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現在最大的維係就隻有諾寶,除了諾寶病情有反複這一條,紀有初想不出他突然出現的原因。


    鍾嶼眉頭仍舊鎖著,從她進電梯後就忍不住上下打量她:“他很好。倒是你,現在感覺怎麽樣了,車子已經等在樓下,你立刻去看醫生吧。”


    “諾寶沒事就好!”紀有初放下心來,可是還是不對啊:“我為什麽要去看醫生?你幹嘛要打人?你知不知道那是我的客戶,對我非常重要!”


    “他往你酒裏下了東西,”鍾嶼幾乎在她提問時,跟她同時開口:“我一個朋友看到的。他趁你不注意的時候放的,然後你把整杯酒都喝了下去。”


    紀有初微張著嘴,還真的回想了下:“不可能啊,他沒對我的酒做過什麽,我也沒有跟他喝酒。”


    紀有初原本是準備要跟崔宏推杯換盞的,可他突然湊到她身邊說了那麽一句話後,她整個人都愣在當場,臊得不知道該怎麽應對。


    也是巧了,正好有侍應生端著幾杯酒過來,她悄悄伸腿絆了他一下,那幾杯酒一點沒浪費地全部倒在了崔宏的身上。


    “那你為什麽突然會被他帶去房間?”


    “不是他帶我去房間,是我帶他去,他說他忘帶房卡了,要我幫忙開門。我也沒想跟他進房間,到了樓層喊保潔打開就行了。”


    “那你剛剛怎麽像是東倒西歪,像是不清醒的樣子?”


    “我進去的時候,不小心被門絆了一下,是他扶的我。”雖然他確實借助這個機會,好好吃了她的豆腐。


    當然這話的後半句,紀有初沒說。她盯著鍾嶼看了看,帶著不滿地小聲道:“還沒站穩呢,你就突然衝進來了。”


    “……”鍾嶼無言。


    他手機這時候響起來,又是何堪打過來的。他在那邊很興奮地吹噓自己剛剛英雄救美,問他借他的飛馳,說是要陪著大胸美女去醫院了。


    “不借。”鍾嶼掐著眉心,後悔交了個損友。


    “小氣,你又沒有大胸美女要裝逼!”何堪憤憤。


    “……”鍾嶼直接將電話掛了,將人拉進黑名單。


    果然是搞錯了。其實剛剛鍾嶼去找紀有初時,就有過疑惑,她們在十樓宴會廳搞酒會,四麵都是封閉的,何堪怎麽會說自己是在樓上看見的呢?


    他這才想起今天一樓也有處做了布置,挑高的樓頂恰好覆蓋著二樓三樓的觀景過道,何堪必然是巴巴站在那裏看見的。


    他實在尷尬地望向紀有初,發現她臉上也是一副複雜神情。估計是覺得他多管閑事,也說不定是在譏諷他的失態。


    紀有初其實壓根就沒想這麽多,此刻隻是滿腦子的那句“大胸美女”……什麽亂七八糟的,為什麽他聽見這四個字,就很自然地聯想到她了?


    電梯早到了一層,車子就停在五步開外的地方。


    不過現在看起來,已經完全不需要了。


    兩個人都沒下電梯,不約而同去按“10”。鍾嶼的手先一步到達,紀有初也幾乎是在同一時刻跟了過來,正好蓋在他手背上。


    鍾嶼喜歡打高爾夫,皮膚曬成了健康的小麥色。紀有初則是典型“不見天日”的上班族,手背的皮膚白到透著冷光,青色脈絡清晰可見。


    兩個人都是一頓。


    指腹觸感靈敏,他溫熱體溫如電擊般傳來。紀有初立刻將手抽回來,搓了一搓,直接塞回到腰後麵。


    鍾嶼餘光瞥她一眼,兀自按了樓層,畫蛇添足地說:“剛剛我搞錯了。”


    “……嗯。”說話的同時,紀有初也小心向他看過去。


    他站得更靠近於門,視線隻到他側臉,高眉深目筆挺的鼻梁,緊致的下頷連到幹練頸線……諾寶完全就是他的縮小版。


    鍾嶼注意到背後似乎有灼灼視線,直直落在他臉上。原本覺得無聊,忍了忍還是稍稍轉頭過去,正好捉到在拿他跟諾寶作比較的紀有初。


    紀有初嚇得直接往後退了一大步,不僅臉刷得紅了,更是尷尬到打了個激靈,還好他手機又再次響起來,幫她解圍。


    鍾嶼則是頭大,有了損友何堪,他現在每每聽見鈴聲都覺得煩不勝煩。此刻咬著牙根,腹誹是不是何堪那小子換了個小號,看到號碼時卻皺了皺眉。


    紀有初看他陡然嚴肅,臉色更是隨著通話進行越來越黑。大概是工作來電,對方又很難纏吧,或者還是那個救了大胸美女的陌生男,尚不死心地問他借豪車?


    她這麽想著就很嫌棄地扁了扁嘴,恰好電梯到達,她徑直走了出去。


    匆匆說了幾句就掛了電話的鍾嶼卻突然喊住她:“諾寶剛剛醒了之後,一直在哭著要你,醫院那邊讓我們趕緊過去。”


    這還是鍾嶼知道他們母子存在後,第一次用“諾寶”來稱呼那個孩子。原本覺得很陌生的名字,此刻從嘴裏吐出來,卻熟練得像是偷偷喊過很多次。


    鍾嶼因而怔了下,紀有初也是。


    她拚命壓抑著突如其來的反感,回歸正題:“他肯定是認生了。早上剛剛醒過來的時候太虛弱,沒顧得上害怕,現在肯定是回過味來了,我又不在身邊。”


    孩子都是這樣,見不到親人就會很害怕。何況那裏是如此陌生,他又因為生病還在遭受痛苦。鍾嶼隻是想著,就忍不住咬緊牙根。


    他拚命去按按鈕:“那一起再下去吧,反正車子也來了。”


    紀有初卻猶豫著:“我這邊的事情還沒結束,我昨天就已經搞砸過一次,今天絕對不能再貿然離開。而且,”她疲憊不堪地捏了捏脖子:“剛剛的事總該有人出來解釋一下吧。”


    鍾嶼想也沒想:“那我先去吧。”


    電梯門再次闔上,門後鍾嶼整個人越來越窄。有限時間裏,紀有初看見他焦躁地反複拉扯領帶,門徹底關上前,他終於把這玩意兒給卸了下來。


    門後的紀有初卻像是被壓上了什麽,兩肩沉而痛。


    怎麽恍惚間,鍾嶼像是比她這個媽媽還要緊張起諾寶?她有請他過去醫院嗎,他這麽貿然去了又能管用嗎?


    而且方才的事不是因他而起嗎,他現在難道不應該先留下來,幫她解釋一下。那樣說不定她還會暫時擱置爭議,同意他跟她一起去看孩子。


    可他就這麽走了……


    紀有初使勁閉起眼睛深呼吸幾次。算了,沒有他的那幾年都挺過來了,這次她肯定還是能順利解決的。


    紀有初這一刻自我安慰得非常到位,等找到fiona他們這邊時,她才意識到自己犯了怎樣的錯誤。


    崔宏方才吃鍾嶼一拳的部位已經青腫起來,不僅鼻孔兩邊各塞了一個棉球,被牙齒頂破的上嘴唇還向外翻著,樣子實在有點嚇人。


    fiona找了塊毛巾包著冰塊給他冷敷,看到紀有初回來,氣得恨不得拿眼睛殺死她:“紀有初,到底怎麽回事?”


    崔宏看見她也是氣不打一處來,剛想要大發雷霆,又被臉上傷口牽動,隻好放小聲音道:“那男人到底是誰,怎麽一上來就打人。”


    fiona跟一幫同仁都死死盯著她,特別是fiona,不停跟她遞著眼色,看看她再看看自己手裏的毛巾:“還不趕緊過來跟崔總道歉跟解釋!”


    紀有初連忙過去接過fiona的班,拿出方才來的路上想好的一套說辭:“崔總,剛剛那人是我的朋友,他可能是有點誤會了,才會突然那麽衝動。”


    紀有初顯然是低估了做過賊的人有多心虛,一聽到“誤會”兩個字,立刻就一揮手把她推開了:“你也說是誤會了,但他打我可不是誤會吧?”


    他向著旁邊fiona一抬下巴:“蘇菲部長,麻煩你幫我打一下‘110’,好端端地就過來打人,這算得上是尋釁滋事了把。”


    fiona最不喜歡聽什麽,這人偏偏就往她脊梁骨上戳什麽。這麽半點麵子都不給,無非是要讓她向著紀有初極限施壓。


    fiona的臉當時就黑了,緊張地快速瞄了周圍一圈。她果然選擇把氣撒到紀有初身上:“yule,你說這事該怎麽辦?請你朋友出來給崔總道歉,還是咱們真把警察喊過來?”


    紀有初頭皮都麻起來,鍾嶼是不可能來道歉的,喊警察過來又會讓事態更複雜。本來就是對酒店聲譽有損害的一件事,難道還要再讓人知道這就是是酒店高管做的?


    紀有初正在左右為難,fiona突然瞪圓眼睛,顫著語氣地喊了聲:“楊特助?”


    紀有初一怔,回頭向後看。幾步開外,楊誌斌提著個公文包走過來,跟她擦肩而過的時候,向著她挑眉笑了笑。


    fiona一度以為他是在知道此處騷亂後,過來檢查工作的,楊誌斌卻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神色,在落落大方地跟現場人打過招呼後,請她走到一邊去說話。


    平時鍾嶼身邊唯唯諾諾的小助理,原來換個地點換不同的人,身上也會有不同的能量。他根本不必說什麽,隻是往那兒一站,立刻自帶了強大的氣場。


    而紀有初知道,他的老板鍾嶼,才是一個真正的狠角色。


    一邊崔宏已經被震懾住了,咕噥這是來了個什麽大人物,他向著紀有初腳踢了踢:“這人到底是誰啊,這麽大派頭?”


    紀有初剛要回答,那邊楊誌斌喊她去。隻有兩個人的時候,他又恢複早上的殷勤和奉承:“老板喊我過來的,他在車上等你呢。”


    “……”紀有初看著不遠處滿臉狐疑盯向她的fiona,也不知道怎麽了,臉一下就紅了。


    作者有話要說:  忘記設定時間了,明天有萌寶。


    第9章 chapter 09


    大概真是一回生二回熟,紀有初坐進鍾嶼車裏時,並沒有太多的心理活動。


    上午明明也是同樣的位置,當時的她完全就是如坐針氈如履薄冰,一麵心裏提防著他,一麵還要想著工作上的事。


    他對她的到來似乎也沒什麽意外的,別說抬頭了,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麵前的平板發著瑩瑩的光,他臉整個被照得透亮。密長的睫毛掛著霜似的,時不時眨一下,底下瞳仁深邃。


    ……這個角度看,竟然依舊跟是諾寶一模一樣的。


    紀有初隻是拿眼尾餘光乜斜著,他卻好像還是察覺到了。第一反應是眼珠轉動,確認下,同時側過身子拿背對著她,把平板藏到靠門一邊。


    紀有初:“……”誰愛看你是不是關心又去關心佩奇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關了平板坐正回來,左右晃了晃頭作為放鬆,輕輕拍了拍前麵司機後背道:“一會兒到了醫院,你去買點吃的過來。”


    司機:“好。”


    “不用特別豐盛,周圍如果沒什麽餐廳的話,直接叫快餐就行。”他頓了頓,終於看向身邊紀有初:“你有什麽忌口的嗎?”


    不問她吃不吃,直接問她吃什麽。


    到底是領導做多了,永遠習慣拿上級的思維來做事。盡管他是好意,紀有初卻還不想和他有太多瓜葛,麵不紅心不跳地說:“不用,我不餓。”


    “咕咕咕……”話音剛落,紀有初肚子就不爭氣地叫起來。


    紀有初:“……”


    她自昨天下午起就沒吃什麽,中午的冷飯也隻是胡亂塞了幾口。下午時候,她原本給自己拿了塊蛋糕,可是還沒等有空去吃,事情就一個接著一個地來了。


    紀有初立馬兩手抱住肚子,尷尬地向自己這邊車門靠了靠。


    這種時候,她就分外想念歐陽宜的那輛大眾小車。雖然已經快到報廢年限了,一上路後麵就呼哧呼哧冒黑煙。


    可是那車胎噪大啊,可是那車隔音差啊。別說是肚子叫了,有時候她把諾寶一人放後麵,她坐前排,都壓根聽不見小朋友喊她。


    “嗤……”車子裏忽然響起很輕很細的一聲氣音。


    紀有初不解看過去,就見鍾嶼那張萬年冰山的臉上居然露出了難得的笑容。向她回望過來的時候,眼底裏譏誚意味不減。


    “那就口味清淡點吧。”他跟司機說。


    事已至此,也隻能聽從他意見了。紀有初眼觀鼻鼻觀心,為了表示自己是個很能拎得清的人,悶聲說了句:“謝謝。”


    鍾嶼:“不謝。”


    明顯滿不在乎的語氣。


    她原本還想為剛剛楊誌斌幫忙解圍的事向他再道一聲謝,此刻好不容易蓄起的那一點熱情和衝動卻都被他的這一句回答所衝散了。


    到達醫院還不到五點,諾寶已經出了icu,在普通病房裏休息。兩個人離病房越近,就越覺得焦慮,都在想諾寶現在大鬧天宮到何種程度了。


    進到病房倒還好,護士小姐給他打開了電視機,吹風機造型的佩奇正在跳泥坑。諾寶筆直躺在半邊升起的床上,圓溜溜的大眼睛一眨都不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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