”


    其他人也圍到了桌子旁。很明顯這些家夥都已醉了。“你反對佛朗哥嗎,先生?”


    露西婭看到魯維奧握緊了拳頭。噢,我的天,現在不要打。他決不能做出任何引起別人注意的事來。


    她警告似的對他說:“魯維奧……”


    謝天謝地,他明白了。


    他抬頭看了看那些年輕人,和氣地說:“我沒有反對佛朗哥的意思。我隻是不知道歌詞而已。”


    “啊,我們都來一起哼這首歌吧。”


    他們站在那兒等著魯維奧拒絕。


    他瞟了露西婭一眼。“好吧。”


    那些人又唱起來,魯維奧大聲哼了起來。露西婭看到他強壓自己的怒火,感到他很緊張。他這麽做是為了我呀。


    歌唱完之後,一個男人拍拍他的背說:“不錯嘛。老夥計。真不錯嘛。”


    魯維奧坐在那兒,一聲不吭,希望他們走開。


    有人看到了露西婭裙兜裏的那個帆布包。


    “你在那兒藏了什麽呀,親愛的?”


    他的同伴說:“我敢打賭,那是一件比裙底下那玩意兒更值錢的東西。”


    那些男人哈哈大笑起來。


    “你幹嗎不脫下裙子讓我們看看裏麵藏了什麽呢?”


    魯維奧跳將起來,一把掐住一個家夥的脖子。他用力一推,那家夥被拋出很遠,穿過屋子,弄壞了一張桌子。


    “別打!”露西婭尖叫起來,“別打呀!”


    但是太晚了。頃刻間變成了打群架,每個人都渴望加入。一隻酒瓶砸碎了櫃台後麵的玻璃。那些家夥尖聲叫罵,在屋裏穿來穿去,桌椅都被打翻在地。魯維奧打倒了兩個,第三個衝了上來,擊中了他的腹部。他痛得嘟噥了兩句。


    “魯維奧!我們離開這兒吧。”露西婭尖叫道。


    他點點頭。他緊緊抓住腹部。他們在鬥毆者中打開一條路,衝出了酒吧,來到街上。


    “我們得趕快逃走。”露西婭說。


    今晚上你可以拿到護照。8點以後再來吧。


    她得找個藏身之地,躲到那個時候。他真該死!他怎麽就控製不住他自己呢?


    他們轉到聖馬利亞街,後麵打架的嘈雜聲漸漸消失了。他們過了兩個街區,來到一座大教堂——聖馬利亞教堂跟前。露西婭跑上階梯,打開門,向裏麵窺視了一下。教堂裏空無一人。


    “我們在這兒很安全。”她說。


    他們走進昏暗的教堂裏麵,魯維奧仍然捂著肚子。


    “我們在這兒休息一會。”


    “好吧。”


    魯維奧把手從肚子上鬆開,鮮血直往外湧。


    露西婭頓時覺得頭暈想吐。“我的天哪!這是怎麽啦?”


    “是刀子,”魯維奧輕聲地說,“他用了刀子。”他撲通一聲倒在地板上。


    露西婭跪在他身邊,非常痛苦。“別動。”


    她撕開他的襯衣,拿它按著他的肚子,想堵住往外流的血,魯維奧的臉色慘白。


    “你不應該跟他們打架,你這傻瓜。”露西婭生氣地說。


    他的聲音很微弱,模糊不清。“我不能讓他們那樣對你說話。”


    我不能讓他們那樣對你說話。


    露西婭從未這樣感動過。她站在那兒瞪瞪地看著他,心想:這是這個男人第幾次舍命救我了?


    “我決不能讓你死,”她堅定地說,“我不會讓你死的。”她突然站起身來,“我馬上就回來。”


    她在教堂後麵神父的更衣室裏找到了水和毛巾,為魯維奧清洗了傷口。他的臉滾燙滾燙的,全身冒汗。露西婭在他的額頭上放上冷毛巾。魯維奧雙眼緊閉,仿佛睡著了似的。她用胳膊墊起他的頭,跟他說起話來。她說什麽都無關緊要。她說話是為了讓他活著,強使他抓住生命的那根細線。她喋喋不休地說著,生怕停住一秒鍾。


    “我們將一同在你的農場幹活,魯維奧。我想見你母親和你妹妹。你想她們會喜歡我嗎?我希望她們會喜歡,非常想。而且,我是個能幹的人,親愛的。這你會看到的。我從未在農場幹過活,但我可以學。我們將把它建成西班牙最好的農場。”


    她整個下午都在跟他說話,幫他擦洗發燙的身子,為他更換衣服。血差不多止住了。


    “你知道嗎,親愛的?你好些了。你會好的。我告訴過你。你和我將過上美好的生活,魯維奧。隻是,你不要死呀。求求你!”


    她淚流滿麵。


    露西婭透過滿是汙點的玻璃窗看到下午的影子籠罩在教堂的牆上,又漸漸消失了。夕陽西下,天空暗淡下來,最後是一片黑暗。她又仔細地為魯維奧換了一次繃帶。這時教堂的鍾響了,嚇了她一跳。她屏住呼吸,數著:一……二……三……五……七……八。8點了,時間在召喚她,告訴她是去當鋪的時候了。是逃出這場噩夢、搭救自己生命的時候了。


    她跪在魯維奧身邊,摸摸他的前額。他燒得厲害,全身冒汗,呼吸微弱而且急促。她看不到他還在流血的跡象,但這可能意味著他體內出血。該死的。救自己的命去吧,露西婭。


    “魯維奧……親愛的……”


    他睜開眼睛,隻是半清醒過來。


    “我得離開一會兒。”露西婭說。


    他緊緊抓住她的手。“求求你……”


    “沒事的,”她輕聲說,“我會回來的。”


    她站起身來,深情地看了他最後一眼。我幫不了他,她想。她拿起金十字架,轉身匆忙走出教堂大門,兩眼噙滿淚水。她東倒西歪地來到街上,開始加快腳步,朝當鋪走去。那個人和他的表弟可能在等她,為她弄到了獲得自由的護照。到早上,教堂禱告開始時,人們會發現魯維奧,將他送進醫院。人們會照料他,他會好起來的。除非他活不到明天天亮,露西婭想,唉,這不關我的事。


    當鋪就在前頭。她隻遲到了幾分鍾。她看到店裏的燈還亮著。兩個男人正在等她。


    她開始加快腳步,接著跑了起來。她穿過街道,衝進開著的門。在警察局裏,一個身穿製服的警官正坐在辦公桌後麵。露西婭一出現,他便抬起頭來。


    “我要請您幫忙,”露西婭叫道,“有個男人被刀捅傷了。他可能要死了。”


    警察沒有提問,便拿起電話聽筒,開始講話。他放下聽筒時說:“一會兒有人同你前去。”


    兩名偵探幾乎立刻出現。“有人被捅了嗎,小姐?”


    “對。請快跟我來。”


    “我們在路上去接醫生,”一名偵探說,“然後你就可以帶我們去見你的朋友了。”


    他們去醫生家接了醫生,露西婭催他們快去教堂。


    他們進了教堂之後,醫生向一動不動地躺在地板上的人走了過去,在他身邊跪下。


    一會之後,他抬起頭。“他還活著,但危在旦夕。我去叫救護車。”


    露西婭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默默地說:謝謝你,上帝。我做了我能做的一切。現在讓我安全離開,我不會再給你添麻煩了。


    在去教堂的路上,其中一名偵探一直盯著露西婭。她的臉好熟呀。接著,他突然明白過來。她和國際刑警組織發放的頭號紅色通緝令上的那張照片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


    那名偵探在同伴耳邊說了些什麽,他們兩人轉身打量著她。然後兩人朝露西婭走過來。


    “對不起,小姐,麻煩您跟我們回警察局去一趟。我們有幾個問題想問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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