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旅店是曼哈頓唐人街中心的一棟破舊的兩層樓建築,離默特街三個街區。


    凱利和黛安娜鑽出出租車時,黛安娜看見街對麵的一個大廣告牌上身穿華麗晚禮服的凱利,手裏拿著一瓶香水。黛安娜驚訝地看著。“原來這就是你。”


    “你錯了,”凱利說。“那是我的工作,史蒂文斯太太。不是我本人。”她轉過身,走進旅店前廳,後麵跟著一個焦頭爛額的黛安娜。


    一名中國接待員坐在小小前廳的辦公桌後,瀏覽一張《中國郵報》。


    “我們想要一個房間過夜,”黛安娜說。


    接待員朝上看看兩位穿著講究的女士,幾乎脫口而出,在這裏?他站起來。“當然。”他更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她們身上量身設計的服裝。“一夜一百美元。”


    凱利看著他,驚愕不已。“一百——”


    黛安娜很快地說。“很好。”


    “先付。”


    黛安娜打開皮夾,抽出幾張鈔票,遞給接待員。他交給她一把鑰匙。


    “十號房間,走廊盡頭,左邊。你們有行李嗎?”


    “隨後就到,”黛安娜告訴他。


    “如果你們有什麽需要,就找林好了。”


    凱利說:“林?”


    “對。她是你們的女傭。”


    凱利懷疑地看了他一眼。“好。”


    兩個女人沿那條淒涼、昏暗的走廊向前走去。


    “你給得太多了,”凱利說。


    “頭頂上一個安全的屋頂值多少?”


    “我可不那麽確定這地方有你想得那麽好,”凱利說。


    “在我們想到更好的地方之前,隻有它了。別擔心。金斯利先生會照顧我們的。”


    到了十號門口,黛安娜打開鎖,兩人跨進去。小房間看上去和聞起來都似乎很久沒有人住過了。擺著兩張單人床,床上鋪著皺巴巴的床單,在一張疤痕累累的桌子邊,放著兩把破舊的椅子。


    凱利四下看看。“也許小了點,但醜陋是肯定的。我敢說從來沒有打掃過。”她碰碰靠墊,望著灰塵揚起來。“我真想知道林死了有多久了。”


    “隻是今天一夜而已,”黛安娜安慰她。“我現在就給金斯利先生打電話。”


    凱利看著黛安娜走到電話邊,撥了坦納·金斯利給她的名片上的號碼。


    電話立刻就接通了。“坦納·金斯利。”


    黛安娜欣慰地舒了口氣。“金斯利先生,我是黛安娜·史蒂文斯。很抱歉打擾你,但凱利·哈裏斯和我需要你的幫助。有人試圖殺死我們,我們不明白是怎麽回事。我們在逃命。”


    “我很高興你打電話來,史蒂文斯太太。你大可放心了。我們剛發現了這一切背後的真相。你們不會再有任何問題了。我可以擔保,從此以後你和哈裏斯太太將絕對地安全。”


    黛安娜閉了會眼睛。感謝上帝。“你能告訴我誰——”


    “我見到你的時候會把一切都告訴你的。待在那兒別動。三十分鍾後我派人去接你們。”


    “那——”電話斷了。黛安娜放回話筒,轉向凱利,咧開嘴笑著。“好消息!我們的問題結束了。”


    “他說什麽?”


    “他知道是誰在後麵搗鬼,他還說從此以後我們平安了。”


    凱利大大地舒口氣。“太好了。現在我可以回到巴黎,重新開始生活了。”


    “他派人半小時後來接我們。”


    凱利環視麵前這昏暗汙穢的小房間。“離開這一切肯定會非常艱難。”


    黛安娜轉向她,愁悶地說:“會覺得很陌生。”


    “指什麽?”


    “回到一個沒有理查德的生活之中。我不能想象我怎麽能——”


    “那就不要想象,”凱利生硬地說。別把我拉進去,太太,不然我會崩潰的。我連想都不能想。馬克是我全部的生活,我唯一活著的理由……


    黛安娜看著凱利漠然的表情,想,她就像一件沒有生命的藝術品——美麗然而冷漠。


    凱利坐在一張床上,背對著黛安娜。她閉上眼睛,拒絕窺視內心的痛苦,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


    她和馬克一起在左岸散步,海闊天空地閑聊著。凱利覺得她以前和任何別的人在一起時都沒有這麽自在舒坦過。


    她對馬克說:“明天晚上有個畫廊開幕,如果你有興趣——”


    “哦,對不起,凱利。明天晚上我很忙。”


    凱利感到一陣意外的醋意。“跟別人約會?”她竭力保持輕鬆的語調。


    “不。不。我一個人去。是個宴會——”他看見凱利臉上的表情。“我——我是說僅僅是個科學家的聯誼晚餐。你會感到枯燥乏味的。”


    “我會嗎?”


    “恐怕會。會有——會有一大堆你可能從來也沒聽說過的字眼,而且——”


    “我想我統統都聽說過了,”凱利賭氣地說。“你幹嗎不考考我?”


    “嗯,我真的不想——”


    “我是個大姑娘了。考吧。”


    他歎口氣。“好吧。首音節重複法……海洋甲殼類動物學……空盒氣壓計……定期——”


    “哦,”凱利說,大吃一驚。“那種詞匯啊。”


    “我知道你不會感興趣的。我——”


    “你錯了。我很感興趣。”因為你感興趣。


    宴會在戴高樂親王酒店舉行,原來是個極其隆重的聚會。舞池裏聚集了三百名賓客,其中好幾位是法國最重要的顯貴。在凱利和馬克就座的最前麵的餐桌邊,有位賓客相貌英俊,性格豪爽而友善。


    “我是山姆·梅多斯,”他對凱利說。“我對你久仰大名。”


    “我久仰你的大名了,”凱利回答。“馬克說你是他的良師益友。”


    山姆·梅多斯微微一笑。“我做他的朋友深感榮幸。馬克是個非同尋常的人。我們合作很久了。他是最投入——”


    馬克聽著,不好意思了。“你想來點酒嗎?”他插話。


    司儀走上舞台,演講開始了。馬克說對了,晚宴對凱利來說的確索然寡味。科學技術獎一項一項地頒發,就凱利而言,演講者可能統統使用的是斯瓦西裏語。但凱利觀察著馬克熱情洋溢的麵孔,她為自己出席而感到高興。


    當餐具收拾去了以後,法國科學院主席出現在舞台上。他一開始就不停地表揚法國在過去一年裏所取得的科學成果,直到結束前,他捧出一尊小小的金塑像,高聲叫出馬┛恕す裏斯的名字時,凱利才意識到馬克是當晚的明星。他太謙虛而沒有告訴她。原來這就是他企圖說服我不要出席的原因。凱利看著馬克站起來,在觀眾熱烈的掌聲中走上舞台。


    “這件事他對我一個字也沒提起過,”凱利告訴山姆·梅多斯。


    梅多斯笑了。“這就是馬克。”他端詳了凱利片刻。“你知道他瘋狂地愛著你。他想和你結婚。”他停頓了一會,直截了當地說:“我希望他的心沒有受傷。”


    凱利聽著這些話時,突然產生一陣愧疚感。我不能和馬克結婚。他是個親密的朋友,但我不愛他。我在幹什麽呀?我不想傷害他。如果我不再跟他見麵或許會好些。我永遠也不能把男人期望從女人身上得到的東西給他。我怎麽才能告訴——?


    “我說的什麽你聽到沒有?”


    黛安娜氣憤的聲音將凱利從她的回憶中喚醒。華麗的舞池消失了,她在一個廉價的客店房間裏,跟一個她巴不得壓根沒見過的女人在一起。“什麽?”


    黛安娜急切地說:“坦納·金斯利說有人半小時後來這裏接我們。”


    “你告訴過我了。怎麽?”


    “他沒問我們在什麽地方。”


    “他很可能以為我們還在你的公寓裏。”


    片刻的沉默。凱利的嘴唇撮出一個長長的不出聲的“哦”。


    她們轉身看著床頭櫃上的鍾。


    中國接待員在弗林特進入橘子旅店的前廳時朝上抬起眼皮。“有什麽事要我效勞嗎?”他看見弗林特的笑容,也回報了一個。


    “我妻子和她的朋友剛剛入住。我妻子是個金發女人。她朋友是個火辣辣的黑妞兒。她們住哪個房間?”


    “十號,但我得先通報一下。你得打電話——”


    在他拿起話筒的瞬間,弗林特舉起一支安裝著消音器的四十五口徑魯格手槍,將一粒子彈射進了他的腦門。弗林特把屍體推到櫃台後,沿走廊往前走去,槍拿在身邊。他來到十號門前時,先朝後一退,再朝前跨兩步,用肩膀撞開門,走了進去。


    房間沒有人,但隔著關閉的浴室門,弗林特聽得見用蓮蓬頭淋浴的聲音。他走到浴室門口,一把推開。龍頭大開著,合攏的浴簾輕微地擺動。弗林特朝浴簾裏麵連開四槍,等了一會,拉開簾子。


    裏麵沒有人。


    在街對麵的一個小吃鋪裏,黛安娜和凱利觀察著弗林特的多功能運動車到達,然後看見他走進旅店。


    “我的上帝,”凱利說,“他就是那個想綁架我的人。”


    她們等著。幾分鍾後弗林特出來的時候,嘴唇微笑著,而臉卻成了一副狂怒的麵具。


    凱利轉向黛安娜。“巨無霸怪獸走了。我們下一個錯誤的步驟是什麽?”


    “必須離開這裏。”


    “到哪裏去?他們把守著飛機場、火車站、汽車站……”


    黛安娜沉思了一會。“我知道一個地方,他們碰不著我們。”


    “讓我猜猜看。搭載你過來的宇宙飛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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