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巡之日終於來到。


    程莞早已提前安排了隨行眾人,此番,除了郭君儀以尚需休養為名拒了以外,其他諸人多隨行在側。


    和宴淩雲細細溝通之後,便將中宮主理事宜暫托給安妃,安妃欲言又止,幾番都想拒絕。耐不住程莞以孩子安危相邀,她隻好鄭重接下。


    除了清兒和靜姝,其他孩子尚小,便直接囑咐王嬤嬤和綠竹親身守著,有什麽事務必第一時間去尋安妃。


    綠竹忠實本分,程莞是信得過的。


    王嬤嬤年紀大些,有些懶散,卻勝在忠心,又是極度喜愛幾個孩子,她也放心。


    千叮嚀萬交代,程莞這才一步三回頭地出了殿門。


    聖駕早已備好,一路西行,直奔寧州。


    這個離上都最近的地方,這幾年卻以收成不好,很難上交稅款至國庫。宴淩雲打算親自去看看。


    到寧州可走水路,亦可走山路。


    因著兩個孩子,從小見水的機會太少了。宴淩雲便含笑答應,走水路。


    一路上,風景秀美,山林叢立,不時傳來陣陣鳥鳴。


    柳珺瑤雖然有孕,卻毫不停歇,每天變著法的為宴淩雲載歌載舞。


    反觀程莞和薑玉潁,分別抱著兩個孩子,一臉疲態。


    在水上晃晃悠悠的十多天,兩個小家夥不是睡就是吐,全然沒有玩耍一點。


    兩個當娘的更是不敢合眼。


    這一路,過了數十個鄉鎮,一個郡縣,三月底的時候,終於到了寧州。


    剛靠岸,盧朝棟便帶著寧州官員在邊上接應。程莞特意留意下了身後的盧貴人,麵色淡淡的,並沒有初見親父的欣喜,頓時想到薑玉潁此前說的話,暗暗歎了口氣。


    試問,換做任何一個人,生生同心愛之人離別,恐怕都無法原諒自己的父親吧?


    兩側擠滿了初見聖顏的百姓,初時不敢大聲喧嘩,待眾臣行完朝拜之禮,他們這偷摸熙攘的議論。


    所有人都身穿素服,百姓們大多以為是從上都來的貴人,因此看起來甚是恭順。


    宴淩雲很是受用,騎在黑色馬匹之上,不停地揮著手。


    程莞卻有些訝異,寧州竟然已經富裕到如此地步了嗎?所有的人,全部身著嶄新,全然沒有破舊的痕跡。


    她回頭和薑玉潁對視一眼,隻見她也看出了些許端倪。


    複又去看一身黑衣的宴淩雲,此刻,他更是回頭張望身後的人群,又往前凝望了一會兒,沉默不語。


    程莞勾起唇角,這盧朝棟實在不怎麽聰明!


    一方麵說收成不好,一方麵讓老百姓全部衣著嶄新,這不是矛盾嗎?


    行了一刻鍾,方進入寧州城門。


    宴淩雲為了顯示自己的親民,一入城門便下了馬匹,沿街步行。跟隨的眾人,也紛紛下了馬車,緩緩跟在身後。


    一路上,宴淩雲關切的和盧朝棟詢問近年收成、百姓生活、河堤水患等方方麵麵,盧朝棟皆對答如流。


    許是太過流暢,宴淩雲的心中疑竇叢生,但也沒有多問什麽,一路走一路進了一所湖心別苑。


    盧朝棟諂媚道:“陛下,此處四麵環水,甚是安全,這裏是東盛苑。這幾日,您與諸位娘娘便可歇息在此。微臣於夜間安排了寧州的大家過來朝拜,到時候在東邊的慶陽居接見他們,可否?”


    說著,他往東邊指了指,而後,看宴淩雲微微頷首,便自覺地退了出去。


    宴淩雲示意眾人散去,獨自靠在憑幾上歇息。


    昏昏欲睡之間,忽又覺得不甚放心。


    “柴錄,咱們四處看看。”


    迷迷糊糊的柴錄陡然聽到聲音,立刻出聲應下。


    這所別院修建的甚是精致,所用的磚瓦更是十分鮮豔,尚無雨水侵刷的痕跡。宴淩雲冷冷笑了一聲,“這寧州,到底是貧還是富?”


    柴錄隻訕笑著在一旁不敢說話。


    明白人都看得出來,一路走過來,那些百姓,恐怕都是找人喬裝打扮的。


    隻是,陛下若不追究,倒也無傷大雅。


    一行人方穿過拱橋,便聽盧朝棟緊追而來,“陛下,那處尚未修建完好,還請陛下移至這邊……”


    話音未落,忽從紅牆之外躍起一個身影,手持尖刀,衝著宴淩雲直衝下來。


    柴錄厲聲尖叫:“保護陛下!”


    匆忙間,宴淩雲連忙後退數步,進了眾人的保護圈。


    那人似是有備而來,早已備好袖箭,“嗖嗖嗖”連發數支,宴淩雲“啊”了一聲,發髻散開一片,他凝眉瞪著盧朝棟,大喝道:“盧朝棟!”


    這次出巡,宴淩雲已提前派人知曉各地,提前清場,所以,便讓暗衛鎮守皇宮,未曾跟著出來。


    誰知,這盧朝棟竟然如此不濟!


    盧朝棟連忙慌亂地大喊,“救駕救駕,快救駕!”


    忽然,一短褂褐衫的男子,猛然從牆角躍出,看到此景,更是隨手撿起地上的多塊紅磚,接連不斷的朝那人丟去,果然,不過數十塊,刺客的麵門便被生生砸出了個血窟窿。隻見他瞬間倒地不起,護衛們立刻近前將其拿下。


    那刺客看著求生無望,直接抬手朝著脖子一抹,咽了氣。


    那褐衫男子,身寬體胖,胡子拉碴,卻很是恭順地跪在地上,叩了個頭,便靜待宴淩雲一行離去。


    宴淩雲方才受了驚嚇,正打算扶著柴錄回到休息之地,餘光掃到,那男子的腰間竟掛著一個“宴”字小牌,立刻止了腳步,“抬頭回話。”


    那是曾經的宴家軍人手一個的東西,它代表了絕對的忠誠,代表了此心不渝!


    宴淩雲已經很久沒有到軍中走走了,驀然看到此牌,一時間百感交集。


    他不知道,如今的鐵甲軍,是否還有這樣的小牌?當初,父親將宴家軍交予自己手上時,那是一支多麽偉大的隊伍啊!


    不過,好在如今的鐵甲軍更加所向披靡,它能開疆拓土,能征戰四方,這亦足矣!


    那人緩緩抬起眼眸,曆經滄桑的臉頰蓄滿了黑色胡須,一雙眸子,似曾相識。


    宴淩雲猶豫著,把握不準,隻靜靜等著他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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