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下原就早就備好了的,立時便端了上來,就擺在院中的石桌上。


    宋晚玉在椅子上坐下,又去看霍璋:“你不吃嗎?”


    霍璋隻略挑了挑眉頭,手上動作不曾停頓,仍舊是慢條斯理的劈著木條。他隨口回道:“我已經吃過了。”


    “哦。”宋晚玉點點頭,雖是麵對一桌子的好菜,仍舊覺著就這麽一個人用膳,實在是沒什麽胃口。故而,她喝了幾口熱湯,便忍不住的轉頭往身側的霍璋看去。


    霍璋就坐在一邊,準備給小鬆鼠做個簡陋的小木籠子。


    從宋晚玉的角度看過去:他坐姿端正,肩頸挺直,腰背板正,側臉線條俊秀,遠遠看著就像是一副絕好的工筆畫。


    而他身上仿佛永遠都帶著一種篤定和從容,雖是臨時起意要做木籠子,也隻是略作思忖,沒有動筆畫圖紙,心下便已有了大致框架,知道要劈多少根木條,知道木條的尺寸,知道該在木條的什麽地方鑽孔或是削頭。


    他並未注意到宋晚玉看過來的目光,微微低了頭,有條不絮的比量著尺寸先劈了幾根木條,有粗的,也有細的。


    然後,他在木條上鑽孔或是削出接口,動作幹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等木條都準備好了,再以這些木條搭出一個木框,接著從這個木框出發搭出木籠的大致框架。


    最後,霍璋再用細條將其中三麵封住,細條間的縫隙恰好比鬆鼠小那麽一點,以防鬆鼠鑽出去。剩下的那麵,他則是做了個抽動的木門,可以上下升降。


    霍璋並未因為這隻是一個裝鬆鼠的小籠子,又或是用過就丟的小籠子而慢待,仍舊是做得專注且認真,動作上沒有半刻停頓。


    宋晚玉在側看著,忍不住咬了下木箸的尖端,很快便又鬆開。她下意識的看著霍璋拿著工具的手,修長有力,靈活且穩定,仿佛他手腕上還未愈合的傷口隻是畫上去的點綴一般。


    宋晚玉簡直無法想象,霍璋才剛接了手筋沒幾個月,如今還隻是在練手。


    若是在他手上無傷,這點事肯定會更加輕鬆簡單吧?


    這樣想著,宋晚玉忍不住又低頭咬了咬木箸,忍住了眼裏的酸澀。


    霍璋卻沒有宋晚玉這樣的悵然與難過,他甚至沒有想到這麽多。


    經過這麽一段時日的休整,如今的他已經能夠握緊手上的刀,隻是力氣不夠,所以在劈或是削這些需要力氣的動作時多要取巧。雖然開始時有些不大適應,但做得久了便也漸漸習慣適應了。


    他並不願意讓自己沉溺於過去,哪怕他身上還有過去留下的傷痛,他也情願帶著這身上的傷往前走。


    所以霍璋很快便將那可以拉升的木門裝了上去,稍作嚐試後覺得籠子可以了,這才轉頭去看宋晚玉:“把鬆鬆給我吧,讓它先進籠子裏頭試試。”


    宋晚玉回過神來,連忙應道:“哦哦。”


    說著,她便將自己手上的鬆鼠遞了過去。


    霍璋拉開木門,推了一把,將鬆鼠關了進去。


    小鬆鼠先前住的都是金籠子,這會兒進了這木籠子,自是不大適應,不免在籠子裏上下亂竄,還鼓著頰“嘰嘰”的亂叫著。


    看著在籠子裏活蹦亂跳的小鬆鼠,想著這籠子還是霍璋給做的。宋晚玉心下有點小嫉妒,跟著進讒言:“我看你做得很好啊,也不算簡陋,就不用再做新的了吧?”


    霍璋卻搖搖頭:“這隻是隨手做得,木條都沒有處理好,有些粗糙,我估量的尺寸還是小了,也不夠寬大,它在裏麵應該不夠舒服.......”


    宋晚玉:“哦。”


    霍璋仔細的端詳了下這才剛做好的籠子,便又道:“其實,用竹子可能會更好些。”


    宋晚玉:“.......哦。”


    她看了眼籠子裏歡騰的小鬆鼠,哼了一聲,心裏暗暗道:等霍璋做好了新籠子,這舊籠子她給收起來就好了!


    第34章 齊王府事


    霍璋安頓好了那隻小鬆鼠鬆鬆,便又轉目去看坐在石桌邊的宋晚玉,眼角餘光掃過桌上的飯菜,微微的蹙了蹙眉頭。


    光顧著看霍璋,忘記用晚膳的宋晚玉撞上他看過來的目光,莫名的就有些心虛。


    越是心虛便越要解釋,宋晚玉咳嗽了一下,掩飾般的解釋道:“其實,我在路上的時候就吃了些點心,現在都沒什麽胃口.......”


    霍璋並未開口責備,隻蹙眉看她一眼。


    宋晚玉心裏更虛了,避開他的目光,垂眼不說話了。


    霍璋想了想,還是勸她道:“再吃一些吧?”


    宋晚玉其實也是餓的,隻是適才礙著麵子才說不餓。這會兒聽到霍璋這樣說,她也不擰著了,立刻便就著台階下來,點點頭,小聲的“嗯”了一聲。


    於是,在霍璋目光的注視下,宋晚玉微微低頭,很是安靜的喝完了麵前的熱湯。


    雖然她舀出來的熱湯已經擱了一會兒,但湯水卻仍舊是溫熱的。在這樣的冬日,喝著熱湯,整個人都會跟著胃部漸漸暖和起來。宋晚玉不由食指大開,提著木箸吃起了麵前的飯菜。


    霍璋並不說話,一手提著裝著鬆鼠的木籠子,將這個木籠子擱在自己的膝上,另外一隻手則擱在四輪椅的扶手上,指尖下意識的在扶手上點了點。


    他的目光卻落在宋晚玉的身上,像是不經意的一瞥。


    宋晚玉卻未注意到他看過來的目光,勉強吃完了麵前這頓晚膳,忍著打飽嗝的衝動,伸手要去拿擱在霍璋膝上的那個裝鬆鼠的小籠子,逗一逗鬆鼠解悶。


    這籠子原就是用來裝鬆鼠的,霍璋特意做小了,宋晚玉忽然伸手過去,指尖不小心便碰著了霍璋的手指。


    兩人手上動作都跟著頓住了。


    對宋晚玉來說,那碰著霍璋手指的指尖就像是蟲子輕輕的蟄了一下,莫名的便有一種麻癢與刺痛,手上跟著一僵,都不知該如何收回來。


    她匆忙的低下頭,掩飾住了自己臉上的神色,抿緊唇,有心想要說什麽緩解氣氛,覺得喉中幹澀,便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霍璋倒是很快反應過來,將那個籠子遞給她,狀若無事的開口問道:“要喂它吃點什麽嗎?”


    宋晚玉鬆了口氣,又有些莫名的失望。但她很快便接了籠子來,搖頭道:“不用了,我來時已經喂過了。”


    她說完後又覺得自己的回應實在太糟了,隻能低著頭去戳籠子裏的小鬆鼠。


    小鬆鼠在籠子裏上下跳著,躲避著宋晚玉的手指,很是活潑歡悅的模樣。


    宋晚玉卻是一肚子的懊悔:她對著霍璋時實在是拙嘴笨腮,連話也不會說,才說了幾句,兩人的對話仿佛又走進了死胡同一般,又要說不下去了。


    霍璋倒是不以為意,笑了笑,便道:“你才趕回來,應該也累了,既然禮物已經送到,那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宋晚玉一時也尋不出其他的話來,隻得懨懨的點頭應下。


    臨去前,她還是有些不舍的將裝鬆鼠的籠子又還給了霍璋,自己一個人往回走,想著回去泡一泡熱水解乏也好。


    隻是,這一晚注定是多事之夜,注定了不能叫人安心休息。


    宋晚玉還未走到正院,便見著管家急忙忙的跑上來,稟道:“殿下,不好了.......”


    宋晚玉心情不甚好,瞥他一眼,止住了他氣喘籲籲的稟告聲,隻是問道:“什麽事?”


    管家稍稍平穩了呼吸,這才道:“齊王府出事了——齊王與齊王妃鬧起來了。”


    宋晚玉聞言,臉色不變,並不很急——倒不是她冷酷無情,不關心家裏人,而是齊王與齊王妃自成婚以來就一直吵吵鬧鬧的,真要是什麽時候不吵了才是真正的稀罕事呢。


    當然,齊王這才回府就和王妃吵架,也確實是混賬了些!


    管家覷著宋晚玉的神情,連忙又補充道:“.......也是不巧——齊王妃有孕卻不自知,爭執中被齊王推了一把,摔著了,情況實是不好。王府的人都急慌了頭,入夜了還趕著去請太醫。因此驚動了宮裏頭,聽說聖人與東宮已是擺駕過去了。”


    這也是管家跑著來與宋晚玉稟告的原由——天子與太子都去了,若宋晚玉這做阿姐的不去,實在是不大好。


    宋晚玉聞言果是神色微變,立時便道:“叫人備車,去齊王府。”她與齊王吵歸吵,這樣的事確實是不好不去。而且,齊王與齊王妃婚後一直無子,這好不容易有了孩子,要是因著這意外沒了,隻怕齊王和齊王妃都得要瘋!


    管家早有準備,垂首應聲道:“已是備好了。”


    宋晚玉沒再多說,抬步便往門外去。


    雖然宋晚玉這一路趕的也算是急,但是當她趕到齊王府的時候,天子與太子等都是等在了院子裏。


    齊王府的院子裏點著燈,燈火通明,照得整個院落猶如白日一般。


    隻是,院中的人神色都不大好。


    尤其是正守在正房門口的齊王,他整張臉繃得緊緊的,唇角抿著,微微下斜,看上去尤顯凶煞。他甚至沒有注意到宋晚玉的到來,隻目光定定的盯著自己麵前那道房門,臉色在燈光的照耀下近乎青白,神色更是陰沉到了極點。


    哪怕是宋晚玉這樣成日裏與他吵架,時常氣得他要拔劍的,見他這般神色還是有些怵了,下意識的抬步往天子還有太子坐著的地位走過去,行禮問安。


    天子身上還穿著常服,大概是夜裏匆忙起來的,神色裏也頗有些疲倦。他伸手扶住了欲要行禮的宋晚玉,歎了口氣:“這大晚上的,你來做什麽?”話雖如此,他到底心疼女兒,伸手拉了宋晚玉到自己身邊坐下,順道給她塞了個暖手的手爐。


    宋晚玉小聲道:“我聽說還叫了太醫,就怕有事,自是要過來看看的。”


    天子歎了口氣,心下多少有些複雜,也覺得這個小兒子親緣有些薄——才出生便惹了元穆皇後不喜,雖然後頭有乳母養著,可那乳母也被他給掐死了......好容易娶了個家世不錯的王妃,整日裏吵鬧不停,至今都沒個嫡子.......好容易有了孩子,就又被他自己給推沒了!


    這般想著,天子忍不住歎了口氣,感慨道:“我與你們阿娘也都是相敬如賓,真不知三郎怎麽就與王妃鬧到了這地步!真是冤孽!”


    太子心下也不好受,側過頭,低聲寬慰了天子幾句。


    就在此時,正房緊閉著的木門忽然被人從裏推開,一個侍女端著一盆血水從裏頭出來。


    正月的夜裏原就極冷,那一盆血水從房裏出來時還冒著白茫茫的熱氣,血腥味卻是衝人的很。


    宋晚玉看了眼,心下咯噔了一下,已有了不好的預感。


    齊王的反應卻比她更大,立時便伸手扣住了那個端著血水的侍女,厲聲道:“王妃怎麽樣了?”


    齊王原就生得尋常,此時陰沉著臉,神色猙獰,自然更是嚇人。


    侍女手上一抖,險些要抓不住手裏的盆子,隻顫著聲音道:“王妃,王妃她還暈著,還未醒過來.......”


    齊王聞言大怒,額上青筋跟著一突,立時便要抬腳踹人。


    侍女被他這凶惡的臉色嚇得渾身哆嗦,躲都不敢躲。


    天子卻是立時便嗬斥道:“行了!三郎,都這時候了,你還發什麽瘋?!”


    齊王勉強壓著火,收回了腳。


    侍女連忙逃似的端著血水跑走了。


    齊王一腔氣火無處發泄,隻能像是困獸一般的在門邊轉著圈。


    太子做長兄的到底看不過眼,便道:“你這樣轉來轉去又有什麽用,還是坐著等吧。”


    齊王本是要一口回絕,轉頭時眼角餘光瞥見了宋晚玉,立時便改了主意,快步走過來坐下,瞪著宋晚玉,氣勢洶洶的質問道:“你也是來看我笑話的?!”


    宋晚玉原是想要安慰幾句——她知道齊王其實是很喜歡齊王妃的,也一直盼著能有嫡子,此時出了這樣的事,必是心焦如焚,也挺可憐的。


    隻是,齊王一開口便是要吵的架勢,便是宋晚玉都覺窩火。好在,她想著適才看見的那盆血水,還是壓了火,低聲寬慰道:“你想多了,我就是過來看看,有什麽可以幫忙的。”


    齊王見著宋晚玉,就像是終於見著了出氣口,冷笑著譏諷道:“你能幫什麽忙?!別添亂就謝天謝地了!”


    天子咳嗽了一聲,臉色有些沉。


    太子連忙道:“明月奴來了也好,她到底是姑娘家,還能進去看一看.......”說著,便看向宋晚玉,“我瞧著也有些時候了,你進去看看吧,問一問王妃的情況也好,省得三郎在這裏焦心。”


    宋晚玉也懶得在這裏看齊王這張醜臉,起身便往正房去了。


    出人意料的是,這回齊王竟也沒有陰陽怪氣的譏諷她,也沒攔著,就隻沉著臉看她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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