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娃現在其實也二十好幾了,當初意外投了王睿的眼緣,跟在他後頭學了辨認藥材和一些簡單常見病症的看病開藥,如今在隊上算是一個半路出家的赤腳醫生,說沒前程吧也不至於,但要說好前程吧也算不上。


    當然了,他媽林大嫂是滿意的。


    最出息的大兒子在城裏當了工人,娶了一個同樣是工人的媳婦,成了城裏人都羨慕的雙職工家庭,每個月都能給家裏送不少孝敬。


    以前看來不成器的小兒子也算是有了吃飯的手藝,靠著這手辨認藥材的技藝和治點簡單的感冒發熱、筋骨酸痛的小毛病的治病水平,大富大貴估計不能夠,但是養家糊口足矣。


    唯一讓林大嫂不滿意的就是小兒子鬆娃死活不願意娶媳婦,不對,也不是不願意娶,而是眼界賊高,這個不行那個不好的,挑來揀去也沒個著落,到現在都還是一個光棍。


    林大嫂滿意,喜妹可不滿意。


    鬆娃這麽聰明的人,怎麽能就留在鄉下當個半吊子的赤腳醫生呢?


    他就跟著王睿後頭有一搭沒一搭地學,都能學成現在這樣,要是考個差不多點的大學或者大專,接受了專業係統的學校教育,怎麽說也得成為一個真正的醫生吧!


    所以,喜妹早就盤算好了,一定要拉著鬆娃複習,舉她自己、山娃、謝庭宗和芳芳四人之力,一定能把學渣鬆娃改造成好學生,助力他考上大學/大專,成為一名真正的醫生!


    芳芳對她的盤算一無所知,驟然聽她說要拽著鬆娃跟他們一起共同進步,第一反應是:“不可能!鬆娃最討厭學習了。”


    喜妹“語重心長”地說道:“那又怎麽樣呢?我還不是最討厭喝藥了?我爸我媽也沒少逼著我喝啊!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鬆娃會明白我們的苦衷的。”


    芳芳的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


    剛剛推門進來準備等著吃豆花的鬆娃隻聽到了喜妹的話,一頭霧水地挑了挑眉,問道:“什麽苦衷?”


    見正主來了,喜妹笑得像是見到了小紅帽的狼外婆,拖長了聲音回答道:“為——你——好——的苦衷呀!”


    鬆娃這下更茫然了:“為我好?什麽為我好?”


    未及喜妹回答,他率先警惕了起來,腳步也不向前了,停在院門處隨時準備著奪路而逃:“你們該不會是答應了我媽要勸我湊合湊合結婚吧?!”


    喜妹、芳芳:“……”


    好好的孩子,怎麽說啥就傻了呢?


    林大嫂再病急亂投醫,也不會投到她們兩個小姑娘這兒吧!


    她隻是例行催個婚,又不是二弟妹何招娣那樣的大傻子,啥話都往外捅,啥人都敢瞎使喚。


    見她們倆臉上的表情不太對,鬆娃意識到可能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樣,這才稍微放鬆了一些警惕,步子也敢繼續往裏邁了。


    沒等他幾步邁到自己跟前,喜妹便恢複了笑眯眯的表情,開口道:“不是催你結婚啦!這種事情大嫂就算想托人幫忙,也該托媽和大伯娘二伯娘幫忙才對,才不會跟我們說呢!”


    鬆娃剛送了一口氣,正準備問“那你們是在說什麽為我好”時,便聽見喜妹輕柔的聲音繼續響起:“不是要恢複高考了嘛!我們剛剛在說,為了你好,我們要拉著你跟我們一起複習,共同進步,一起高考,一起考上好大學。”


    隨著她所說的一個又一個的“一起”,鬆娃的心一點一點地往下沉。


    聽到最後,他隻覺自己的腦袋上出現了一把大錘,一錘又一錘地把他捶到了地上。


    “……高考?我?我連初中都沒畢業,恢複高考跟我能有什麽關係啊!你怕不是說錯人了吧!你們應該拉著山娃一起複習共同進步才對,我是鬆娃!不愛學習、初中都沒念完的鬆娃!”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可怕的消息,一臉不敢置信地指著自己,懷著微弱的希望期盼著喜妹能說是她搞錯人了。


    喜妹臉上的笑意更盛,像是在嘲笑眼前這個不肯麵對現實的小傻瓜:“就是在說你啊!沒說錯的。我又不傻,山娃鬆娃還能分不清嘛!”


    她一臉“憐愛”,一句接一句地繼續說道:“我已經幫你想好啦!你基礎不好,在恢複高考的官方消息下來之前,正好多補補初中的知識,然後去初中學校那邊補個初中畢業證,再去高中那邊辦個入學,你就是高中生啦!今年是恢複高考的第一年,對年齡和學曆應該不會設很多關卡,否則容易引起很多不滿,所以你應該可以報名的!”


    鬆娃心底忍不住生出一絲希望:要是他這種沒真切讀過高中的不能報名參加高考,喜妹小姑是不是就不會逼著他複習考試了?!


    喜妹就像是能洞悉人心一樣,在他剛生出一絲希望的瞬間,就直接繼續開口,打破了他的這一絲幻想:“要是不能報名的話,那你就繼續複習,等著看下次能不能考。要是實在不行,考個中專好好學醫也不錯。”


    鬆娃都快要被必須學習考試的現狀打擊得絕望了,突然聽見她是讓他去學醫,頓時就愣住了,不知所措地重複道:“學醫?”


    喜妹點點頭,理直氣壯地回道:“對啊,學醫。你跟著王醫生隨便學學都能學成赤腳醫生,證明你肯定有學醫的天賦的,不當醫生多浪費呀!而且你也很喜歡不是麽?中專的醫生肯定不如正經大學或者大專出來的,但是也肯定比你現在的半吊子好呀!”


    自從王睿平反離開以後,鬆娃平時看診過程中遇見了什麽難題都隻能自己琢磨,或者給王睿寫信,等著漫長地寄信收信過程。


    現在讓喜妹這麽一說,一直很抗拒複習考試的鬆娃突然有點動心了。


    第105章


    鬆娃最終還是沒能抵抗得了喜妹的洗腦和正經學醫的誘惑。


    他在不恰當的時候,不恰當地為了吃上一碗還沒做好的豆花進了爺奶家的大門,於是賠掉了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的快樂時光。


    每次被課本、題目和幾個學霸親人虐得淚汗齊飛時,他都在心裏默默哭泣,現在流的眼淚和大汗,都是當初答應時腦子裏進的水啊!


    他一個平凡無奇小學渣,誰給的他勇氣敢和大佬們一起複習企圖共同進步?


    恢複高考的消息還沒上報通知的時候,喜妹他們幾個對鬆娃還算客氣,除了強壓著他自學課本、每天給他出題、每天指著他做錯的題把他罵得狗血噴頭以外,沒有做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報紙和廣播通報了國家決定恢複高考和恢複後的第一屆高考的確切時間以後,全中國都炸開了窩,喜妹他們對自己和鬆娃都嚴苛了不少。


    喜妹和芳芳第一時間遞交了離職申請。


    她們倆原本就還是臨時工,臨時工的離職手續並不複雜,再加上她們作為今年剛畢業的高中生,在校期間學習成績又好,順利考上大學的可能性還是不小的,銀行領導便也不吝於在這種小地方予她們幾分方便,不說能結上什麽善緣,能在她們心裏留下最後的幾分好印象也是不錯的。


    故而,她們的離職手續辦理得很是順利,頭一天遞交的離職申請,第二天就搬著東西回家了。


    對於她們的毅然離職,隊上的有些人其實是不太能理解的。


    他們不太懂什麽恢複高考不恢複高考的,但是他們知道上大學啊!


    上大學是為了啥,還不就是為了找一份好工作嘛!


    林喜妹和林芳芳明明就已經有一份好工作了,他們可都聽人說了,別看那兩份工作現在說起來是臨時工,不太體麵的樣子,但是,等銀行那邊有了編製空缺,她們倆保準能轉為正式工,以後就是正經的銀行工作人員了,體麵著呢!


    明明已經有了銀行的好工作,哪還用得著跑去參加什麽高考啊!


    現在好了,銀行的工作辭了,一心在撲在高考上頭,萬一要是沒考上,那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嘛!


    一時間,說起林家的兩個小妮子,隊上的人都在心裏直搖頭:這麽貪心要不得喲!


    相比之下,大家更讚同山娃的做法,考試嘛可以準備可以考,但是工作還是得留著的,甭管考上考不上,總歸不至於一頭撈不著嘛!


    隊上的人議論紛紛,話題的主人公——老林家人,卻是像完全不知情一樣,拚命複習的拚命複習,忙著幹後勤工作給孩子們補身子的忙著幹活,秩序井然,絲毫不受外界紛擾的影響。


    喜妹家地方最大,林老頭和林老太也是最支持他們高考複習的,故而,他們的主要複習地點就在林家東側屋的大方桌上。


    在沒分家以前,東側屋原本是老大林春生一家人住的地方。林春生作為老大,結婚生子比較早,故而,分給他住的東側屋也就比其他幾處側房要稍微大一些,也要亮堂周正一些,現在正好可以用來給他們複習用。


    今年的高考,作為恢複高考後的第一場考試,時間上定得格外倉促,公布恢複高考是十月下旬,而考試時間就在十二月。


    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別說對學渣鬆娃來說很難了,就算是學霸山娃和喜妹他們,也覺得頗為吃力。


    喜妹還好,她記性好的特質在這時候給她幫了不少忙,上學的時候學過的東西大多數都還記得,新複習的知識點也能比較快地記住並吸收。


    謝庭宗和山娃、芳芳三人就有點吃力了。


    兩個大男人是因為高中畢業有點年頭了,也就是廢除了高考沒能上大學,不然的話,這時候他們都大學畢業了。


    這麽多年過去,許多知識都忘了,即便準備時間比其他人要多了一些,他們複習起來還是有些吃力。


    尤其是還在兼顧上班的山娃,進度沒幾天就落後了喜妹一大截。


    山娃看這樣下去不行,咬牙又堅持了幾天,廠子那邊就也請了假,回了老家專心複習。


    芳芳學起來吃力是因為她原本就不像喜妹他們三個是學霸,雖然沒到學渣的地步,但原本就不過是中遊晃蕩的水平,在這樣的高強度、高壓力、高密度的複習當中,一下子就顯出了差距來。


    而學渣鬆娃更是恨不得一頭撞牆了,為什麽學習這麽難這麽難這麽難啊!


    每回被知識折磨得死去活來之際,他都忍不住問自己這樣的問題:山裏采藥不香麽?給人看病換點雞蛋糧食不香麽?上工賺錢不香麽?他怎麽就想不開答應一起複習答應要考大學了呢?


    一想到喜妹所說的“今年不行還有明年,總有一年能考上”,鬆娃就忍不住脊背發涼。


    這樣的折磨受一次還不夠,要是沒考上,還得受兩次三次直到考上,想想都讓人寒毛直豎!


    為了不長久地接受這樣的折磨,即便已經被虐得死去活來,他都咬牙堅持住了,硬是沒有說出不學了不幹了不考了幾個字,一邊苦大仇深,一邊埋頭苦學。


    基礎最差、性子最活潑的鬆娃都堅持下來了,另外三人自然更是不遑多讓,一個多月的時間裏,天天都是你追我趕地汲取著知識。


    謝庭宗的姑奶奶寄來的資料起到了大作用。


    五個人共用一份資料確實有些不太夠用,故而,他後來又厚著臉皮寫信回去,讓姑奶奶又寄來了五份,和最開始寄來的那份加起來,一共六份。五份留著他們五個自用,剩下的一份送去知青點那邊,算是全了他和知青們的那點情分。


    知青點那邊確實處於一種兵荒馬亂的狀態。


    他們早早從謝庭宗那裏得知了要恢複高考的消息,已經算是比其他人占了先機了。


    跟有些地方的知青在報紙通知以後才得知消息、到處買書不同,第三小隊的知青們倒是早早湊齊了高中課本。


    但是這年頭的高中課本,原本就沒有多深奧,隻靠著這些薄薄的課本就去闖高考,他們還真不太放心。


    課本不夠,自然就需要資料來湊。


    但問題是,他們這個縣是個內陸的山窩窩小縣城,除了早些年還有幾個小型軍工廠以外,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發展自然也是不怎麽樣的。


    這樣的一個地方,除了知青以外幾乎沒有什麽外來人口,本地的文化風氣又是一般般,書店裏除了賣□□語錄和一些革命書籍以外,幾乎沒什麽東西,更別說什麽教輔資料了。


    知青們想要教輔資料,隻能寫信、寫電報或者打電話回家,讓家裏人想辦法給湊點資料寄過來。


    郵寄的方式原本就慢得很,半個月下來,整個知青點隻有章彤家裏寄的資料到了,她家寄的資料還並不是很豐富。


    現在這種火燒眉毛的時候,即便是不怎麽豐富的資料,也是難得的好東西,一大幫子知青便就著這些資料複習,時不時還會因為該輪到誰看了上一個人卻拿著不放而吵起來。


    在這樣的情況下,謝庭宗勻過來的這份資料簡直是雪中送炭,讓苦於沒資料的知青們感動涕零。


    謝庭宗對他們的感激沒什麽興趣,他隻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罷了,隻要有人能考上大學返城,那就夠了。


    給知青們送完資料,謝庭宗就在林家紮了根,繼續苦哈哈地埋頭苦學。


    知青們也陷入了瘋狂汲取知識的狂潮當中,甚至在幹活時都不忘拿著小紙條子念念有詞。


    在一個女知青因為沉迷背書差點鋤斷自己的腳以後,林建設索性黑著臉讓所有要參加高考的人都回去複習了——


    左右不過還有小半個月的功夫,能考上,那也算是他們第三小隊出去的金鳳凰,考不上,再安排上工也不遲,反正臨近冬天了,地裏也沒那麽多活兒可幹,剩下的人足夠了。


    於是,在最後的十來天時間裏,整個第三小隊要參加高考的人,都處於閉關讀書的狀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


    無論考生們準備得如何,高考還是如期而至了。


    十二月的風像是刀子一般,刮得人們臉上生疼。


    臨近高考的這幾天,所有跟考試相關的人都在心裏默默祈禱:千萬不要下雪!千萬不要下雨!雨雪莫來!莫來!


    老天爺或許也聽到了人們心裏的祈願,盡管天色陰沉了好幾天,但都隻是陰沉而已,沒有降下不被期盼的雨雪來。


    保險起見,喜妹他們和知青們都選擇了提前一天出發。


    隻不過,知青們是拿著介紹信花錢住進了縣裏唯一一家招待所,而喜妹他們一行五人則是住進了喜妹她幹爸家。


    原本他們四個也是要住招待所的,但郭陽早早就跟林老頭打了招呼,讓一定要去他家裏住,否則就斷絕老戰友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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