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麽,看著林妧無比自然地給饒光喂食,在他心底居然生出了一些小小的羨慕。


    明明是他先認識隊長的。他也曾經很乖巧地躺在她懷裏被擼毛,那時的感覺又酥又麻,渾身每塊肉都能體驗到難以言喻的舒適感,簡直和做夢沒什麽兩樣。


    如果能再體驗到……


    不對不對!他怎麽又開始想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了!


    小狐狸被自己的腦內想法羞得頓時紅了臉,暗自嚐試著把這些思想甩出大腦。正在糾結萬分之時,眼底忽然多出了一道什麽東西,他一個沒留神,直接被跘倒在地。


    饒光輕盈起身,靈巧地躍到不遠處樹木的枝椏上,定睛望去,才發覺那是一根樹枝藤蔓。


    順著樹枝尋找源頭,便見到他們在遙山遇上的第一個異生物。


    那是一株枝繁葉茂的參天大樹,茂盛根須深深根植於泥土之下,粗壯的樹枝仿佛人的手臂肆意扭動,纏繞於樹幹的藤蔓則像極了一條條巨蟒,頭部外探,盤旋在半空。


    在樹幹正中央,斑駁有致的樹皮紋路勾勒出一張模糊的人臉形狀。那是個神情不善的中老年男性,長眉微蹙、雙眼細長,緊緊抿起的嘴唇變成一條細長直線,皺紋如同流動的水波緩緩蕩漾,看上去威懾力十足。


    林妧握緊手裏的匕首,挑眉搶先開口:“您有什麽事兒嗎?”


    她話音落下,恰巧一道涼風徐徐拂過,吹得滿樹枝葉刷拉拉搖晃。樹男的臉仍是波瀾不驚的模樣,開口時氣息沉重如山:“人——類——不——該——進——來——”


    秦淮書狼狽之餘不忘看了下手表,這短短一句話,他說了將近二十秒。


    說話的速度也太慢了吧!比《瘋○動物城》裏的樹懶更加慢吞吞啊!就像在把所剩無幾的牙膏一點點擠出來一樣,之前積累的氣勢完全消失,變成了散步的老大爺啊喂!


    不,與其說是語速緩慢,他的整個身體都像是在遭到了慢放,仿佛是在用行動詮釋什麽叫“都市慢生活,從我做起”。


    偏偏樹男的自我感覺異常良好,堅定“說最野的話,做最霸氣的人”的氣勢,繼續拖著聲音喊:“滾——出——”


    饒光等得實在不耐煩,在秦淮書站起身後再度跳到他頭頂,雪白的小臉略微皺起:“這個榆木腦袋到底在幹什麽?”


    不管是從樹幹上的人臉還是它的所作所為來看,“榆木腦袋”都與樹男非常符合。這個詞語一語雙關,惹得林妧捂嘴輕笑了一下。


    等說完最後一個“去”字,樹男周身筆直蒼翠的樹幹驟然軟化成數條水蛇般的長鞭,騰空而起時撩動盤旋的疾風,在樹幹中心形成一道風力漩渦。


    全場隻有生性嚴謹的秦淮書沒有放鬆緊惕,一言不發地移到林妧跟前,在見到這番變故後沉聲開口:“隊長,小心!它要開始進攻了。”


    隨著他話音落下,藤蔓在同一時間改變朝向,頂部筆直正對著秦淮書——


    然後忽忽悠悠地、慢慢吞吞地逐漸移過來。


    真·跟著我左手右手一個慢動作。


    居然和七仙女軟綿綿的飄帶一模一樣!全部都是一點一點蠕動過來的,就像是準備來撓癢癢啊!太卑微了吧難道這棵樹最大的殺傷力就是把人絆倒嗎!


    林妧本來還抱著觀摩慢生活喜劇的心態在一邊旁觀,等了半分鍾後被他磨得耐心全無,百無聊賴地拿出背包裏的打火機。


    “大叔,不要再亂動了。”她打了個哈欠走上前,手中的火苗如同舔舐白晝的長舌,“否則我就讓你體驗一秒爆火、c位出道的感覺喔。”


    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滾燙熱度,滿樹扭動的藤蔓同時一愣,畏畏縮縮地靜止下來。


    ——雖然靜止和之前動彈的模樣相差並不大,都是在半空慢悠悠地蕩來蕩去罷了。


    秦淮書用了半晌才理解過來她“一秒爆火”的意思,做賊心虛般低聲接話:“隊長,焚燒樹林犯法。”


    “你懂什麽。”


    懶洋洋趴在他頭頂的饒光伸了個懶腰,然後把身體縮成一個雪白的毛茸茸團子,清澈少年音裏滿帶著調侃意味的淡笑:“這叫‘芳心縱火犯’。”


    樹男怎麽說也是活了上千年的老大爺,被這幾個後輩飯後閑談一樣的悠閑口吻氣得枝葉亂顫,啞著嗓子道:“你——們——好——大——的——”


    秦淮書好心幫他補完:“膽子。”


    然後被對方惡狠狠瞪了一眼。


    林妧還是笑眯眯的模樣:“大叔,我們沒有惡意,隻是想來友好溝通一下。你知道山下神行村村民失蹤的相關線索嗎?”


    雖然話是這麽說,手裏火焰的顏色卻更加明亮了。


    拿著打火機欺負行動不便的幾千歲老年人,去你的“友好溝通”。


    樹男氣不打一出來,忍著怒意道:“無——可——”


    他的“奉”字才出來第一個音節,就被不遠處一道陌生男音打斷。


    那道聲音雄渾粗礪,聽不出絲毫笑意,隻有滿滿當當的嘲諷與殺氣:“真是可笑。想當年你叱吒風雲,如今卻被幾個無名小輩欺壓到這種境地。時隔多年,恐怕他們連你的名字都沒有聽說過了。”


    林妧聞聲回頭,在叢林深處見到一張若隱若現的麵孔。


    他的身形是常人的兩倍大小,每一塊肌肉都再明顯不過地彰顯著厚積薄發的力量。頭頂兩個尖角鋒利如刀刃,在日光下映射出深灰的沉鬱色彩,看起來冷冽且危險性十足。


    公牛模樣的頭部碩大且英武,深棕色眼眸瞪得又大又圓,仿佛燃燒著熊熊火光,讓人瞬間聯想起混沌、屠戮與黑暗。


    饒光喵嗚一聲,悠然自得地恍然開口:“樹木人木頭木腦,牛頭人氣喘如牛。”


    這家夥又開始不合時宜地玩他的文字遊戲了!好像非常樂在其中的樣子,還露出了特別自豪的表情!


    秦淮書的確不知道這棵樹的名字,但眼看對方神情微黯,為了不打擊它的自尊心,他還是很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


    無論是漫○宇宙裏的格魯特還是《○戒》裏的樹牧人,雖然外形與它很大程度上有所重疊,可它們都是外國友人,理應是不會說中文的,更何況這位的語氣還那麽文縐縐。


    等等,說話文縐縐的樹人。


    小狐狸大腦一片混沌,情急之下吞吞吐吐地念出一個名字:“你難道就是……周、周樹人?”


    饒光很明顯地動作僵硬了一下,拿爪子拍了拍他的腦袋。


    林妧露出了有些震驚的表情,半張了嘴,最後卻沒吐出一個字,隻是用看地主家傻兒子的憐愛目光看著他。


    倒是樹男氣得語速陡然加快,用威嚴渾厚的嗓音一氣嗬成地罵了句:“滾啊白癡!”


    被樹林掩映的牛頭人發出一陣大笑,緊接著陰沉沉地拉下臉,抬起手時露出一把生了鏽的巨大斧頭。


    隨著鼻孔一張一合,沉重的喘息聲好似重拳不斷擊打在眾人耳膜,怒吼聲驚起林中一片鳥雀:“人類不應該來這裏,給我滾出去!”


    秦淮書神色微斂,沉聲發問:“那頭牛是不是……生氣了?”


    “別怕。”林妧語氣平淡地出言安慰,“他隻是在用鼻孔給我們打b-box。”


    作者有話要說:


    牛·頭·人


    明天要肝雜誌,更新會到淩晨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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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神隱之村(五)


    作為常年居住深山的老年人, 新生代·hip hop種子選手·牛頭人似乎並沒有理解她話裏的意思,在用冰冷視線將眾人掃視一番後振聲道:“人類,我原諒你們不知者無畏。遙山殺機四伏, 進入必定屍骨全無。”


    居然完全押韻!救命!被林妧這麽一說後, 這位牛叔叔不管說什麽都自帶一種說唱的錯覺了!


    秦淮書沒忍住, 憋紅著臉輕輕地笑出了聲。


    正是因為這聲笑,之前劍拔弩張的氛圍被一舉打破。


    感受到在場數道聚集於自己身上的視線後, 小狐狸的耳根像被火焰灼燒般兀地一燙, 頭頂突然竄出的毛茸茸白色耳朵把饒光嚇得喵嗚一跳, 然後低下腦袋小小聲地開口:“對、對不起。”


    牛頭冷冷瞥他,語氣裏多出一些詫異的情緒:“九尾狐?”


    又把目光聚在饒光身上, 吸了口冷氣:“……食人貓妖?”


    這都是些什麽妖魔鬼怪, 隨便挑選一個都足以踏平半個山頭——除了那個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人類小姑娘。


    可最最奇怪的是, 偏偏那兩位都心甘情願地乖乖跟在她後頭。


    秦淮書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他句尾的押韻上, 林妧卻從牛頭的話裏聽出了另一種意思——他與樹人之所以對他們發起進攻, 並非出於置人類於死地的殺念, 而是因為遙山深處過於危險, 不想讓他們白白送死。


    這兩位看起來都是好說話的主,她不喜歡凡事靠拳頭解決,於是暫時放下直接動手的想法,嚐試與對方進行交涉:“大叔,我們來這裏是為了搜尋山下失蹤人類的蹤跡。你們知道關於這件事的線索嗎?”


    牛頭似乎對於與人類交談這件事情格外不耐煩, 語速像坐了火箭一樣匆匆忙忙:“要說下山的話, 我經常見到某個住在更深處的家夥在夜裏出去。”


    山林深處意味著更為強大的力量, 秦淮書渾身一震:“您能告訴我們一些關於它的體態特征嗎?”


    “因為每次見到它都是在深夜, 所以我不清楚它究竟長什麽模樣,隻覺得體積非常大, 應該完全脫離了人類的形態。”牛頭頓了頓,“但它回來時,我並沒有聞到血腥味,所以並沒有理會。”


    秦儀被發現獨自外出,也是在深夜的時候。


    林妧微微蹙眉,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她與那個異生物必定關係匪淺。難道真是二者定下了某種協議,共同實施謀殺計劃?他們因為什麽相識,現在的秦儀又到底在哪裏?


    見她凝神思索,牛頭遲疑片刻後低聲補充:“遙山對於人類來說九死一生,你以為所有妖魔鬼怪都和我倆一樣?我們隻是阻止你們進去,他們則想要你們的命。聽我的勸,不要為了不相幹的人拿性命開玩笑。”


    “大叔,我們是歧川收容所特遣隊的成員,實力不用擔心。您就別攔著我們啦。”


    林妧說話時掛著輕輕柔柔的禮貌微笑,桃花眼被碎光映得閃閃發亮,加之語氣溫和,簡直讓人無法拒絕。


    牛頭身為不服就幹的鐵血男兒,哪裏經受過這樣的溫柔鄉,當即愣了一秒,略帶遲疑地回應:“那好……”


    兩個字剛一出口,就意識到不對勁,連忙改口:“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類,進去了也是白白拖後腿。如果你今天能打倒我,我就答應放行,否則你們別想往山裏前進一步。”


    樹人慢吞吞蠕動渾身根須:“你——過——分——了——啊——”


    林妧無聲息地笑了:“好啊。”


    *


    告別目瞪口呆的樹人與被秒殺後神情恍惚、委屈巴巴的牛頭,林妧繼續帶頭往山頂趕路。


    在離開那片樹林之前,林妧很貼心地提議他們尋求收容所的庇護,結果被魂不守舍的牛頭一秒拒絕。


    據他所說,自己與樹人年輕時都是名震一方的高手,如今年歲已高,又覺得世俗享樂無法滿足心理需求,幹脆紅塵作伴瀟瀟灑灑,一起前來占據了風水靈氣的遙山養老。


    他們一來閑來無事,二來又見到了太多不明真相闖入山林、最終屍骨無存的人類,一來二去實在於心不忍,幹脆自發性擔任了守林員的職位,專門負責把那些憨憨傻傻的冒險者嚇走。


    “牛頭大叔沒事吧?他和我們告別時的神情不太對勁,像魂被抽走了一樣。”


    秦淮書被山裏陰森靜謐的氛圍弄得心神不寧,不安地張望四周後低聲喃喃:“那兩位大叔雖然看起來凶巴巴,但其實本意是想要保護人類啊。如果山裏所有的生物都和他們一樣就好了。”


    “那樣的事情,也就隻能想想而已。”饒光冷冷扯出一個笑,“隻要是自然形成的異生物,無論美醜,不管外形與人類有多少相似之處,歸根結底,在內心裏其實與人類是沒什麽不同的。有暴戾就會有溫柔,有暴行就會有製約,每個個體都各不相同,就像表麵和諧穩定的人類群體裏也存在罪犯一樣。”


    林妧對此表示讚同,回頭看他們一眼:“絕大多數時候,我們之所以會認為異生物粗暴無禮,是因為它們接受的價值觀教育與我們截然不同。這座山林弱肉強食,與崇尚秩序的現代化都市完全不一樣,出現許多以殺戮為目的的異常並不奇怪。”


    他們就這樣閑聊著向上攀登,在走到半山腰時聽見一陣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拍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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