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間格外清新涼爽,偶爾會有涼風拂過樹梢時掀起嘩啦啦的協奏曲,但大多數時候,小徑旁都是安靜得隻能聽見細微蟲鳴。


    輕盈且持續不斷的拍球聲一下又一下叩擊耳膜,林妧循聲望去,在樹林掩映的角落見到一個背對著他們站立的短發男孩。


    男孩看起來瘦瘦小小,就背影來說與尋常人類沒什麽區別,饒光卻不明所以地產生了幾分抵觸情緒:“什麽啊?居然在這種地方拍球,真是叫人瘮得慌。”


    “這、這不會和傳說中的某個怪談一模一樣吧?”


    秦淮書下意識後退一步,在察覺到林妧好奇望過來的視線後又往前挪了挪,低聲解釋:“比如說他拍的不是球,而是人類腦袋;隻要拍他的肩膀就會遭遇鬼打牆;還有那什麽,一旦他轉過頭,你就會發現那個孩子根本就沒有五官……最後一個太詭異了,根本讓人不敢細想。”


    林妧了然地點點頭,秉承著不能放過任何一條潛在線索的信念朝男孩子緩緩靠近,放軟聲音開口:“你好,我們沒有惡意,隻是想來調查山下村莊的失蹤案件。請問你有什麽關於它的線索嗎?”


    拍球的動作頓時停下,林妧謹慎地又向前一步。正當她開始思考下一步該說什麽,陡然見到跟前的小男孩哢擦一聲,直勾勾轉過頭。


    正如秦淮書的最後一個傳說故事一樣,男孩的正麵除了一張嘴外沒有任何器官,漆黑粗糙的短發密密麻麻覆蓋整張臉龐與整個後腦勺,不誇張地說,他的整個腦袋都被頭發全然包圍。


    而那一道清脆的哢擦聲,正是他以一百八十度直接扭轉脖子時發出的聲響,頭部與身體極不協調地粘合在一起,仿佛一個搖搖欲墜的黑色圓球。


    被嚇了一跳的饒光發出喵喵低喃,拿爪子胡亂蹭蹭秦淮書頭發,一雙眼睛瞪得又大又圓,等鎮定下來才下意識脫口而出:“絕世大黑頭!”


    ……這是哪門子的大黑頭啊!如果真的把兩者強行聯係起來,腦袋那麽大的黑頭不管怎麽想都超級無敵巨惡心好嗎!已經無法直視這個小孩了喂!


    秦淮書因為這三個字滿臉震驚,原本的錯愕與恐懼全部轉化為生理上的不適,神情複雜地挪開視線。


    啊,還是隊長好看。


    “人類!餓!”


    長在頭發裏的蒼白嘴唇咧開輕微弧度,當他張嘴說話時,林妧能看見男孩口中尖利的長牙。


    隨著這三個字沉甸甸地落下,方才還在脖子上轉了大半圈的腦袋搖晃一下,一個不穩從脖頸摔落。意料之外地,它並沒有狼狽地掉在地上,而是幽幽浮在半空中,加重語氣喊:“變成我們的食物吧!等蜘蛛回來,一定會很開心的。”


    話裏提到的所謂“蜘蛛”應該是他的朋友。


    林妧對此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若有所思地盯著那顆煤炭球一樣的腦袋。而後者尖利地大笑一聲,稚嫩的童音沾染幾分癲狂殺意:“今天就讓你們嚐嚐我塗滿見血封喉劇毒的毒絲!隻要被它纏上,就再也沒有繼續戰鬥的機會了!”


    即使是後來回想起來,秦淮書也會覺得那幅場景詭異得幾近恐怖。


    被黑發全然包裹的腦袋沒有麵孔,隻有嘴巴大張成黑黝黝的洞口。騰空飛起時,頭發像瘋長的野草瘋狂增長,最終變成一片駭人的純黑色瀑布,不由分說向他們撲來。


    他被嚇得渾身起雞皮疙瘩,然而林妧卻帶了幾分新奇意味地將那顆腦袋打量一遍,在靈巧躲過第一波進攻後伸出手,毫不猶豫地握住一把長發。


    ——然後把它們一股腦全塞進小孩的嘴巴。


    這段動作行雲流水,總共用了不到三秒鍾的時間,時間在這一瞬間仿佛凝固。


    小男孩愣了好久好久;秦淮書一時半會兒震驚於這番操作,呆呆立在原地;倒是饒光見狀後惡趣味地發出大笑,笑聲可謂繞林三日而不絕。


    那句信誓旦旦的“見血封喉的劇毒”猶在縈繞耳畔,跟前的陌生人類微微一笑,無比混賬地輕聲發問:“好吃嗎?”


    一陣微微細風吹來,撩動他頭頂的幾縷長發,隻覺無限蕭索,無盡寂寥。


    太難了。


    真的太難了。


    以前沒人告訴他,打架還可以這麽玩啊。


    刹那間天旋地轉,男孩的腦袋像醉漢在空中慢悠悠轉了一圈,很快就完全喪失意識,咕嚕嚕滾落在地。


    “隊長,”原本以為會經曆一場惡戰,沒想到對手被出其不意一招秒了。秦淮書還沒從之前的視覺震撼裏緩過神,恍惚朝林妧發問,“我們……繼續往前走?”


    “他不是還有個同伴麽。”她把男孩的腦袋抱在手中仔細端詳,像轉動籃球那樣,把它在指尖打了個轉兒,“再等等也不遲。”


    *


    蜘蛛人來到小徑上時,恰好聽見密林深處傳來一陣咚咚的拍球聲。


    皮球撞擊地麵的聲音沉重且緩慢,每一次突兀響起,都仿佛帶著千鈞之力的驚雷陡然響徹耳畔。


    這聲響比平日裏大上許多,他並沒有細想,一邊走進茂密樹叢,一邊揚聲大喊:“黑頭,聽說林子裏闖進了外人,他們已經通過了樹人和牛頭的領地。我們有挺長時間沒有開葷,是時候拿那些家夥開刀了。”


    他說著惡狠狠笑起來,與此同時身體終於穿過叢林。沒有了礙眼的枝葉遮擋,聲源處站立的人影也逐漸趨於清晰。


    那並非記憶裏黑頭的模樣,而是個看起來溫柔又漂亮的人類小姑娘。手中的球形物體被穩穩當當砸在地麵又迅速彈起,聽見陌生人的聲音後,她微微抬起頭,露出一雙含著笑的桃花眼。


    在她身後還站著個頭上長貓的年輕人,而被她拿在手裏上下拍動的並非皮球,而是……


    一顆圓溜溜黑漆漆、被頭發包裹得緊緊實實的人頭。


    蜘蛛人:……?


    蜘蛛人:風,中,淩,亂。


    他花了三秒鍾的時間來接受現實。


    “你們這些混蛋,居然對黑頭做出這種事情!”男人怒不可遏地皺起眉頭,騰空躍起,“今天就讓你們嚐嚐我塗滿見血封喉劇毒的毒絲!隻要被它纏上,就再也沒有繼續戰鬥的機會了!”


    那個小男孩居然還真的就叫“黑頭”啊!這也太單純不做作了吧!而且這兩位的台詞都是商量好說一模一樣的嗎,這樣絕對隻會重蹈覆轍吧!


    眼前的雄性生物蛛身人麵,純黑色毛發在陽光下幾乎映出閃亮的光澤,因為長期未經修理而顯得淩亂不堪。從下往上看去,依次是八條健壯有力的長腿、橢圓形的豐滿肢體與高高昂起的人類頭顱,一雙漆黑無光的眼睛滿含怒火,好像下一秒就會衝上前把他們撕得粉碎。


    雖然他看起來是個威武又雄壯的猛男,但秦淮書心中還是莫名升起一陣同情,下意識為這隻巨大的蜘蛛捏了把汗。


    畢竟是自己產的毒,雖然中毒後會產生一係列負麵反應,但毒性終歸不像用在別人身上那樣致命。也不知道是不是對這句話產生了心理陰影,被頭發毒暈的男孩在這一瞬間猶如詐屍般猛地睜開雙眼,嘴裏嗚嗚咽咽地想說些什麽,奈何口腔被頭發堵得水泄不通,一個字也沒吐出來。


    蜘蛛人倍感超級○亞人附體,加大音量喊:“黑頭別怕,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來救你了!”


    腦袋繼續嗚嗚咽咽,狂翻白眼。


    才怪嘞白癡!明明是叫你快跑啊啊啊!


    隨著蜘蛛人深吸一口氣,純白的絲線從他口中吐出,以勢如破竹的陣勢迅速衝向林妧。


    後者仍然是氣定神閑的模樣,熟稔地從腰間掏出匕首,手腕稍一用力,就在距離蛛絲不到十厘米的距離處將其狠狠斬斷。


    這道絲線看起來纖細柔軟,實則堅韌鋒利無比,如果不是林妧的力道異於常人,必然也對它無可奈何。


    “人類怎麽可能砍斷我的線……!”蜘蛛人暴怒振聲,被黑色絨毛覆蓋的肢體開始劇烈顫抖,“你給我去死!”


    話音剛落,又是一條蛛絲徑直撲向林妧。


    對方的進攻猛烈且迅捷,更何況蜘蛛人此時正盤旋在一根高處的樹枝上,她一時間無法找到反擊的機會,隻能用比他更快的速度進行閃避,纖細的身形幾乎化作一道轉瞬即逝的影子,不斷閃動在草地、樹幹後與石塊之上。


    饒光眸光微滯地看著閃動於叢林間的人影,少見地露出了有幾分呆愣的模樣:“那是人類能達到的速度?她究竟是什麽怪物啊?”


    “我也不知道。”秦淮書看得目不暇接,思索片刻後才用不太確定的語氣回答,“但是……隊長應該是人類吧。”


    匍匐在他頭頂的雪白貓咪沒有再出聲,淡金色瞳孔裏晦暗不明,淌過一絲饒有興致的笑意。


    真是有意思。跟她在一起,似乎無論什麽時候都不會感到無聊。


    如果能擁有那個小女孩兒……好像乖乖回去收容所,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他這樣想著,慵懶地調整一下趴伏的姿勢,繼續抬眸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憑借一手精湛的唱跳rap外加人頭皮球,林妧已經成功吸引了蜘蛛人的所有仇恨值。後者氣得目眥欲裂,奈何她的動作快得無法捕獲,隻能徒勞無功地吐出一條條絲線。


    蛛身人麵的男人氣急敗壞卻又無可奈何,忽然見到小姑娘身形一矮,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婆娑樹叢裏。


    “怎麽,不敢和我正麵對決嗎?你隻不過是個膽小鬼而已!”


    雖然嘴上說著嘲諷的狠話,其實蜘蛛人的注意力早就達到了最高峰值。動物的生存本能讓他對身邊一切風吹草動都格外留心,在林妧銷聲匿跡片刻後,意料之中地聽見身後草地裏傳來一陣疾行的風聲。


    “愚蠢的人類,你是無論如何都瞞不過我的!”


    他得意地哈哈大笑,沒做多想便轉身往聲音的來源地猛撲,同時嘴裏的蛛絲準備就緒,以最狠辣最迅捷的力度向外彈射,正中某個騰飛在半空中的物體。


    蜘蛛人靈敏地感覺出來,那並非人類身體的形狀。


    他正在往地麵猛撲,那個物件則被高高拋向空中,當二者到達同一高度時,他終於看清了對方模樣。


    圓滾滾的頭顱被銀白蛛絲纏繞,原本被塞在嘴裏的飄逸長發受慣性作用一股腦往外溢出,隨著呼嘯而過的夏風飄逸如絲帶。


    那幅場景,端的是翩若驚鴻,婉若遊龍,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也不知道究竟用了多少年的飄柔護發素,才練就如今這番絕世容顏。


    蜘蛛人眸中含淚,直接把嘴裏的蛛絲吐出去:“黑——頭——”


    這兩個字匆匆落下時,他也從樹幹撲到草地裏。然而還來不及為朋友的悲慘遭遇義憤填膺,就察覺後背陡然多出一道重量——


    林妧趁他落地分心的機會順勢而上,一把蹬上蜘蛛人身體。她的聲音裹挾著溫和笑意,聽起來像是夜間的呢喃:“晚安。”


    然後繃緊手中砍掉的蜘蛛絲,把它在對方背上狠狠一劃。


    她沒有太過用力,因而蜘蛛人也並沒有感到多少疼痛。在無法抑製的眩暈感侵襲大腦時,他模模糊糊地想起了黑頭嘴裏的那一堆頭發。


    那可是塗滿見血封喉劇毒的哦。


    見血封喉劇毒的哦。


    劇毒的哦。


    萬事萬物的發展,都是個不斷學習與進化的過程。


    因此,曆史從來都是驚人的相似。


    他好像有些明白,黑頭究竟想對自己說些什麽了。


    饒光看得笑彎了眼睛,抬起爪子舔了舔手背,歪著腦袋喵嗚一聲:“看見了嗎?這就叫做‘拿首好戲’。”


    原本的成語究竟是“拿手好戲”還是“拿首好戲”,黑頭現在到底是死是活,這些家夥進入遙山的目的又是什麽。


    諸多疑惑像飛散的蒲公英那樣湧上腦海,可蜘蛛人什麽都沒能抓住,最終隻是渾渾噩噩地躺在草地上,麵無表情地看著那個小姑娘把黑頭的腦袋放在自己身邊。


    那句話叫什麽來著。


    一家人,果然是要整整齊齊。


    作者有話要說:


    我這可是沾滿鮮血的毒刃哦~哧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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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2章 神隱之村(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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