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辰飛沒說他是看著趙冉在這附近,猜到她八成也在這,就過來了。他隻望望天,不回答。


    這時前麵那個分岔路上傳來腳步聲,很快,轉過來一個人。


    沈瑤月看著來人,心裏就開始冷笑。


    來人正是趙冉,走得不疾不徐,一副翩翩佳公子的形貌。


    要是換作前世,沈瑤月心中大約會小鹿亂撞,現在隻想當沒看見。


    沈瑤月也望天,沒有說話。倒是一旁的顧辰飛點了點頭,算是問好。


    他們曾在一個學塾裏念過書,說起來還是同窗。


    看著裝作沒看見他的沈瑤月,趙冉有些奇怪,畢竟是平生第一次。他索性走過來,問道:“顧公子,沈大小姐,可識得這裏的路徑?”


    一旁的顧辰飛很耿直地說道:“不知道,我第一次過來。”


    沈瑤月沒想到這人徑直走了過來問路,當沒聽見,繼續望天。


    趙冉本來怕她癡纏,一向避之不及。可他走了好一會兒,都沒遇上人,終於看到這兩位。因著顧辰飛也在,所以他放心上來,豈料沈瑤月竟然如此冷淡。等了一會兒,看沈瑤月竟然真的不動,趙冉心中冷笑,這是欲拒還迎了。


    那便走了,他想,看你能堅持多久。


    不認識路的他,隻好繼續向前走去。


    沈瑤月還是遠目,靜靜等待腳步聲的消失。


    顧辰飛看著這樣難得一見的情景,心中也奇怪,還未等問,聽到“砰”的一聲。


    顧沈二人一同看去,竟是趙冉摔倒在那條倒黴之路上。


    世事真是出人意料,沈瑤月萬沒想到是這樣的展開,震驚的她都來不及讚一聲蒼天有眼。


    那裏實在太滑了,趙冉一下竟然沒有站起來,顧辰飛熱心地上前,一把把人拽上來,讓他離下麵的鬆油遠了許多。


    趙冉身上滿是苔蘚,麵上卻沒什麽尷尬之處,隻是淡然地說:“多謝顧兄。”


    “哎,客氣什麽?”顧辰飛擺擺手。


    按照往常來說,沈瑤月這個時候得拿著帕子幫忙擦拭了,可如今她一動不動。


    顧辰飛使了兩個眼色,沈瑤月無動於衷。這明明是個好機會啊,他忽地反應過來,她是不是想幫趙冉,卻不好意思的。


    可巧遠遠地來了一個穿杏黃的丫頭,沈瑤月看著那個丫頭出神,因為這個人就是上一輩子給她指錯路的人。這丫頭長得本無奇特之處,可是那日穿的杏黃的確清麗,讓她有了一點模糊印象。現在看起來,隻覺得驚心。


    她是不是要把摔倒的趙冉領到那間屋子?如果這是個陰謀,趙冉其實也是受害者。自己雖然怨他,可他上輩子原本可以和自己的義妹在一起的。


    要不要攔一下?


    丫鬟剛走過來,誰料顧辰飛突然說道:“你叫什麽?”


    “奴婢叫杏兒。”丫頭說道。


    “可是實話?”顧辰飛語氣很凶,周邊的人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是。”丫頭嚇得有點顫抖。


    “立刻去找趙公子的小廝,讓他送衣服過來。我隻給你一炷香的時間,若是遲了,就讓人打斷你的腿!”顧辰飛惡狠狠道。他原本不想管這件事情,可他覺得沈瑤月心裏想管,卻拉不下麵子,索性讓他做個惡人,畢竟也和趙冉有同窗之誼。


    丫鬟站在這裏,本來是奉主母之名,將摔倒的人領到不遠處的院子裏換衣服。可此時聽了這番話,嚇得一哆嗦,顧不上其他事情,徑直去了。


    顧辰飛雖常年待在花街柳巷,卻並不好色,一貫憐香惜玉,惜弱憐貧的。這次竟是他第一次恐嚇一個丫頭,正覺得是不是浮誇了,看著另外兩人都用一言難盡的眼神看著他。


    場麵一度僵硬。末了,還是趙冉先開口:“多謝顧兄幫忙了。”


    “客氣了。”顧辰飛忙道,這事情算是揭過。


    沈瑤月全程什麽都沒有說,一直默默想著自己的心事。


    趙冉心中更加疑惑。不說之前的視若無睹,此番自己不甚摔跤,沈瑤月眼中既無嘲笑,也無憐惜,之前那熱切眼神,更是全然不見。這是怎麽了?


    三人各動心思,卻對別人沒有察覺。至此,沈瑤月想,丫鬟都被支走了,上輩子的事情算是避免了過去,自己也該回去了。正要告辭,這時候下麵那間院子,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驚叫,緊接著一群少爺小姐跑向了那間院子。


    那間院子裏怎麽還有一個姑娘……


    沈瑤月沒想到自己不去還能有別人,迷惑地想:是誰倒了血黴?又一想,為什麽趙冉同她一起站在這裏發呆,而不在院子裏?


    那此刻院子裏麵尖叫的人,變成了誰呢?


    第5章


    “有熱鬧,你不去看看?”顧辰飛語氣有些淡漠。


    沈瑤月搖了搖頭,此等場景何等尷尬。她上輩子因為這件事情,回家後被族人逼得差點上吊,是一向威嚴的父親攔住了她,並舍下老臉,為她求了這門婚事。


    “我還是先回去吧。”沈瑤月看著那邊一團鬧劇,又問:“你去麽?”


    顧辰飛神色突然變得很冷淡:“家宅伎倆,我為何要去看那群人折騰。”


    “那我們一起下去吧。”沈瑤月說道:“我去找周姐姐,你就安生去前院吧。”


    顧辰飛點頭,遠遠看見那個丫鬟抱著一身男裝過來,囑咐道:“趙兄再等等吧,送衣服的人也該到了。”


    “嗯。”趙冉看著關係親厚的兩人,怔愣無語。事情都變化的好快啊。她為何對這個人人厭棄的紈絝,比對自己都好上十倍。


    沈瑤月先回院子那,找了周氏,彼時周氏還不知道那邊發生事故,笑著問她:“這園子裏怎麽樣。這個時候,沒什麽好逛的,倒是這邊池子裏養的魚挺好看的,我倒忘了囑咐你去看。”


    “都還好,有幾株荷花倒是開的清麗。”沈瑤月微笑道。


    周氏解釋說:“不是想怠慢妹妹,我和陸姐姐自小認識,她如今嫁給了這家,有時候過得不好,和別人強撐著沒法說,和我倒能說些實在話。”


    沈瑤月忙說:“姐姐說哪裏話,我明白的。”她不免想起前世,對遇人不淑這件事情很理解。


    周氏放心點頭,二人正要原路返回宴席。


    “不好了,姑娘。”彤兒急急忙忙地跑了上來。


    “什麽事,慌慌張張的。”沈瑤月看她如此沉不住氣,皺眉說道。她知道彤兒一向忠心,可上一世曾因為急脾氣,吃過好多虧,自然不希望她今生重蹈覆轍。


    “二姑娘出事了!二姑娘被一個醉酒的紈絝,拉進了一個院子裏。”彤兒滿臉惶急,卻不敢往後說。


    沈瑤月臉色一變,快步跟著彤兒去了。一進去,看熱鬧的人正裏三層外三層的圍在那,議論紛紛。當先抬出來的,是一個男子,酒氣衝天,暈死在那裏。


    顧不得別人的目光,沈瑤月徑直去了裏屋,角落裏呆著的,竟然真的是二妹妹沈琴月。她現下外衣盡褪,裏衣也一片淩亂,這形容比自己上一世還要淒慘。而且好像嚇呆了,雙目無神地坐在地上,連哭都不會哭。


    同自己差不多時候趕到的,是沈琴月的好友溫儀,身後還帶了幾個婆子過來。隻看溫儀踉蹌了幾步被人扶住,愣愣地看著紈絝被抬出去,站在沈琴月旁邊,捂住嘴巴,默默流淚。


    沈瑤月目瞪口呆,覺得一陣眩暈,後退了兩步。“剛才那個男子是誰?”


    “小姐,那是城北的何家三公子。”彤兒在一旁小聲說道,顯然是想法子打聽過了。


    “怎麽從未聽說過?”沈瑤月沒想起來這人是誰。


    “他父親是欽天監的一個小吏,家世一般,不過親娘和程國公府有些舊親,故而過來了。這人巴巴的就是一個紈絝,整日裏隻知道吃酒,姑娘如何聽說過。”彤兒道:“如今二姑娘落在這裏,這可怎麽好。”


    刹那間,她神思清明,想明白了許多事情。原來上一次,她應當是被陷害和這個紈絝躺在一張床上的。


    這才是陰謀的原貌,那前一世出了什麽岔子,讓趙冉同她待在一間屋子裏?


    在一片吵嚷和混亂中,她清醒過來,身為長姐,無論如何,這種情況下要做個樣子。得找程國公夫人,把門口的人都請走。


    剛出院子,程國公府夫人已經帶著人過來了,緊跟著是陳氏,他們兩個看到站在一旁的沈瑤月,都愣了一下。


    “母親,姨母,怎麽了?”沈瑤月察覺到兩人的詫異,不動聲色地問道。


    “沒事,我和你姨母,就是鬆了口氣。剛才來的路上,聽說壞事的姑娘是沈家的姑娘,嚇得我還以為是你。”陳氏急促地說,一副關心女兒的慈母形容,挑不出半分毛病。


    “對啊,我和你母親就是這個意思。”程國公夫人的臉色卻沒有那麽自然,沈瑤月仔細一看,眼神有些躲閃。


    她們毫不疑心是別人。沈瑤月心裏一涼,竟然真是如此。她慢吞吞地說道,語氣中低著痛苦和糾結:“裏麵的那個姑娘,是二妹妹。”


    陳氏一聽,臉色大變,強撐著走進去,看著衣衫淩亂的女兒,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程國公夫人忙清空眾人。


    紈絝也分幾等,有的天□□玩,卻頗有才情,能吟詩作曲,如吳振林。有的風流不羈,卻武功高強,身具將才,如顧辰飛。而這次吃酒的紈絝,屬於什麽都不會,隻是混吃等死。


    偏何三公子家世隻是平常,家中還有四五個兄弟,年長的幾個,都很平庸,沒法照拂家裏。


    所以陳氏她們才這樣絕望。


    後麵的事情一團狼藉,聽到消息的人議論紛紛。沈瑤月拉著嚇到的沈容月,和一路上哀哀哭泣的陳氏母女,回到了永寧侯府。


    迎接她們的是永寧侯的滿腔怒火。


    “你們今日到底做了什麽事情!還不細細說來!”沈從嶼怒道。


    “女兒並不知道啊。”沈琴月哭得很厲害,說不出什麽有用的話來。


    沈從嶼更加生氣:“我今日就拿板子打死你這個不孝女,省著祖宗聲名全被你丟了去。”


    陳氏忙攔道:“老爺饒命啊。她不懂事,都是我的錯啊。今日宴席上,琴兒覺得悶,就和平安侯家的姑娘一起去院子裏麵。誰知道撞上一個喝醉的紈絝,硬生生地拽走了琴兒啊。”


    “那平安侯家的丫頭呢,人家怎麽沒事?”沈從嶼顯然不信這個說辭。


    “平安侯家的丫頭一看事情不好,忙去找人來救。誰知道一時竟沒找到有力量的婆子。等找到了,一切都晚了。”陳氏邊哭邊道。


    “胡說,那麽大一個園子,程國公府那麽多人,怎麽會找不到不中用的人!”沈從嶼喝道。


    “這大夏天的,偷懶的人太多了。”陳氏有點無力。


    沈瑤月聽得明白。她們這陷阱果然做的十分齊全,在那個時間段將人全都調開,防備她的丫頭能求救成功。等過一會兒,他們回來就會有人發現私情。


    而最先發現私情的,就是沈琴月和平安侯的女兒。她們喊叫起來,旁邊的人都會聽到。上一世便是如此。


    可惜的是,因為沈瑤月沒去。她們去捉奸的時候,屋中隻有一個饑渴萬分的紈絝,一把拽住了沈琴月。


    “我早就說了,程國公府家風不行,讓你們遠著點,誰知道你們非得和這種人家上趕著。”沈從嶼喊累了,恨鐵不成鋼地說:“若是聽我一句,哪有今日!”


    “那畢竟是我表姐家啊。”陳氏底氣不足地說。


    “你還頂嘴!”沈從嶼指著陳氏,氣得手和胡子一起哆嗦:“真不愧是你教出來的好女兒,在別人家的園子裏也混跑。”


    “姐姐當時也不在席麵上啊。”今天發生的變故太多,一向疼愛自己的父親如此嚴厲,沈琴月已經嚇懵了,不過腦子地喊道。


    “瑤兒,你當時在何處?”沈從嶼鐵青著臉,轉過頭問。


    “我在程國公府的園子裏,之前程國公府二兒媳婦病了,母親命我同周家姐姐一同去。誰知回來的路上,就聽到小院中有人尖叫,更沒想到那個人是二妹妹。”沈瑤月平靜地說道。


    “你和容兒先回去吧。”沈從嶼勉強壓製住怒火。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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