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蘭特還在朦朧睡鄉之中,聽到捶門聲,他蹣跚地站立起來,出了臥室,拖著腳步在冰涼的地板上走著,連連打著嗬欠。


    “來了……”他感覺好象吃了xx,而也需要這種感覺。就他的職業而論,他受的訓練使他隻要外界有點聲音,就能立即警覺。即使是在倒頭大睡,一旦有緊急情況,他的quivlve1就會馬上大大發揮作用。


    1quivlve是法語:(哨兵查問口令)誰(在走動)?這裏是“警惕性”的意思。


    可是現在他碰巧正好在休假,真見鬼。


    “什麽事?”


    “上校有指示,長官,”門外回答道。“馬上開門。”


    很不願意地,格蘭特完全被震醒了,他走到門口一側,身子緊貼著牆。然後把掛著鐵杆的門盡可能開大,他說:“把身分證從這兒塞進來。”


    一張卡片朝他塞了進來,他把它拿進臥室。他摸索著找他的皮夾子,用兩個手指頭把鑒定器夾了出來。他把卡片插進去,然後在半透明屏幕上檢查結果。


    他把卡片帶回門口,取下鏈條;不由自主地,對出現槍口相對,或其它敵對行為的情況,作好了準備。


    可是進來的這個年輕人一點都沒有惡意。“長官,你得跟我一塊到總部去。”


    “現在什麽時間?”


    “六點三刻左右,長官。”


    “上午?”


    “是,長官。”


    “他們為什麽在這個時刻要我去?”


    “說不上,長官,我是執行命令的。對不起,我得請你跟我走。”他扮了個鬼臉,開玩笑說:“我也不想起床,可也到這兒來了。”


    “來得及刮刮胡子,洗個淋浴嗎?”


    “嗯……”


    “算了,那麽有穿衣的時間嗎?”


    “穿吧,長官——但要快!”


    格蘭特用大拇指刮了刮下巴邊上的胡茬,慶幸頭天晚上洗了個淋浴“給我五分鍾時間穿衣和辦些必須辦的事。”


    他在浴室大聲問道:“這都是為了什麽?”


    “不知道,長官。”


    “到哪個總部去?”


    “我認為不……”


    “沒關係。”由於嘩嘩的流水聲,暫時不可能繼續問話了。


    格蘭特走了出來,有幾分悶氣。“但我們是到總部去。這是你說的,對嗎?”


    “對,長官。”


    “好吧,孩子,”格蘭特和顏悅色地說,“可是,如果我發現你想騙我,我就要把你劈成兩半。”


    “行,長官。”


    汽車停下來的時候,格蘭特皺緊了眉頭。黎明的天色是灰暗的,顯得陰濕,有下雨的兆頭。這是一個頹敗而又零亂的倉庫區,離此四分之一英裏處,他們曾經駛過一個用繩子隔開的地區。


    “這裏發生了什麽事?“格蘭特曾詢問過,而從他的夥伴那裏依然挖掘不到任何情況。


    現在他們停下了,格蘭特輕輕按著他那帶槍套的左輪手槍柄。


    “你最好告訴我下一步於什麽?”


    “我們到了,這是個秘密的政府設施,外表看不出,實際上是。”


    年輕人下了車,司機也下來了。“請您呆在車上,格蘭特先生。”


    這兩個人走到一百英尺以外的地方去了,這時候,格蘭特警惕地四下張望著,忽然車子猛地一動,刹那間弄得他失去了平衡,隨著平衡的恢複,他想把車門打開,然而當他看到四周光滑的牆壁在向上升的時候,他又驚詫地猶豫了。


    過了一陣他才明白,原來他在隨同汽車一起往下沉,而汽車原來是停放在升降機井頂上的。等他醒悟過來,想下車已經來不及了。


    在他頭頂上,一個蓋子移過來蓋上了,有一陣子格蘭特完全陷入黑暗,他把車燈打開,但無濟於事,光線從不斷上升的圓筒形牆壁上反射回來。


    除了無休止地等待之外,別無他法,三分鍾以後,車才停下。


    兩扇大門打開了,格蘭特收緊的肌肉已經作好了搏鬥的準備,但馬上就放鬆了。一輛雙人小摩托車——車上有個憲兵,一個穿著正式軍裝的、身分明顯的憲兵——在等著他。這人的鋼盔上有著《cmdf》字樣。小摩托車上也有相同的字樣。


    格蘭特自動地把這些縮寫字母轉換成為單詞。他自言自語說:“中央山地防衛部隊”,“沿海海洋部漁場。”


    “什麽?”他大聲問道。原來他沒聽到那個憲兵的話。


    “請上車吧,長官,”憲兵指著空坐位,生硬而有禮貌地重複了一遍。


    “好,上車。這地方夠寬敞的。”


    “是的,長官。”


    “多大?”


    這時他們正經過一個洞穴形的、空敞的區域,這裏靠牆排列著卡車和摩托車,車上都有《cmdf》的徽章。


    “相當大,”那憲兵回答道。


    “對於這裏工作的人,我欣賞的是,”格蘭特說,“每個人都是一個無價的資料寶庫。”


    個摩托車平穩地駛上一道斜坡,到了較高的、人很多的一層。穿著製服的男男女女忙碌地來來往往。這地方有一種難以捉摸,但又確切無疑、激動不安的氣氛。


    格蘭特發現自己在跟著一個穿著象是護土製服的、步履匆忙的姑娘走(在她胸前一側的製服上,整齊地印著《cmdf》字樣),他想起了頭天晚上他在開始製定的計劃。


    如果這就是他下次的任務……


    小摩托車轉了一個急彎,停在一張桌子前麵。


    那憲兵匆忙下車報告說:“這是查爾斯-格蘭特……,長官。”


    坐在桌子跟前的軍官對這個情報無動於衷。他問道:“什麽名字?)


    “查爾斯-格蘭特。”格蘭特說,“正如這位仁兄所說。”


    “請出示身分證。”


    格蘭特把身分證遞了過去,卡片上隻有一個凸出的號碼,對此,軍官隨便看了一眼。他把卡片插進桌上的鑒定器,格蘭特無精打采地在一旁看著。這東西同他那個皮夾鑒定器一模一樣,隻是特別大,是特大型號。灰白色平淡無奇的屏幕亮了起來,顯示出他的整個正麵和側麵像,在他自己眼裏——情況總是這樣——是一付凶神惡煞似的歹徒模樣。


    那誠懇坦率的麵容,而今安在?那迷人的笑貌而今安在?使姑娘們心醉著迷的臉上的酒靨而今安在?而今留下的隻是使他顯得滿臉怒容的黝黑而緊皺低垂的眉毛。奇怪的是居然還能使人認出是他。


    這個軍官認出他來了,而且顯然毫不費勁——對照片瞅一眼,又對他本人瞅一眼。軍官輕快地取出身分證,退還給他,揮手讓他通過。


    小摩托車向右一拐,通過一個拱門,進入一條長長的劃為行車道的走廊,包括兩來兩往的四條車道。這裏交通也十分繁忙,而格蘭特是唯一不穿製服的人。


    走廊兩邊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扇門,這單調的規律性幾乎象是催人入睡。緊靠著牆壁有人行道,道上行人不多。


    小摩托車來到另一個拱門。上麵有塊牌子,寫著“醫務處”。


    在交通警用的那種高高的崗亭裏的一個值班憲兵按了一下開關。沉重的鋼板大門開了,小摩托開過去,停下了。


    格蘭特心想,不知現在是在城市哪個地區的下邊了。


    那個向他匆匆走來、身穿將軍製服的人看起來很麵熟。剛好在他們兩人走近到可以互相握手的距離之前,格蘭特認出他來了。


    “‘卡特’是你嗎?兩年前我們在橫貫大陸鐵路的火車上見過麵,那時你沒穿軍服吧?”


    “你好,格蘭特,哦,甭提這討厭的製服了,我在這兒隻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身分才穿它,這是建立一套指揮係統的唯一辦法。跟我來——花崗岩-格蘭特,是叫這個名字吧?”


    “哦,好吧。”


    他們穿過一道門走進一個顯然是手術室的房間,透過觀察窗望去,格蘭特看到了那種通常的景象:身穿白衣的男男女女,在幾乎可以覺察到的無菌狀態中忙碌著,周圍閃爍著金屬器皿的刺目光芒,清晰,冰涼;而所有這些在電子儀器廣泛應用的情況下,已經顯得很渺小、微木足道了。這些儀器早就把醫學變成了工程技術的一個分支。


    一個裝有小輪的手術台被推了進來,白色枕套上露出一大把灰白頭發。這時格蘭特才真正大吃一驚。


    “賓恩斯?”他悄悄地問道。


    “是他,”卡特將軍陰鬱地回答。


    “出了什麽事?”


    “他們到底對他下了毒手。這是我們的過錯。我們生活在電子時代,格蘭特。我們無論幹什麽,都假手於我們身邊的半導體仆從。我們對所有的敵人,都靠操縱電子流來抵擋。我們想盡辦法,在沿途安裝了xx,但那隻能防備電子化的敵人。我們沒有考慮到由人駕駛的汽車和由人扳動的步槍。”


    “我猜想你沒有抓到一個活的。”


    “一個也沒有,車上那人當場斃命。其他的吃了我們的槍子兒死掉了。我們自己也損失了幾個人。”


    格蘭特又向下瞧了瞧,賓恩斯臉上顯出在深度麻醉情況下。人們看到的那種木然無神的表情。


    “我想他還活著,因此還有希望。”


    “他還活著,但希望不大。”


    格蘭特問道:“有人有機會同他談過話嗎?”


    “有個歐因斯艦長——威廉-歐因斯同他談過。你認識這個人嗎?”


    格蘭特搖搖頭說:“在機場,有個人鞏德這麽稱呼他,我隻看了他一眼。”


    卡特說:“歐因斯跟賓恩斯談過話,但沒有得到什麽起關鍵作用的情況。鞏德也同他講過話,你比誰都跟他談得多,他對你講過什麽情況嗎?”


    “沒有,首長,即使他講了,我也聽不懂,我的任務是把他弄到我國來,別的我不管。”


    “當然。但是你跟他談過話,他很可能說了一些本來不想說的話。”


    “如果他說了,我也會莫名其妙,但是我認為他並沒講什麽。生活在那邊,人們習慣於當啞巴。”


    卡特皺皺眉頭。“別這麽自誇,格蘭特。在這邊你也得這樣。這你要是不懂……對不起,不必說了。”


    “沒什麽,將軍,”格蘭特對付著聳了聳肩單調地說。


    “嗯,關鍵是,他沒有和任何人談論過,在我們搞到想要從他那裏搞到的東西之前,他們就使他失去了作用。這樣,他也就象永遠沒離開那邊一樣。”


    格蘭特說:“我到這兒來的路上,經過一個被封鎖的地區……”


    “就是那個地方。本來再過五個街區,我們就可以把他平平安安地弄到手了。”


    “現在他的傷勢怎麽樣?”


    “腦部受傷,得動手術——這就是我們需要你的原因。”


    “我?”格蘭特吃力地說,“聽我說。將軍,對於腦外科,我一無所知。我在州立大學念書的時候高級小腦科不及格。”


    卡特沒有答腔。對格蘭特自己來說,他的話也顯得空洞無力。


    “跟我來,”長特說。


    格蘭特跟著他,穿過一扇門,沿著走廊走了一小段路,進入另一個房間。


    “這是中央控製室,”卡特簡短地對他說。幾麵牆壁上鑲著電視儀表盤。中心座椅麵對一個半圓形控製台。坡度很大的斜麵上排滿了一行行的電鈕。


    卡特坐了下來,格蘭特還站著。


    卡特說道:“我跟你談談主要的情況。你明白,在我們和他們之間保持著一種僵持局麵。”


    “這已經有很長時間了,當然。”


    “這種僵持局麵根本不是什麽壞事。我們相互競爭;老在擔驚受怕,這就促使我們幹成了很多事情,雙方都是如此。但是如果必須打破僵持局麵,那就得突破得對我方有利。我想,你明白這道理,是不是?”


    “我認為我明白,將軍,”格蘭特冷冰冰地說。


    “賓恩斯就代表著這種突破的可能性。如果他把他所知道的告訴我們……”


    “可以問個問題嗎,首長?”


    “說吧。”


    “他知道什麽?什麽性質的東西?”


    “別忙,別忙。稍等片刻,他的知識究竟是什麽性質,眼下不是關鍵問題。讓我講完……如果他能把他知道的告訴我們,那麽突破會對於我方有利。如果他死了,或者即使他能痊愈,但由於腦部受傷,而不能把我們所要的知識給我們,那麽僵持局麵就會繼續下去。”


    格蘭特說;“暫且不談對於一個有偉大智慧的巨人之死應有的人道主義的哀傷之情,我們可以說,維持僵局並不太壞。”


    “是的。如果情況的確象我講的那樣的話;但是情況也可能不是那樣。”


    “這話是什麽意思呢?”


    “考慮一下賓恩斯的情況吧。我們知道他是個溫和分子,但我們沒有證據說他同本國政府鬧過別扭。四分之一世紀以來。他處處表現忠誠,並且他的待遇優厚。而現在他突然叛逃……”


    “因為他想打破僵持局麵,使我方有利。”


    “是這樣嗎?或者,也可能是由於他在充分意識到其重要意義之前,已經泄露出他的工作成果,而把成功的鑰匙交給了對方。隨後,他可能意識到,並非完全出於本意,他已經使他自己那一方把統治世界的能力牢牢地掌握在手中了,而或許他對這種情況不滿意,因為他對自己那一方的美德並不怎麽信服。所以,現在他到我們這裏來,他的目的,與其說是把勝利交給我們,不如說是誰也不給。他到我們這裏來是為了維持僵局。”


    “這有沒有證據呢,首長?”


    “一點也沒有,”長特說。“但我想,你能認識到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同時,你知道,我們也沒有一點相反的證據。”


    “往下說吧。”


    “如果有關賓恩斯的生與死的問題,意味著我們在全麵勝利和維持僵局之間進行選擇——那麽,我們還有把握,吃不了虧。丟掉全麵勝利的機會,當然是很丟臉的,但以後我們還有可能得到另一次機會。然而,麵對我們的形勢是,要麽維持僵局,要麽全麵失敗,而其中的一個結果是完全不能忍受的。這你同意嗎?”


    “當然同意。”


    “那麽,你知道如果賓恩斯的死會導致我們全麵失敗,哪怕這種可能性很小,我們也要不惜任何代價,不惜任何花銷,不惜冒任何風險,防止他死亡。”


    “將軍,我想你這席話是用來開導我的,因為你將叫我出點力。事有湊巧,這回我曾冒著生命危險,來製止其嚴重性比全麵失敗輕得多的不測事件。說實話,我從來就不喜歡這差事——但我還是做了。然而我在手術室裏能起什麽作用呢?那天我需要在假脅上包紮繃帶,還得讓賓恩斯來給我貼。而與其它醫療技術相比,我對包紮繃帶還算是很擅長的。”


    卡特無動於衷。“是鞏德推薦你來承擔這項任務的。首先;是根據一些總的原則,他認為你很有才幹,我也有同感。”


    “將軍,我不需要吹捧,我覺得這使人惱火。”


    “你這小子真渾,我不是在吹捧你,我是在向你說明情況。鞏德認為你總的說來很能幹,但是還不止此,他認為你的任務還沒有完成。你的任務應該是把賓恩斯平安無恙地交給我們,而這一點你並投有做到。”


    “鞏德親自準許我交班的時候,他是平安無恙的。”


    “然而他現在並不平安無恙。”


    “你是想利用我的職業榮譽感,是嗎,將軍?”


    “隨便你怎麽理解吧。”


    “好吧。我可以捧手術刀。我可以替外科醫生把額頭上的汗擦掉。我甚至可以對護士小姐們擠眉弄眼。我想這些就是我在手術室裏的全部本領了。”


    “不會讓你單槍匹馬,你將是手術組的一員。”


    “我多少預料到了這一點。”格蘭特說。“得另外有人拿著手術刀對準傷口,並且把它切開。我隻是捧著放手術刀的盤子。”


    卡特穩準地按了幾個電鈕。一個電視屏幕上馬上顯出了兩個戴黑眼鏡的人。他們專注地俯身在一個激光光束上,它的紅光已經縮小到隻有一根線粗了,光滅了。他們把眼鏡摘了下來。


    卡特說:“那就是彼得-杜瓦爾,你聽說邊他沒有?”


    “遺憾,沒聽說過。”


    “他是我國最呱呱叫的腦外科醫生。”


    “那女的是誰?”


    “是他的助手。”


    “嘿!”


    “別這麽不開竅了。她是個十分出色的技術人員哩。”


    格蘭特有點頹喪地說。“我相信這一點,首長。”


    “你說你在機場見過歐因斯?”


    “時間很短。首長。”


    “他也將跟你一起。還有我們醫務處的頭頭。他將簡單地向你介紹情況。”


    他很快地又按了一下電鈕。這回,電視屏幕顯象的同時發出低沉的嗡嗡聲,表示互相通話的線路也接通了。


    一個麵容和藹的人的禿頭,在近處看來非常突出,相形之下,那張覆蓋著他身後牆壁的複雜的循環係統圖就顯得小了。


    卡特喊道:“邁克爾斯!”


    邁克爾斯抬起頭來看,兩眼眯縫著,顯得筋疲力盡,困倦不堪。


    “唉,艾爾。”


    “格蘭特來了,你可以見他了。抓緊一點,我們時間不多。”


    “肯定不多。我來找他。”有一小會兒,邁克爾斯碰到了格蘭特的眼光,他慢慢說道:“我希望你,格蘭特先生,已經為這番你有生以來,或任何人有生以來,最不平凡的經曆做好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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