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美虹登時道:“我和他可沒關係。”


    薑琰琰:“你一個雲南人,卻是乘坐從長沙到夷陵火輪船,說明你肯定在長沙逗留過,你不是去找那姓肖的,是去做什麽?”


    “我的確是去找他的,可是……。”喬美虹別過頭,胸口悶氣,傾吐出來的隻有怏怏的氣話,“罷了,我與你說這個做什麽。”


    喬美虹抬腿欲走,聞東抬手就攔:“喬小姐傷了我夫人,就這樣走了?”


    喬美虹回頭看著薑琰琰,薑琰琰除開頭發亂了點兒,臉上連紅血絲都沒急出來。


    “我傷了她?”


    聞東略語塞:“那就算是我夫人傷了你,既然我夫人是有話要問你,喬小姐就先別急著走,坐下說。”


    這屋子裏,渾然成了聞東的主場,喬美虹沒有和聞東交過手,可是白旗說過這人不簡單。


    在一線天的時候,能呼出鼠類絞殺山魈,白旗出手的次數雖然不多,可爬樹勾山魈時那一招龍爪索使得極好,喬美虹也是行家,自然能看出來,若是自己和白旗對上,還不知誰勝誰負。


    而白旗,供得聞東像是天神一般,就連聞東身邊這位“嬌弱”夫人,實力也在她之上。


    林林總總,都在證明一件事,聞東這個人,很厲害。


    喬美虹講究能屈能伸,在場的兩位都比她能打,且自己問心無愧,不怕被問。


    喬美虹轉身,腰間彎刀往牆角的案幾上一拍,對著薑琰琰道:“想知道什麽,你問。”


    薑琰琰看了聞東一眼,聞東示意她隨意,薑琰琰來了底氣,順勢坐在圓凳子上,翹著腿,盯著喬美虹說:“長沙有冤案,牽連甚廣,主犯還有一個姓肖的人在逃,天下間姓肖的人雖然多,可怎麽這麽巧,廣西肖家,也就是你們喬家世代聯姻的那個肖家,十年前,出了個叛徒。”


    “叛徒”這倆字,薑琰琰說得很有技巧,一邊說一邊去瞅喬美虹的臉色。


    喬美虹眉頭蹙緊了幾分,嘴角下撇了幾分,眼神微微散向了別處,這個表情,倒是和薑琰琰嫌棄曹獻廷的時候,挺像。


    薑琰琰繼續說:“肖家三房姨太的一個老幺,不肯走肖家人的老路子,十六歲跑去南洋拜了龍家人做師父,成了龍家的外門弟子,聽說出走之前,肖家還挺看重他的,肖家正房太太那年年初才把這位肖少爺過繼在自己名下,年後就拉著他和你們喬家定了親事,年中這人就跑路了,喬小姐,喬家姑娘多,個個水靈,可是算著年紀,當時應該也隻有你的年紀還湊合,你說,肖家老幺肖洛明,不是你的未婚夫,還是我的未婚夫不成?”


    薑琰琰說得暢快,一時嘴瓢,還是聞東故意幹咳了一聲,薑琰琰立刻騎驢下坡,補上一句:“我都是有老倌的人了。”


    喬美虹看著薑琰琰,也沒否定,隻說:“聞夫人知道得挺多。”


    薑琰琰正欲張口,喬美虹又道:“可惜,聞夫人都知道的東西,我家裏長輩卻不肯承認,也不敢去信。”


    “聞夫人也說了,這肖洛明人品不行,追崇南洋那一套害人的術法,當時我想悔婚,可是長輩不許,我便是硬捱著到了十八歲,偷偷跑出來,這兩年我隻身在外,就是想找到肖洛明作亂的證據,拿回去,給我家長輩看看,這就是她們給我定的好夫婿。”


    喬美虹這話接得很是不錯,如果是現場編出來的,就連薑琰琰這種滿嘴跑火車的人都很佩服。


    “你是來抓肖洛明的?”薑琰琰皺眉。


    “是。”


    喬美虹看著薑琰琰:“換句話說,很有可能,我和聞夫人……以及聞先生,是一路……。”


    “等會兒,你別著急,咱們可未必是一路人。”薑琰琰及時刹住了喬美虹的話,“喬小姐這番話,可以解釋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長沙,可是解釋不了,你為什麽提早好幾天就在百曉堂接下了鍾家的片子,你若是一門心思找那姓肖的,跑夷陵來做什麽?那姓肖的在夷陵不成?”


    喬美虹微微張嘴,似想要說個苗頭,可又瞧著薑琰琰目光灼灼,跟炮筒引線似的,刺啦刺啦地冒著火星,聞東亦是往這邊看,話頭一收,開口變成了:“這就是我的事了。”


    “真沒勁。”薑琰琰往身後的圓桌子上一靠,“我還以為,喬小姐是個痛快人。”


    喬美虹笑了:“那倒不如讓聞夫人給我講解講解,明明有如此身手,卻故作嬌弱了。”喬美虹頓了頓,“其實聞夫人在一線天躲落石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還有看山魈的屍體,聞夫人不但不怕,反倒是老手的模樣,當時我就曉得,夫人不一般了。”


    按理,薑琰琰此時應該十分訝異,眼睛或是瞪圓,狠毒點的,或是眯成一條直線,盤算殺人滅口的事兒了。


    可薑琰琰沒有。


    喬美虹指了指聞東:“後來我想明白了,夫人既然有如此本事,若是想要裝,總不會處處露出破綻,每次的欲蓋彌彰,明眼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想來,夫人是不想裝,夫人這是和聞先生鬧了矛盾,想故意拖聞先生的後腿吧。”


    作者有話要說:  打起來了打起來了!興奮!


    第40章


    作者有話要說:  好肥的一章,誇我!快誇我!


    “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薑琰琰瞧著喬美虹信誓旦旦的樣子, “怎麽喬小姐就這麽喜歡挑撥和我先生之間的關係呢?”


    喬美虹也是不怕的, 慢慢直起身子,膝蓋繃得直直的, 這不屈不撓大義赴死的樣兒,旁人看了還以為聞東和薑琰琰聯手欺負了她。


    “我這叫做忠言逆耳。”喬美虹笑了一下, 這笑, 有些瘮人,說完,還整整了衣衫, 看著聞東, “聞先生信也罷,不信也罷,總之, 兩位的本事在我之上, 我沒必要故意造謠,自討沒趣, 我隻說我看到的,覺得的,至於真相如何, 兩位自己心裏頭都清楚。”


    喬美虹說完欲走, 薑琰琰隻稍遲鈍了那麽一瞬,便是閃現在了門口,手也沒伸, 腳也沒攔,隻是盯著喬美虹。


    喬美虹嬌.小的臉恢複了一些血色,酒精的作用讓這團紅暈變得朦朧緋紅。


    “聞夫人放心,我沒那麽無聊,聞夫人韜光養晦自然有自己的道理,我對外頭也不會亂說,聞夫人身手一流的事兒,但凡這鍾家出現了第四個知道的,聞夫人盡管剮了我就好。”


    “你的話,我先信了。”薑琰琰昂頭,常見的女人撒潑鬥法,不是叉腰罵娘就是拽頭發,薑琰琰和喬美虹卻鬥得很是高端,就連打架都是往死裏打,喬美虹拿捏著薑琰琰的小秘密已示威脅,薑琰琰自然不甘落於下風。


    “畢竟,你也有把柄在我的手裏。”薑琰琰手臂一抬,一彎桃木刀鞘露了一半,轉手,又藏在了手心裏,往袖子裏一攏,喬美虹根本搶不過來,“你若是泄露了半個字,我就會讓這個刀鞘出現在鍾老爺那間寶貝院子裏,到時候,看看是你走不了,還是我走不了。”


    薑琰琰說話不算狠毒,可是語氣堅決,斬釘截鐵到聞東都忍不住回看了一眼,薑琰琰看著嬌.小,比身材瘦長的喬美虹矮了半個頭,可這場爭鋒下來,薑琰琰的氣勢沒輸過。


    喬美虹的黑眼珠上下瞟了一下:“知道。”


    院子外頭都是鍾家人,不好走大門,喬美虹隻能從兩間客房挨著的矮牆翻牆過去。


    瞧著喬美虹從牆頭輕盈落下,薑琰琰鬆了口氣,把藏起的刀鞘從袖子裏抖落出來,歪斜著往床上一靠,看著一地狼藉:“這打掃也不能驚動鍾家人,看來隻能麻煩阿毳了。”


    聞東:“阿毳睡了,一睡就喊不醒的那種。”


    薑琰琰眼眶頓時大了半圈,從被扯斷的珠簾一直指到牆角的案幾:“這麽亂,半神一人可以嗎?”


    聞東差點罵出聲來:“我?一個人?”


    嘴上說著,聞東抬起手腕,露出紅藍交加的繩圈,盯著薑琰琰,瞬間,薑琰琰的手腕就像是被細繩子來回摩挲一樣。


    薑琰琰大喊:“痛痛痛!”繼而皺眉,“這玩意還能調節距離的?咱倆隔得這麽近都要折磨我?”


    聞東:“你幹活就不折磨你了。”


    “先出手的是喬美虹,她應該得和我一起收拾才公平吧。”


    聞東點點頭:“說得很有道理,所以你什麽讓人家直接走了?我還想攔一下呢。”


    “那你攔啊。”


    聞東和薑琰琰講道理:“人家隻知道,你很有本事,厲害得很,還不知道咱們夫妻也是假的,我總得尊重一下你,你在場呢,我去攔其他小姑娘,這不合適。”


    薑琰琰頭皮有點發麻,一陣一陣的,腦仁痛。


    瞧著薑琰琰的可憐樣,聞東開了金口:“我幫你。”


    許久之前,那位活了一百五十歲的高僧就曾告訴過聞東,男女之情的產生大多可以歸於兩種方式,一見鍾情和日久生情。


    所謂一見鍾情,通俗來講,就是王八看綠豆,瞬間看對眼,從此以後,路人皆草菅,唯對卿傾心,赴死相愛,永垂不朽。


    至於日久生情,難度較高,不過人為操作空間大,李白的《長幹行》就寫得很好,“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


    套用當代的相處模式,就是我今天幫你家插秧,你明天來我家洗漿,文氣一點的,一起讀讀書,寫寫詩,討論一下當代局政,實在不行,製造一些偶遇,總之,是要人見著人,臉對著臉,多增加一些獨處的時刻,總是沒錯的。


    聞東覺得,一起收拾屋子,就是一個不錯的獨處機會。


    聞東晚上不需休息,可是薑琰琰累得夠嗆,第二天一早,用罷早飯,鄭、萬兩位管事便在外頭等著了。


    白旗東西不多,全都別在了身上,一掛牛皮帶子從肩頭繞到了腰上,上頭好幾個小口袋,或插著一柄開了鋒的小刀,或捆了一把火折子,當家利器龍爪索自然不能少。


    萬青山見了白旗拱手作揖:“白先生這是準備齊當啊,昨晚睡得可好?”


    白旗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不怎麽好,昨晚隔壁院子動靜極大,哐當哐當的,也不知道幹什麽。”


    萬青山方想問個究竟,聞東那院子的門開了,阿毳在裏頭拱手送聞東和薑琰琰出去,瞧著薑琰琰哈欠連天的樣子,阿毳都忍不住說:“其實昨晚先生應該喊我去幫忙的,先生也知道啊,其實我晚上都不怎麽睡的,還是白日睡得多。”


    薑琰琰將正醞釀的一個哈欠活生生地給吞了下去,瞪眼看著阿毳:“你晚上不睡的?那先生怎麽說……。”


    聞東倒是不驚慌,聲音淡淡的:“怎麽,你不睡的嗎?”


    阿毳木楞了半晌,那話頭就在喉嚨裏打轉:“我……睡?還是……不睡呢?”


    薑琰琰盯著聞東,又轉眼瞧著阿毳,阿毳低頭:“先生夫人早點回來。”說完,順手將門給關上了。


    “先生真是手段啊,為了折磨我,連阿毳的謊話都要編。”薑琰琰頂著倆黑眼圈,要多憔悴有多憔悴,雖是昨晚聞東幫了不少忙,重活累活都是聞東幫著做的,可是心裏頭,還是順不了這股氣。


    聞東抬頭看天,手握拳,敲著腰心:“累了一晚上了,我也挺累的。”


    “聞先生來了?”鄭水流和萬青山點頭朝著聞東示意,薑琰琰走在後頭,聽了鄭水流的話,昨晚收拾完了之後,特意還熬夜洗了頭發,把發膠全溶了,用發帶單紮了一束,末端往上一盤,留下半綹,垂在肩頭,還挺好看的。


    衣裳是鍾家早晨特意去早市買的,原本都說不必了,可是萬青山熱情得過火,天還沒亮就派人下山了,這買來了也不好不穿,還好,挺合身的,料子和花色也都是頂好的。


    白旗注意的地方卻不在這兒,瞧著聞東過來,白旗點點頭,繼而拉著聞東說:“先生晚上也稍微注意點。”


    “注意什麽?”


    白旗“嘖”了一聲,語重心長:“注意一點影響,鬧得我一晚上都沒睡著呢。”


    “什麽?”


    白旗縮了縮脖子,手指尖繞著聞東的後背指了一圈:“我都瞧見先生捶腰了,小嫂子看著嬌滴滴的,先生不能隻想著開源不節流啊。”


    聞東沉吟片刻,隻從齒縫裏蹦出一句:“你真是夠臭不要臉的。”


    罵完之後,聞東周身舒暢,他許久沒罵人了。


    喬美虹是最後一個出來的,麵無表情,不知喜怒,隻是腰間的彎刀刀鞘似乎不一樣了,換了個牛皮袋子勉強包裹著,穿著一身老紅色的衣裳,腰間裹著傣族花腰帶,袖口上也花了心思。


    喬美虹和薑琰琰相視一眼,幾乎同時,臉上掛了笑。


    ——“喬小姐好精神。”


    ——“聞夫人真好看。”


    女人的臉,就是這七月的天,想下雨就下雨,想天晴就天晴,你永遠不理解不了。


    ***


    去雀舌茶山的路還算好走,畢竟每月總會從清平莊裏選拔茶戶進山,走過的泥巴路自覺成了一條林蔭小道,雖然不能跑馬,可走起來如履平地,渾然不覺得在走山路。


    臨近晌午,總算是到了鄭水流所說的溶洞,那洞口極大,高度像是一層八寶玲瓏塔,昂首看洞頂看得脖子痛,貼著洞口的水流還算是平靜,自岸邊搭了一座平板木橋,橋旁停著一艘木船,一漢子光著腳蹲在船板上抽紙煙,瞧著鄭、萬兩位管事來了,轉手就把煙頭往水裏一扔,起身打招呼。


    萬青山還沒開口說話,鄭水流便是訓斥:“說了多少次了,當工的時候不要抽煙,沒有煙殼子抽你會死哩,這水是連著兀泉的,你還把煙屁.股往裏頭撒,莊子裏的人全喝了你的唾沫。”


    白旗問:“這水,是和兀泉連著的?”


    鄭水流點頭,指著洞口的對麵,那是一處斷崖,原本安靜的水流在此處垂直落下,匯成瀑布。


    鄭水流說:“別瞧著這水安靜,底下盡是暗流,往下淌,有個大瀑布,再往下流一段,就是咱們在兀泉看到的那個小瀑布了。”


    鄭水流一邊說一邊指,走下台階,指著船頭嵌的一個釘子,釘子上纏手臂粗的麻繩:“這繩子是連著溶洞另一頭的,這溶頭大屁股小,洞口這段路,還能劃一劃,到了我說的那窄窄的地方,就隻能停下,搖鈴鐺,讓另一頭的人拉咱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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