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願居然沒有死掉,連他自己都很吃驚。


    他醒過來的第一句話就是:“怎麽,我沒死?”


    坐在他身邊的居然就是那個開飯鋪的小姑娘,她的眼睛腫得好厲害,像是兩隻桃子。


    她雖然在流淚,但仍然咬牙啐道:“你想死?”


    鄭願瞪著她,半晌才哈哈大笑起來:“他媽的,原來我沒死,哈哈!”


    小姑娘嚇了一跳,恨恨地道;“你要死了,過幾年誰來……誰來搶我?”


    鄭願想往起坐,但沒有坐起來。他發現自己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就像是和麵時放多了水的麵團似的,軟乎乎的。


    他隻好又倒回枕上,歎道:“我真想不到。”


    小姑娘憐惜地撫著他額頭上的冷汗,低聲道:“你真想不到什麽?”


    鄭願道:“我真想不到,你居然是這麽一個人。”


    小姑娘一怔,道:“我怎麽了?”


    鄭願苦笑道:“我沒想到,你居然會是個解毒高人,居然救了我的命。”


    小姑娘咬著嘴唇,瞪著他,半晌才恨聲道:“我若是會解毒的話,一定不會救你,誰叫你昨天那麽欺負人?”


    鄭願吃了一驚:“不是你救的我?那是誰救的?”


    小姑娘冷笑道:’‘你不用管,乖乖養好傷就趕緊滾蛋。


    你的救命恩人根本不想見你。”


    鄭願呆了呆,苦笑道:“他不想見我產


    小姑娘道:“你以為你是個什麽了不起的人,人家非得趕著要見你?我告訴你,人家根本就沒看你一眼。”


    鄭願歎道:“他真的沒見過我的麵?”


    小姑娘笑得更冷:“人家壓根兒就沒走近你三丈之內。”


    鄭願道:“那他又怎麽救我?”


    小姑娘道:“人家隻在你腕上懸了根絲線,號了號脈,開了藥方,我去抓的藥。”


    鄭願這回是真的吃驚了:“懸絲診脈?你說救我的人會懸絲診脈?”


    小姑娘瞪眼道:“你不相信?”


    鄭願也不知從哪裏來了力氣,一骨碌爬起身,跳下床就跑。


    小姑娘先是吃驚,馬上又追了出去,尖叫道:“你幹什麽去?”


    鄭願一聲不吭,低頭疾奔,直衝向院門。


    但鄭願刹那間站住了。


    院門口已突然間多出了一個人。


    他如果硬衝,勢必會撞在那個人的身上。


    鄭願低著頭,看著腳下的台階。


    離他的腳尖一尺遠的地方,有一雙蔥綠的繡花鞋兒,鞋上繡著花。


    牡丹花。


    這雙繡花鞋鄭願很熟悉。


    他常常夢見這雙繡花鞋,但卻又害怕看見它們。


    鄭願覺得自己的心在狂跳,血也直往頭上衝。


    恍惚間,耳邊響起了一個冰冷的聲音:“你又想跑?”


    鄭願歎了口氣,兩膝一軟,往後便倒。小姑娘已追出,正站在他身後,這時便伸手抱住了他。


    鄭願的身子很沉,她根本無法抱住。兩人一齊倒在了地上。


    小姑娘被鄭願壓住,急切間脫不開身,隻得抬頭央告道:‘小姐,求求你把他弄起來。”


    那雙繡花鞋走進院門,鞋尖輕輕踢在鄭願大腿上,將鄭願踢得滾了開去。


    然後,那個冰冷的聲音歎道:“把他抱回房裏去。他要再敢跑,你就用繩子把他捆起來。”


    這裏是小姑娘的家。可現在這家的主人卻已不是她爹,也不是她,而是那個穿蔥綠繡花鞋的女郎。


    小姑娘昨天醒過來時,鄭願已麵色發黑,呼吸已極微弱。


    她無助地坐在他身邊哭泣,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這時候一雙蔥綠繡花鞋兒移到她身邊,她抬起淚眼,就看見了一個冷冰冰的年輕女郎。


    小姑娘不得不承認,這個女郎美得嚇人。也冷得伯人。


    但小姑娘感激女郎,甘願被她叱來吒去,就因為這女郎救了鄭願的命。


    可現在小姑娘有點恨她了。


    因為這個又冷又美的女郎看來不僅認識鄭願,而且和鄭願的關係還很不一般。


    鄭願呆呆地躺在床上想心事,眼睛睜得很大,但當門外響起腳步聲時,他的眼睛就閉上了。


    他聽得出來那是誰來了。


    他不是不想看見她,他是怕看見她,而且也沒有勇氣看見她。


    腳步聲在他床前停住了,鄭願的眼睛閉得更緊。


    女郎冷笑道:“你別裝了,我知道你已經醒了。”


    鄭願點點頭,但還是沒有睜開眼,他的臉色慘白發灰。


    女郎道:“你居然也知道沒臉見我,真是天下奇聞。”


    鄭願悄然一歎,低聲道:“謝謝你救了我。”


    女郎冷冷一哼,道:“我本來不想見你,但又想聽聽你對我有什麽交待。”


    鄭願苦笑道:“沒有,一點都沒有。”


    女郎冷笑:“真的一點都沒有?”


    鄭願半晌才籲了口氣,睜開眼,定定地看著她。


    他發現她已經瘦多了,願來圓圓的下頜已變得尖了,原來就很大的眼睛也顯得更大了。


    被人稱為“冰雪牡丹”的花深深,竟已憔悴成這個模樣,誰會想到呢?


    連鄭願都想不到。


    花深深水是個又冷又豔的女孩子,世上有許多人想獲得她的芳心,但都沒有成功。


    她把這顆心給了鄭願,可鄭願居然不要。


    花深深笑起來足可傾城傾國,可花深深從十歲起,就極少笑,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想一睹花深深的笑容,但他們都失望了。


    花深深隻對一個男人笑過,而且笑得又甜又美。


    這個幸運的男人就是鄭願,可鄭願居然看見她就想躲。


    鄭願看著花深深,許久許久沒有說話,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花深深也冷冷地瞪著他,臉色越來越白,眼中的霧氣越來越濃,漸漸地,那霧氣凝成了兩顆大大的晶瑩的露珠。


    鄭願轉過了眼睛,歎道:“深深,你莫要哭好不好?”


    花深深還是哭了,而且哭出了聲。


    鄭願苦笑道:“深深,有話好好說。你這一哭,讓人聽見成什麽樣子?”


    花深深嗚嗚地哭著,哭得好傷心好傷心,淚珠兒不住滾落,落在鄭願的手上。


    鄭願隻好不勸了。女孩子在哭的時候,越勸會越傷心。


    他聽著花深深的哭聲,默默地回想著往事。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還是錯,但他知道一點,那就是他對不起花深深。


    而且是非常非常對不起。


    去年四月初,他興致勃勃地跑到洛陽去看牡丹。


    鄭願在洛陽也有一個朋友。他的朋友名叫荊劫後,是天下著名的“天香園”的主人。


    天香園的牡丹號稱天下第一,每年春夏之交,天香園的園門都會被遊人擠塌。


    鄭願雖是個愛說話的人,荊劫後卻沉默寡言。他們居然會成為好朋友,也是奇事。


    荊劫後的父親據說就是昔年離魂門的門主荊楚,他的母親就是血鴛鴦令的少令主吳越。


    荊楚和吳越劫後餘生,相逢在養麥穀中,已不再過問江湖中事。


    天香園原本是洛陽武林的領袖人物令狐一招的產業。


    自令狐一招死在荊楚的離魂傘下之後,天香園數易其主。


    荊劫後買下天香園的目的是什麽,眾說紛壇,但沒有人認為這不合理。


    因為荊劫後的祖父荊傲雪就是被令狐一招設計害死的。


    鄭願到天香園作客,荊劫後自然是喜出望外,兩人特地在當晚設席天香園中,賞月下之花,品酒中之友情,其樂融融,荊劫後話也漸漸多了。


    酒到半酣,荊劫後突然壓低聲音道;“注意,花深深來了,別轉頭看,否則她會不高興的。”


    鄭願很奇怪,問道:“花深深是誰?”


    荊劫後低聲道:“洛陽花家的三小姐,一笑傾城,卻從未笑過。”


    鄭願更好奇了:“她是來看你的?”


    荊劫後歎道:“你看她是不是比月下的牡丹更迷人?”


    鄭願笑了:“她是不是很冷很傲,對男人不假辭色?”


    荊劫後點點頭:“不錯,這月下的牡丹,本就是隻配她來賞,她就像是月下的仙子,不帶半點人間煙火之氣。”


    鄭願看著荊劫後,微笑道:“哦?”


    荊劫後道:“人們都稱她為‘冰雪牡丹’。想睹其一笑者不計其數。……她每年這幾天晚上,都會獨自一人來賞花,我也不敢驚動她,總是事先就避出去,以免她不高興,今晚……”


    鄭願微笑道:“今晚怎樣?莫不成為她一人賞花,你要趕我回去睡覺不成?”


    荊劫後微笑道:“正有此意。”


    鄭願大笑起來:“你老兄是不是對這個什麽冰雪牡丹有意思了?”


    荊劫後看見花深深憤然離開了,才歎道:“你把她氣跑了。”


    鄭願笑道:“你若要真的有那個意思,我去花家給你做媒。”


    荊劫後苦笑道:“惟願能睹其傾城一笑,已足慰平生,不敢妄生非分之想。”


    鄭願道:“這好辦,包在我身上。三天之內;我讓你親眼看見她笑。”


    荊劫後自然不相信,兩人決定打賭。


    花深深有一條愛犬,每天清晨,花深深都會牽著愛犬在天香園外散步。


    花家和天香園恰好是鄰居。


    第三天清晨,花深深又牽著愛犬出現了,薄薄的晨霧籠著花深深,像是一幅最美最動人的畫。


    隻可惜花深深的麵上冷冰冰的,而且身後跟著四個保鏢,否則這幅畫一定更動人。


    荊劫後躲在籬笆後麵,鄭願卻迎麵走向花深深。


    鄭願一麵走,一麵轉頭亂著,口中大叫道:“三叔,三叔你在哪兒?”


    花深深看見了鄭願,眉頭皺了起來。


    她討厭在散步時有人大呼小叫,更討厭看見公子哥兒。


    而鄭願就是個公子哥兒,而且也正在大呼小叫。


    四個保縹也戒備地瞪著走近的鄭願,怕他會對三小姐有什麽企圖。


    鄭願的眼睛掃過花深深冷漠的麵龐時,還是黯淡的,但一看見那條狗,頓時就亮了。


    他突然間恭恭敬敬地跪了下來,衝那條狗叫了一聲:


    “三叔,您老人家好。”


    花深深先是一怔,旋即笑了,而且笑出了聲。


    躲在籬笆後麵的荊劫後差點沒有魂飛魄散。鄭願卻站起身,忍不住惡作劇地又衝花深深喊了一聲“三嬸”。


    從那以後的整整一個月中,鄭願都在逃命。


    花家的人一定要殺了他,為花深深所受的羞辱雪恥。


    花深深的四個哥哥、兩個姐夫、四個嫂嫂、兩個姐姐、外加花深深,都出動了。


    花家本是武林世家,和花家聯姻的六家同樣也都是武林世家,七大武林世家的人追殺一個鄭願,可算是轟動一時的新聞。


    鄭願除了拚命逃跑,還能怎樣呢?


    鄭願逃出洛陽,逃出河南,逃出中原,逃到了大沙漠中,仍然逃不脫七大世家的連環追殺。


    然而無情的大沙漠卻阻止了原本無法阻止的血腥殘殺。


    七大世家的數十名好手被困在沙漠的腹地,人困馬乏,更要命的是他們已沒有水了。


    幸虧鄭願的朋友中,有一個宋捉鬼。宋捉鬼的仇人中,又有“大漠七隻抓”中的第三條狐狸鐵至柔。


    鄭願曾和宋捉鬼聯手抓住過鐵至柔,而且是深入這片大漠,在“狐狸窩”中抓住他的。


    鄭願總算還沒忘記該如何找大漠七隻狐。


    他收拾了許多駝糞狼糞,堆成七堆,燃起了七股濃濃的狼煙,招來了大漠七隻狐中的六隻。


    大漠七隻狐答應救七大世家的人,條件是鄭願必須在回到中原後,想盡一切辦法將鐵至柔送回來。


    已渴得昏死過去的七大世家的高手們終於揀回了命,他們對鄭願隻有感激,隻有花深深一人,仍恨他入骨,時刻想殺他。


    但當鄭願將鐵至柔送回大漠,回到中原時,鄭願的情人已嫁給了呂傾城。


    不幾日,花深深就在曹州一家酒店裏找到了醉熏熏的鄭願。


    她之所以來找鄭願,是因為她聽說金蝶離開鄭願的原因是因為她,她必須殺了鄭願,向世人證明傳言之不確。


    可她下不了手。


    鄭願已瘦得脫了相,而且也醉得不認識她了。


    結果是她陪鄭願在酒店中泡了十幾天。


    她像一個最賢慧的妻子似的照顧他,可他不理她,總趕她走,每次酒一醒,更是遠遠避開她。


    但他也有自動回到她身邊的時候,不多,隻有一次。


    那次她晚上出去找他,被淫毒凶殘的黃河五魔纏上了。


    花深深雖然會用毒,但黃河五魔的毒功也不比她差。


    花深深的武功雖然高強,黃河五魔的武功更高。


    最危急的關頭,鄭願終於趕來了。


    黃河五魔在那天晚上正式從世上消失,他們的致命傷都是一個小小的刀口,誰也不知道那是什麽刀刺的。


    花深深知知道。


    她為了救活中了九劍十三刀的鄭願,整整花了二十一天時間。


    這期間,她仔細地檢查了他的身體。


    若說世上還有一個人最熟悉鄭願身體的話,這個人就是花深深,而不是鄭願自己。


    花深深發現了刺死黃河五魔的刀。


    一柄難稱其為刀的刀。


    一柄精巧美麗、光華四射的刀。


    一柄比匕首還短三分的小刀。


    鄭願的命揀回來之後,卻不告而別,氣得花深深差點吐血。若不是她的兄嫂們趕來,她隻怕會天涯追蹤,擒拿鄭願。


    兄嫂們是聽信了流言才匆匆追來的。


    那些流言說。花深深已和鄭願同行同止,好得蜜裏調油了。


    花深深的父親、花家的主人花老祖大怒,他至今仍不肯原諒鄭願,怎肯讓花深深和鄭願呆在一起?


    花深深隻好回家聆聽父親的教訓。


    鄭願本以為她早就忘了自己了,不料想這回又碰上了她,而且被她救了。


    他該怎麽辦?


    鄭願並非不懂花深深對自己的一片心意。


    他原本就是個浪子,而浪子對女人和美酒懂的都很多。


    但他不願接受她。


    他是個浪子,是個經常在血海中打滾的人。他已習慣了這種酣暢淋漓、快意恩仇的浪子生涯。


    金蝶已離開了他,且走得很決絕,一點解釋都沒有。


    他不恨金蝶,一點都不恨她。他理解金蝶的選擇,因為他理解浪子,也理解女人。


    女入就像是一朵花,若要這朵花開得美麗動人,就不僅要有土地、肥料、陽光和水分,更需要護花人的滿懷柔情和精心護理;否則這朵花會很快凋零殘敗。


    女人是一朵有靈性的花。如果你不能使她開得飽滿舒暢,她就會走,走進另一個花盆裏,走進另一片陽光中。


    而鄭願知道,他如果有了一個女人,肯定會走掉。他養不活這朵花,因為他是浪子。


    金蝶是一朵美麗的鮮花,所以她會離開鄭願。花深深這朵花更是嬌柔文弱,鄭願更養不活。


    力所不能及的事情,鄭願不願去做。


    他不想讓花深深傷心,更不想讓自己再痛苦一次。


    浪子在這個世上沒有人疼,如果他們再不痛愛自己一點,天下的浪子就至少會死掉一半。


    鄭願有了錢的時候,會去青樓流連數天,錢花光了就走。他認為這種生活最適合孤獨的浪子。


    浪子不需要女人的心,也害怕真心的女人。因為他們無法回報以真心。


    可惜這一切他都沒法和花深深說。因為花深深每次都會哭,讓他沒法說下去。


    花深深還在哭,暮色卻已漸漸深了。


    鄭願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淡淡的殘霞。


    小姑娘出現在門口,冷冷道:“該吃飯了。”


    她看起來很有點不高興。


    難道她已經真的吃花深深的醋了?


    花深深抹抹淚,從床沿上站起來,背對著門,寒聲道:


    “鄭願,你的毒傷已全好了。該走了。”


    鄭願試了試內息,發現自己的內力已經恢複,一躍下床,衝小姑娘拱了拱手,微笑道:“這兩日打擾甚多,小姑娘冷笑道:“飯菜都已做好,你們不吃,就隻好喂豬了。”


    她狠狠剜了花深深一眼,一甩辮子,扭頭而去。


    鄭願隻好苦笑著搖搖頭,輕輕歎了口氣,低聲道:“你要去哪裏?”


    花深深冷冷道:“我要回家。”


    鄭願如釋重負,道:“好。”


    花深深道:“你好像很鬆了一口氣,是不是?”


    鄭願道:“是。


    花深深轉過身,死死盯著他,一字一頓地道:“總有一天,我要殺了你。”


    鄭願仍然在微笑:“好。”


    花深深若真要殺他,他已不知死過多少次了,昨天她隻要不救他,鄭願現在也就不可能站在這裏氣她了。


    她是姑妄言之,他是姑妄聽之。


    花深深忽然歎了口氣,轉身從窗口跳了出去。


    終於擺脫了花深深,鄭願感到心情很不錯,思路也隨之變得清晰了。


    他又想起了那頂神秘的大轎,那神秘的石像和那些奇怪的護轎人。


    這頂轎子是從哪裏來的,又要往哪裏去,這頂轎子的主人究竟是誰,等等,這些問題,他都不知道答案。


    所以他一定要弄清楚。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還沒問過花深深。這件事非常重要,而且他也隻有去請教花深深。


    幸好花深深並沒有走遠,她牽著馬沿著湖岸慢慢地走著,似乎是在欣賞微山落日,又似是在等他。


    花深深看見他攔住去路,便轉過眼睛,冷冷道:“滾開!我不想再見到你。”


    鄭願苦笑道:“你雖然不想再看見我,我卻一定要來找你。”


    花深深慢慢地道:“你找我無非是想問問你中的是什麽毒。”


    鄭願眼睛一亮,急忙道:“正是,你知道?”


    花深深道:“我既然能解毒,自然知道。”


    她漠然掃了他一眼,又道:“但你若想我會告訴你,那是妄想。”


    鄭願一怔,道:“你為什麽不肯告訴我?我這個要求並不過分。”


    花深深道:“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鄭願道:“你既然救了我,總該讓我知道那是一種什麽毒藥吧?”


    花深深造:“你既然沒有死掉,又何必知道呢?”


    鄭願愕然道:“好歹我知道那種毒的名字之後,日後再碰上他們時也有個防備,你就告訴我了又有何妨?”


    花深深冷冷一哼,道:“我勸你回後還是不要再找他們的好,我不想你死在別人手裏,我要殺你。”


    鄭願道;“你既然不想讓別人殺死我毒死我,總該把那些人用的毒是什麽,告訴我吧?”


    花深深道:“告訴了你又有什麽用?反正你又解不了。”


    鄭願氣結。


    他平素和人鬥目,極少吃虧,不料碰上了花深深,卻一籌莫展。


    他正想走開,花深深又道:“你若真想知道也可以。”


    鄭願苦笑道:“有條件?”


    花深深道:“自然有條件。”


    鄭願想了想,突然作了一揖,轉身就跑,跑得飛快。


    花深深氣得狠狠跺了跺腳,翻身上馬,疾馳追了上去,口中大叫道;“鄭願你等一等,宋捉鬼出事了。”


    話音剛落,鄭願已掠了過來,驚訝地看著她,沉聲道:“宋捉鬼能出什麽事?莫不是叫鬼給捉住了?”


    花深深點頭:“一點不錯。宋捉鬼真的被鬼捉了。”


    鄭願目瞪口呆。


    花深深趁機道:“你若想知道更多的內情,就乖乖上馬來。”


    流言到處都可以打聽到的,“內情”卻是隻有有數的幾個人知道。


    鄭願知道上了馬準沒個好,但不得不上,因為他想知道內情,他必須知道內情,因為他是宋捉鬼的朋友。


    宋捉鬼既然被“鬼”捉住了,他就必須去捉那個“鬼。


    鄭願躍上馬背,在她身後坐了下來,沉聲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花深深懶洋洋地將韁繩塞進他手裏,身子軟軟地偎進了他懷裏,小手一指,曼聲道:“前麵不遠,就是薛城。”’鄭願道:“宋捉鬼莫非是在薛城失手的?”


    花深深道:“不是的。”


    鄭願道:“那你說薛城幹什麽?”


    花深深道:“進了薛城,找家客棧住下了,我再慢慢告訴你。”


    鄭願正想下馬,花深深又道:“我可告訴你,你若像無頭蒼蠅似的亂打聽,保險聽不到什麽內情。”


    鄭願無奈:“什麽內清?”


    花深深道:“信不信由你。現在,送我去薛城,為了救你的命,我從昨天下午到現在眼睛都沒合一下,我想好好睡一會兒。”


    說完一扭身,兩手環著他的脖子,枕著他的胸口,全身都縮進了他懷裏,細聲細氣地哺南道:“你這個冤家。”


    鄭願苦笑道:“你這個樣子怎麽上路?還不把路上人笑死?”


    花深深歎了口氣,仰起臉兒,微笑道:“你若要我坐好也可以,但你先得……先得……親我一下。”


    鄭願的心跳起來


    暮色已深,殘霞淡淡,花深深那絕世的笑顏卻光彩照人,就算是最冷最黑的夜,也無法掩去她的容光。


    花深深隻對一個男人笑過。


    她決定以後的歲月中隻對他一個人笑。


    他就是鄭願。


    花深深的微笑沒有人能抗拒,花深深微笑時說的話更沒有人能抗拒。


    鄭願在心裏歎了口氣,移開目光,無奈地


    笑了笑:“宋捉鬼失手的內情,你怎麽會知道?”


    花深深微笑道:“到了薛城,我再慢慢跟你說。”


    她的聲音已越來越低:“再說,你的毒傷還沒有全好,我今晚……再給你好好……好好地檢查一下。”


    鄭願吃了一驚:“不行。”


    花深深雙手一緊,笑出了聲:’‘我是醫生,我說了算。


    否則你就休想救出宋捉鬼。”


    鄭願隻有歎氣。


    殘霞中的鄭願和花深深走遠了,小姑娘還站在院門前,怔怔地望著他們。


    她突然恨恨地跺了跺腳,啐道:“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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