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啊。”朱玲瓏搖搖頭,“爹上次來青坊鎮看我們時還說,天帝盡管是個老光棍,某些方麵或許有點問題,但非常勤政,平日沒有別的愛好,就是批折子,由於勤於動腦,所以到現在都沒有患上老年癡呆症。不該做出如此糊塗的決定。”


    “病來如山倒,仔細算算,他也到該得病的歲數了,這種事也說不準。”芙盼對隔壁的屋子的容欽一無所知,“腦子說不行就不行了。”


    天帝原本好整以暇地坐著,愜意地搖晃酒杯,淺嚐陳年佳釀,思忖著往後,玲瓏的親人都遠去西方,她孤立無援,舉目無親,還不任他為所欲為,當真是天助他也。


    結果芙盼話音剛落,容欽臉色平靜淡然,但已然坐不住。


    他就比朱玲瓏年長幾百歲而已,怎是一把年紀?


    還有她爹龍祁,雖說二龍交情不深,但他繼位後,善待東海族群,龍王上任短短一百餘年,總請了七次產假,全都爽快地批準,熟料這廝絲毫不懂知恩圖報,私底下竟在女兒麵前詆毀主神。


    “不可能,我不信。”朱玲瓏沉默片刻後,繼續搖頭,“外婆,你肯定在騙我。”


    “這會兒,你不信也得信了。”芙盼站起身,憐愛地摸摸她的頭,“我馬上也要過去找他們,所以往後啊……就隻剩你一個豬呆在天庭了。外婆今兒來,就是跟你道個別。”


    朱玲瓏有點慌了,“為什麽不能帶著我一起去?”


    “玲瓏啊,我們家七個孩子裏,從小就數你最能花錢。你看你四個弟弟妹妹,小小年紀便去打掃海底,清理髒水。”芙盼握著她的手,輕輕拍著,“現在家裏出現困難,長姐如母,也是你為這個家做點事了。”


    朱玲瓏莫名開始害怕,“可我能做什麽呢?”


    “天帝的的爪牙就在仙麓書院,所以你出不去。他將你爹貶去西方,卻也憂慮他生出反心,自然得留下人質,有朝一日,倘若用得上東海,還得拿你做要挾召他回來,為天庭發光發熱。”幸虧看多了紅豆寫的話本子,芙盼在這方麵編起理由來,簡直是信手拈來,“隻是之後……你要奮發向上,自力更生,好好學習,憑借自己的努力養活自己,外公外婆都幫不了你。”


    *******


    芙盼尊者離開後,容欽很快明白對方的想法,她扯這個謊,無非是要朱玲瓏擺脫原生家庭的陰影和拖累,靠自己的努力發憤圖強,登時五味雜陳,內心複雜。


    喜的是,朱玲瓏終於成為他的籠中之豬,孤立無援,插翅難逃。


    怒的是,芙盼挖了這麽個深坑,他今後要如何開口表明自己的身份。


    晚上,天帝和朱玲瓏坐在一塊兒,呼吸交錯,各懷心事。


    但豬總算沒地方跑了,好湯需要慢火燉,暫且急不得,容欽和緩下表情,對著她的作業道,“還有哪裏不明白?”


    “這裏不會做。”跟他一樣,朱玲瓏同樣五味雜陳,內心複雜。


    喜的是,外婆要去西方,代表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裏,她都不會來書院。


    難過的是,外公、爹爹都為此遭殃,她作為人質,必須留在東方。


    不管如何不相信,她現下困在這書院內,無法求證。


    主要是爹爹跟外公在她心中的形象實在過於高大,沒有失敗的可能。


    可外婆,也不像是會故意開玩笑騙她的性格,好端端的,她撒這個謊來做什麽?如果是想切斷她的生活費,完全不需要多此一舉,她上次考試大紅燈籠時,就已經身無分文。


    興許他們,當真出事了。


    古語雲,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外公雖然縱橫商場,但也耐不住天帝暗中構陷。


    都是他,害得全家背井離鄉,逃去豬生地不熟的地方,連語言都不通。全家隻有她冰雪聰明,在魔鏡的teach下,會speak english,弟弟妹妹打掃rubbish的時候,會不會被foreign fish欺負,小七還沒有掃把tall,倘若被beat了,maybe連找people say help都不會。


    朱玲瓏心疼家人,但又無能為力,隻能在默默難過,告訴自己要努力賺錢,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可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昏君?


    忠奸不分,顛倒黑白,荒|淫無道,害得他們家破分離。


    而昏君此時就坐在她身邊,右手偷偷搭在她的腰窩處,輕輕摩挲,肆無忌憚地打量因為看不懂而苦惱的朱玲瓏,心底一片柔軟,指點其功課來也格外細心,“……如此便可以了。”


    朱玲瓏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舔了下因為氣候變化而有些幹澀的唇,紅唇在柔和的燈光下晶晶亮亮,誘得龍心癢癢,按捺不住。


    “這章節都學完了,休息一會兒?”容欽話音剛落,不想學習的朱玲瓏立刻往左邊一倒,穩穩落進他懷裏,厭學情緒高漲,準確來說,非常滿溢。


    容欽從身後將她抱在懷裏,貼近耳邊,壓低聲道,“心情不好?”


    “嗯。”他們本身就是坐在地上,倒很有人類昏君和寵妃的架勢,尤其是朱玲瓏,媚眼如絲,像高貴而慵懶的貓咪,若放在人間大雍,怕是言官要拚死進諫的紅顏禍水相貌。


    “因為咱外婆?”


    “不是外婆。”朱玲瓏略微沉悶道。


    她最喜歡容欽刻意壓低音調說話,顯得原本低沉的嗓音更加有美魅力,“那是為了什麽?”


    “容欽你說……”朱玲瓏睫毛輕輕眨動,眼裏含著春水,漾著細細碎碎的粉色花瓣,“天帝爺爺莫不是真得老年癡呆了,竟將我爹流放到西方。”


    “……”


    爺爺。


    不,他不是,他沒有。


    容欽深吸一口氣,努力緩和下情緒,揉揉她的頭,“怎麽胡亂叫神?他哪是爺爺。”


    “不是嗎?”朱玲瓏仔細思索一番,“你知道天帝今年幾歲嗎?”


    想到這,容欽不禁咬牙,“似乎是六百七十三。”


    “這麽老了……”朱玲瓏低喃一聲,隨後很奇怪地看向他,“難道不是爺爺嗎?”


    第18章 我今晚不走


    作為對天庭事務漠不關心,隻歡喜塗脂抹粉的東海二公主,朱玲瓏對如今統帥六界的主神一無所知,包括他和金屋藏嬌的小白臉同名。


    當然,這也不能怪二公主太二,自古,帝王的名諱便是不能隨意呼來喚去的存在,何況是表麵溫潤如玉,實則陰狠的太子容欽,不管在哪個場合聽人提起,都恭恭敬敬地尊稱其為“陛下”、“天帝”。


    所以朱玲瓏不知道他的名字,也算情有可原。


    容欽當年繼位時僅五百餘歲,被史官稱作“六界最年輕的君主”,本該是少年才子,雄姿英發,成為多少女妖精、女神仙的芳心中的縱火犯,可到了朱玲瓏這兒,便成了……


    “爺爺”。


    六百歲,根本不老,他爹將近兩千歲才繼位。


    容欽不斷深吸氣,耐著性子教導她,“神仙不會生老病死,所以對於歲數的界定和輩分,跟人類不同,不需要叫爺爺,實在想找個稱呼,喊哥哥即可。”


    朱玲瓏是在人間青坊鎮長大的,受了學校“尊老愛幼”的傳統美德教育,於是從他懷裏離開些,古怪地上下打量,“容欽,這樣不行,太不尊重老人家了。”


    “……”


    他要冷靜。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孩子長歪非一日誤導。


    他需要時間,慢慢將這棵苗扭回去。


    “別再想這件事了。”


    反正他不承認,不接受,不同意,他和朱玲瓏天造地設,是創世神授意她嫁給自己,在這段金玉良緣中,年齡根本不是鴻溝。


    朱玲瓏仍舊有些難過,心情低落地靠在他懷裏,“但他真是可惡,竟將我爹娘流放去西方。我爹沒做錯什麽,就是為龍懶散,經常不想處理東海瑣事,把它們丟給忠叔,然後馱著我娘到處吃喝玩樂,還不帶我們兄弟姐妹一塊兒。”


    “流放龍王並非小事,這其中應當是有些誤會,等書院放假,你再回去仔細問問外婆。”容欽的手掌摩挲著她脖頸後柔嫩的肌膚,擼貓那樣輕輕柔柔,“何況即便他們不在,我也會養你。”


    “真的嗎?”朱玲瓏第一次聽男的說要養她,內心略微澎湃。


    “嗯。”容欽凝視著她,“你的前一百年,是外公和爹養著,往後就由我來負責。”


    朱玲瓏腦海中不禁想起過去看紅豆的詩集中,有一句“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奇貨可居,尤其是他說起話來,低低的聲音聽得心裏格外舒服。


    可是,如果家裏真的破產,她要怎麽維持女王大人的驕傲?怎麽繼續跟容欽的關係?真要靠他養嗎?


    朱玲瓏的內心十分複雜,魔鏡從小告訴她,她將來是要君臨天下,養十幾屋子的野男人麵首,從沒意識到,自己會被養,登時變得格外局促不安。


    容欽見她沉默不說話,便問,“怎麽了?”


    朱玲瓏卻又將他推開,裝作無事發生,“作業都寫完了,你快點回宿舍吧,明天記得早些起來,免得上課遲到。”


    她要仔細想想,再問問魔鏡,將來怎麽辦?


    容欽不甚情願。


    活到這個歲數從未有過戀愛經驗的天帝陛下,為了他的天後,特意去可月老廟求教,月老說,這世上的雌性,最喜歡聽的三個字,不是“我愛你”,而是“我養你”,每聞之,必感動得涕淚四橫。


    當他說出來時,有種多年媳婦熬成婆的暢快感,被朱玲瓏當成見不得光的情人藏了這麽久,總算是能掌握豬權,翻身做主人。


    可朱玲瓏連一滴淚都沒有落,還要將他趕走。


    這怎能甘心。


    究竟有多久,他既沒有暖|床,也沒有侍|寢,和那些可憐的單身狗族一樣,孤零零地躺在自己的被窩裏,幻想夫人在身邊。


    以往,她分明很喜歡窩在他懷裏入睡,睡前還要他吻光潔的額頭、鼻梁和臉頰,乖巧柔順。


    朱玲瓏該不會……看上別的野男人了?


    所以,最近才如此反常。


    容欽袖口下的的五指默默攥成拳,努力壓抑住嗜血的本性。


    朱玲瓏見他坐在那兒,一動不動,便推推他,“容欽?你是不是困了?要是累了,趕緊收拾下東西,回去睡覺。”


    又在趕她的相公出去睡?


    還是第二遍。


    容欽側過頭,幽深的黑眸望向又要將他殘忍趨之門外的豬。


    她如今失去了所有的靠山,龍祁、朱大膽、芙盼都被支去西方,哥哥、弟弟、妹妹不在,偌大的天庭,隻剩她一頭孤家寡豬。


    身無分文,舉目無親,憑什麽要他低聲下氣,任其驅使?說回宿舍睡,就乖乖回宿舍睡。


    而這一切,都是他授意掃把星去青坊鎮做的。


    掃把星在他的幫助下,順利附身和芙盼一起在鎮上跳舞的搭檔馬大嬸,告訴她天庭的傳言,順勢煽動“你不是一直煩惱二娃不夠刻苦用功嗎?照我說啊,就是家境優渥導致的,你看看隔壁池塘裏的大閘蟹,因為家境貧寒,天天在拿命讀書,家門口還貼著勵誌的激勵語‘戰勝高富帥,考過富二代,學習不拚爹,努力靠自己’,‘有來路,沒退路,留退路,是絕路’,你聽聽,多麽奮發向上。隻有這樣努力的孩子,他日才能成大器。”


    芙盼聽著,連連點頭。


    “馬大嬸”繼續建議,“依我看,倒不如趁著這個機會,給玲瓏些危機意識感,讓她明白,‘拚爹’、‘拚外公’這些都是不可取的,自己努力奮鬥,比旁的都重要。”


    芙盼在教育方麵並沒有太多經驗,但馬大嬸家五個孩子,個個優秀,日行千裏,先後成為帝王的禦駕,征戰沙場,認為十分有理,這才有了這一出。


    他要掌控這段關係裏的主動權,不能再任由豬騎在頭上。


    想到這兒,天帝安穩如山,絲毫不願挪動尊駕,還捏住小豬蹄,輕輕一撥,迫使她分開五指,扣入,“我今晚不走。”


    “為什麽?”朱玲瓏從那雙眼裏看到一絲不容置疑的篤定,漸漸升騰出某種不祥的預感,“是忘帶宿舍的鑰匙嗎?”


    容欽身上自然帶著上位者與生俱來的威懾力,在朱玲瓏身邊時,他會有意收斂鋒芒,以免她感到壓力。


    但此時此刻,竟稍微流露出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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