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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席發言人仍然很平靜的望著甘迪柏。他對自己的表情早已練到收放自如,所以看到甘迪柏的各種反應時,反倒覺得有趣已極。每次交談一句,年輕人都盡量在掩飾住自己的感情,然而每一次,他卻完全暴露無遺。


    桑帝斯冷然的打量著他。他是個瘦個子年輕人,比中等身材略高些,薄嘴唇,一雙手瘦骨嶙峋,而且不斷亂動。他有著一對毫無幽默感的黑眼睛。


    首席發言人曉得,他乃是個很難說服的人。


    “你講的是雙關語,發言人,”他說。


    “聽起來,很像雙關語,首席發言人,那是因為‘謝頓計劃’一向為人認為理所當然,而且毫不置疑加以接受的緣故。”


    “那麽你的問題究竟又在哪裏?”


    “在該‘計劃’的根本基礎。我們都知道,這個‘計劃’假定它的性質——或者說它的存在——被所有跟著它實施的人所了解的話,它就無法實行。”


    “我相信哈利·謝頓必定也了解這點。我甚至相信,他是靠了‘心理史學’兩項公理之一,才擬定出這項‘計劃’的。”


    “可是他並未推測到‘謬爾’,首席發言人,因此他也就不能推測到‘第二基地’會成為‘第一基地’眼中釘的這件事;這種現象已經在‘謬爾危機’中表露無遺。”


    “哈利·謝頓——”首席發言第一次打了個泠顫,一變而為沉默。


    哈利·謝頓的長相,對“第二基地”的所有成員都是很熟悉的。那些以三度空間所顯示出的謝頓立體影像,無論或坐或站的姿態,都是他晚年的模樣。再怎麽看,他隻是個又老又幹的糟老頭子;但臉上卻滿布年高德彰的智能皺紋,顯出某種沉靜安詳的成熟天才神態。


    然而首席發言人這時也記起他所看過的一張謝頓年輕時的相片。這張相片被故意忽略掉了,免得他過於年輕的相貌會減低他的權威性。桑帝斯看過這張相片,也因此使他突然發現到,甘迪柏看起來很像年輕時的謝頓。


    荒唐!可是這類迷信,不管一個人再怎麽理智,也難免不會偶爾犯上幾次。他隻不過在記憶的想象中,覺得他們兩個頗有神似之處。然而如果他能拿住那張相片,與甘迪柏當麵比較一下的話,那種神似之處就可證明隻是一種幻想——一個幻像。可是為什麽他現在會產生出這種幻像來的呢?


    他讓自己恢複過來。這短短一刹那的恍惚,除了對一名發言人無法掩飾之外,旁人是無法逮到的。甘迪柏現在大可以憑他自己的喜好,來詮釋他剛才的聯想。


    “哈利·謝頓,”他重新肯定地講第二遍。“曉得有許多未知的或然性和可能性乃是他無法預見的,也就因為如此,他才建立了‘第二基地’以防萬一。我們也並未預測到‘謬爾’,可是一旦等他打算找到我們之前,我們就及時製止了他。我們也未預測到自己會成為‘第一基地’的眼中釘,然而一當這種危機來臨以前,我們就發現到,而且將它製止了。難道這正是你可能不以為然的地方嗎?”


    “單講一件事,”甘迪柏說,“‘第一基地’把我們視為眼中釘和心頭大恨的執著,到今天仍未解除。”


    他語氣中明顯的可以聽出,他已經由剛才桑帝斯的遲疑木訥恍惚中,推論出一些結論(桑帝斯一目了然的理解到這點),認為對方也不肯定。這點他必須立刻采取對策才行。


    首席發言人語氣馬上轉為輕快地道,“讓我推測一下你之所以如此認為的理由吧。你認為,‘第一基地’的某些人,拿過去的困境與現在的安寧比較一下之後,就會獲致‘第二基地’仍在左右著‘謝頓計劃’的結論;而且必然會這麽結論。他們會認為‘第二基地’根本沒被毀滅;而當然他們如此決定也是對的。事實上,我們已經接獲報告,在‘特米諾’有個年輕人——一位‘第一基地’政府中的官員——尤其是相信這點——他名字我記不起來了——”“他叫戈蘭·特維茲,”甘迪柏順囗接上。“他也是我首先從報告中發現的;也是由我把這件事轉送到你辦公室的。”


    “噢——?”首席發言人很誇大的應了一聲。“你是怎麽會注意到他的?”


    “我們派到特米諾去的某位特務,送回來一份他們議會新當選議員的長串名單——這件例行性的報告向為所有發言人忽略。我在研究這些人的個案報告時發現,這位新議員戈蘭·特維茲,似乎頗有自信而且好辯。”


    “你就認為他很危險?”


    “倒也並不盡然,”甘迪柏死板板的說。“他平日的言行似乎很隨便,常愛幹些荒唐事,這種描述使我認為他是個很矛盾的人。因此我就對他進行了深一層的研究。我發現這個人如果早一點被我們吸收的話,可能是塊好料。”


    “或許是吧,”首席發言人說。“但你該曉得,我們從不在‘特米諾’吸收當地的人。”


    “我也知道。可是這個人雖然未受過任何訓練,卻有著一種頗不尋常的直覺。當然這種直覺是相當不合乎理性的。也就因為如此,他胡思亂想之下,竟然抓到‘第二基地’仍然存在的證據,就更不會出我意料之外了。所以找才送了份備忘錄給你,認為這件事相當嚴重。”


    “是否這件事目前又有了新的發展?”


    “他由推論而獲知我們仍然存在的證據之後,就到處大放厥辭,不管場所,胡說八道。也幸虧他這種過度發揮的直覺能力,使他終於獲得了報應——他被趕出‘特米諾’,流亡太空去了。”


    首席發言人雙眉一豎。“咦?你怎麽突然不講下去了?既然你要我詮釋一下這件事的涵義,那我暫時先不用我的電腦,告訴你一個大概好了。讓我隨便引用一點‘謝頓方程式’來推算一下——這乃是因為那位聰明的‘特米諾銅人市長’貝拉諾,也懷疑‘第二基地’存在,但又怕特維茲這個人到處亂說,可能會讓‘第二基地’注意到的緣故,所以她寧可把這個人趕出特米諾。”


    “可是她可把他關起來啊?”


    “在預測個人行為時,方程式是很不可靠的,這你該知道。‘心理史學’所應用的方程式,隻能預測群體人類的集體意識和行為傾向。個人行為既然難以預測,那很可能就因為貝拉諾基於人道的立場,認為放逐遠比囚禁或暗殺要來得仁慈吧。”


    甘迪柏有好一會兒沒再講話。他隻想藉沉默來令對方產生動搖,也想同時發展一下心頭的惱怒。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他才說道。“這並不是我的解釋與看法。我相信這個叫特維茲的,此刻,就像一把史前無例的利刃,對‘第二基地’極為不利——可能遠比‘謬爾’還要危險!還要更具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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