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拍了拍阿良的肩膀,容玉寬慰道:“兄弟,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了,走吧,我早膳沒吃,剛好去吃點糖水。”


    阿良被那句兄弟驚得一下,雖他已經見多了容玉的百無禁忌,但每每還是時不時被嚇一跳。正支支吾吾著,容玉已經放開了他,撣了一下下擺,施施然走進糖水鋪裏,


    這家糖水鋪子是老字號,說是開朝的時候就已經開著了,鋪麵挺大,一樓廳裏擺的都是些桌凳,人坐得擠擠挨挨,看來生意不錯。


    容玉貌美姿麗,剛進去自然有不少驚豔的目光投在他臉上,容玉隻作不見,徑直走到櫃台處,伸出兩指在台麵上敲了敲,


    “掌櫃的,有無座兒?好點的。”


    那掌櫃正埋頭打算盤,抬頭見了容玉的麵貌時微微一愣,目中亦有驚豔之色,不過他反應很快,立刻就帶了習慣性的笑容,


    “有的公子,樓上剛好還有一座兒,就靠著窗,邊喝糖水還能邊觀景,再好不過。”


    “成,勞你叫個夥計帶路。”


    “好嘞!不用夥計,我親自帶您去!”


    掌櫃難得見到這樣的美人,自然是自己上了,他麻溜地將褡褳往肩頭一搭,快手快腳地將容玉跟阿良往樓上引去。


    這掌櫃並沒有誆人,位置確實不錯,花鳥屏風將位置隔出了一個私密的空間,桌案靠著沿街,上麵人悠悠閑閑,下麵人來人往,頗有一番趣味。


    等容玉與阿良落座,那掌櫃很快就拿了箋子過來,容玉掃了幾眼,挑了兩碗最貴的“百花富貴”,掌櫃見他容貌出塵,且出手大方,更是滿臉堆笑,奉承道:


    “公子可真有眼光,這‘百花富貴’是我們店裏的招牌,您嚐了定不會失望的。”


    容玉笑了:“那敢情好,趕緊快些上吧。”


    掌櫃的應了一聲,立刻下樓唱單子了。


    沒一會兒,一個夥計便將兩碗糖水送上來了,容玉拿了湯勺攪了攪,湯清色亮,有股花香,與廣式糖水的做法差不多,說是“百花富貴”,其實就是放的料多了點,


    稍稍數了數,豆米茨寶白果腐竹赤豆等等不下二十樣。


    容玉舀了一口置入嘴裏,清甜的味道挺討喜的,並不會甜到齁,且物料的處理算是精細,該糜爛的糜爛,該有嚼頭的有嚼頭,算是一家很合格的糖水店了。


    然容玉這根舌頭嚐過的好糖水千千萬,這家在北安朝頗富名聲的糖水,並不會讓他有驚喜之感,隻是在這個時代,難得能吃到像樣的,心裏還是高興的。


    但阿良就不一樣了,原本他還在暗暗咋舌於這高昂的價格,等糖水進口,立刻瞪大了眼睛,


    “好吃啊,公子!”


    容玉嘴角一彎,“那就多吃點。”


    容玉邊吃邊觀察四周,這兒視野很好,一整條街的景觀皆入眼底,這會兒已經將近九點左右,街道上已經是熙熙攘攘的了。


    難怪阿良常在這兒挑擔兒叫賣。


    這處叫觀音廟街,因為街頭便有一座觀音廟,香火極盛,每逢初一十五,半座京城的人都會往這條街上來,那陣勢可以說是比肩接踵了,平日裏人也不少,若在這兒盤下一家店來,怎麽說都是穩賺不虧的。


    等容玉放下了湯勺,阿良已經將最後一點湯汁全倒進了嘴裏,容玉瞧著他那回味無窮的模樣,笑著道:“這麽愛吃,那就再來一碗吧。”


    阿良擺擺手,“一錢銀子一碗,吃下去也受不起,公子,我現在心肝尖兒都痛呢……啊,怎會有這樣好吃的甜湯。”


    容玉被他的話逗笑了,“真正好吃的你還沒吃過呢,等過一陣有機會我做給你吃。”


    “真的麽?”阿良的驚喜之情溢於言表,隻心裏想,今日吃的已經是無上美味了,怎麽還會有比這更好吃的甜湯?


    但他自然相信容玉所說,是以疑惑的同時又滿心期待。


    正憧憬著,容玉已經朝外叫了聲:“掌櫃的!”


    掌櫃的正打算往樓下走,聽見容玉的聲音立刻就走過來了,他人還沒到,已經遠遠地笑問了:


    “公子,如何?咱們店裏的招牌沒讓您失望吧?”


    “不錯!”容玉拿帕子擦了擦嘴巴,說得頗為自然,“就是比對麵那家黃勝記差一點,不過也算好的了。”


    掌櫃冷不丁聽了這評價,麵上一怔,臉上立刻帶了惱,


    “這位公子,你可不要亂說話,咱們這張記可是京城的老字號,是先帝微服出宮的時候嚐過誇過的,那黃勝記不過是剛剛開張一年的鋪子,便是每天的客流也比我們這兒少了不止一倍,哪裏能將那種角色跟我們比!”


    容玉笑慰:“掌櫃的莫急,隻是個人好惡罷了,你們老字號自然是有幾分功夫的。”


    他這話說得敷衍,掌櫃見他碗裏的糖水還剩大半,顯然真是覺得不怎麽樣,他心裏便有些來氣,畢竟自打他接手,沒有人說他們家的糖水不好的,又聽對方道:


    “咱們有一說一,雖說那黃勝記才開張一年,可掌櫃的卻雄心不小,他說了準備過兩年在這觀音廟街開些分鋪,到時候讓我也湊些銀子跟著賺錢呢!”


    掌櫃早被容玉的話激到,聽聞這話更是冷聲:“這牛皮吹得我都快臉紅了,這是哪裏,這是觀音街,開個分鋪是那樣簡單的事情麽?”


    容玉一挑眉:“怎麽,這觀音廟街還需要聖上準予才能開鋪子麽?掌櫃雖有能,也不能這般胡謅吧?”


    掌櫃一甩褡褳:“倒不必聖上出麵,隻是觀音街這處不比其他地兒,要想在這開張,須得拿到戶部的官契——這可不是什麽有錢的大老粗兒都能立足的,咱們在宮裏可是有……”


    他沒再繼續往下說,隻冷眼睥著:“公子年輕,可不要被人騙了。”


    “哦,這樣,”容玉倒是真有幾分驚訝,嘖了一聲,“本想也跟著賺點錢呢,這可真不簡單了。”


    掌櫃的見他吃驚,心裏才舒坦了幾分:“小哥長得好,那黃勝記的估計想在你麵前露臉,滿嘴跑炮子,簡直貽笑大方。”


    他緩和了一會兒,又道:“說到分鋪,咱們張記何曾沒有想過,不過這兒鋪麵寸土寸金,再說了,每年那麽多的花稅,沒有好的底子,誰敢來,說一句官家不願聽的話,咱們這些人若不割舍給朝廷一大塊肉,誰能在這條街上開張,更是想都不用想了!。”


    容玉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臉上更是帶上了崇敬之色:“是我不該輕易信人,掌櫃大哥當真是厚道,唉,虧得掌櫃的提醒,否則我說出去都不知道該鬧什麽笑話了。”


    他情真意切地看著掌櫃:“大哥,您真是行正坐直的爽快人。”


    被容玉這樣一個絕世美人從質疑到崇敬地捧著,掌櫃自然滿心歡喜,直接坐了下來,


    “不過,公子若是想在觀音廟這邊開鋪麵,倒也有個折中之選,從咱們正前的這條街巷走下去,在拐角那裏再往前走數十米,那邊有個巷子入口,裏麵的一排商鋪便不用官契,雖然人流不如這邊,但至少不比其他的地兒差。”


    “這樣麽?大哥懂得真多!”容玉滿眼崇拜,又問了他好些話,掌櫃的倒都盡心盡意地回答了,等一炷香過後,該問的也問的差不多了,容玉道了謝,便將阿良叫了起來,


    “走吧,我們便不耽誤大哥賺大錢了!”


    在旁邊聽得一愣一愣的阿良回過神來,他有些不舍地看著容玉吃剩下大半碗的糖水,不過他沒說什麽,隻老老實實地跟著。


    容玉左一口大哥右一口大哥,叫得掌櫃的渾身鬆泰,更是風度翩翩了起來,笑吟吟地將人給親自送下樓去。


    從張記糖水裏出來,阿良仍是對容玉剛才那碗吃剩的糖水念念不完:“還有大半碗沒吃呢。”


    容玉拍了拍他的背:“別想了,走吧,留著肚子吃其他的東西呢!”


    阿良躑躅,他瞧著容玉花錢大手大腳的模樣,不由得為他心疼起來,畢竟容玉看上去便是不知柴米油鹽貴的人,便有心勸他,


    “公子,您雖有錢,可也該攢著,不該這樣亂花。”


    他本想說侯爺府上的侍伎是沒有月例可拿的,可能一輩子就依仗著那盒金豆了,但怕容玉聽了傷心,隻道:“錢財得留著些在身邊,心裏才安定。”


    容玉豈不知道阿良心裏在想什麽,無奈道:“你啊,我們可不是真的光吃喝過去了,打聽些消息才是目的,你瞧瞧,剛才那張記的掌櫃說的花兩錢銀子都已經是賺大發了?這叫‘市場前期調查’,懂麽,該投入的我們必須得投入。”


    阿良想起剛才一碗糖水的功夫,公子就探聽得了許多有用的消息,他說的“市場調查”想來還是有幾分道理,但他還是心疼容玉的那些銀錢,隻能笑了笑:


    “公子說的是……不過待會兒你吃便好了,我已經吃過了,不餓。”


    “吃!有我的就有你的!”容玉氣呼呼地一把推了他走。


    第28章 創業


    容玉帶著阿良這個小節約將觀音廟街的一條路都逛遍了,一個早上花的錢居然有十兩,阿良看著都肉疼,還被容玉按著頭買了一身蜀錦做的衣裳,阿良從未穿過這樣好的衣服,隻覺得穿在身上滑滑的,柔柔的,當真是舒服極了。


    他感激又肉疼地看著容玉,覺得公子是除了他娘以外,是世上待他最好的人了。


    容玉自然也心疼銀兩,不過好在花的錢也有著落,所以心疼之意漸漸去了。


    正如張記掌櫃說的,觀音廟街確是好,可以說是日進鬥金,然主幹道的兩排鋪麵幾乎都明裏暗裏被朝裏的王孫貴胄給瓜分了,此外,每月還要向朝廷繳交極其重的花稅,一般沒有後台的或是新開的店麵若是沒有極其強大的資金作後盾,即便能力通天弄到了官契,隻怕還沒等鋪麵的現金流好起來,便被那些大額的花稅給壓垮了。


    所以觀音廟的沿街商鋪很固定,基本沒有什麽變動,便是那掌櫃說的黃勝記,也是這三年來唯一新增的一家。


    二人很快走到了街頭,前麵的觀音廟宏偉,有不少的香客在裏麵燒香,


    容玉突然起了興致,跟阿良道:“咱們也進去燒把香吧。”


    走進觀音殿,偌大的一座觀音像坐落在高台上,寶相莊嚴,半垂著眼眸看著底下向他虔誠祈求的普羅大眾。


    容玉在原地站著,微微仰著頭看著觀音的慈悲的麵容,心裏沒來由的,一陣微微的酸楚。


    原本,他是堅定的無神論者,但如今,他也不得不信了,冥冥之中他不知道是什麽力量將他送到了這兒,然而即使千難萬難,他也得生存下去。


    容玉輕輕地拎起下擺,往蒲團上跪了下去,雙手合十,心裏默默道:“觀音大士,若你有靈……”


    他本想說保佑他在這古代創業之旅順順利利,可鬼使神差地,卻道:


    “保佑我能永遠自由,永遠不被這個世界同化成一類人。”


    他再度叩伏了下去,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便是一個虔誠的信徒。


    等拜完觀音,容玉便帶著阿良出來了,既然在觀音廟街這邊基本沒有戲,那便準備去張記掌櫃說的那個巷子裏瞧一瞧。


    果如張記掌櫃所言,這裏的人流量雖然不比外麵來得大,但還是不少,隻是進去行走走走半個時辰,沒有一家願意租賃的店麵,唯有一家香燭店正掛著出售。


    因靠著觀音廟,這兒光是香燭鋪麵便有十多家,還不包含外麵主幹道的。所以雖人流頗多,但這家的生意並不是太好,這大概是轉手的原因吧。


    等容玉進去一問價格,發現大大的超出了他們的預算,居然要兩千兩。


    忙活了大半天,現實還是現實,容玉頗為沮喪,更不用說阿良了。阿良又是喝多了湯湯水水,有些尿急,便先去找地方解決了。


    容玉自是不屈不撓的人,但凡有半分機會他都會堅持下去的,所以又走了進去,從袖口裏摸了點碎銀出來,


    “這位小哥辛苦,這是請您喝茶的錢,能否跟店主人說聲,請他出來麵談一番。”


    麵談才有機會,一切才有可能。


    夥計是個厚道的人,連連擺手:“公子,不是我不幫你,隻我們店主人說了,為避免不必要的蹉跎,有意願的得付個半數的定金,才願意麵談的。”


    容玉一滯,正待再說,身後傳來一聲驚喜的聲音:“容玉公子?”


    容玉回過頭,訝異地發現徐昌宗正頂著一臉油膩的笑站在他身後。


    容玉心裏慘呼一聲,隻微微一扯嘴角:“原是徐大官人,好巧。”


    徐昌宗剛從紅袖閣吃了酒出來,路過巷子口的時候一眼就瞥見巷子裏一個體態窈窕的人正站在自家香燭店那裏問些什麽,他色心大起,本想過去瞧瞧長什麽模樣,卻驚喜地發現眼前之人竟是他朝思暮想的平陽侯府小娘。


    自打他聽聞這雙兒被平陽侯府記名之後,心裏真的是傷心了好些天,連飯都吃不下了,這日還是常伯公府的小公子邀他去聽紅袖閣的天香姑娘唱小曲兒,這才提了三兩分的興致出來的,沒成想,老天注定要他遇見他的。


    徐昌宗一顆心簡直要跳出來了,若不是顧忌著他背後的平陽侯府,早就不管不顧將人劫了,摟抱到一處溫柔窩從頭到腳啃他一遍的。


    但如今他哪裏敢,好在上次一別,看得出對方對他亦是有意。


    念此,他心間不由一蕩,立刻想起了上次他在自己懷中柔弱無骨的感覺,多少個午夜夢回,盡是那張膚白勝雪的美麗臉龐,還有躺在他身下雙眉緊蹙,嬌喘籲籲的模樣。


    剛才他早已聽見他跟夥計之間的對話了,心裏更是歡喜的很。


    說說,這不是老天爺在幫他麽——這鋪子便是他府上的,近來朝廷抓得緊,他老父生怕被查了出來,加之這家香燭店也不太掙錢,所以直接轉手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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