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向她搖了搖頭,說:“沒事,以後走路別看手機啊。”


    海市低至零下,她很應景地批了件華貴的皮草大衣,裏麵卻很是單薄地隻有一條低領禮裙,細白如玉的腿露在外麵,為了好看連襪子也沒穿。


    紀有初不動聲色地將她打量一遍,心裏陡然有個很荒唐可笑的設想。她抿了抿唇,覺得應該不至於會這麽巧。


    電梯這時恰好到達一層,緩緩打開的轎門裏,鍾嶼走了出來。他起初隻先看見了紀有初,唇角不由勾起,表情溫柔如水。


    視線中卻突然擠來另一道纖細人影,鍾嶼還沒來得及去看,緊跟著就被人死死抱住。有清幽的香水味道直刺鼻子,他下意識地皺起眉頭。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女人又跳又笑:“你怎麽知道我回來了,還特地下樓來接我。”


    第34章 chapter 38


    緣分這東西,著實是有點妙不可言。原本就隻是紀有初天馬行空的一次亂想,誰能知道還真的一點都不離譜。


    一對璧人久別重逢,場景感人,作為旁觀者原本是該避讓的。


    可紀有初隻是目光如水地淡淡看著麵前鍾嶼,一時間很是好奇前兩晚才剛剛請她做女朋友的鍾嶼,現在到底要如何應付這一局麵。


    鍾嶼眉心蹙得死死,眼中流過驚色,顯然是因為眼前一切懵了。


    還好他很快就鎮定下來,將不停在懷裏亂動的女人推了下來,隻是看向一邊紀有初的時候還是有幾分尷尬和不自在。


    他暫時緘默,在想對策,對麵幾步遠的紀有初也是一樣。


    女人則正被見麵的喜悅衝昏頭腦,剛剛去抱鍾嶼的時候,她因為動作幅度太大,直接甩脫了手裏的包包。


    此刻眼巴巴地朝地上看了看,抿了抿唇。


    “那個,保潔小姐!”她看向紀有初,說:“不好意思,麻煩你幫我撿一下我的包好嗎?高跟鞋太高,裙子又太短,都是女人,你懂的吧?”


    她眯眼笑著,態度親切,臉上絲毫沒有傲慢。


    紀有初又快速瞄了她一眼,裙子在膝蓋往上十公分,紅底的高跟鞋也起碼有十公分,確實是不容易蹲下來:“哦,沒事,應該的。”


    紀有初把手機塞進上衣口袋,走過去撿。


    才一伸出手,她突然想到自己的手剛剛抓過雞毛撣子,為了避免把這位女士白色的高檔包弄髒,她趕忙往自己身上擦了下。


    就是這麽隨意一擦,刺得鍾嶼眼睛極痛。


    他大步流星過來,趕在紀有初撿到包前把她拽了起來。自己彎腰撿起了那隻包,扔回到女人懷裏。


    女人明顯怔了下,直覺氣氛很怪,但又想不出來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鍾嶼跟一個保潔小妹,好像無論怎麽樣都串聯不到一塊兒。


    “謝謝。”她強自鎮定,再向著那個保潔小妹點點頭:“也謝謝你了。”


    紀有初一臉的格式化笑容:“不用,沒能幫上忙。”她向著這個姑娘點點頭,又與身邊鍾嶼快速交換了下眼神:“先生小姐你們聊,我先走了。”


    女人禮貌還禮:“好。”


    紀有初整理好手裏零零碎碎的東西,剛低頭走了一步,鍾嶼又抓過她胳膊,輕輕喊了她一聲:“有初,稍微等會兒。”


    紀有初莫名頭皮麻,拿餘光向他遞眼色,是要他別火上澆油,讓氣氛越來越尷尬。鍾嶼卻佯裝沒看見,手在她胳膊上越滑越下,最後牽住她的手。


    對麵女人臉色一下變了,連同眼尾精心貼得閃片也暗淡下來。


    鍾嶼態度自然地給對麵女人做介紹:“艾綺,這是我給你說過的,有初,紀有初。”再轉向紀有初:“艾綺,我朋友。”


    一個連名帶姓的“艾綺”、一個親切熱絡的“有初”,遠近親疏完全就是一目了然。


    叫艾綺的女人因為這句介紹長時間的失聲,幾難相信地一直盯著鍾嶼。鍾嶼卻隻是向她匆匆一掠,就將全部注意力都放到紀有初這邊。


    他試圖從她手上拿過那些打掃工具,語氣稍帶不快道:“怎麽走這邊電梯,誰使喚的你,怎麽不直接喊保潔上去。”


    紀有初向他翻個小小的白眼:“顧客就是上帝啊,他說什麽我當然做什麽了。”她不許他幫拿東西:“好髒的。”


    “什麽上帝啊,能用這個電梯的都有些臭毛病。”他連帶著自己無差別打擊,稍微一想就猜出肯定是這邊哪個vip被紀有初給迷住了。


    男人再怎麽有錢有勢,總還是要倒在溫柔鄉裏,一想到這兒,他就覺得胸悶得不行。”


    紀有初卻是聽得微微笑起來,湊到他身邊悄聲說:“看來你對你的認識還挺深刻的,不僅臭毛病多,麻煩事也不少。”


    她這時看向對麵艾綺,多少帶點意味深長的態度,說:“不好意思,艾小姐,我真有點事要先走了,今天很高興跟你認識。你們兩個好好聊聊吧。”


    艾綺這才反應過來,為了不輸氣場,連忙扯好皮草,用力挺了挺腰:“你忙。”


    視線則始終停留在鍾嶼握著得那隻手上。紀有初著急擺脫,他卻像是個黏人的牛皮糖,直到她不給麵子地掐了他一下,鍾嶼這才訕訕收回手。


    不知道是不是鞋子太高,艾綺陡然踉蹌兩步,心中卻有一個聲音冷冷在說,怪不得紀有初這麽自信……這種親密的小動作,他從沒給過她。


    電梯裏,紀有初抬頭看著漫無目的地看著,心髒怦怦在跳。剛剛那種場麵,誰見誰尷尬,她其實也沒像艾綺想象中那麽自信。


    甚至,在剛一開始看見艾綺撲去鍾嶼懷裏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是先逃走而不是留著,以免讓自己直麵自己其實是第三者的窘境。


    雖然紀有初已經從鍾嶼的種種方麵表現看出他正處空窗期,而他也曾言之鑿鑿地說過兩人已經分手,並跟她保證會跟這個艾綺斷得幹幹淨淨。


    但是男人這種生物,最擅長的就是巧舌如簧。寧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那張嘴,前人總結的教訓如今仍不過是。


    紀有初完全是在堵,鍾嶼給她和艾綺相互介紹時,她表麵上無波無瀾,心裏則是緊張得不行。還好她賭贏了。


    而她覺得最寶貴的一點是,盡管她現在穿著酒店統一的服務生製服,腳底下踩著雙剛過百塊的護士鞋,手裏還提著一堆消毒液清新劑,在被渾身閃著人民幣光輝的艾綺襯得又村又土的時候,鍾嶼還能那麽從容地介紹她。


    誠然,他們兩人在經濟層麵的差距大到猶如雲泥。但如果說他因此就輕視她,並且連坦然把她介紹給其他朋友的勇氣都沒有,那兩個人就實在沒有必要再往下發展了。


    看來她當年的眼光還是很不錯的,那個總是會把自己收拾得幹幹淨淨,哪怕時間緊迫也還是耐住性子跟人解答的男人,是個很有擔當的人。


    紀有初在心裏為鍾嶼今晚的表現打了個優,鍾嶼那邊卻生怕她生悶氣似的,一連給她發了好幾個解釋的信息。


    鍾嶼:“我不知道她今天過來,也不知道她會突然抱過來。她留學之前我們就已經分手了,隻不過因為種種原因還沒有正式公開。”


    鍾嶼:“她說有話要跟我說,我們現在去這邊餐廳坐一會兒。這麽晚了這裏居然還有不少人在喝咖啡,我們不是單獨坐在這兒的。”


    鍾嶼:“到底誰喊你去打掃的,幹嘛不直接拒絕。你還是趕緊給我滾回營銷部,你這張臉不適合在酒店這邊晃來晃去。”


    大概是見她一直不回,鍾嶼著急:“好了,都是我的錯,一會兒見麵,我隨便你打罵總行了吧?趕緊回我,不然我過去找你了。”


    他已經把話說到這種地步了,紀有初怎麽還能沉默:“別,你們倆好好聊吧,我沒有生氣,真的沒有生氣。”


    鍾嶼發了一連串的省略號,又發了個哭泣的表情。


    紀有初立刻就笑噴了。他那種男人,心腸跟意誌力都是硬得難以摧毀的,現實生活裏恐怕沒有什麽東西能讓他們哭泣,所以在看到這個表情並聯想到他可憐巴巴流淚的時候,那種巨大的反差會讓人覺得特別可笑。


    紀有初回複:“我沒騙你,真的不生氣。我這個人從來有一說一,如果哪天真的對你不高興了,覺得不滿了,我一定會主動說的。”


    “騙人。”鍾嶼一針見血:“你拐彎抹角罵我罵得還少了?”


    “……”紀有初歎氣:“行了,不跟你囉嗦了,人家都該催我了。這段時間你們就好好聊吧,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跟她斷幹淨。”


    她臉被手機屏幕照得透亮,眉心眼尾俱是倔強堅毅的神情:“這一次我可以當做沒看見,但我不希望還有下一次。”


    一直回得很快的鍾嶼這時候突然就沉默下去,過了幾秒才又打過來幾個加著分隔符號的文字,情緒一看就讓人覺得十分強烈:“我、想、吻、你。”


    紀有初看得笑起來,眉眼終歸溫柔。她抬手按了按門鈴,終於敲開2101房門:“何先生,晚上好,很抱歉我來晚了。”


    另一邊,盡管知道紀有初不會再發來回複的鍾嶼,仍舊還是選擇握著手機。一雙深邃的眼睛直直盯著她發來的最後兩行話,眼神灼熱到幾乎要把手機燒出兩個洞來。


    經年再見,他第一次看到她,就是她狼狽不堪的樣子,頭發蓬亂,臉色發青,鞋子掉了一隻,還被冷風和他冰得瑟瑟發抖。


    第二次見她,是她獨自等在病房外麵,她因為孩子和他的雙重折磨,整個人憔悴得如同秋葉,簌簌在抖的不隻是身體還有滿眶的熱淚。


    她見不到孩子會哭,見到了會哭,孩子不說話會哭,說話了也要哭。


    他一度覺得這個女人是水做的,軟弱無能,不管遇到什麽事,她所能想到的唯一方法就是虛弱無力的流眼淚。


    後來她拿著文件來找他,做事大膽又縝密;後來她為了保護朋友,潑辣到一點虧也吃不得;後來……她跟他說要他斷幹淨,一點扭捏都沒有。


    人對人的認識永遠是這樣不停推進,他覺得她別有用心時,她做什麽都是錯的,他對她刮目相看之後,又覺得她做什麽都這樣讓人著迷。


    其實他早應該知道,一個可以孑然把孩子帶到這麽大的女性,不大會是個做事一衣帶水哭哭啼啼的軟弱女人。


    鍾嶼在想紀有初,對麵的艾綺則在想他。


    從兩人剛剛進到餐廳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他除了點咖啡時浪費的那幾秒鍾,就一直捧著手機不停地打字。


    印象裏,他不是個愛用手機的人,以往在一起的時候,他拿起手機的目的總接打電話和是處理工作上的事。


    有時候她撒著嬌地要跟他聊天,說點私密話題,他要麽不回,要麽直截了當告訴她有事直接給他電話或是轉告給他的助理。


    艾綺接連鬧過幾次,都沒能把他硬拗過來,後來是發現他真的生氣了,這才趕緊賠禮道歉,乖乖聽他的不亂發信息。


    那現在又是怎麽一回事?她看得真真的,不僅消息是他主動發給那個女人的,那邊稍微回得慢一點,他就焦躁不安地不停劃著手機屏幕。


    艾綺覺得牙酸,等咖啡過來,慢慢喝了一口,見他還是沒有理她的意思,忍不住開口:“聊什麽呢,你一言我一語的。”


    鍾嶼這才記起還有正事沒聊,將屏幕鎖住了,放在手一抬就可觸及的地方,沉聲道:“我在跟有初解釋。”


    “鍾嶼也會跟女人解釋嗎?”這又是一大奇聞怪事,艾綺感慨:“以前我也總吃你前女友的醋,可你記得你當時是怎麽跟我說的嗎?”


    鍾嶼往椅背一靠,懶散看她。


    “你說,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我不想聊。別說是解釋了,我要是稍微跟你多聊幾句,或是借著她們說點帶醋意的話,你都會很不耐煩地讓我閉嘴。”


    這是實話,鍾嶼默然,任憑她宣泄不滿。


    “可為什麽換了一個人,你就好像完全變了個樣子?”她像是被咖啡苦到了,整張臉都皺起來,眼眶發紅:“我不是真的想跟你分手的,你明白嗎?”


    艾綺跟鍾嶼在一起掐頭去尾也有三年了,兩人是在一場飯局上經他伯父介紹認識的。


    那時她雖然剛回國不久,可也已經在眾多朋友提醒下知道他是個很風流的人,這麽多年過來身邊女人如走馬燈似的換著。


    艾綺接受西方教育,雖然不是個保守的人,可也對這種沒有定性的男人心存戒備。酒桌上,她頻頻謝絕他敬酒,狠狠給了他一點臉色看。


    她出國太久,對國內情況不熟悉,他主動打電話給她,要帶她出去兜風。她那時候也實在是在家憋瘋了,禁不住他熱情邀約,就在半推半就裏同意了。


    艾綺後來再想起兩個人相處的點滴,總覺得這裏是個巨大的轉折點。


    如果她能像剛開始一樣,處處刁難他,不給他一點接近的契機,那他說不定就會知難而退,那兩人之後也就不會有如此多齟齬。


    鍾嶼確實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五官身材都是極品,而最關鍵的是隻要他願意,他永遠能讓你有一種被捧在手心的嗬護感。


    艾綺開始在他精心構造的愛情夢境裏淪陷,以往為她所詬病的他的種種缺點,此時此刻都變了另一番樣子。


    他的風流是優秀的表現,人的一生如此長,能被像她一樣優秀的女性喜歡,這本身就是他魅力的一種體現。


    而他雖然情史豐富,卻從沒被那些交往過的女孩中傷,這證明他給予她們足夠的尊重,她們除了愛而不得哪還有什麽不甘心的呢?


    艾綺終於迫不及待地跟他走到一起,在他們交往的最初兩年,她確實是很幸福的。


    幸福到她飄飄然地以為自己就是他的摯愛,直到兩人年紀都開始走向三十而立,她在暈頭轉向裏向他提出結婚,卻因此無意間摸到他逆鱗。


    兩人因為這件事爭論不休。後來是艾綺誤信了妹妹的話,以退為進地向他提出分手,並通過家裏轉告給他自己出國留學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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