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邁克爾斯的辦公室裏,格蘭特吃驚地看著那張循環係統圖。


    邁克爾斯說:“這東西亂七八糟,但它是我們活動區域的地圖。上麵一個記號就是一條路,一個交叉點代表一個十字路口。這地圖同美國道路交通圖一樣複雜。因為是立體圖,所以顯得更複雜。”


    “我的老天爺!”


    “有十萬英裏長的血管。你現在能看到的很少,因為多數血管非常細小,不經過相當程度的放大,你是看不到的;但是如果把它們連成一根線,就可以圍繞地球四圈,或者,如果你寧願這麽說,幾乎是到月球距離的一半——你睡過覺沒有,格蘭特葉?”


    “大約睡了六個鍾頭,在飛機上還打了個盹。我身體還行。”


    “好啊,你還有機會吃飯、刮胡子和料理其它你認為必要的,諸如此類的事情。我要是睡過一覺就好了。”他一說完這話,就舉起一隻手來。“這並不是說,我身體不行。我這不是抱怨。你吃過麻佛近片沒有?”


    “沒有聽說過這東西。是一種藥嗎?”


    “是的,是一種比較新的藥。人們需要的不是睡眠,你知道。你通過睡眠得到的休息,不比張開眼睛、舒舒服服地伸展開四肢所得到的多。可能還要少。我們需要的是夢。我們必須有做夢的時間,不然,大腦協調作用就會遭到破壞,而開始產生幻覺,最後導致死亡。”


    “麻佛近片使人做夢?是這麽回事嗎?”


    “正是這樣,它使你昏昏沉沉,樸樸實實地做半小時夢,這就使你能對付一天的工作了。但是我勸你,除非有緊急情況,你還是別碰它為妙。”


    “為什麽?它使人疲乏嗎?”


    “不,並不特別使人疲乏。這隻是因為做的都是惡夢。麻佛近使頭腦變成真空,清除掉白天積累起來的精神垃圾,這是經驗之談,不吃它吧,我可是沒有別的辦法。我得把那張地圖準備好,而在這上頭我花了整整一個晚上的時間。”


    “那張圖嗎!”


    “那是賓恩斯的包括所有毛細血管的血液循環係統圖,我還得盡可能把它弄清楚。血凝塊就在上麵這個地方,幾乎在顱腔的正中央,緊靠腦垂體的地方。”


    “問題就在這兒嗎?”


    “當然是羅。其它任何情況都好掌握。碰傷、挫傷、休克、撞傷都好辦。血凝塊卻不成,非開刀不可,而且要快。”


    “他還能活多久,邁克爾斯大夫?”


    “說不上。在一段時間內不致於有生命危險。我們希望。但是早在死亡之前,有可能引起大腦損傷。而對我們這個機構來說,大腦損傷,就同死亡一樣壞。這兒人們期望我們的賓恩斯能創造奇跡,現在他們慌了手腳。特別對卡特來說,這個打擊很大,是他需要你。”


    格蘭特說:“你是說他認為對方還想再幹一次。”


    “他沒有這麽說,但我覺得這就是他所害怕的,也是他為什麽需要你參加這個小組的原因。”


    格蘭特環顧四周說:“有什麽理由認為這個地方被滲透了呢?他們在這兒安插了特務嗎?”


    “就我所知,還沒有,不過卡特是個多疑的人,我認為他疑心存在著借醫療手段殺人的可能性。”


    “杜瓦爾?”


    邁克爾斯聳了聳肩。“他是個不得人心的人,而且他用的器械隻要有一絲一毫差錯,就可以致人死命。”


    “怎樣才能製止他呢?”


    “製止不了。”


    “那就用別的人吧,用個你們信得過的人吧。”


    “別人沒具有這種必要的技術。而且杜瓦爾現在就在這兒。而且畢竟還役有證據說明他不夠忠誠。”


    “但是如果把我作為男護士安置在他身邊,如果我的任務是嚴密監視他,我是起不了什麽作用的。我不可能明白他在幹什麽,或者是不是在老老實實和正確地幹。事實上,我跟你說,他把腦袋打開的時候,我可能會暈過去。”


    “他不會打開腦袋,”邁克爾斯說,“血塊從外麵夠不著。這一點他很肯定。”


    “可是這麽一來……”


    “我們將從內部去處理它。”


    格蘭特皺了皺眉頭。慢慢地,他搖著頭說:“你知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麽。”


    邁克爾斯平靜地說:“格蘭特先生,從事這項工作的其他任何人都了解情況,都明確自己該做些什麽。你是個局外人,要把你教會,倒也真是件苦差事。然而,必須我做的事,我還得做。我現在得讓你知道一點我們這個機構所做的理論工作。”


    格蘭特嘴唇撇了一下,“對不起,大夫,你剛才講了一句不中聽的話,在大學裏,我的專業是足球;兼修課是與姑娘們廝混,成績很過硬,跟我講理論沒有用。”


    “我看過有關你的材料,格蘭特先生;倒不完全象你說的那樣。但是,即使我們在私下說話,我也不會責怪你有著明顯的智力和文化水平,因而不承認你有男人的魅力。我不想白費精力,跟你講理論,我將撇開理論問題不談,而讓你明白這門學問的實質——我想,你注意到了我們的軍徽《cmdf》了吧。”


    “當然注意到了。”


    “你知道那是什麽意思嗎?”


    “我有幾個猜想。《火星白癡和傻瓜統一組織》。猜得對嗎?還有一個比這更恰當的,可是說出來不雅。”


    “這碰巧代表《聯合微縮威懾部隊》。”


    “這比我的猜想更莫明其妙。”格蘭特說。


    “我來說明一下。你聽到有關微縮的爭論嗎?”


    格蘭特想了一會說:“那時候我在大學學習,我們在物理課上學過一兩次。”


    “穿插在足球比賽之間嗎?”


    “是。事實上是在不比賽的季節。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有一幫物理學家聲稱,他們可以把物體縮到要多小就有多小,後來被揭發說是一場騙局。嗯,也許不是騙局,至少算是個錯誤吧。我記得課上談到幾個論點,論證為什麽不可能把人縮小到,比方說,老鼠那樣小,而還保持人的特點。”


    “我相信在全國所有大學裏都這樣做過。你記得有哪些反對意見嗎?”


    “我想能記得。你如果想要把什麽東西縮小,有兩種辦法,你可以任選一種。你河以想法使一個物體內部一個個的原子擠到一起,或者你把其中一部分原子整個去掉。要克服原子之間互相排斥的力量,把原子擠到一起,需要有巨大的壓力。要把人壓縮到老鼠一樣大小,木星中心所具有的那種壓力都還不夠。這些我都講得對嗎?”


    “你講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即使你能辦到,那壓力也會把任何生物壓死。除此之外,一個用把原子擠到一起的辦法縮小的物體,是會保留它原有的質量的。而一個隻有老鼠大小,卻有人的質量的物體是很難掌握的。”


    “了不起,格蘭特先生,你肯定曾經一連好幾個小時圍你這種富於浪漫色彩的話,使你的女朋友們開心得了不得吧。另一種方法呢?”


    “另一種方法是按照準確的比例,除掉一些原子,因此物體的質量和體積會縮減,而各部分的相互關係卻保持正常。問題就在於:如果你把人縮到老鼠的大小,那麽在也許七萬個原子中,你隻能保留一個。如果把這個辦法施之於腦部,那麽剩下來的東西就不會比老鼠大腦複雜多少了,這是第一點。其次,那些搞微縮的物理學家宣稱,他們能使物體重新擴大;這一點,就象他們所說的那樣,你真能辦得到嗎?你怎樣把那些原子弄回來,並且放回原位呢?”


    “情況就是這樣,格蘭特先生,但是為什麽有些知名的物理學家會認為微縮是切實可行的呢?”


    “我不知道,大夫,但是你再也沒聽到這種理論了吧。”


    “這部分是由於我們的高等學校——奉命——做了件細致徹底的工作;把這個理論推翻了。這項技術無論是這兒還是對方都轉入了地下。按字麵意義說,真正就在這兒、地下。”邁苑爾斯幾乎感情衝動地敲著麵前的桌子說。“而且我們必須繼續對物理係研究生開設微縮技術的特別課程,他們除非在對方相應的學校裏,是學不到這門課的。微縮術是完全可能的,但你講的那兩種辦法,一種也不用。格蘭特先生,你見到過把照片放大,或是縮小到縮微膠卷的大小嗎?”


    “當然見過。”


    “那麽,不用講原理,我可以告訴你,對三度空間的物體,甚至是人,可以運用同樣的方法。我們並不是作為實實在在的物體,而是作為圖象,作為從時空宇宙外麵加以操縱的立體圖象被微縮的。”


    格蘭特微笑道,“好了,老師,這不過是一堆名詞。”


    “是的,不過,你不是不要我講理論嗎?物理學家在十年前發現的是超空間的利用;所謂‘超空間’就是超過通常的三度空間的那種空間。這個概念難以捉摸,在數學上如何表述也是幾乎不可理解;但有趣的是,它是辦得到的。物體可以加以微縮,我們既不用消除原子,也不用把它們擠到一起。我們連原子也能加以縮小,我們什麽都可以縮小,同時,質量也自動減少。當我們需要的時候,我們可以恢複它的體積。”


    “你這話聽起來倒是嚴肅的。”格蘭特說。“你是說我們可以把人縮小到老鼠一樣大小嗎?”


    “從原理上講,我們可以把人縮小到細菌、病毒、原子的大小。在理論上,微縮的程度是無限的。我們何以把一支部隊的所有人員,連同其裝備,縮小到可以裝進一個火柴盒。然後,從實際出發,可以把這個火柴盒運送到需要他們的地方去,在使部隊恢複原來的大小以後,打發他們去執行任務。明白此事的重要意義了嗎?”


    格蘭特說:“我想對方也能做到羅。”


    “我們認為他們肯定能做到——但是,來吧,格蘭特,情況在全速發展,而我們的時間有限。跟我來吧。”


    ☆☆☆


    這兒是”跟我來,”那兒也是“跟我來。”格蘭特從一早醒來,人們就沒有讓他在同一個地方呆過十醜分鍾以上。這使他很厭煩,可是他對這個,似乎也無可奈何。是不是有意安排好,不讓他有足夠的思考時間呢?他們準備向他提出個什麽出人意料的要求呢?


    他和邁克爾斯現在乘上了那輛小型摩托車,邁克爾斯象老手似的在開車。


    “如果我們和他們都有這東西,我們就相互抵消了,”格蘭特說。


    “是這樣,但另外,這東西對於我們都沒有多大好處,還有個難處。”邁克爾斯說。


    “哦?”


    “我們已經搞了十年,研究怎樣擴大體積比率,怎樣達到更大的微縮強度,以及放大強度-一這個問題也就是把超級場倒轉過來的問題。不幸的是,我們在這個方麵已經到達了理論上的極限。”


    “什麽樣的極限?”


    “不很妙,‘測不準原理’起作用了,微縮強度與微縮時間的乘積——用的單位當然要恰當——就會得出一個包含普郎克常數的算式。如果把人縮小一半,可以維持幾個世紀。如果縮小到老鼠那樣大,可以維持幾天。如果縮小到細菌大小,那就隻能維持幾個鍾頭。過了這個期限就會重新膨大。”


    “但是還可以再度進行微縮啊。”


    “要隔一段相當長的時間才行。要不要我給你講點數學根據?”


    “不必了,我相信你說的每一句話。”


    他們到了電梯下,邁克爾斯小聲、困頓地咕嚕了一聲,從車上下來。格蘭特從邊上跳出來了。


    電梯莊重徐緩地往上升的時候,格蘭特把身子靠在欄杆上,他問道:“那麽,賓恩斯有什麽技術呢?”


    “他們對我說,他聲稱他能克服‘測不準原理’。人們認為他知道怎樣無限期維持微縮。”


    “聽起來,你好象不相信這個說法。”


    邁克爾斯聳了聳肩說:“我是持懷疑態度的。如果他把微縮強度和微縮時間都加以擴大,那隻能靠犧牲別的因素才能辦到,但我這一輩子無論如何也想不出,那可能是個什麽因素。也許這正好說明我不是賓恩斯。不管怎麽樣,他說了他能辦得到,我們不能冒不相信他的危險。對方也不能,所以他們才試圖把他幹掉。”


    他們已經到了電梯頂端,邁克爾斯在這兒停了一會兒以便講完這句話。現在他走過來乘另一部電梯,再上一層樓。


    “現在,格蘭特,你該懂得,我們必須怎麽辦了——把賓恩斯救活。我們為什麽要這麽辦?——為了他掌握的技術。那麽我們必須怎麽辦?——靠微縮。”


    “為什麽要靠微縮呢?”


    “因為腦部那塊血塊從外麵夠不著。這一點我跟你講過。因此我們將把一艘潛艇加以微縮,把它注射進動脈裏去,由歐因斯艦長駕駛,由我領航,駛向血塊。到了那裏,杜瓦爾同他的助手彼得遜小姐將動手術。”


    格蘭特睜大了眼。“那麽我呢?”


    “你也做為船員同我們一起去。明擺著,是做總管。”


    格蘭特生氣地說,“我不幹。我沒有主動要求幹這檔子事,一分鍾也不幹。”


    他轉身就從向上升的電梯往下走,結果收效甚微。邁克爾斯跟著他,好笑地說:“你的職業是冒險,不是嗎?”


    “我隻冒自己挑選的那種危險,我習慣的那種危險,我有所準備的那種危險。給我一段你曾經花過的、同樣長的時間,來考慮微縮技術,我是會去冒這個險的。”


    “我親愛的格蘭特,沒有人讓你主動提出要求,根據我的理解,你是派來擔任這個工作的。現在它的重要性已經給你解釋清楚了。不管怎麽樣,我也是要去的,而我沒有你年輕,我也從來不是足球運動員,實際上我要靠你一起去,來鼓起勇氣,既然勇氣本來就是你的行當。”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就是這個行當的倒黴鬼了,”格蘭特喃喃地說。毫不相幹的、幾乎生氣地,他又說:“我要喝咖啡。”


    他站定了,讓電梯再把他帶上去,靠近電梯頂端有扇門,標明是“會議室”。他們走了進去。


    ☆☆☆


    格蘭特是分成幾個階段才看清楚房間裏有些什麽東西的。他首先看到的是房間中央那張長桌子一端有個帶幾個杯子的咖啡供應器,旁邊是一盤夾肉麵包。


    他馬上走上前去,直到他喝了半杯熱的、不加奶油的咖啡,繼之以大小與他的個頭相當的一大口夾肉麵包,這時,他才注意到第二個目標。


    這是杜瓦爾的助手——彼得遜小姐,她不是就叫這名字嗎?她嘴上帶著沮喪的表情,但非常美麗,非常非常近地緊挨著杜瓦爾站著。格蘭特馬上就覺得他很難喜歡這個外科醫生了,直到這時他才看到房間裏其它東西。


    一位上校坐在桌子一端,顯得很煩惱。他一隻手慢慢地轉動著煙灰缸,而讓自己的香煙灰掉在地板上。他加重語氣地對杜瓦爾說:“我已經很清楚地表明了態度。”


    格蘭特認出了站在總統像下麵的歐因斯艦長。他在機場看到的他那股熱衷勁頭和微笑都不見了,倒是一邊臉頰上添了一處傷痕。他臉色緊張而不安。格蘭特同情他的心情。


    “那個上校是誰?”格蘭特低聲問邁克爾斯。


    “唐納德-裏德,與我地位相當的軍方人員。”


    “我想他是被杜瓦爾惹火了。”


    “經常如此,很多人都有這種經曆。但沒幾個人喜歡他。”


    格蘭特情不自禁地想回答:她看來是喜歡他的,但這話他自己聽來也顯得胸襟狹窄,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天哪真漂亮!她看上了那個嚴肅的“殺人犯”身上什麽東西了呢?


    裏德在低聲說話,小心地抑製著自己的感情。“除此之外,大夫,她在這兒幹什麽?”


    “彼得遜小姐是我的助手,”杜瓦爾冷冰冰地說。“工作上我到那裏,她就陪著我到哪裏工作。”


    “這個任務很危險。”


    “彼得遜小姐自願參加,完全清楚它有些什麽危險。”


    “有很多男人,一些參加這工作完全合格的人,也提出要自願參加。如果有個男性自願者跟著你,那情況的複雜性就會大大減少。我給你派個人。”


    “你不用給我派人,上校,因為如果你派,我就不去,而且沒有任何力量能使我去。彼得遜小姐是我的第三隻和第四隻胳臂。我有些什麽要求她完全知道,所以用不著我吩咐,她就能把我需要的東西遞過來。我不用任何需要我向他大聲喊叫的陌生人。如果因為我的技術助理和我配合不好而浪費了一秒鍾,我不能對手術能否成功負責。如果不給我自由,讓我按照最有成功希望的辦法安排事務,這樣的任務我不接受。”


    格蘭特的眼光又轉到科拉-彼得遜身上。她的臉色顯得十分尷尬,可是她瞅著杜瓦爾的那種神情,格蘭特曾經在小獵兔狗的眼裏看見過;它的小主人放學回家的時候,它的眼神就是這樣。格蘭特覺得這很令人氣惱。


    裏德忿忿然正耍站起來的時候,邁克爾斯的聲音打斷了這場爭論。“我倒想建議,由於整個手術的關鍵全靠杜瓦爾大夫的手指頭和眼睛,而且由於事實上我們現在不能對他發號施令,我們就在這方麵依了他罷——保留以後采取必多措施的權利,行嗎?我願意對此負責。”


    格蘭特意識到他是在給裏德一個保全麵子的台階,而裏德,臉色氣得鐵青,終究還得順著它下來。


    裏德砰地一聲用手掌拍著他麵前的桌子。“好吧。我要求記錄在案,我曾經反對過這麽做。”他坐下來,嘴唇直抖索。


    杜瓦爾也坐了下來,顯得毫不在乎。格蘭特向前走了幾步去準備把椅子拉出來讓科拉坐下,但是他還沒有走到跟前,她自己就拉出了椅子,坐了下來。


    邁克爾斯說,“杜瓦爾大夫,這是格蘭特,這個年輕人,他將同我們一起去。”


    “當個打架鬥毆的行家,大夫,”格蘭特說,“這是我唯一的專長。”


    杜瓦爾抬起頭來,隨便看了一眼。朝格蘭特的大致方向稍為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這是彼得遜小姐。”


    格蘭特滿臉堆笑,容光煥發。她根本沒有笑,隻說了聲“你好。”


    “你好,”格蘭特回答道,低頭看著他吃剩下來不多的第二塊夾肉麵包,這時,才注意到別人都沒有吃,就把它放了下來。


    這時候卡特走了進來,他步子很快,含含糊糊地左右點頭。他坐下來說,“歐國斯艦長,格蘭特,跟我們一起開個會,怎麽樣?”


    歐因斯勉強走到桌子邊上,在杜瓦爾對麵坐了下來。格蘭特隔幾把椅子坐著,發現在望著卡特的時候,可以從側麵端詳科拉的臉。


    一樁差事如果有她參加,會變得很糟糕嗎?


    緊挨格蘭特坐著的邁克爾斯,向前探著身子,在他耳旁小聲說,“說實在的,弄個女的一起去,這個主意真不壞。男人們可能會起勁些。我也喜歡這麽著。”


    “所以你這才替她說好話,是嗎?”


    “說實在話,不是這樣,杜瓦爾很認真。沒有她,他是不會去的。”


    “他依靠她,到了這種地步嗎?”


    “也許不到。但他固執己見的堅決程度,卻真到了這種地步。特別是在反對裏德的時候。他們倆人是冤家對頭。”


    “言歸正傳吧!開會的時候,誰想吃、想喝,盡管隨便。誰有緊要的話要說嗎?”


    格蘭特突然說,“我沒有主動提出要求,將軍。我拒絕幹這個工作,建議你另外找人。”


    “你不是自願人員,格蘭特。我不接受你拒絕不幹的要求。先生們,還有彼得遜小姐,格蘭特先生被挑選來參加這次航行,是有很多理由的,其中一條是,是他把賓恩斯帶到我國來的,他用高度技巧完成了這個任務。”


    大家把眼光都轉向格蘭特。他一想到接著就會聽到一些有禮貌的讚揚的話,不免有點畏縮。但沒有人講話,他才放下心來。


    卡特繼續往下說。“他是通訊專家和有經驗的蛙人。有關他的材料說明他很有辦法,能隨機應變,同時在工作上又能夠當機立斷。由於這些理由,航行一旦開始,我將授予他決定方針政策的權力。這一點大家都明白了嗎?”


    大家顯然很明白,格蘭特煩惱地瞅著自己的手指尖說:“顯然你們自己負責自己的工作,而由我來處理緊急情況。我很抱歉,但是我還是想對我的鑒定作個聲明,我認為自己沒有能力承擔這個工作。”


    “你的聲明已經記錄在案了,”卡特說著,毫無窘態。“我們繼續進行。歐因斯艦長設計了一艘海洋研究試驗潛艇。這艘潛艇對於我們手頭的這個任務,並不十分理想,可是它是現成的,同時我們手頭也沒有其它船隻比它更合適。歐因斯本人當然將負責駕駛他這條船《海神號》。”


    “邁克爾斯大夫將是領航員,他準備而且研究了賓恩斯的循環係統圖,——這張圖我們一會兒就要進行研究。杜瓦爾大夫和他的助手將負責動手術的實際工作,切除凝塊。


    “你們大家都知道這個使命的重要性,我們希望手術成功,也希望你們安全返回。賓恩斯在手術過程中存在著死亡的可能性,但如果不履行這個使命,那麽可能性就會變成必然性。存在著潛艇迷航的可能性,但在這種情況下,我擔心船和船員都會犧牲的。要付出的代價可能是很大的,但是我們謀求的收獲——我不僅僅是指為了《cmdf》,而且是為了全人類——將更大。”


    格蘭特壓低了嗓子嘀咕著說:“對了,為了全隊。”


    科技-彼得遜聽到了這話,眼睛從黝黑的睫毛底下尖銳地看了他一眼,格蘭特漲紅了臉。


    卡特說:“給他們看圖,邁克爾斯。”


    邁克爾斯撳下了他麵前的儀器上的一個按鈕,牆壁亮起來,顯出格蘭特剛才在邁克爾斯辦公室裏看到的那張賓恩斯循環係統的立體圖。邁克爾斯轉動一個旋鈕,這圖形隨即放大,好象是向他們迎麵撲來似的。現在圖上隻能看到血液循環網狀係統中頭部和頸部的明晰圖形了。


    這些血管顯得很突出,發出熒光似的亮光,一會兒上麵出現了一些帶格的線條。一個細長的黑色箭頭,由邁克爾斯手中的光電指示器操縱著,跳進了視野。邁克爾斯沒有站起來,一直坐著,一隻胳臂放在椅背上。


    他說:“凝塊在這兒。”這東西格蘭特本來是沒有看到的,至少在被指出之前沒看到,但現在黑色箭頭靈巧地指出了它的周界,格蘭特就看清楚了,這是一個堅實的小結,把一條小動脈堵死了。


    “這東西現在並不直接危及生命,但是大腦的這一部分(箭頭在四周跳動著)存在著神經受壓的現象,很可能已經受到損害。杜瓦爾大夫告訴我,它所引起的後果,在十二小時之內,或不到十二小時,可能是無可挽回的。按照通常的辦法動手術就必須在這兒,這兒,或者這兒,打開顱骨。這三個地方,無論在哪一處開刀,都會造成不可避免的、很大的損害,而效果還沒有把握。


    “另一方麵,我們可以想辦法取道血流去接觸凝塊。如果我們可以在頸部這個地方進入頸動脈,那單我們就可以找到一條到達目的地的比較合理而便捷的路線了。”箭頭小心謹慎地穿過藍色的靜脈,順利地沿著動脈的紅線向前推進,這情景使得事情顯得似乎很簡單。


    邁克爾斯接著說,“這樣,如果《海神號》同它的乘員,經過微縮而被注射到……”


    歐因斯突然發言說;“稍等等。”他的嗓音生硬,刺耳。“我們將縮小到什麽程度?”


    “我們得小到足以避免激活體內的生物防禦機製,船身總長度將為三微米。”


    “相當於多少英寸?”格蘭特插嘴問道。


    “稍小於千分之十英寸,船的大小將大約相當於一個大的細菌。”


    “嗯,那麽,”歐因斯說,“如果我們進入動脈,我們就將完全處於動脈血流的衝擊之下了。”


    “每小時還不到一英裏。”卡特說。


    “別管它每小時多少英裏,我們每秒移動的距離將大約相當於我們潛艇長度的十萬倍。在一般情況下,這等於每秒運動二百英裏,或大致與此差不多。按我們微縮之後的比例計算,我們的運動要比任何宇宙航行員經曆過的快十多倍。至少十多倍。”


    “這毫無疑問,”卡特說,“但那又怎麽樣呢?血流中所有紅細胞運動速度也同樣快,而我們的船的結構要比紅細胞結實得多。”


    “不對,不是這樣,”歐因斯激動地說。“一個紅細胞裏包含數以十億計的原子,但是《海神號》在同樣的空間裏,要擠下幾萬億原子,當然,都是被微縮的原子;但那又怎麽樣呢?我們所包含的單位的數量將大大超過一個紅細胞所包含的,而由於這個原因,我們會比較鬆散。此外,紅細胞所處環境中的原子的大小,與構成紅細胞本身的原子的大小是相等的;而我們則將處在對我們來說是碩大無朋的原子構成的環境中。”


    卡特問道:“你能解答這個問題嗎,邁克爾斯?”


    邁克爾斯哼了一聲說:“我並不自以為我在微縮問題上同歐因斯航長一樣高明,我猜想他是想到了詹姆士和施瓦茨的報告,裏麵談到隨著微縮程度的加強,脆性將增大。”


    “正是這樣,”歐因斯說。


    “增大的速度是緩慢的,你如果記得的話,而且詹姆士和施瓦茨在分析的過程中,不得不提出幾條可能被證明並不是完全有效的、簡單化的假定。不管怎樣,我們把物體放大以後,可以肯定,它們的脆性並沒有減小。”


    “哦,得啦!我們從沒有把什麽東西放大到超過一百倍,”歐因斯輕蔑地說。“而我們倒在這兒談論,要把一條船以長度計算,微縮一百萬倍。沒有人達到過那樣的程度,或者接近過那樣的程度,在兩個方向都沒有過。事實是,世界上還沒有任何人能預見我們的脆性將會到什麽程度,或是否經得起血流的衝擊,或者甚至沒有人能說得出,我們對白細胞的作用,會產生什麽反應。難道不是這樣嗎,邁克爾斯?”


    邁克爾斯說,“嗯——是這樣。”


    卡特以顯得越來越不耐煩的語氣說:“看來那種按部就班的導致強度這麽大的微縮實驗還沒有完成。我們現在不可能完成那種規模的實驗計劃了,因此我們得碰運氣。如果這條船不能幸免,那就隻好由它去吧。”


    “這就把我的勁頭鼓起來了,”格蘭特輕輕地說。


    科拉-彼得遜向他探過身子,嚴肅地小聲說。“別這樣,格蘭特先生,你不是在足球場上。”


    “嗬,你看過我的材料,小姐?”


    “噓。”


    卡特說:“我們將采取一切可能的安全措施,為了保護他,賓恩斯的體溫將處於深度低溫狀態,用冷凍的辦法,我們將使大腦所需的氧氣量降低。這就意味著心跳的血流速度都將大大放慢。”


    歐因斯說:“即使這樣,我也懷疑我們是否能經受得起那種風暴而活著回來……”


    邁克爾斯說:“艦長,隻要你避開動脈壁,你就會進入層流區——那兒是沒有什麽風暴的。我們在動脈裏將隻呆幾分鍾時間,而一旦進入比較小的血管,我們就不會有問題了。我們避免不了要遇到置人於死地的風暴的唯一地方是心髒本身,而我們卻連鄰近心髒的地方也不去——我可以繼續往下講嗎,現在?”


    “請繼續講,”卡特說。


    “我們接觸到血塊以後,就用激光把它銷毀掉,激光器和它的光束,按比例經過微縮之後,如果使用得當——在杜瓦爾手中肯定會恰到好處——將不會損壞大腦,或甚至血管本身。同時也不需要消滅血塊的一切痕跡。隻要把它割成碎塊就夠了。然後白細胞會對付它。


    “當然我們將馬上離開鄰近地區,經由靜脈返航,到達脖子根部以後,我們就從頸靜脈撤出來。”


    格蘭特問道:“別人怎麽會知道我們在什麽地方,以及什麽時候在什麽地方呢?”


    卡特說:“邁克爾斯將給你們領航,並負責使你們在任何時間都在正確的地方。你將通過無線電同我們進行聯係。”


    “你不清楚無線電能不能起作用,”歐因斯插嘴說。“要使無線電波適應從微縮間隙通過,會是一個問題,而從來還沒有人嚐試過這樣大小的間隙。”


    “不錯,但我們要試一試。此外,《海神號》是核動力艦,我們能跟蹤它的放射線,也是通過這個間隙——先生們,你們將隻有六十分鍾的時間。”


    格蘭特說:“你是說我們得在六十分鍾內完成任務並撤出來。”


    “不多不少,正好六十分鍾。你們的體積將被調整,以適應這種情況,那麽時間就充分了。如果你們停留的時間超過期限,你們就會開始自動擴大。我們再也不能使你們保持微縮狀態了。如果我們有賓恩斯的知識,我們就能使你們無限期地保持微縮狀態,可是如果我們有了他的知識……”


    “這次旅行就沒有必要了,”格蘭特嘲諷地說。


    “正是這樣。如果你們在賓恩斯體內開始膨脹,你們就會大到足以引起身體防禦體係的注意,過不了多久,你們會把賓恩斯撐死。你得設法不讓這種事發生。”


    卡特說完朝四周看了一下說,“還有什麽話要說嗎?——沒有的話,你們就開始準備。我們想盡快進入賓思斯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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